第十章 碑座与冰魄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灰袍人缓缓转过身。 一张极其平凡、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特点的脸庞，映入了李管事的眼帘。没有想象中的威严，没有沧桑的沟壑，更没有仙风道骨。那是一张属于中年男人的脸，肤色是长期不见天日的苍白，五官平淡得如同最普通的山民，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不见。

    唯有那双眼睛。 当他的目光抬起，落在李管事身上时，整个冰窟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分！ 那双眼眸，深邃得如同寒渊之门下旋转的冰漩涡！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冰蓝色！冰冷！绝对的冰冷！仿佛蕴含着宇宙诞生之初的寂灭寒意！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俯瞰蝼蚁、洞悉万物的漠然！

    被这双眼睛注视的瞬间，李管事感觉自己的血液、灵力、甚至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他扛着林晓晓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头颅垂得更低，姿态恭敬到了极致：“大祭司。”

    大祭司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线，越过李管事，落在了他肩上那个被厚厚毛毯包裹、如同冰雕般的身影上。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但转瞬即逝，重归死寂。

    “冰魄……锁钥……” 一个平淡到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冰面摩擦般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冰窟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李管事的耳膜，也仿佛穿透了林晓晓昏迷的意识屏障。

    大祭司抬起一只同样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对着林晓晓的方向，凌空轻轻一招。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柔和的力量瞬间包裹住林晓晓。她身上厚厚的毛毯如同被无形的剪刀裁开，无声地滑落在地毯般的冰面上。单薄里衣下少女瘦弱的身躯完全暴露在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空气中，皮肤瞬间凝结出一层晶莹的蓝色冰霜。

    那股力量托着她，如同托着一片羽毛，缓缓地、平稳地飞向距离寒渊之门最近的那个黑色碑座。

    李管事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黑色碑座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王座基盘。当林晓晓的身体被那股力量轻轻放置在碑座上方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看似坚不可摧、非石非玉的黑色碑座，表面竟然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石子般，荡漾开一圈圈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一股与林晓晓体内冰魄之力同源、但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波动，从碑座深处被唤醒，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在冰窟中回荡！穹顶那些倒悬的巨大冰棱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如同冰晶摩擦的声响。

    昏迷中的林晓晓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痛苦地拧紧！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因千年玄冰髓激发而凝结的蓝色冰晶骤然亮起！无数道细密的、如同冰晶脉络般的幽蓝光芒，从她身体深处散发出来，在她皮肤下游走、闪烁！一股强大的、冰冷而纯粹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与身下黑色碑座散发出的古老波动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呃啊——！” 林晓晓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身体在碑座上剧烈地弓起！她的意识被强行从混沌的冰渊噩梦中拖拽出来一部分！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魂！

    她“看”到了身下这块冰冷的黑色碑座！它不再是死物！它内部仿佛蕴含着一条奔流不息的、由纯粹极寒能量构成的冰蓝色长河！长河冰冷、孤寂，流淌着亿万年的岁月沧桑！而她自己，就像一颗投入河中的小石子，体内那点刚刚壮大的冰魄之力，正被这条浩瀚的冰河疯狂地吸引、拉扯、融合！每一次融合，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被冻结、又被重塑的剧痛！

    “钥匙……归位……” 大祭司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告某种宿命的审判。他缓缓抬起双手，十指以一种极其玄奥、超越了人类理解的速度快速变幻，结成一个又一个复杂无比的冰蓝色符印！

    随着他手指的舞动，空气中弥漫的极寒冻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疯狂地朝着林晓晓身下的黑色碑座汇聚！冰窟穹顶垂挂的巨大冰棱尖端，开始滴落一滴又一滴如同凝固星辰般的深蓝色液体——万年玄冰髓！这些珍贵无比的液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滴落在林晓晓的身体和那黑色的碑座之上！

    “滋滋滋——！”

    玄冰髓接触的瞬间，林晓晓身体表面的冰晶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生长、蔓延！她整个人，连同身下的黑色碑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幽幽蓝芒的玄冰彻底覆盖！那玄冰并非透明，而是带着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蓝，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蓝色水晶棺椁！

    棺椁之内，林晓晓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无数道在她体内游走的冰蓝色脉络光芒，透过厚重的玄冰，依旧顽强地闪烁着，如同被封印在冰川深处的心脏，还在微弱地搏动。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残存的意识！冰冷！无边的冰冷！比之前的噩梦更加真实百倍！那冰冷的玄冰不仅冻结着她的身体，更在疯狂地侵蚀着她的灵魂！要将她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连同她这个人，都彻底冻结、同化！成为这巨大冰棺、成为这碑座、成为这寒渊之门的一部分！

    “……姐……姐……” “……冷……” “……救……我……”

    微弱的、如同蚊蚋般的意念碎片，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恐惧，从冰棺中艰难地逸散出来，在死寂的冰窟中回荡，最终消散在刺骨的寒风中。

    李管事看着那被玄冰彻底覆盖的碑座和其中模糊的身影，眼神复杂。他知道，这才是开始。归位，意味着她将真正成为“锁钥”，与寒渊之门的力量同源共生，也意味着她将承受这万古寂寒的侵蚀，直到……彻底被同化，或者……找到另一种平衡。

    大祭司缓缓放下结印的双手，冰蓝色的眼眸再次恢复了古井无波。他不再看那冰封的碑座，仿佛那只是一件完成了的器物。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深邃旋转的寒渊之门，如同亘古不变的顽石，融入了这片永恒的冰寒死寂之中。

    冰窟内，只剩下寒渊之门旋转的低沉呜咽，穹顶冰棱滴落玄冰髓的“滴答”声，以及……那巨大幽蓝冰棺深处，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生命挣扎的冰冷脉动。

    ---

    沈府，静思堂东暖阁。 压抑的气氛如同凝固的铅块。浓重的药味中，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和……焦躁。

    沈聿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火焰。他拒绝了侍女的搀扶，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死死盯着站在床前、脸色同样凝重的三长老沈巍和五长老沈嵘。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沈聿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恐惧，“一点消息都没有？！守碑人！寒渊！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传说！你们也查不到一丝线索吗？！沈家养的那些人，都是废物吗？！”

    五长老沈嵘面露难色，沉声道：“家主息怒！并非我等不尽心！‘守碑人’此称谓，如同石沉大海，翻遍所有典籍秘录，走访所有消息灵通的古老世家和隐世宗门，皆无人知晓！仿佛……此称谓从未存在于世间记载！”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至于‘寒渊’……古籍中虽有提及，皆语焉不详，多指向极北苦寒绝地，传说乃生命禁区，神灵放逐之地。但具体位置……根本无从查证！派往极北的几支精锐暗卫，深入不足千里，便因酷寒和诡异的能量场折损大半，不得不撤回！那里……根本就不是凡人能踏足的地方！”

    “不是凡人能踏足的地方？” 沈聿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绝望万一，“那晓晓呢？！她一个重伤未愈的丫头！如何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

    他脑海中疯狂回响着林晚最后破碎的意念：“晓晓……钥匙……寒渊……” 还有周嬷嬷临死前恐惧的呼喊：“钥匙……寒渊……锁不住了……”

    钥匙！锁钥！寒渊！ 晓晓……她到底是什么？她被带去哪里？她现在……怎么样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仿佛看到林晓晓单薄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冰雪荒原上，被刺骨的寒风撕裂，被永恒的冰寒冻结……就像……就像晚儿一样……

    “噗——！”

    急怒攻心之下，沈聿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血液落在锦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强酸腐蚀！他体内那被强行压制的两股力量再次剧烈冲突起来！皮肤下暗红色的血痕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狂暴炽热的气息瞬间弥漫！

    “家主！” 两位供奉长老大惊失色，同时出手！精纯平和的灵力再次涌入沈聿体内，强行压制那狂暴的反噬之力！

    “咳咳……咳咳咳……” 沈聿剧烈地咳嗽着，身体蜷缩起来，如同离水的虾米，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暗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神中的锐利被巨大的痛苦和虚弱取代，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死灰。

    “净魂琉璃盏……还没有……消息吗？” 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三长老沈巍看着沈聿这副模样，眼中充满了痛惜和无奈，他沉重地摇了摇头：“家主……净魂琉璃盏乃上古佛宗圣物，早已失传数百年。我等动用所有关系，悬下重赏，甚至派人潜入几处可能与佛宗遗宝有关的秘境险地……至今……杳无音信。此物……恐怕……” 他没再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希望……渺茫。

    沈聿缓缓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沫，无声地滑落。绝望，如同这冰窟般的寒意，彻底冻结了他的心脏。晚儿没了，晓晓生死不明，他身负重伤，如同废人，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沈家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他沈聿，还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死寂和压抑。

    “何事？！” 五长老沈嵘沉声问道，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门外传来护卫首领沈忠副手——沈孝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惶的声音：“五长老！不好了！祠堂……祠堂出事了！”

    祠堂？！ 沈巍和沈嵘脸色同时一变！沈家祠堂，供奉历代先祖英灵，是家族根基所在！不容有失！

    “何事惊慌？说清楚！” 三长老沈巍喝道。

    “守祠的沈七……他……他死了！” 沈孝的声音带着颤抖，“死状……死状和西跨院的周嬷嬷……一模一样！全身无伤！房间……异常寒冷！还有……还有水渍！”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三长老沈巍和五长老沈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全身无伤！异常寒冷！水渍！ 又是这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窜遍全身！难道……那东西……真的没走？！它还在沈府？！它……它在警告？它在……狩猎？！

    躺在床上的沈聿，猛地睁开眼！那双因绝望而黯淡的赤红眼眸，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