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重逢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这几天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雪。

    早上十点钟，床头的企鹅闹钟呱呱地报时，孙芷晨这才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今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她起床洗脸刷牙后，便给自己泡了包方便面。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爸爸总是加班，一年也回不了三次家，对此孙芷晨早已习惯了，要不是爸爸的忙碌，又如何能换来自己在国外读书那昂贵的学费呢？

    孙芷晨从厨房找出了筷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方便面。一边吃，一边拿出手机，按下了开机键。她有个习惯。那就是，睡觉时从来不开机。因为自己从小就很讨厌睡觉时被别人吵醒。

    开机后，孙芷晨把手机放到了饭桌的一边，继续吃面。可她刚吃下一口，就听到手机的短信铃声响起。

    拿起手机一看，总共有十五条信息。孙芷晨看着手机的屏幕，叹了口气。能给她一下子发这么多条短信的，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冯小开。自从上次在qq上与冯小开再次联系上以后，他就每天都给自己发信息。而且从有些话里，孙芷晨能察觉出冯小开对自己有意思。也许，应该说是早就有意思了吧。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没有忘掉冯小开？可是，孙芷晨总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个话题。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总能想到杜利文。

    吃完泡面，孙芷晨打开电脑，挂上了qq。她并没有回复冯小开的信息。

    她原本想上网看网络小说，可没想到刚上qq，便有人给他发来了信息。

    灵怪：这两天为什么总躲着我？

    蜘蛛：我实习呢，忙。

    灵怪：那今天呢？我给你发了这么多信息，为什么不回？

    蜘蛛：我刚才刚刚起床。你到底有什么事？

    对于冯小开的死缠烂打，孙芷晨很是无奈。其实她要是对什么人感到厌烦，按照自己的性格，肯定就直接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然后直接把号码删除，再也不与那个人联系。可不知道为什么，孙芷晨对冯小开始终“烦”不起来。尽管冯小开有时让自己觉得很无奈。

    灵怪：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蜘蛛：没事情的话没有必要天天找我吧？我没有你那么闲。

    灵怪：……

    蜘蛛：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你应该多花些时间在学习上。

    孙芷晨竟然有些怕他生气。

    灵怪：你以为我很闲是吗？

    蜘蛛，小开，我觉得你变了。

    其实，孙芷晨一直以来都觉得冯小开变了。他变得那么不求上进，甚至有些无理取闹。这点让孙芷晨觉得有些痛心。她印象中的冯小开，并不是这个样子啊？

    灵怪：你今天有空么？

    蜘蛛：阿？

    灵怪：我们见面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冯小开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受尽了煎熬。他很想让孙芷晨明白，自己对她的用心。冯小开真的没有想到，也从来不知道，孙芷晨原来在自己的心里一直都有一定的分量。如果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也许冯小开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孙芷晨考虑了一会儿，说：好吧，在哪里？

    灵怪：一小时后在１７９中学门口。

    蜘蛛：好。

    ——

    冯小开关上电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要见面了。只是，见面以后能说些什么呢？连孙芷晨都说他变了，难道我真的变了吗？

    他的大脑越来越乱，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从衣橱里捡出一件浅色毛衣，穿戴整齐后便出门了。

    外面又下起了小雪。

    晶莹的雪花纷纷飘落在街道上，伴随着冯小开那忐忑不安的心情，世界都显得那么的冰凉。他不知道孙芷晨会跟自己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四年后，他们之间还会不会有共同话题。

    ——

    一小时后，孙芷晨开着甲壳虫准时出现在了１７９中学附近。雪天路滑，孙芷晨小心翼翼地驾驶着。

    她又看到了那座色彩艳丽的教学楼。四年了，一切都没有变。只是，这难免给孙芷晨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想当年，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有着男生般的洒脱，却又是班里的后进生，处处遭人排斥。可现在，与她同龄的人又有几个能像她一样已经开上属于自己的车了呢？

    孙芷晨是十八岁学的驾驶。驾照拿下来后，父亲便送给了孙芷晨一部甲壳虫，当作她的成人礼。

    开着开着，一位穿着浅色毛衣，牛仔裤，脚蹬旅游鞋，身材姣好的男孩映入了孙芷晨的眼帘。孙芷晨的脚一颤，踩下了刹车。

    那是冯小开，没错。几年过去，他的脸上依旧稚气未脱，个子长高了不少。

    孙芷晨打开车门，走下车来，静静地望着冯小开。

    他也望着孙芷晨。起初，冯小开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后来，他的脸色又随即恢复了正常。

    冯小开内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眼前这位千金大小姐就是孙芷晨么？这么些年过去，虽然从五官上还能认出是她，但此时的她，竟然开着汽车，穿着时髦，染着金发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变漂亮了。但同时，也变得陌生了。然而这这种陌生，仅限于外表，当冯小开与孙芷晨谈话时，他觉得孙芷晨从骨子里还是没有变的。她的性格还是那么的放荡不羁，或者说，跟自己依旧那么相像。但与此同时，冯小开忽然觉得自己站在她面前，显得那么的寒酸。仿佛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孙芷晨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嗨……”半晌，孙芷晨才有些尴尬地冲他挥了挥手。

    “外面好冷，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吧。”冯小开说。

    片刻，孙芷晨与冯小开坐在了麦当劳里面。燥热的暖气使孙芷晨热得脱下了外套。

    冯小开注意到，孙芷晨的衣服从内到外都是当今流行的名牌。他觉得自己更加寒酸了。

    “喝点什么？”孙芷晨问。

    “随便吧。”冯小开心不在焉地说，可就在自己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孙芷晨已经去买饮料了。

    冯小开苦笑。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自己居然喝个饮料都要女孩子请客了。

    不一会儿，孙芷晨端着两杯可乐回来了。她原本以为，冯小开会十分郑重地跟自己说些什么事情。然而。另她没有想到的是，冯小开喝了一口可乐，便与自己闲聊了起来。他们聊得大部分都是一些以前在１７９中学发生的趣事。

    他们聊得很开心，几个小时过去了，竟仍毫无察觉。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冯小开忽然有些严肃地看着孙芷晨。

    “什么？”

    “你初中的时候，为什么要给我那面镜子？”冯小开虽然明知道答案，但却还是要问。

    孙芷晨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因为，那时候我喜欢你。”

    冯小开叹了口气：“那现在呢？不喜欢了吗？”

    孙芷晨低下了头，语气不自然地说：“喜欢，只是，也许不是那个感觉了。”

    “是这样吗？”冯小开苦笑：“还是，因为那个人？”

    “什么？”孙芷晨不知道冯小开说的“那个人”是指什么。

    “我是说，你钱包里那张照片。”

    孙芷晨一愣。

    刚才她去买可乐的时候，把钱包放在了桌子上，只拿了些零钱去。也就是在那时，冯小开看到了钱包里那张照片。

    他看到了一个瘦弱的男生，那男生的双眼炯炯有神，五官也十分精致。如果不是因为过于瘦小而缺乏男子汉气概的话，他绝对是一个极品帅哥。至少比自己帅多了。冯小开这样想。同时，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酸楚。

    “他是你男朋友吗？”冯小开指着孙芷晨的钱包。

    “哎……”孙芷晨叹了口气：“曾经是。”

    ……

    她把自己和杜利文，还有吴文彪的事情大致的给冯小开叙述了一遍。冯小开的表情也随着事情的演变而越来越凝重。

    “那么，我想问你，现在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听完孙芷晨的叙述，冯小开的语气竟有些颤抖了，他无法想像，孙芷晨竟然经历过这些。

    “小开，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哥们。”孙芷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你知道么，其实，这么多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有影子的。”冯小开的语气多了些无奈。

    “我不知道现在对你的感觉，对不起，我暂时不能接受你，请给我一些时间。”孙芷晨委婉地回答。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自己还是喜欢冯小开的。只是，多次的失去让她没有了爱的勇气。孙芷晨真的怕，怕再次受伤，再次失去。

    ……

    片刻的沉默，屋子里的空气让人窒息。

    “哈哈，说得也是，我着急什么呢？咱们只不过刚遇上几个礼拜吗。”冯小开忽然一改刚才的态度，开朗地笑道。

    孙芷晨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头。

    “呵呵，跟你说件事，我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你要给我准备礼物哦！”冯小开仿佛变了一个人。

    “好，我记得……你的生日是一月一号对不对？”孙芷晨思考着说。其实，冯小开的变化并不令她十分奇怪。他的个性本该如此。

    “你还记得……呵呵。”冯小开高兴地望着孙芷晨，笑了。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准备走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厕所。”走之前，冯小开说。

    “好吧，你快点。”说实话，孙芷晨真的已经快受不了屋内的暖气了，简直热的跟夏天一样。

    窗外的雪下大了。在这场鹅毛大雪里，北京原本光秃秃的树干也变得生机勃勃了起来。无论是哪里，全部都雪白一片，让人一看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走吧。”过了好长时间，冯小开才从厕所走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慢？”孙芷晨淘气地捶了捶冯小开的肩：“热死我了。”说着，她习惯性地把头发帘往两边一捋。

    “你……”望着孙芷晨额头上那淡淡的虫型伤疤，冯小开的表情骤变。

    “怎么了？噢……呵呵，见笑了。”孙芷晨意识到了自己的伤疤，连忙有些尴尬地把头发帘又整理到了前面来。毕竟让人家看到自己的伤疤，这放在任何一位女孩子的身上都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

    “你的伤疤怎么弄得？”冯小开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

    “哦，小时候跟人闹得时候摔得。”孙芷晨没有看出冯小开的变化，心不在焉地说。

    “闹什么啊，摔得那么严重？”

    “其实也没什么，我小时候霸道，欺负一个小弟弟，抢人家玩具，还咬了人家一口，呵呵。”孙芷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历史。

    “你……抢人家玩具？”冯小开惊讶地问，他的内心仿佛已猜到了什么。

    “呵呵，没想到吧，别看我初中的时候让那帮男生欺负，幼儿园的时候我可霸道着呢！”

    “是吗？”冯小开佯装住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玩具那么好玩阿？”

    “嗨，也没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傻透了，就是一个红色的塑料小恐龙。”孙芷晨平静地说。

    “你是什么幼儿园的？”冯小开追问道。

    “海丽的。”

    “真的是你……”冯小开小声嘟囔着，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十多年前在幼儿园的场景……

    “喂，赶快出去吧，真的好热。”孙芷晨见冯小开发愣，便催促道。

    冯小开嫣然一笑，道：“走吧。”

    雪，越来越大了。看着纷飞的雪花，冯小开忽然觉得世界很神奇。原来，自己与孙芷晨十多年前就认识。这难道是命运的安排？

    “喂，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孙芷晨问。

    “没想什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冯小开没有告诉孙芷晨那件事情。

    “冬天天黑得就是早。一会儿我要回去了。”孙芷晨道。

    于是，他们走到了179中学的对面。孙芷晨的车还停在那里。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还是那个样子。”望着那栋色彩艳丽的教学楼，孙芷晨发出了感叹。

    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血红的夕阳照射在教学楼的窗户玻璃上，让人感觉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尤其是孙芷晨与冯小开，他们望着那轮残阳，更是感触颇深。

    孙芷晨打开车门，冲冯小开摆了摆手。

    “等一下。”冯小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封信，塞进了孙芷晨手中。其实，刚才他之所以在厕所待了这么长时间，是在给孙芷晨写信。

    “这？”孙芷晨接过信纸，纳闷道。她觉得信封沉甸甸的，似乎还装了什么别的东西。

    “回去再看。我先走了。”说完冯小开便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雪景中。

    夕阳西下，衬托着冯小开的背影，孙芷晨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

    ——

    回到家里，孙芷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顿时，从信封里掉出了一把精致的蒙古小刀和一块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化石。孙芷晨把化石拿起来，只见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晨”。

    她又打开了信纸。

    熟悉的字迹。从字里行间，孙芷晨似乎依旧可以嗅到冯小开的气息。

    晨：

    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知道。有时候我在想，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也许只是朋友，也许是哥们。为什么不能是男朋友？呵呵，不知道。

    我很懒，也很随和。我从不强迫别人或要求什么。但是你！我放不下。我可以不要金钱，不要地位，那原本就不是我所追求的。你却不一样。在我眼里，你不算漂亮，也不高贵，但却平凡得让我珍惜。一个坚强而柔弱的假小子，一个多年后出现在我面前，有女孩样，却无那种气质的大小姐。或许，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我对你的关心应该出自于你与我的相像吧！

    我错了！在你给我随意讲起自己的经历时，我就知道，我错了。当你提到“男朋友”三个字时，我感到一阵失望。呵呵，那时我就知道，我后悔了。在你出国前为什么没有追你？为什么没有开口？

    我开始用尽各种方法，试图让你明白我的想法，我对你的关心。但是好难。你居然说我变了。可是你知道是什么让我语无伦次？是紧张，是迫切，是恐惧。我不希望后悔。不！应该是不希望再次后悔！

    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好难。你一个人经历了太多的孤独与无助。一个女孩子逞强的在一个个领域立足，在一个个陌生的环境中自立。你说的不多，但我明白，那些成功有着太多无法描述的苦难。

    你太自强了，或者说，你的心理已经被压力压实了，没有任何缝隙，只有对未来的恐惧。长久以来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使你有了戒心和防备。你不敢随心所欲，不敢总说真话。你认为自己是在表演，表演给每一个人看。当然，你很成功。但我看了很心疼。你说话，你做事，你走路，有时在我眼里看来竟显得那么做作。但我一直在看着你的表情，一丝不易察觉的累，烦，都隐藏在眼神里。

    当我与你说话时，你看我的眼神，以及那与我聊天时开朗的笑声，让我了解到，你心中隐藏着的东西。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也许我在你心里不会只是“朋友”。

    我很烦，心里很乱。我喜欢你，但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当我看到你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也许，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但是，我仍旧无法与你保持距离。你也喜欢我，但你有所顾忌。我明白，我不想放弃，即使用尽全部努力。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多年的分离使你我之间有了距离。如果再多几年，我可能已被你彻底忘记。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我不希望心中永远守护离去的东西。

    你总说我不要给你压力，我知道，那是在逃避。无论天地间是否有距离，人的心依然在那里。也许你回来的不是时候，也许你离开的更不是时候。呵呵，还有不到四个月我就要高考了，四个月，与四年比起来并不算什么。但这四个月却是我最后的选择。、

    以前我并不想权高多金，并不想努力拼搏。小富即安，一生平安，争权夺利，晚年不利。可现在，我只有一拼了。你的学历，你的家世，都令我望而却步。想要和你在一起，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有出息。我现在只有放手一搏，能不能考上本，能不能考上专，我真的好担心。万一考不上怎么办？我好担心。我也想逃，但是不行。如果没有好的学历或者工作，我没有资格追你。从你回英国学习，到再次回国三个月，从现在到高考四个月。呵呵，选择，无语。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去跳楼~

    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不停的给你发短信么？因为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当明年六月以后我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你。即使再见，也许我真的主动放弃。

    一封信留言，一把刀护身，一块石头永远的纪念。

    一把刀可以替我守护你，一块石头永远记忆情。

    也许坚硬和锋利才是你的性格，也许冰冷和杀气才是自然的你。记得还有人关心你。

    孙芷晨把信纸翻了过来，只见背面还有一首诗：

    赠：难悟

    青年初闻难觉笑，囫囵飞逝上言早。

    几曾暗思恒聚事，未及至口已忘了。

    谁知那年凭多事，悔及已过机会少。

    我读杂家不信天，怎想天命赠吾缘。

    可叹弱冠观碧玉，物非人是惑于间。

    只因外事欲罢手，然心不弃唯执念。

    一场华梦周公醒，方明米造难配珠。

    忘却平生还多事，唯存轻笑忆魄魂。

    终于，孙芷晨读完了冯小开的长信。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把蒙古小刀与那颗化石，泪水嘀嗒嘀嗒地洒在了信纸上……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