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靠近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果然，事务的发展是有轨迹可循的。现在的我，再看着这一切，几乎是在看一场知道结局的电影，了无新意。

    各门徒散开在南部各个城池，稳定民心，凝聚战斗力。

    一天后，凝辙的大儿子二儿子带兵抵达南部，暂且按兵不动，做好一举歼灭敌军的准备。

    我倒乐得欣赏当年错过的这一段，不过，还是被爸爸妈妈带去了皇城——梵焰，我们，还是要见面了。

    栀沁园，我忍不住想起那时在这里和懵洛大吵一架，又被妈妈演戏一样拖着谈话。也就是在这里，我答应了……嫁给他。

    可是懵洛，他现在又在哪里？

    这些日子，虽然决定了做回敌人，可是他们两个并没有出手阻挠。我心里有些悬悬的不安，不是怕他们破坏，而是……担心他们的情绪。

    我提了提灵觉，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他们的气息。我有些低落得叹了口气，独自在草地上仰面躺倒——数星星。

    懵洛，你……难过吗？

    想起他在德斯科皇宫的后花园里，轻轻拨弄吉他的表情。他以为失去我的时候，那么苍凉，那么凄楚。我的心跟着疼起来，一遍遍默念：懵洛，等我，等我……

    终于，“天翼”联盟会和，几乎还是与当初一样，兵分两路，直攻流域千皇宫。

    我站在流域千皇宫内紧闭的书房门前，屋内是与当初几乎一样的气息。门外众人高声呼喊，仇怒之火再度冲上高峰。

    我……要不要进去？

    懵洛，也放弃流域千了么？

    心里一个激灵，不！他不是空塚，不会这样顾此失彼，枉顾梵焰的生死。

    我警觉得抬起头，提升灵觉——远一点，再远一点。像是蜘蛛织开密密的网，无尽铺展。

    终于，触须末端倏地一震，刚一触及，就已经见到了他们的身影——不是近，而是快！懵洛的身形直窜而入，比风更迅疾，比闪电更耀眼。

    一切几乎只发生在一秒之间，他砰得撞开书房门，带出梵焰交到佑刃手中：“带他走。”又见一阵疾风点地而起，瞬间没了踪影。

    懵洛之所以留下，是为了……挡住我，和我的爸爸妈妈。

    他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冰蓝的双眸直直凝视我的眼睛，恼怒和失望纠缠不休，最终变成……恨。

    士兵们像是见了鬼一般连连后退，就算没有见过，也知道眼前绝不是普通人。

    很快，原本拥挤规整的部队纷纷笼络向庭院的边角，析出身形未动的十多人——我的爸爸妈妈，凝辙，和其余初末门人。

    我叹了口气，干爹啊干爹，虽然作为皇帝的你逃跑的确有点不雅，可这是逞能的时候么？啊？！旁边的保镖呢？都干嘛吃的！

    果然，懵洛一见他这凡人肉身竟然堂而皇之得傲立在庭院中央，自然想捞个便宜。可是……有我在啊！

    “妈，快带干爹走！”我大吼一声，“冰魂”瞬间出鞘，几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与“冷锥”蹭然相击。

    懵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又换成疑惑，一面堪堪击挡，一面向我勾了勾嘴角：“嗯，这才像样。”

    我脱口而出：“是你退步了！”

    他一怔，就在“冰魂”的刀刃即将划过他手臂的一瞬猛一闪身向后，有些迷茫得看着我：“退步？”

    “当然！”我轻松得咧开明快的笑容：“玄主大人，这样可不行啊！”

    他在我莫名其妙的表情里怔神一秒，很快恢复原状，冷笑一声：“哼，是吗？”

    我的心骤然一紧——不对，算漏了什么？就算是现在的懵洛，也不会笨到战斗状态中和我一对一聊天扯淡。他一定是在分散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可他的身体没有发光，“冷锥”也没有，他到底……要做什么？

    水晶球！空塚也来过这一套！

    我四处搜索那颗球体，本能告诉我它此刻一定光芒万丈，该死的，他竟然施咒让它隐形！

    “这样……”他注意到我的动作，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算不算‘不伤及无辜’？”

    轰……房顶某处忽然绽出耀眼的玄光——玄散！

    “蕊儿！”寒末一个疾步拉起我破空向上，余下的十个门徒……施出了破空术又跌落回去，倒在地上个个吐血。

    周围的士兵一片惊惶，但是都安然无恙，他们看不到玄光，也感受不到玄咒。“玄散”是专门针对“灵祉”的咒术，可以将受击者体内的灵气冲散震荡，散逸的灵气又会对肉体造成损伤，以至于完全失去战斗力。

    虽然我和寒末在第一时间离开，但还是受了一定的波及。我胸口一阵闷痛，灵气顿时受阻。

    “蕊儿，没事吧？”等咒力褪尽，寒末带着我落回平地，蹙了蹙眉。

    “嗯。”我轻应一声，双眼紧紧凝视懵洛冰冷的脸，值得欣慰的是，那双蓝眸之下，终究现出一丝担忧。

    我压下胸口隐隐的钝痛，勉强催动灵息张开结界：“爸，你想办法带他们走，我来对付他！”

    “哼……”他冷哼一声：“大言不惭，以你现在的状态，怎么对付……”

    我当然不会傻站着等他说完，一个疾步掠近，“冰魂”再度出鞘。我一手持刀迅猛出击，“绝底”的近身杀术合上“离舞”的咒力，另一手抽出一叠符纸在指尖捻动飞出，甚至不忘用上“归末”念术，三式合璧，招招狠绝——要快！我自知灵息受阻，只能趁他发动“玄散”之后的空缺一击制胜。

    懵洛的结界在我连续的攻击下终于变得薄弱，呲——“冰魂”在他的手臂上带出伤口，迅速回转，又是一道。我顺势一个扭转，左手甩出“破咒符”将他在“冷锥”上凝起的光球打散，右手第三划落定，同时眼神一凝……

    他被定身的同时，受了“冻”咒。冰蓝的双眸一瞬错愕，瞬间燃起怒火。

    玄息在他身体周围凝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将他笼罩在内，片刻之后——砰！定身和“冻”咒骤然挣开。我急退几步，眼神和符纸分别消去飞射而来的两束玄光，第三束……我举起“冰魂”灌注灵气堪堪格挡，手臂震得一阵麻痛。

    懵洛不愧是懵洛，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重新为自己的玄息调和出最佳配比，几乎没有停顿，第四第五枚光球紧随而来。我一个转身侧滚，躲过一瞬，它们却又迅猛回转直追而上。

    铮……“冰魂”又是一震，几乎要捣碎我的骨头。噗——我终于，中招了！

    身体顿时一阵冰凉一阵灼热，伴随着翻搅的痛楚——懵洛！你竟然对我使出这么恶毒的招数！

    我紧咬下唇忍着剧痛，瞥一眼寒末，门徒基本已经转移，还剩两人。我再度深催灵息，“冰魂”在我手中无声翻转：“收！”

    玄息源源纳入体内，玄灵合璧的结界将懵洛不断射出的光球凝聚悬停，骤然反噬。他似乎没有料到这一手，一面侧身闪避一面挥剑击挡。

    我看准时机，一个疾步向留下对的最后一名门徒身边，翻转“冰魂”，带起他的手臂：“移！”

    一切……终止了。

    我借以体内残留的玄息，一再施出“移”咒，凭着灵觉赶到一公里外，寒末安置伤员的破庙。初离和凝辙也在，着手伤者的治愈与安置。

    “蕊儿！”初离一见我出现，放下手中一切动作，细细打量我：“没事？”

    “嗯。”我点了点头，把手中最后一名门徒交给寒末照料，才疲惫得找了堆稻草坐下：“呼……累死我了……”

    她释出灵气平定我体内受了波及的灵息，有些犹疑得问我：“懵洛呢？”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应该回玄清谷了吧。”又向凝辙：“干爹，现在怎么办？还要不要抓梵焰？”

    他沉吟片刻，略带抱歉又无比柔和得看着我：“此事，便交由我处置吧。”

    “不行！”我用力得摇摇头：“干爹，现在是他们违规在先，用‘玄裔’扰乱了常人战争，理应由我们出面。况且……懵洛不是一般的军队可以对付得了的……”

    “蕊儿……”寒末平静打断：“抓梵焰不急于一时，此地不宜久留，现在我们又都有伤在身，先回去调息，慢慢再作打算。”

    “嗯，或许懵洛的用意就是引你上钩，还是考虑清楚比较保险。”初离拍了拍我的肩：“你们先回殿，我陪皇上留在这里善后，宫里留下的部队总得有个指示，流域千的百姓可能一时不愿归顺，还有很多事需要平定，所以……”她有些担忧得看着我：“答应我，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好么？”

    我轻轻扫过庙里每一张脸，终于……点了点头。

    懵洛，只好请你，再等我一下。很快，我很快就回到你身边！

    回到殿内休养了几天，受伤的门徒基本已经恢复，我和寒末当然也不在话下，妈妈继续陪着凝辙在流域千内善后。只是……懵洛和佑刃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一直没有动静。

    我该去找他么？我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心里的思念像雨后春笋一样直窜而上。想见他，发疯一样得想见他。我触过他在我心里根深蒂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丝眼神，从初见，直到暗生情愫。

    懵洛，他的愤怒、失落、暴躁、温柔。长达八年的相处，这个让我遍体鳞伤却只为了让我活下去的男人、这个在失手错伤我之后一蹶不振的男人、这个每年生日在天台上独自抽烟的男人、这个害怕失去却不敢承认的男人，他……渗入我的骨血，成为我的一切一切。

    我要怎样靠近他？怎样让他想起，我就是他的炼羽？

    我要见他——就算他不记得我，就算决一死战，就算不共戴天你死我活，就算死在他手里，也……一定要见！

    懵洛似乎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就在我苦思冥想找借口说服寒末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等不及了。

    门徒传来消息，他号令所有“玄裔”人出动，一夕间抓了几十个初末门人，并高调宣称，要我这个少主立刻独自过去交换人质。晚一天杀一个。

    虽然我很想为他的勇气鼓掌，可是……变态啊变态！本性，劣根性，“绝底”根性！始终都这么变态。

    好吧，玄清谷，懵洛，我来了！

    我敢打赌，古往今来没一个人像我这样欢天喜地跑去当人质的。我提极步速，遇山跨山遇水渡水，兴奋得要命。快一点，再快一点！

    噌——

    呼，幸好我出手快。“冰魂”瞬间出鞘，堪堪架住“凝风”的刀势。

    “佑刃！”我有些不满得瞪着他，心里猛得一抽——这眼神……摄魂？！这可怕的念头不仅勒住我的心，还勒住了我的身体，使我僵持在格挡的姿势，完全无法下一步动作。

    懵洛，他也对佑刃摄魂？也要他杀我？也有……时限？！到最终，一切都无法改变么？佑刃……还是会走到那一步？！

    不，不！如果非要这样，那么……我死。

    心里的恐惧随着这熟悉的一幕蔓延至每个细胞，这让我秫秫战栗，几乎无法思考——我怎么能承受再一次眼睁睁得看着他在我面前消失？我颤抖着抬起头，凝视他暗沉的双眸。“佑刃……”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的语气带着这么深的哀求：“佑刃……佑刃……”

    他依然面无表情得架着“凝风”，在我一声声的呼唤里，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的心，悄然碎为烟尘。懵洛……你要我死，甚至不屑亲自动手，不屑见我最后一面。你利用我心里最深的不忍，要我……不再抵抗。

    那么，我……成全你。

    我勾着嘴角，瞬间撤去所有防御性结界，也收回“冰魂”。“凝风”的刀刃唰得划过我的肩膀，深可见骨的伤，我……在血泊中倒下。

    “蕊儿！”佑刃的手一震，砰得仍开“凝风”，“为何不躲？为何不反抗？！”他不解得，甚至有些生气得看着我。肩头传来他熟悉的气息，而那双深黑的眸，泻出一如既往的疚痛和挣扎。

    我看着他的眼睛，怔神——不像是……受过摄魂咒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没有受操控？”我完全不顾自己受伤的左肩，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那你的眼神为什么直愣愣的？为什么直接对我出手？”

    “操控？”他抿了半天的唇终于动了动：“玄主待我亲入手足，又怎会施以摄魂？”

    “呼……”我长吁一口气：“大哥，你打我就打我，眼神别跟丢了魂似的啊，吓死我了……”

    “少主？”他不解，歪着头看了看我，又有些生硬得撇开眼神。

    噢，他叫我“少主”，那就代表他在生气。原来……他还在为我那时说的“没有感情”而生气，原来他那样的眼神，是因为赌气？呃……佑刃啊佑刃，你的七情六欲之间的区别能不能稍微明显一点？

    “你没事就好。”我努力努嘴，不以为然得重新催动灵息为自己治愈。

    “寒蕊少主，欢迎。”懵洛几乎是从天而降，比绅士更绅士，比贵族更贵族，无比优雅得站稳在我面前，一手握拳抵着心口，身体微微前倾。

    我抬起头，仰视这个在我心里像神一样的男人。落日在他背后漾着红色余辉，这一幕，美如幻境。

    “呵……呵呵呵……”我傻傻得笑着，吸了吸口水：“懵洛玄主，你好。”

    他在我莫名其妙的笑容里怔神一秒，冰蓝的双眸中闪出丝丝缕缕的……好奇。“咳……”他撇开眼，轻咳一声：“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嗯。”我点点头，肩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知道啊，人质嘛。其实……就算你们不来这一手，我也会来找你们。”

    “噢？”他表情沉着，瞳孔却细微得一收：“是为了……王？”

    “不。”我不以为然得摇摇头，正对他站直：“为了见你们。我想你们。”最后一夕余光轻轻落在我的脸上，映出我眼中灼灼的笑意。我从容得，淡定得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说出一句理所应当的话，轻描淡写毫无修饰得告诉他我想他。

    毫无意外得，他的“魔爪”一瞬出击，扼住我的喉咙——哎，懵洛，看来这个动作对你来说，真的很本能啊。

    “你又要耍什么花招？”愤怒的蓝眸几乎想射穿我的心，明明受了撼动，却又迅速催定。这是……他心底的“绝底”之根。

    “我是真心的。”我扯了扯嘴角，“你不信的话，欢迎读心。”

    “哼……”他的手紧了紧，倏地甩开背过身去：“你不是说，你对我们‘没有丝毫感情’么？现在……”

    “噢，那是骗你们的。”我轻松得打断，仿佛揭开一个有趣的谜底：“那时为了让你们放我去翼邦，只好气气你们，借机逃走。现在……”我不置可否得耸了耸肩：“流域千玩完了，我也被你们弄来了。放了那些无辜的门徒吧，我不是来跟你们打仗的，而是来解决问题的。”

    哈！懵洛吃瘪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他傻傻得愣神，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又迷惑，又释然。

    他注意到我含笑的观察，有些窘迫得恼羞：“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舍不得。”我自信得勾着嘴角：“否则也不会每次一伤到我就紧张兮兮得救我，不是么？”

    他脸上的窘迫更深了一些，眼神一瞟，带出一抹红晕：“你到底是谁？”

    “我说我就是炼羽你信么？”我眼角带着挑逗的笑，看着他一阵惊诧一阵惶惑，心里涌出蜜样的喜悦——懵洛，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你，可是……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别人的故事”，必须由你……自己想起来。请你，一定要加油！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