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前尘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来到无际海边，为了保证敌方的不知情，我只有一个选择——游过去！

    暗夜里海风浮动，沉合的海浪声漾起哗哗的韵律。我面向一望无际的浩瀚合下双眼深深呼吸，淡淡的咸腥味，和着脑中莫名的熟悉感，冲刷着我的心。

    这不能称为记忆，也不能成为过去的念头已经存在，它紧紧扼着我的心房，带着抵死的唤动。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抵抗、不再疑虑。大难当前，我能做的，只有利用它。

    灵觉一震——他们来了。

    我已经不再奢望他们会帮助我，心底有个从未存在过的声响，一遍遍尖利得嚎叫：没有人值得信任，没有人甘愿守护。

    “你们是来阻止我的么？”我回过头，与他们堪堪对立。懵洛站在三米之外，面无表情得看着我，稍稍蹙起了眉，蓝眸中缓缓泻出他心底的迷惘。佑刃站的更近一些，似乎想要走到我面前，却又无颜面对。

    我终于相信，这是一个局。他们两个，共同为我设下的局。

    我抽出我的刀，摆开战势，深催灵息张开封闭式结界。我不能犹豫，不能退缩，更不能臣服于心里莫名的不咎。他们是敌人，自始至终，都是敌人。

    懵洛合了合眼，再睁开的时候身体开始发光。他抽出他的窄剑，有些艰涩得指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楚。

    “你不能去。”他终于开口。

    我心底扬起一丝冷笑，带动嘴角：“除非，我死在这里。”

    我轻旋自己的刀刃，一个疾步掠近。两柄利刃砰然相击，几招之后我顺势向后挥臂：“定！”

    佑刃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我定身——我见过他们之间默契无间的协作，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结界一震，我急退几步拉开距离。懵洛的近身格斗是我无法招架的，所以我只能利用“灵祉”在远程上胜于“玄裔”的迅疾来赢这一仗。

    懵洛眼中嗜杀的兴奋又被点燃，他掂了掂手中的窄剑，猛一侧身掠近。我举刀格挡，步步后退。

    心里……嗡得一声——“炼羽，快！”“我不会手下留情。”“要活下去，就要赢过我手里的‘冷锥’！”

    我甩开脑中不适时宜的幻象，身法一慢，窄剑已经抵上我的喉间。

    “它是……叫‘冷锥’么？”我看了看那柄窄剑，幽幽得问。

    他明显得一震，趁他稍一恍神，我顺势向后一个破空，一整套“离舞”在我手中挥起，比舞姿更绚丽，比夜风更凌烈。

    砰砰砰……咒术在他身边轰然炸开，我的心一悬，看到他无恙的时候才稍稍一松。可我没有丝毫停滞，下落的瞬间顺势翻转身姿，待沙尘落定，双眼一凝，心里默念：“定！”

    我在他面前站定，心里一阵阵刺痛——明明该恨，却不够恨。明明是……爱？不！怎么可能是……爱？！

    “你不是说，会亲手了结我么？”他僵持在出招的姿势无法动弹，冰蓝的双眸中，竟然现出一丝苦涩。

    “你很快就会挣脱，我知道。”我合了合眼，心里一片明晰绝望：“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打，甚至……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我真的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正要起步，却听到他在我背后歇斯底里得大喊一声：“佑刃！”不是愤恨、不是杀怨、而是……无边的恐惧。

    我一惊，向四下搜索——佑刃呢？他什么时候被解了咒？

    啪……冰凉的刀刃从身后搁上我的颈脖，清羼般的语声从背后扬起：“蕊儿姑娘，不要去。”

    我猛一侧身回转，虽然隔开了距离，刀气还是在我的脖子上擦出一道血痕。他目光一滞，倏地收回握刀的手。黝黑深洞的双眸轻轻颤抖，又心痛，又挣扎。

    他总是……这么挣扎。我总是，让他生活在两难的境地。可是……

    “佑刃，对不起。”我合下双眼——既然他无法选择，那我，就为他选择。

    “我们是敌人。”我坚定得凝视他的眼睛，斩钉截铁：“佑刃，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也绝无可能成为朋友。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你们所做的一切，算不上背叛。”

    “我不恨你们。”我勾了勾嘴角，强压着心底的发疯一般的违拗，轻描淡写得将他眼中微渺的希望按灭：“因为我对你们，不存在丝毫感情。”

    他的双眼不可置信得瞪了瞪，又倏地黯下。我撇开眼：“你们住在我家里，我很欢迎。但是，你们要破坏我的家园，我……绝不允许。”

    手腕移转，甩出一符，将他再度定身。同时，懵洛挣脱了，我知道。

    他疾速掠近，侧身躲开我的咒术，一把……扼紧我的喉咙。他冰蓝的双眸就在眼前，带着歇斯底里的无望和震怒，这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甚至语无伦次：“什么叫……不存在丝毫感情？！”

    我勉强得冷笑一声：“就是字面意思。”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为什么……他的眼底，有一种丢失了全世界一样的绝望。

    他忽然暴怒得在我眼前狂吼：“你的家园，你只知道你的家园！那佑刃呢？当你的妈妈在五岁的他眼前亲手杀死他的族人，一个不留的时候，谁来维护他的家园？！你的幸福理所应当，我们就活该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么？！”

    他粗重得喘息，扼着我脖子的手秫秫战栗，却始终没有收紧到致命的地步。“像你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理解我们的痛苦？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无论闯了什么祸都有人挺身相救，像玄幻小说女主角一样幸运的你，知道什么是绝望么？你知道什么是地狱么？感受过命悬一线的恐惧么？你知道在受到诅咒的宿命里长大是什么滋味？所有的心愿都是诅咒，所有的美好都是陷阱。没有信任、没有真诚、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生活你感受过么？！你听说过‘绝底’么？”

    咚……我的心，是不是脱离了主动脉的钳制，落向无边的深渊——绝底，绝底，绝底……

    额头再度撕裂一样的痛，什么是“绝底”？明明是陌生的，却又这么熟悉，熟悉得仿佛占据整个生命的名词。

    一只鹰凌空而过，我心里一紧，募得清醒过来——没有时间了，不能再拖沓！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没有感情，你何必这么激动？”嘲讽的语声从我口中泻出，我不知道能伤他几分，却清楚得感受到……自己的心汨汨淌血。

    蓝眸一收，比不可置信更深的不可置信。他一定也被自己搞糊涂了，刚才这些话一定脱离了他的思维，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那让他显得脆弱又孤独，仿佛丢失同伴的孩子，他渴望……我的认同和原谅。

    而我……讽刺了他。

    轰……玄息暴涨。他恼羞成怒，举起“冷锥”倏地……没入我的胸口。

    结界无用、击挡不及。我的心脏……是啊，曾经也这样，狠狠得被击穿，痉挛抽搐，眼前一阵黑蒙，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尽力气，胸廓每一浮动都剧痛无比，血……映红我脚下的沙滩，又被海水匀成温和的淡红。

    “蕊儿！”他疯狂的呼唤在耳边响起，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心里忽然有些滑稽得冒出四个字：事不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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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蕊，你已经成功得度过了第一阶段的试炼。你的身体素质我们非常欣赏，所以，我们破例让你自己选择第二个阶段直至以后的专职教官。”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他语调柔和，眼角勾出一丝淡淡的赏识，却又……有些寒意。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十二个男人在我面前立成一排，个个面无表情，甚至不屑看我一眼。

    懵洛！

    当然，他很显眼。他是唯一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男孩，完美的相貌，冷峻的眼神，优雅的站姿。我相信，他就算淹没在人群中也能迅速成为焦点。

    我走到他眼前，不卑不亢得看着他的眼睛：“我选你。”

    他低下头看着我，有些诧异，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你知道，选择我意味着什么？”

    我自信得仰起头：“意味着，我将成为最出色的‘绝底’精英。”

    他勾了勾嘴角，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好，那从现在起，我给你第一个代号——炼羽。炼狱中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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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原来，我真的……就是炼羽。

    胸口依然剧痛，额头也是。可是我的身体，很暖，很舒服……是他们的玄息在为我治疗吧？懵洛，你说对了。我的确……很幸运呢。

    “蕊儿……蕊儿……”他一声声在耳边呼唤，带着莫名的失措：“坚持，坚持住！”

    我心底叹了口气——有空叫我还不如好好救我，笨蛋。

    真不是我故意折磨他们，只是我的眼皮很沉，身体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根本无法动弹。我的意识清醒片刻，又坠入茫茫黑暗，而我并不恐惧。因为我知道……那里有我要的答案。

    像是快速运转的胶片，我在黑暗中迅速浏览着自己被弄丢的……另一场生命。露露、绝底、懵洛、爱情岛、一次次任务、穿越、梵焰、佑刃、凝辙、初离、罗德、德斯科、空塚……

    我的心，无比平静，尽管无以复加的伤害记忆一拥而入，可它们同时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幸福。更重要的是——我是炼羽，不是替身，不存在混淆，而是这所有温存的真正拥有者！

    直到幻象中看见佑刃在我眼前消失，我才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醒了？怎么样？”懵洛和佑刃分别跪坐在我身体两边，四掌相叠向我胸前的伤口源源导入玄息。他们的眼中，是怎样强装平静都掩不去的惊惶。

    我的心，就算没有被贯穿，也一定……已经疼得昏厥了。我木木然得看着这两张熟悉的脸，终于重逢的懵洛，以及……活生生的佑刃。

    我合下双眼，一转眼竟然已经分别了……十三年。空塚的垂死挣扎改变了本已成定局的一切，而流域千和天檐、玄裔和灵祉，事隔十三年后却仍然无法冰释前嫌。他把一切都交给了懵洛，让我眼睁睁得看着他来充当这千古罪人。

    早已燃尽的战火又再重燃，眼前最重要的是保证一切都不往坏的方向发展。既然我已经恢复记忆，就应该先知先觉。现在的梵焰，比起我最后一次看到他年长了十岁，不知道心思谋略是否更细密周全。

    可是……我勾了勾嘴角。到头来，他用的还是这一招，甚至仍然用了“尹云-炼羽”这个名字。这说明我带给他的影响根深蒂固不可动摇，更说明……无论十多年来发生多大改变，他的本质依然存在。

    “说话！”懵洛轻轻得摇了摇我，扯动了我胸口的伤。

    我蹙了蹙眉睁开眼睛，那冰蓝的双眸，从表层直达底层的，依然是猝不及防的惶惑——他，没有恢复记忆。佑刃也没有。无论心底最深处怎样躁动，这一切对他们而言，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我要，怎么办？如果无法人为解开这该死的谜团……我几乎瞬间做了决定：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相认，而是再去一次翼邦！

    “咳……”我闷哼一声，带动虚弱的喘息，压下心里极致的眷恋，灌注冰冷坚定的目光：“让我走。”

    他的手轻轻一颤，眼底的失落尽显无余：“你非去不可？”

    “是。”我的心几乎为他眼底的无望而嚎叫，可是我的嘴恪尽职守：“你救过我两次，又刺了我一刀。我们……扯平了。”

    我很不想这样说，可这是眼下唯一能迅速脱身的方式：“从此，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有两种选择。敌人，或者，陌生人。”

    他抿了抿唇，倔强得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他想将它们层层剥开，从我的灵魂深处翻出一丝一毫的不舍。可是，我没有。“绝底”的内心封闭，加上灵术中的“魂动”，让现在的，并没有接受完整“绝底”训练的他根本不可能探知。

    我冷冷得看着他眼底最后一丝侥幸一分一分碎成烟尘，最后，他收回呵护着我的手：“你，不能去。”

    噢，懵洛到底是懵洛，决不妥协，也决不留情面的懵洛。他选择了……当我的敌人。

    我扬起嘴角侧脸向佑刃，尽力压定语声中的轻微颤动：“你呢？如果你也这样选择，我很抱歉我的母亲加注在你身上的痛苦。等我办完了该办的事，我会回来……受死。”

    那种濒死一样的难过，自从我倒下的一刻起就没有从他的眼中散去分毫。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却……比他更难过。

    他也收回手，撇开眼不再看我：“我……誓死追随玄主之意。”

    “好。”我扯了扯嘴角：“那么，得罪了！”

    我骤然发动“灵涌”，强烈的灵息汇成无可抵御的结界，旋动、滚涌，将措手不及的两人瞬间推开。

    胸前的伤口不再痛了，可是我的心……却不知还要再痛多久。

    我看着懵洛和佑刃各自用咒，身体发出淡淡微光。心里一遍遍向他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等着我，不用多久，我一定回到你们身边！”

    不可否认的是，经过这十三年的修炼，我的灵术和懵洛的玄术都抵达了近乎巅峰的状态，更何况，他已经完整得获得了玄主之力。

    所以我瞬间发动的“灵涌”，在他骤然释出的玄息下并没有占得多少优势。我为此很欣慰。我们都……更强大了。

    在他冲破结界前的一瞬，我一个纵身扎入无际海，熟稔的水中破空直窜向前。海水、暗夜、我的心秫秫颤动。才刚分开，又再思念。一遍遍怀想那个遥远的，却又似乎近在眼前的当初——他们一左一右的扶持，尽管彼此有些小小的抵触和竞争，却又无比一致得……守护着我。

    这一切，我一定会全部……要回来。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