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血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这一次，我和懵洛决定先行疾步向无际海边查探。一来，这毕竟是我搞出来的事情，需要我来确认。二来，凝辙可是御驾亲征，带着响当当的一千万兵马，包括他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显然更需要保护。我伟大的爸爸妈妈自然留在他们身边更好。

    走的时候，寒末对我依然有些担忧。不过妈妈的那番话，似乎也顺带教育了他。犹豫片刻，他终究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嗖嗖得起步，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和着懵洛平淡的语声：“有计划了么？”

    “暂时还没。”我侧脸向他一笑：“其实我更关心他们究竟用什么方式把德斯科的意图传达给舰队。”

    “嗯。”我没有再看他，却从相握的手掌间感觉到一种——信任。

    抵达无际海边，依然是那片海域。我的心紧了紧——佑刃，你在那里……还好么？

    月黑风高，除了海风呼啸，海浪拍岸的沉韵，似乎没有任何特殊的征兆。等着，等着、就在我怀疑是不是算错时间的时候，忽然看见漆黑的夜幕间……掠过一只鹰。它在海面上盘旋，一圈又一圈，猛地一个斜侧俯冲，没入了远处的海平线。

    时间依旧在哗哗声中静默悄移，懵洛忽然握紧我的手。我顺着他的眼神向远处望去，提了提灵觉——来了！

    黑暗平直的海天一线，渐渐变得粗糙，从直线变成曲线，又变成折线。最后……像是从地球的另一端跨了个弧度，忽的浮出一个尖尖。随之是成片的，铺盖式的将整条海平线占满。

    我……震惊了。无论是在哪个时空，都不曾见过这样庞大壮观的舰队。随着她们缓缓行近，几乎将可见范围内的海面全部铺满。我这才意识到，两千万！什么概念？！有些一直被忽略的问题忽然在我脑中分析开。

    这个星球……有太阳有月亮，尽管月球周期和“那里”有些区别，但应该也是地球。这里没有什么世界地图，据我现有的了解，这个时空的“地球”，可以称为大陆的一共只分为两块。一块是天檐所在的东大陆，另一块暂且称为西大陆。

    东大陆和西大陆之间，一面是最大的无际海，另一面是恒海。东大陆比西大陆大两倍。期间分为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国家。当然天檐和流域千最大，几乎占据了东大陆一半的面积。天檐入册户籍大约是五亿人口，流域千的国土比天檐大出十分之一左右，人口六亿。

    西大陆也有二十几个国家，但是翼邦国土几乎占了百分之九十五的面积，周边小国自然依凭翼邦而生，实质上也受到翼邦管辖，有点类似保留独立国籍的属地。这样看来，翼邦的面积基本上是天檐和流域千的两倍，人口……大约十亿。

    呼……我长舒一口气。果然古代需要养兵千日，养的还是浩浩荡荡的大军。随随便便就能拨出两千万全副武装的军队，而且……坐船过海啊！坐一个月的船来打仗啊！！

    我粗略得估算了一下，因为是舰船，需要保证武器装备，又要考虑载重和速度，所以似乎每艘船上……我晕了——无论是我精准的目测还是灵觉，都无法算清眼前这黑压压一片到底有多少东西！

    “懵洛……”我自己都被自己颤颤的语调吓了一跳：“你说……这到底有多少艘船啊……”

    “大约……两三百人一艘船吧。”显然他也很不确定，“这样说来……至少也有七八万条。”

    我抽了抽嘴角：“呵……呵呵……他们就不怕造成海平面升高么……”

    懵洛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警觉得拉着我躲到一块礁石后面。我探出脑袋向外看了看——流域千人！

    为首那个人我认识，是流域千第二军领“千何-原勒”。我转了转神思——如果梵焰继续按照我的提议去做，那么现在流域千大部分兵力应该集中在天檐的北部延伸至东北角。原勒这次只带了一百多人来接应，应该还没有得到德斯科异动的消息，只是准备简短会和，然后从东面直到北面一举拉开长距离战线。

    说实话，我有些紧张。面对整整两千万大军，要是德斯科不履行合约……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应付突袭。可是……我勾了勾嘴角——在为首的舰船靠近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只鹰。它直接从船上起飞，却没有落在流域千人中间。

    大批成队的舰船之间星火煽动，层层传递。似乎是有人举着火把打着“旗语”。舰队在临近海域之后，整齐排列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形，而那霍动的火苗，从顶角一排排漫延走远。还没有看到队末，为首的舰船已经抵达岸边。

    我终于明白他们是以什么来传递信息了——鹰！

    第一艘抵达的舰船缓缓靠岸，后排的船只也跟着冲上沙滩，依然整齐排列。随着一波波海浪被推进一层，又一层。形成一幕舰队高墙。我……又勾了勾嘴角。

    他们以这样搁浅的方式靠岸，无意间巩固了天檐的海防。而前几艘舰船的船型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应该是用来运载陆军，甚至那两千万人中大部分都是陆军。“三角队列”的尾端依然没有出现，或者根本不会在这里现身。而是……直接攻向流域千海域。

    几乎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几万条船将整个可视范围的海平面稳稳铺满。为首的舰船上走下一人，是翼邦人。

    我把灵觉集中在听力上，听到他们有些生涩的谈话。似乎是商议战局部属。

    “去吧。”懵洛在我耳边小声提醒。

    我看了看他，深沉的蓝眸，显得那么笃定——果然，他也确认了德斯科的诚信。

    “嗯！”他都相信了，我就再无犹疑。我与他对视一眼，默契得从礁石左右两边同时掠出，自然，那区区一百多人，不费吹灰之力，毫无招架得倒在我们脚下。沙滩上顿时一片鲜红，一丝丝，从干燥的沙地侵浸向湿润，又被水波推送回带，融成一片红晕。

    来人始终面无表情得看着我们杀完这些人，却终究在浓烈的，甜甜得血腥气里蹙了蹙眉。他随身拿出一卷宣纸，一面展开一面打量我的脸。我知道，那又是我的画像。

    终于，他带着浅浅的惊诧向我发问：“炼羽姑娘？”

    我颔首：“是。”

    “噢……”他似乎被我刚才的“杀人狂”形象吓到，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犹疑。他的眼睛是淡淡的橙黄色，这样他的双眸看上去像是一只黑夜里觅食的猫头鹰。

    他愣愣得看了我很久，虽然他问：“姑娘可曾与天皇陛下拟定协议？”可我知道他对我并没有怀疑。想来……他也知道他们的天皇对变态情有独钟的怪癖吧！

    “嗯，是我签的。”我点了点头，向他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你们有什么计划？”

    那人沉吟片刻，迷惑的双眸倏地一凝：“我等得天皇陛下之命，听从天檐之王调遣。”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犯着嘀咕——这个懒惰的德斯科，连打仗这种事都要交给凝辙来安排！

    “那你们稍候片刻，皇上很快就到。”我踱了几步，远看就很壮观的舰队，走近了更是乌压压得一片：“听说你们有大炮，是真的么？”

    “嗯？”那人一愣：“何为‘大炮’？”

    我抓了抓头，正烦闷于不知道怎么用这个时代的语言做出解释，却听到懵洛在远处呼唤：“羽，来这里看看。”

    我抬起头，远远得看到他的身影在尚未靠稳的舰队中间停下。我抽了抽嘴角——呃，你是有多好奇啊，随便就跑上去了！

    我向面前重新一脸惶惑的人挤了挤眼睛：“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你们的船！”

    我和懵洛隐身踏上后方舰队，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真有大炮啊！当然不是现代版的，其实也不是清朝后期出现的那些，让我有些失望的是——它并不是用火药来推进的。是更像弩的装置，需要四个人合力拉动扳机造成一瞬间推进力，推出的“子弹”是装了油的尖锥形火罐。至于发射后什么样子……我猜就像泼了酒精再点把火的感觉吧。

    我给初离发了式神，告诉他们大致情况，暂时不用担心。随后，就是耐心的等待。

    差不多又一个小时后，我觉得是我神一样的爸妈加快了进程，总之……凝辙的马车到了。

    随后的事情显然不用我担心，德斯科既然把兵权交到了凝辙手里，我当然相信他的战术。他与对方领军商议了小半会儿就达成了一致。

    虽然我没有兴趣听他们说什么，却不忘记观察那人的眼神——橙黄色的双眸中，顿然疑虑尽消，转为淡淡的钦佩，更深层的是……警醒？

    看来，凝辙的用兵能力果然不容小觑，他一定是在担心天檐和流域千合并之后会对翼邦不利？其实这完全是多虑，凝辙这样宽厚待人，根本不会主动攻击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子民幸福度日。这也是梵焰一辈子也及不上他的地方。

    凌晨四点，黎明前的黑暗。轰隆隆的车马声缓缓行近。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少见多怪了——凝辙也随随便便带了一千万人出征啊！这个时代打仗本来就是拼人数，当然……咳……还是很稀奇的。

    一千万人，该分成多少辆马车？咳……我还是不目测的好。总之，这黑压压的一片船，加上黑压压的一片车。两军——会合了！

    “蕊儿，看来德斯科还是挺欣赏你的。”初离带着一脸神秘的笑容凑近我的耳边：“等大战结束，他会来看你。”

    我愣了愣，想起那个糊涂又精明的老顽童，带起嘴角：“是啊，他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羽，上车吧。”懵洛在我耳边轻声提醒，我回头看了看，凝辙和寒末已经在主车上落座，示意我们一起跟上。

    我一怔：“呃？这是要带我们一起去打仗？第一站去哪？”

    初离也上了车，向我眨了眨眼：“去你最急着要去的地方。”

    只这一句话，就让我的心骤然一紧，再没有别的问题，也似乎……再不关心周围的事。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要直攻流域千皇宫！我早就应该想到，凝辙不像梵焰会肆意虐杀百姓。而德斯科的军队也容不得太久的拖延，擒贼……先擒王！

    我已经没有办法精确描述，当我们的“天翼联盟”一举从天檐的东面一直延伸向北，与流域千的部属正面交锋是多壮观惨烈的厮杀。

    凝辙安排两军各出一半兵力分别负责陆路和海路。天檐士兵由登上停靠在远处的船只，紧随舰队末尾已经转向流域千方向的船只一同出发。

    水陆两边，一面轻扫清侵入敌军，一面……直捣黄龙。

    我始终坐在马车里的大床上，没有往外看，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从凝辙气定神闲的模样就知道这一仗毫无悬念，必胜无疑。

    可是我，依然胆战心惊。不是因为胜败，而是……无论曾经在“绝底”经历过多残忍的厮杀，始终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大规模的战斗。近在眼前的血肉横飞，哀嚎遍野，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把鼻腔刺碎。更重要的是，在这样数以千万计的场面中，没有任何人的生命值得一提，不存在目光交流、不存在表情，甚至不存在任何利益驱动。每个人都是一枚彻彻底底的棋子，走出去，吃了别人就继续冲，被别人吃了，也就吃了。

    我当然知道这就是战争，一将成名万古枯的，真真切切的血肉战争。可是，知道，并不能阻止我难过。

    我们一路挺进，一路杀戮。无论是人数的悬殊，还是实力的高下。“天翼联盟”几乎以所向披靡的气势捋倒所有敌人。我感觉到懵洛轻轻揽过我的肩，他的手，很沉稳，却冰冷。

    终于，马车稳稳得……停下了。我长吁了口气，看了看手机……下午两点。

    经过长达十个小时的弑杀，我们……抵达了流域千的首都——特斯勒城。马车之所以停下，是因为迎面是留守首都的另一批军队。甚至……还有自发起来保卫祖国的老百姓。

    我想起“图月城”中的一幕幕，忽然就有些心虚——其实，对他们而言，我们也同样是入侵者吧？两国之争，本没有对错，没有谁是好人之说。

    “切莫伤及无辜民众。”凝辙掀起车帘对外面的领军说。这是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第一次，是在刚进入流域千国境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他的眼神依旧是潺潺澄澈，毫无波澜的水平面下，缓缓漾着些许无奈。我当然相信他也不愿让死伤无数的战争发生，可是……梵焰！

    我忽然很想知道梵焰此刻是什么心情，是宁可继续当一只牛角尖里的老鼠，还是……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失败。不过，无论他有没有勇气，无论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都……来不及了！

    我们继续挺进的同时，从流域千临海着陆的另一批军队也已经赶到了特斯勒城。两军顺利会和，形成由片面向全面的包抄。

    我没有看到翼邦的“大炮”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可能原本我会觉得有些可惜，现在……却无比庆幸。如果看到成批的人在火海中垂死挣扎，多残忍？

    虽然流域千的御守部队相对外派的那些来说，无论是实力还是武器都更精良。可是却毫无保全皇宫的希望。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冲入了皇宫。

    扫清一切障碍之后，凝辙下了马车，缓缓走向梵焰所在的书房。他身后跟着几千个天檐士兵，个个口中高呼：“手刃梵焰，复我天檐！”

    愤怒的士兵迅速包围了书房。房门紧闭，一片寂寥。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