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迟来的解释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雪，已经快要化尽了。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被汽车轧过无数遍的黑色积雪，孙芷晨踏在这些积雪上，脚下不时地发出“咯吱”的声音。

    她很喜欢听这样的声音。

    伴随着这“悦耳”的踩雪声，孙芷晨终于到达了少年宫。今天是周一，她像往常一样来到这里上班。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浓重的油彩味道扑鼻而来。

    “咳……”孙芷晨闻不惯这种味道，不由得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小孙，你来了？”夏璇不好意思地收起了画笔：“很呛吧，对不起阿，我不该拿办公室当作画室。”说罢，她七手八脚地收拾着画具。

    “不要紧的……夏姐，你画的是雪吗？”孙芷晨的目光瞥到了夏璇那幅尚未完成的作品上。

    “嗯，是啊，一会儿有一堂课，要给学生们讲风景画，我先自己拟个草稿。”夏璇拿起了画，放在了暖气上，把画风干。

    “那您继续画吧，不要紧的。”孙芷晨说。

    “不用了，一会儿就上课了，正好留下来的部分可以让学生发挥想象。”夏璇说。

    “夏姐，您最擅长画风景画吗？”看着那幅风景优美的雪景，孙芷晨露出了佩服的目光。

    “嗯，跟人和静物写生相比之下，我确实比较擅长风景画。”夏璇谦虚地说。

    “唔，那幅是您的作品？”孙芷晨忽然看到了办公桌墙上挂了一幅画。

    这幅画并没有没有艳丽的色彩，它的内容是一片灰色的天空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站在雨中，男人手上似乎拿了什么玩具要交给小女孩，而小女孩的表情则是异常兴奋，她的眼睛清净，明亮，是一潭一眼望不到底的池水，冰蓝冰蓝的，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气，但是那冷漠的表情，充斥着那难以言状的痛苦，连风声都带着沮丧。

    “是啊，几年以前的作品了。还不怎么成熟呢，见笑了。”夏璇道。

    不错，看得出来，这幅画是夏璇的风格。

    然而，当孙芷晨把目光移到那幅画的右下方时，那十个黑色的小字却顿时让她的目光呆住了：雨中的回忆之我的父亲。

    孙芷晨立刻联想到了前天晚上送醉的不省人事的冯小开回家时，在他的房间看到的那幅画，雨中的回忆之敲开心门的男孩。

    对上号了，这两幅画都是出自夏璇之手。看来，夏璇真的认识冯小开。又或者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夏璇正式冯小开的前任女友。可是，为什么冯小开会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人呢？

    “小孙，你一会儿什么时候有课啊？”夏璇拿起了晾在暖气上的雪景画，顺口问道，她并没有察觉出孙芷晨的反常。

    “哦……一会儿的。”此时孙芷晨的好奇心加重了，她真的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孙芷晨却隐隐地感觉，不能直接问出口。

    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反常，她随口说了一句：“还好阿，没有您说的那么不成熟。没想到您那时就已经这么有绘画天赋了阿，难怪能画出像夏之恋那么成功的作品来。”

    孙芷晨确实只是随便那么一说。可是，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眼前的夏璇脸色渐渐地变了，她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

    “夏姐，你怎么了？”孙芷晨纳闷道。夏璇的态度让她更加确定这个人有问题。

    半晌，夏璇终于长叹一声，之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严肃地看着孙芷晨：“小孙，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总觉得你跟我很像，对你有一种亲切感。虽然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可我从心底一直就把你当作我的妹妹。”

    孙芷晨静静地看着夏璇，她不知道夏璇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在我的心里压了很久，很久了。但是，你能替我保密吗？”夏璇露出了哀求的目光。

    孙芷晨的心咯噔一下。她总觉得，也许夏璇要说的事情会与冯小开有关。她想到了冯小开家里的那幅画。

    “其实，”夏璇深吸了一口气：“那幅夏之恋并不是我的作品。”

    “阿？”孙芷晨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是真的。”夏璇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很久以前，我认识了一个男孩，他至今仍深深地刻在我脑海里，永远都挥之不去，几年来，我一直为这件事情而愧疚着，然而，却没有勇气向他解释。”

    “难道……夏之恋是他的作品？”孙芷晨不动声色地猜测到，但内心早已狂跳不已。她似乎已经想到，那男孩也许就是冯小开。夏之恋难道是他画的？

    夏璇缓缓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跟我说说吗？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孙芷晨急切地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璇轻轻地扭过头，把目光投向了办公桌上方那幅：雨中的回忆之我的父亲。

    “三年前，我们是因为这幅画认识的……”

    ——

    电子信息技术学校。

    下课铃打响，熬了一节课的同学们全都蜂拥般涌出了教室。

    “开哥，怎么不走啊？”看着仍旧在座位上埋头苦读的冯小开，齐冉催促似的拍了拍他。

    “你们先玩去吧，我还有一道题没搞明白。”冯小开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本，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这两天中邪了吧？”齐冉莫名其妙地扔下一句，便转身离开了教室。

    这几个课间冯小开一直都没有休息。他想要临阵磨枪，考个好成绩出来，这样才有机会续本。只有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吕维看得出来，冯小开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孙芷晨。他希望能做一个配得上孙芷晨的男孩。

    ——

    听完了夏璇长长的叙述，孙芷晨的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没想到，夏璇竟有如此的经历。更没想到，冯小开竟然那么有艺术天赋。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找到他，跟他解释清楚？”看着早已泪流满面地夏璇，孙芷晨劝道：“我觉得，你真的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说了他会听吗？”夏璇哽咽道。

    “既然你有勇气告诉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为什么没有勇气向他解释？更何况，那只是一场误会。而且，你至今还喜欢他……”孙芷晨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冯小开叫过来，让他们见面。这样，误会就能够说清。虽然夏璇从头到尾并未说出冯小开的名字，但从那两幅画就可以断定，夏璇口中的男孩必定是冯小开无疑。

    “算了，小孙，你肯听我说完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更何况，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谢谢你，把这件事说出来，我感觉好多了。好妹妹，谢谢你。”夏璇忽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感激地握住了孙芷晨的手。

    “对了，我也该去上课了。”夏璇看了看手表，立刻恢复了再正常不过的神态，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教材和那幅画，走出了办公室。

    望着她的背影，孙芷晨更加觉得，夏璇有时竟跟自己那么像。

    ——

    “靠，终于放学了，简直累死老子……开哥？你还不走啊？”齐冉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发现冯小开在座位上埋着头。

    “阿？哦，你先走吧，我还得问问老师这道题做得对不对。”冯小开还是连眼皮也不抬。

    齐冉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冯小开座位旁，伸出手托起他的下巴，硬是把冯小开的脸抬了起来。

    “你干吗！不是跟你说让你先走么？”冯小开不耐烦地低吼。

    “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齐冉把手掌放在了冯小开的额头上：“这体温挺正常的阿？”

    “好了，别闹了，我还忙呢。”冯小开无奈地甩开了齐冉的“熊掌”，低下头继续看书。

    齐冉吐了吐舌头，不再自讨没趣。

    半个小时过去了，冯小开依然没有走。就在他眼睛酸得不行，打算起身休息一下时，手机却忽然响了。

    冯小开拿出手机，是孙芷晨发来的一条短信：你五点钟来少年宫门口等我。

    冯小开心里咯噔一下，少年宫，他虽然知道这里是孙芷晨实习的地方，可对于那个地方，冯小开总有一种本能的回避。可今天孙芷晨却要自己过去，该怎么办呢？

    考虑良久，冯小开终于咬了咬牙，决定过去。他想，也许是时候把自己过去的那段经历讲给孙芷晨听了。

    ——

    下午五点钟。

    天，已经黑透了。被汽车尾气熏得混浊不堪的空气中夹杂着彻骨的寒冷。

    “来了？”孙芷晨看到冯小开身着蓝色的羽绒服，神情有些慌张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嗯，咱们走吧。”冯小开拉起孙芷晨的手，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干吗那么急着走？陪我进去一下。”孙芷晨拦住了冯小开。

    “为什么？”冯小开有些心虚地问，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孙芷晨今天的眼神有些不对头。

    “你在怕什么？”孙芷晨盯着冯小开的眼睛，问道。

    “我没有怕……只是……”冯小开欲言又止，他也盯住了孙芷晨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遗憾的是，孙芷晨那棕色的眸子里吐露出的只有平静。

    “好吧，我跟你进去。”冯小开本想回避这个地方，可是，此时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妥协。没关系，反正自己已经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孙芷晨，既然这样，那还回避些什么？

    孙芷晨松开了冯小开的手，拿出手机给夏璇发了条短信，问她现在在不在办公室。

    片刻，她得到了回复：在，怎么了？

    “在办公室等着，我带一个人过来。”

    接着，她拉起了一脸莫名的冯小开，往楼上办公室跑去……

    ——

    看着冯小开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夏璇愣住了。画笔从她的手上滑落，掉在了画板上。笔上的色彩玷污了那幅“雪景”，让人看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可惜。

    冯小开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望着夏璇，目光却令人那么的陌生。

    “我想，你们之间有误会需要解释清楚。”孙芷晨说完这句话，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她走到了门外，关上门。然而，孙芷晨却没有离去。她悄悄地把耳朵贴到门上，细心地倾听着门里的动静。

    可是，声音非常小，孙芷晨听不到一个成型的句子。

    “你知道吗，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忘掉你。”她终于听到了夏璇说的这句话。

    顿时，孙芷晨的心一下子凉了。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推开了门，却发现夏璇正伏在冯小开的肩头哭泣。

    “晨晨！”冯小开看到了孙芷晨，他尴尬地一下子推开了夏璇。

    “对不起，打扰了。”孙芷晨挤出微笑，转身扬长离去，不顾身后冯小开的呼唤声。

    在孙芷晨转身之前，她没有让冯小开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