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宿敌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我在由寒末协助的打坐中——震惊了！

    啊啊啊！这是什么情况？体内波涛汹涌气息的是什么？翻滚、涌动、惊涛骇浪。像是猛地扎入深海，从海底旋起飓风。又像深底下的暗雷轰然炸裂，巨大的震动由中心滚涌而上，引起深彻又迅疾的纵向对流。

    我的身体一动不动。不，是根本无暇顾及身体，甚至停滞了大脑的运作。我的灵魂很忙，忙着在这具肉体中穿梭碰撞，忽而翻腾忽而急坠，像是压抑许久的爆发，在那口叫作‘灵息’的深井里如脱缰的野马般肆无忌惮。

    “蕊儿……”寒末的手掌贴上我的额头，一瞬的清凉，一切回复静谧平息。

    我睁开双眼，身体像运动过量一样微微颤抖，我不可置信得看着他：“爸爸，刚才那是……？”

    “感觉到了？”他在我身边坐下，“这叫‘灵涌’，是最深层最极致的灵息催动。我为你催发‘灵涌’只为让你感受一下自己体内灵气的深度，并不是现在就要求你做到。”

    他的手掌拂过我的脊背，释出灵气为我缓解身体的不适：“‘灵涌’是很难控制的，催动之后也需要合理调配和训导，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灵气暴走甚至反噬，如果不是循序渐进，也会对身体造成比较大的负担。”

    “一般情况下并不需要这么深层的催动。”他顿了顿，抬眼思索片刻，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你妈妈的形容太抽象，我来给你换个比喻。‘灵气’就是你饲养的怪兽，它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前提是你要摸清它的脾气。你一手握着束缚它的铁链，一手握着皮鞭。它们一个代表控制，一个代表催动。当你需要它攻击时，你必须一边不让它脱缰，一边鞭策和催进。所以你要了解它，知道它的每一个技能，甚至是在哪一个位置以多大力度挥鞭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在这个比喻下，‘灵涌’就是……解开束缚。当然你必须先确保这只怪兽对你绝对的服从，并且可以听懂你的指令。当你不再需要挥鞭，不需要催动，余下的精神力自然就用来指挥它的动作。”

    “蕊儿，有的时候可能会遇到某些情况，让你不得不冒险，或者是催动过度一不小心到达‘灵涌’的境界。”他温柔得摸了摸我的头，脸色却很认真：“所以在你练习深层催动之前，我必须先告诉你这个概念。万一出现始料不及的情况，或者滑脱了缰绳，一定要冷静，唯一的方法就是停止催动，转为意念导控，只有得到你平静的正确的指令，它才会平息下来。”

    我郑重得点了点头，忍不住感叹：“果然爸爸当老师比妈妈强多了……”

    他莞尔一笑，眼底灼灼得闪过一丝得意：“那当然，你妈妈也是我教的。”

    “噢……是啊……”我若有所思得想起他们曾经是师徒，窃窃靠近他的脸：“那……现在是你厉害还是她厉害？你们平时用咒都催动到什么层次？我有可能超过你们么？”

    他无奈得往后移了移：“咳……你当然有可能超过我们，只是需要时间。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催动到什么程度已经不重要，可以随时提升和缩减，随机应变，没有固定模式。如果你需要一个固定值，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从浅层起步比较省力。等你掌握之后就会明白灵气的催发和‘使劲用力’没什么区别，是本能。”

    “嗯……”我摸了摸下巴，“不回答就证明你比妈妈厉害，对吧？”

    他一愣，不置可否得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随即又认真起来，“蕊儿，打坐。”

    我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听到他在身边轻缓的解说：“想象你站在井边，伸下一根棍子用力带动水流。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很累，一旦搅动起来，就会随着惯性加快旋转。随之缓缓深入，带动更深层一起旋转。”

    我扯了扯嘴角——这不还是用了妈妈的比喻么？又赶紧停止杂念，开始冥想。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寒末轻易就翻涌起来的灵气到了我自己手里，好像根本不是水，而是一团浆糊，粘稠厚重，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浅浅搅拌。不多会儿我的额头上就渗出汗来。

    不过，经过持续努力，倒真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渐渐的，浆糊开始稀释，阻力变小了些，旋动的速度也自然加快。我试着深入一些，也没有最初那么沉重。

    有了章法可循，打坐变得不那么无聊了。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我心里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啊！眼前一黑，一阵晕眩。

    “蕊儿，下次记得先收息再睁眼。”寒末为我拭去汗珠，有些无奈但很耐心得为我调息。

    “嗯嗯！”我匀了匀气息，“太阳要落山了么？快去快去！”——关于懵洛昨天在林间留下的“记号”，初离在一早神秘兮兮得对我说：“现在看不见，等日落的时候再去看。”

    当我来到崖顶，正逢夕阳西下。我猛的被眼前的景色震住——懵洛在林间留下了一块肉眼不可见的屏障，像是透明的烟幕，正对西面落日。透过那层屏障见到的夕阳，如火般殷红，又随着烟幕波动和折射，呈现一片赤红……火景？嗯，那块屏障的形状像一排熊熊燃烈的火焰。

    心里募得一颤——火红，夕阳……赤……夕？

    我控制不住这个猜测在脑子里引爆的疯狂推论——赤夕？这个符号代表赤夕？！他是在暗示我什么？究竟是想告诉我他还是他，并没有忘记我。还是仅仅因为……他到了这里，就忘了懵洛这个名字？

    就像昨天晚上我忽然的揣测，这究竟是他刻意而为还是歪打正着？我基本可以断定他没有受控，是以自己意识决定自己的行为。可是那究竟代表他是以自己的意识与我对立，还是在告诉我……他身不由己？

    嗡——静谧许久的警铃又一次鸣响。那是在提示我的心动超越了安全范围？

    所有的揣测在太阳完全没入之后顿止，因为我看到那一片火红缓缓凝结成几个字：一月后，皇城。

    随着那几个字迹如星火般散尽，我的心被更深的疑惑扼紧——这么明显的提示，真是懵洛留下的？四下的气息的确是他的，就算没有灵觉我也绝不会认错。可是……他怎么会做这么低档次的事情？！是怕我们看不懂，还是赤/裸裸的挑衅？又或者……故意引我们去，另有所图？他……真的会在皇城出现么？

    我觉得我的脑子要爆炸了。懵洛，你到底在做什么？

    “炼羽，冷静。”当我第三次出咒失误的时候，佑刃轻轻得拥我入怀，“莫要急躁。”

    我的心里瞬间趟过一阵清凉，原来……我又犯老毛病了啊。

    “嗯。”我轻轻回抱着拍了拍他的背：“我没事，等我一下。”

    我在谷底的草地上仰面躺倒合下双眼，平息自己的心——炼羽，不急。曾经每一次集训都安然度过，这一次……一个月时间，足够了。

    自从看到懵洛留下的那几个字，我除了发疯一样的猜测，就是豁出命去的练习。白天练刀法，晚上打坐。几乎不给自己休息时间。可是这样日复一日的体力透支最终降低了我的效率，身法一再失误，灵气的催动也停滞不前。

    “我真是……老了啊。”我睁开眼，透过山崖隐约可以看到小半个太阳，安静刺目。“以前在‘绝底’的时候，整整两个月的集训，每天只睡四小时都没这样迟钝过。”

    “炼羽，仅以身法而言确是不难，而调息需得耗费心神。”佑刃在我身边坐下，潺潺的语声和着细碎的河流，拂过我的心间：“况且，你心中难宁，更多损耗。”他抬起手为我遮住刺目的光，“炼羽，歇一日再练，可好？”

    “嗯……”我挪了挪身子，把脸躲进他的影子里。峡谷间的习习凉风，一小片阳光的暖融，潺潺流淌的水声……说不出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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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呲——呲——呲——

    我被懵洛手里的“冷锥”带出无数伤口，浑身火辣辣的疼。耳边是他暴怒的吼叫：“起来！起来！！这样的速度都挡不住，怎么度过第二阶段！”

    我紧咬下唇支起身体，他的脸是愤怒的，而他冰蓝的双眸，淡漠得没有任何情绪。

    那时他刚当上我的专职教官，面对只有十二岁的，看上去格外娇小的我，他果然像传说中一样毫不留情。

    他走近无法起身的我，狠狠揪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带起，“炼羽，你既然选择了我，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赢过我手里的‘冷锥’，或者……死。”

    呲——我在被他悬扯着威胁的状态下，瞬间抽出“冰魂”割开他提着我的手臂。他吃痛一收力，我被重重摔下。

    “懵洛教官。”我倔强得顶着浑身疼痛站直，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得说：“我，当然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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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羽，醒醒。夜凉，回屋睡吧。”我睁开双眼，看到佑刃墨黑幽深的双眸中如星辰般点点闪亮的温柔——原来我在他身边睡着了。

    “嗯。”我揉了揉眼睛，“那明天再练吧。你说得对，我是该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进度了。”

    我合下双眼催动灵息，深一点……再深一点……感觉到灵气的涌动，随即双腿一蹬，猛一个破空向上，耳边是嗖嗖的风声，心里一片清明。

    懵洛，我曾怨恨上天开了这样大的玩笑，让我们在那里相爱，又在这里成为敌人。可是，我忽然明白我们阴差阳错的交集是命运的恩赐。我是寒蕊，你是玄主，我们是命定的宿敌，这才叫宿命。现在的我们才是回归了正轨，所以我……要与你好好对决一场，用来自于父母，更来自于你的“DNA”。

    但是懵洛。我要战胜的不是你，而是……宿命。我当然，不会输！

    各门店的侵扰事件没有再发生，基于安全考虑，初离在约定时间之前三天就带着我和佑刃住进了“栀沁斋”。寒末则留守“初末殿”。

    我和佑刃的‘佑羽’刀法渐渐成形，配合也日渐默契。期间试着和初离对战，当然是在她只用小半灵力的前提下……算是勉强把她制住。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成就了！

    至于灵气的催动，按初离的探测，基本已经能启用一半的深度。咒力自然得提升让我几乎没有知觉，却终于让我的‘破’咒从手枪子弹的力度，变成了小型爆破弹。

    我在栀沁园里静静打坐，无意间想起曾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懵洛，你也是在完成任务，是么？放心，我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蕊儿……”是凝辙的声音，我收势灵息睁开双眼：“干爹。”

    “嗯，难得回宫小住，一同小酌可好？”他的双眸仍是这样清澈无瑕，潺潺趟过清透见底的欢喜。

    “好。”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也叫佑刃一起吧？”

    “嗯。”他轻声应允，转身向栀沁斋走去——就是今天了！妈妈故意把他叫来这里，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吧？

    “离儿？”我转过身，是一个我没见过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不过他略带褶皱的脸上还是能隐约看出往年的俊气。我的眼神移向他的双眸，表层清淡的喜悦，深层浓稠的释然，底层……是轻微的痛楚。

    他叫我“离儿。”我恍然，略微欠了欠身：“秦史官。我是寒蕊。”

    他愣了愣，扯起笑容作揖道：“栀蕊公主，早已听闻你得以归返，却因忙于整理史册未曾相见，实有怠慢。”

    我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前夫”恭敬的样子，灵觉告诉我他的双腿依然有些阻滞，心里忽然有些酸涩——他和妈妈的故事我大致清楚，他为了拯救凝辙的双腿而让自己一度半身不遂，凝辙就是因为体内沾染了他的灵力才保持不老的相貌。而妈妈最终还是离开了他，几年后安排他当了凝辙身边的文官。他答应妈妈与她兄妹相称，可能心里始终无法释怀，才自请调去当终年不见天日的史官……

    “别这样……叫我蕊儿就好。”我上前带起他的手臂，讪讪笑着：“你是妈妈的哥哥，按理我该叫你一声大舅。就不用这样拘礼了！”

    他扬了扬嘴角，“蕊儿与离儿果真神似……”

    “嗯，人人都这样说！”我得意得扬了扬下巴，“妈妈和干爹都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刚一起步，又来一人——于志恒。他也向我作揖：“栀蕊公主。”

    我有些尴尬得干笑几声：“呵……呵呵……好好，都进去吧……”——天檐国人果然被妈妈爸爸以前轰轰烈烈的事迹惊得麻木了。传说中的“栀蕊公主”突然从一个小朋友变成一个大姑娘，怎么好像人人都不觉得奇怪？！

    我们六个围坐在桌前，吃零食喝小酒，一派和谐的氛围。可是我心里清楚，妈妈把她想保护的人都集合在她周密的结界里，一定是因为懵洛。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