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残虐之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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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在占据宜阳后,何攀不得不撤出函谷关,这使得张方趁势又占领了新安,彻底打开了关中东进的大门。

    张方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在接管宜阳的次日,第一批西军接管两城之后,他仅带虎师三千,便继续向东进发,在当天傍晚兵临洛阳城下。

    此时何攀刚刚率军返回洛阳,他手上也有三千余骑,与张方麾下数量相当。有人向他提议,趁张方立足未稳,不妨先与张方打上一仗,挫一挫他的锐气。但何攀却拒绝了,他说:

    “张方敢轻骑前来,手下必然是西军精锐,又有后援。我若进而战之,胜不过延缓数刻,不胜则丢下整个洛阳,后果将不堪设想!惟有先到固守待援,稳住阵脚,这才是真正的稳妥之举。”

    于是何攀收敛士卒,龟缩到洛阳城西北的金墉城内,同时占据一旁的百尺楼,开始着手固守事宜。可张方来得实在太快,何攀仅收拢了少部分物资,虎师前驱就已经直驱西阳门下。何攀不得不仓促封锁金墉城,将除此以外的洛阳城都丢给了张方。

    张方这三千虎师在洛阳街道上横冲直撞,自城郊一直奔行到城门。沿路行人不及躲避者,或被马蹄踩踏而死,或被狼骑挥刀砍杀。入得如此繁华世界,这些西人们兴奋得大呼小叫,浑不顾刀尖滴着涔涔的鲜血,马蹄下踩着腥臭的肉泥,周围行人见状,无不胆寒畏惧。

    这十数年间,洛阳兴起过无数风流人物。可无论是如石崇王恺这般奢侈斗富,还是如孙秀贾谧这般横暴政滥权,即使要杀人,还是要遵循起码的规矩。要么要暗地里借助他人之手,要么也要捏造罪名当众处刑。像如此肆无忌惮地随意在洛阳当街杀人,还真是头一次。

    这引得洛阳百姓们心中愤懑,一面躲避张方的骑队,一面暗自咒骂说:真是草菅人命的怪物啊,野蛮成这般模样,还能叫人吗?简直就是畜生!善恶有报,像这种不会招揽人心的恶鬼,且看他在洛阳待几日!

    张方自然知道自己的作为会带来多少咒骂,可他全不在乎。若言语能骂死人,那要刀枪有什么用?也不知是不是对天下人的嘲讽,他在进入洛阳城郊后,竟然抢先强占了白马寺!

    他浑不顾及这里是全九州的佛教圣地,径直将寺内的僧人沙门都驱逐出去,然后将其作为攻略洛阳的大本营。继而得意洋洋的对部下们笑谈道:

    “哈哈,关西的沙门总劝我少杀生,说什么杀有杀孽,小心果报,这真是笑话!天生万物,人却拿来享乐,莫非人有什么不同?要我看呐!这世上的人太多了,若不多杀一些,哪来的闲粮呢?我今日就要住在这白马寺内,拿下整个天下!”

    因此,张方的军法虽严,却毫不顾忌军纪,竟然鼓励将士道:“但有所欲,不必犹豫,皆可去夺!去抢!只要能从我军令,战场杀敌的,就是好儿郎!”

    主帅如此,将士到底会如何作为,自然可想而知。

    而对于如何控制整个洛阳城,张方也早就有了一套完整的想法,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进攻防御不严的金墉城,也没有直闯皇宫,而是极为大胆地将虎师分为十二队,封锁了洛阳城的十二座城门,继而杜绝洛阳城内外的所有交通。凡是试图强闯城门的,无论地位高低,男人一律斩首,女人沦为奴婢,财货收为军用。

    等后续部队陆续前来增援后,张方继续加强封锁,然后按着事先就已经打探好的情报,让手底下的士卒在城内大肆抓人,与此同时,他自己则亲率五百轻骑闯入洛阳皇宫,直趋尚书省。

    此时司马乂派人留在洛阳主持事务的,乃是度支尚书和郁。由他常驻尚书省内,负责禁军的相关后勤运转。

    而他得知张方入洛以后,虽说心中忐忑,却也没多少恐惧。毕竟这么多年来,洛阳政变已有数次,各路军队来来往往,城头旗帜变换,可大家都还遵从着不必明言的潜规则。除非是在战场上相遇,不然,寻常接洽,朝廷官员还是能得到体面对待的。在和郁想来,就算张方严苛一些,应该也不至于太过过分。

    事实也好像确实如此,张方前来尚书省后,模仿朝廷公卿的模样,甚是恭敬地向和郁行礼,并向他问道:“和尚书好啊!近日天气甚寒,不算打扰?”

    张方的体型五大三粗,坐在尚书省的狭小席位上,局促得颇有些滑稽。但他眯起眼睛时,竟冒出豺狼一般的绿光,眼神异常冷峻。和郁被他一看,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连连回礼说:“将军客气,将军客气。”

    张方又故作温和地笑了笑,继而搓着手掌,开门见山道:“和尚书,我记得按照朝廷制度,禁军士卒的户籍名单,应该就在尚书省吧!不知可否借我一观啊!”

    听到这里,和郁顿时哑然,他已经猜到张方要干什么了。

    自汉末以来,如何保证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力,一直是一个大难题。毕竟上战场杀人,不仅仅是一个苦差事,稍有不慎,便会叫人丢掉性命。即使侥幸活下来,缺胳膊少腿,也不能再过正常生活了。因此,普通人对从军极为抗拒,即使强行征军役,往往也会有士卒逃亡,很难维持军队的规模与素质。

    而曹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天才性地发明了士家制度。即士卒一旦入军籍之后,其家人们也会被一并录入士家名单,然后要被集中看管,作为要挟士卒的人质。如此一来,即使战争处于劣势甚至失败,士卒也无处可逃,回家便会被再次扭送到军中,若改换阵营,更是会连累全家。

    这导致曹魏对军队有着极强的掌控力。曹操即使屡屡战败,但也能靠着士家制度败而不倒。而其余诸侯,却往往一败而不可收拾。后来到了魏晋禅代时期,从高平陵之变到淮南三叛,司马氏和反司马氏势力之间的激烈斗争,其聚焦重点也无不是士家人质。

    尤其是淮南二叛与淮南三叛,司马氏皆是靠着先一步掌握了淮北的士家人质,淮南叛军便心生顾忌,继而草草结束了攻势,最后不战自败。只是在一统以后,全国缺少战事,士家制度也就渐渐废弛,诸军司基本已不再执行。但在洛阳禁军这一京畿所在,到底与诸军司不同,因此还执行着较为严格的士家制度。

    而眼下张方突然向和郁讨要禁军士卒的户籍名单,其用意不言自明。

    和郁自然是不愿意转交户籍名单的,毕竟在他看来,张方虽然打到了洛阳,但不过是侥幸而已。真比较起西军与禁军的综合实力,当然还是禁军更占上风。自己帮助张方,不仅要被世人嘲讽变节,而且获胜的可能性还低,这是何苦呢?

    虑及于此,和郁便佯作不知,故意吞吞吐吐地回答说:“这……不是我不愿襄助将军,实是……骠骑带走了禁军名单,我实不知啊……望将军不要怪罪……”

    他本来做好了迎接张方怒火的准备,岂知张方闻言,呵呵一笑,粗犷的手指抓了抓头发,说:“欸,尚书说得哪里话!我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尚书呢?我军方进入洛阳,还有许多事要尚书帮扶啊!”

    说到这,张方随即又拍了拍肚子,感慨道:“我这赶了许久的路,肚子空得要命。这样吧,和尚书,我们先用膳吧!有许多话,我们边吃边谈。”

    张方由是一挥手,对手下道:“时间仓促,就不做麻烦的了,简单来点肉糜,晚上再搞点有嚼头的。”

    接着,他又转过身来,对着和郁絮叨道:“唉,和尚书不知道,我不像你们,自小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我十三岁那年,河间遭了灾,家里父母兄弟几人都饿死了,就我一人独活。那时饿得啊,嗨!就没有吃不下的!”

    “后来我从了军,日子好一些了,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断了吃!就是天帝降世也拦不住,直到今日也是一样,还望和尚书莫要见怪才是。”

    和郁闻言,口中自然是连称不敢,但在心中却极为鄙夷。几十年的门阀政治,早已经养成了看门第的习惯,文武之中,也常常夸清流而贬将种。如今他得知张方是出身贫民,是以从军才发达的,难免看低他几分,大概将他当做是胡人一类无可教化的野蛮人了。

    两人说了一阵废话后,宫女们终于将肉糜端了上来,两人各自盛了一碗。

    然后张方继续与和郁述闲话,这回的话题却是饮食相关:“和尚书以为,世上最美味的珍馐是什么?”

    和郁才能其实一般,但要论起食之一道,他确实很有经验。毕竟和郁做过贾谧的幕僚,是二十四友之一,常年混迹在金谷园内,有石崇的财力在,自是尝遍了天南地北的佳肴,可谓是如数家珍。

    他当即掰着指头说:“河豚鲜美,熊掌软烂,羊羔滑嫩,獐脯香甜。不过真论最佳,五味俱全,恐怕还得是王济家里,用人乳蒸的鹅肫,武皇帝尝了都赞不绝口啊!”

    “哦?”张方双眼一亮,摸着下巴问道:“不知王公如今安在?”

    “王公七年前得了痨病,已经过世了。”

    “哎!可惜!可惜!我竟然没有口福!”

    张方如此摇着头,又端起碗来,笑问和郁道:“那以和尚书之见,我这肉糜如何呢?”

    和郁当即喝了一口,品味之间,不禁一愣。不得不说,这肉糜确实做得不错,肉质鲜嫩顺滑,配上茱萸、胡椒等佐料,点缀得恰到好处,不仅没有腥味,反而衬出肉本身的甜味来,确实称得上是上品。

    “那尚书尝得出是何用料么?”

    和郁又喝了一勺,感觉这肉质好似牛犊,却又有一丝不同。但他到底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笑着摇头,连称不知。

    “哎呀,尚书这哪能不知道呢?再喝两口吧,这可是我花了心思,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来的。”

    这么说着,张方将碗中的肉糜饮完,又从釜中盛了一碗,风轻云淡地笑说道:“令爱长得真可人啊。像这般可人的姑娘,味道自然滋补呀!”

    听闻此语,和郁如遭雷击,他尽力维持着笑容,身体却有些摇摇欲坠,强撑着拿着手中的碗勺,磕磕绊绊地说道:“将军,将军莫要说笑!”

    “我哪有说笑!这是我献给尚书的大礼啊!”张方瞪大了眼睛,对手下挥手道:“快让尚书看看他的爱女!我来这洛阳一趟可不容易!”

    很快,手下们端上来了一方漆盘,置有一颗少女的头颅,临死前的痛苦使她死不瞑目。

    张方又笑道:“唉,得亏我遇上得及时,再过一段时间,可就浪费了!和尚书,你说是不是?”

    可此时的和郁哪还能回话?他在凝视着女儿的面孔后,全然不敢置信,第一时间将碗勺打落在地,随即由内而外泛出一阵恶心,开始抠着喉咙呕吐,很快吐了一地,呕着呕着,和郁抱头痛哭,已完全不敢抬头再看。

    而一片呕吐物的酸臭味中,张方却不动如山,他反而似乎很惬意似的,喝了一碗,紧接着又添了一碗。继而又问道:“尚书还要尝吗?我看贵府之中,还有好几位合适的哩!”

    如此这般,张方成功拿到了禁军家属的户籍名册。当夜,他吩咐手下,分发名单,让士卒们拿着名册去挨家挨户地找人,只要是名册上的家属,一律被驱赶往河阴,抗命者皆杀。

    与此同时,张方派人往偃师、巩县一带放出消息。声称自己已经控制了禁军士卒的所有家属。凡是十一月中旬之前,不按期到河阴与家人团聚的,张方将按谋反罪,将其家属尽数斩首,接着将尸体切成块扔到黄河里喂鱼,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此消息一经放出,各洛阳市民无不惊得目瞪口呆、心胆俱裂。虽然曹操发明了士家制度后,给士卒们带来了无尽的苦楚与烦恼,但在明面上,还是要说得冠冕堂皇,说是要照顾家属,而不敢直接拿人质们做文章的。

    尤其是现如今,两方不过是在打内战,若是将事情做得如此之绝,以后该如何掌权呢?要知道,十数年来的政变,还没有哪一方的军队会打破这一底线,主动将战火波及到士卒的家属。

    可这一次,先例被打破了。张方以前所未有的残虐态度,震撼了整座洛阳城。消息传到禁军那边,也迅速引起了空前的恐慌与动乱。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件小插曲。张方在做完相应的布置,忽然想起一事,问郅辅道:“老兄啊,可知安乐公府在何处?”

    郅辅先是一愣,但转念一想,隐约明白了张方的用意,便问道:“您的意思是……”

    张方口中啧了一声,随即点透道:“哎呀,刘羡是个很大的麻烦,最好还是用别的手段来解决他。”

    禁军中最大的威胁,不用多说,自然是刘羡这位敌军统帅。与其与刘羡这位名将对阵取胜,不如先拿捏住他的家人,然后以此作为要挟,使他投鼠忌器,不敢作为。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只是安乐公府不在城内,而在洛阳城东郊。等他们派兵去安乐公府抓人的时候,发现这座府邸已经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呢?向左右一打听才得知,原来,安乐公刘恂早就担心儿子树敌过多,平日不见血还好,一旦遇到大的战事,战乱像当年成都大乱般牵连到自己头上,那该怎么办呢?于是安乐公未雨绸缪,早就把重要的事物都挪到偃师的东坞别院去了。

    而听说张方等西军进城的消息后,还不等张方封锁城门,安乐公就察觉到大事不妙,他当机立断,拉着两辆车,就带着全家逃之夭夭,根本没给张方抓他的机会。

    张方得知回报后,好一阵无语,良久才道:“嚯,安乐公作风,颇肖祖辈啊!”

    眼下西军事务繁忙,不可能专门派兵去打一座坞堡,这样既浪费兵力,也浪费时间,还不见得能打下来,于是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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