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族灭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寒末在流域千的调查还没有结果。我总隐约觉得，这事情和佑刃有些关联，却又始终不愿相信他会伤害我。

    “妈，佑刃他最近有点奇怪。”我取出上次从偏阁内带回的清凉，眼看着就要用完了，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会配。

    “也许吧……”初离漫不经心的语声在瞥见我手中的罐子时骤然一顿，“这是什么？”她几乎慌乱得将它一把从我手中夺走。

    我一愣，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过头：“清凉油啊，我来这里以后经常头疼，抹上这个就会好。”

    她眼中的警觉没有因为我轻描淡写的语气而松懈分毫，伸出食指在那膏剂上沾了沾，凑到鼻下，眼中顿时一滞：“这是谁给你的？！”

    “怎么了？”我凑过去想要把那罐子拿回来看看，她却猛地收手：“你不能再碰这个东西，这是消灵散！”

    我愣了愣：“消灵散？有毒？”

    她摇了摇头，神情稍稍缓和：“消灵散是北方‘玄裔’一族专门调配出来针对我们‘灵祉’一族的药，算不上毒，对身体无害，但会封锁灵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余悸：“难怪认识你这么久都没有察觉到你体内的气息，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要不是那夜你为了挣脱我的定身咒而本能得催发灵息，恐怕……”

    她叹了口气不愿再想，又问一遍：“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我心里嗡得一声，跌回座位——佑刃，佑刃！我这样信任你，为了救你甘愿受要挟，为你违逆自己的心意向凝辙下手，而你……却早早得把我扔进了圈套！原来，演技最好的人，是你！

    我一转身向外跑去，心里燎原般的怒火一燃而起。

    砰——我猛的踢开佑刃的房门，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根本无法冷静分辨他的表情。

    “佑刃。”我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你知道消灵散对不对？”

    他一如既往的缄默，连一声“嗯”，或者一个轻微的点头都不屑回应。

    “冰魂”铮然出鞘，我却极意外得，在刀刃接触他的颈脖之前制止了自己的手臂。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这样赤/裸裸得默认了他的陷害，我却还是发自内心得……不愿承认？

    我拼命制住自己灌了杀念的手臂，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扯紧他的衣领。

    “佑刃。”我心里是无可遏制的火，我的语声是降至冰点的冷：“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

    我看到自己抓紧他的手簌簌战栗，我的心……几乎是在恳求他的否认。

    他的眼，忽然一片清明，没有了难断的取舍，只剩一片愧疚。从表层直达底层的，愧疚。

    我的太阳穴一阵暴涨，那股莫名的气流又开始在体内来回窜动。他的颈动脉就在眼前，突突跃动，诱/惑着我的手。而他的眼，却蛊惑着我的心。

    以前的我，来都不知道纯粹的信任是什么，所以也从来都不知道，被自己心里无端奠定了信任的人背叛，是这样的愤恨。我心里的火噼噼啪啪，却仍然无法向他出手，我无法灼痛他分毫，却让自己烈火焚身。

    我合下双眼，深埋在心里的，“绝底”的种子在觉醒——他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耻辱！仍然没有磨灭的信任，仍然想要听到的否认，仍然存在的不忍，这一切，全部，都要让我那整整十年的煎熬功亏一篑！

    我不能允许这样的存在，不能容忍自己白白受难。不能——！

    一股气流直冲天灵，轰然炸裂。我几乎可以看到我的灵气骤然涌出，将整间房间充斥填满，不留一丝空隙。它们随着我的愤怒和杀念，由慢到快，在房间里旋转。

    砰——啪——我听到窗子破碎的声音，碗碟落地的声音，那些碎片被愈发疾速旋转的灵气带起，片片尖锐，在他脸上划出道道血痕。破碎和血色让我的心一阵激荡。

    这异样的风起云涌更深得将我激怒，杀，杀，杀……我与我的灵气凝成浑然一体的杀念，体内涌出越来越多的气息，不止是我的头，而是浑身上下，那气体几乎挤碎我的五脏六腑，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我觉得自己再不动手，整个身体就要爆炸。

    顿然，一切风波，都停息了。消于无形，止于无声。我的心募得趟过一阵清凉，滔天怒火瞬间熄灭。全身一阵虚脱，却瞬间平息下来。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她。是我的妈妈，她来……救我了。

    我侧倒在初离怀里，她的手轻轻按上我的额头，我体内的不适瞬间消失。

    “妈妈……”我不再愤怒，却止不住的心痛：“是他，是佑刃……”

    她向我扬起一抹不易察觉，却胜过任何安慰的笑容：“我知道。蕊儿，不要难过。他有他的苦衷。”

    我心中一悸：“苦衷？”我站稳身子，近乎哀求得凝视他的双眼，我想要从那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那里面，除了愧疚还是愧疚！歇斯底里的愧疚，能轻易捣碎他的愧疚，以及决定离开我的……愧疚？

    “你为什么不向她解释？”初离见我已经能独立站稳，放开我走到佑刃眼前，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却能感觉到她语中莫名的……心疼。

    “让她这样伤心失望，你忍心么？”

    佑刃眼中的疼惜一闪而逝，仍然倔强得撇开眼，不再看她，也不再被我看到。

    “好，你不说，那就让我来告诉她。”

    “不！！”佑刃惊呼的同时，初离只轻微向他一瞥，与他同声：“安静。”

    我知道他又被定身了，他眼中终于不再是愧疚，而是疯狂的逃避。仿佛真相一旦说出口，他就会立即暴毙。他究竟，在逃避什么？

    “蕊儿，他的心底，不愿看到我与你相认。”初离站在我的面前，平静无波：“因为，我是他的，灭族仇敌。”

    我感觉紧绷的心弦铮然断开，松松悬下：“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妈妈，善良伟大的妈妈，带领七百多个人行善行侠的妈妈……做过这样的事？

    我突然想起曾经查过的资料，颤抖出声：“是……‘灭世’？”

    她轻微一愣，很快漾起笑意：“这也让你查到了，不容易。”她敛起笑意，眼中忽的有些苍凉：“蕊儿，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无法逃避的杀戮，也犯过许多不可磨灭的错误。”

    她转身看了看佑刃，又回过头：“他不愿告诉你，是因为他不愿意离开你。他不敢承认你是我的孩子，不敢把这血海深仇转嫁给你。况且，我曾答应他，等我找到你，就去……向他领罪。”

    我心里猛地一震，想起那一夜他们的对战，忽然明白当初的她为什么会一下子收手不再抵抗。“不……不……”我心里的惊恐无以复加，我看了看佑刃，又看了看她：“妈妈，不要……”

    她又扬起一抹清冽的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蕊儿，佑刃没有欺骗你，没有背叛你，你可不可以，不再为此伤心？”

    我猛地冲到佑刃身前，我看到他眼中是全然崩塌的绝望：“佑刃，求求你，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和妈妈相认，求你，不要杀她……”

    “蕊儿，佑刃的心里，一定比你更痛百倍。”初离拍了拍我的肩，轻一挥手，解了他的定身咒：“不要苛求他，蕊儿，那是我犯下的错，理应承担后果。”

    “佑刃。”她轻轻触过他被划伤的脸，那些细碎的伤痕在她的手掌下渐渐愈合：“孩子，对不起。让你经历那么多痛苦，对不起。”

    佑刃不可置信得看着眼前如慈母一般的初离，他浑身战栗，就算没有受缚也全然做不出丝毫反应。

    “当时，我也有我的苦衷。”初离轻轻叹了口气，忽的向他讪讪一笑：“原谅我的无赖，我有不能死的理由，蕊儿需要我。所以，等你能以自己的实力杀死我的时候，我们再一决高下，好不好？”

    他犹豫半晌，终于将眼神投放向我。忽然，他的双眸漾出清润的柔和：“炼羽。”

    他只叫了我的名字，就让我的心怦然一震，我猛地扎进他的胸膛，紧紧抱着他无望又无力的身体：“佑刃，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背叛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保护，谢谢你愿意成全我的幸福……”

    这一次他终于抬起手臂回抱住我：“炼羽。”

    “嗯，嗯！”我用力点头，“我在这里，无论情况怎么变化，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炼羽。”

    他的手臂用力收紧，又缓缓放开，终究，他的双眼闪出就要离别的黯然。

    “你要……走？”我有些失落得，看到他轻微得点了点头。

    “嗯。”我按下心里的扯痛，向他扬起笑容：“我知道活在仇恨中的滋味，我知道，你暂时无法接受这一切。佑刃，你走吧，去找你觉得安全的地方。”

    “但是，请你答应我。”我无比诚恳得凝视他的双眼：“忘记我。一旦离开，就忘记我，忘记你心里保护我的承诺。你不是任何人的从属，不是工具，不是傀儡，你不需要为任何人而过虚假的生活。如果忘不掉，如果外面的世界让你觉得更痛苦，那就回来，回到炼羽身边来。”

    我看着他眼里的不解渐渐转为了然，了然之后，又是无法言喻的感动。最后，我合了合眼：“佑刃，上一代的仇恨终究是他们的事。如果你不甘心，如果你要为自己迄今为止的苦难找一个结果，那么……”

    “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练成灵术，就我们两个好好打一场，好好了结‘玄裔’与‘灵祉’的恩怨。好么？”

    他一愣，眼里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

    “拉钩！”我笑嘻嘻得向他伸出小指，他的眼中覆上一层薄雾般的温柔，缓缓伸出小指，勾上了我的。

    我忍不住再次拥抱他：“佑刃，既然有了约定，就一定要……好好活着。”

    回房间的一路，初离都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我——拜托，你自己才是怪物好不好！

    我终于被她看得受不了，大咧咧得在桌边坐下清了清嗓子：“咳，好吧，我解释一下。我那样说是因为我知道他要回到梵焰，或者说，是回到那个‘大神祀’的身边。我不想让他因为顾念我而下意识得当卧底什么的，流域千和天檐的事纯属政治问题，我们个人没必要牵扯进去，我给他自由。当然，我知道他不可能忘记我，所以，我也给他留了退路。”

    “啊，对了！既然你说消灵散是‘玄裔’设计出来对付‘灵祉’的，那它们之间有仇，我没猜错吧？”

    初离在我身边坐下，一言不发，首肯得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呃，关于那个约定……”我有些尴尬得笑了笑：“至少比你说的更有希望吧……要他打得过你，都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而且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看了看窗外，突然有些伤感：“如果我算是他的任务，那么，在任务中动心，是致命的。”

    “蕊儿……”她伸手掰过我的脸，我看到她的眼中源源浮出的心疼：“别再说任务什么的，那都过去了。”

    我握了握她的手，眼里一片明朗：“我已经不为那些而痛苦了。人生途经的每一步必然有它的意义，无论如何，我是从那条路上走到妈妈身边。所以回头的时候，不会只有抵触和难过，没什么好避讳。”

    “况且……”我有些得意得笑了笑：“要不是有了你们给我的这副自愈能力超强又百毒不侵的身体，还真熬不住呢！还有……”我顿了顿，有些抱歉得说：“我心里一直没敢问出的疑惑，今天算是解了。原来……你们是因为我的‘气味’才确认我是蕊儿？那是不可能搞错，不可更改的……对么？”

    “嗯。”她点了点头，双眸中除了疼惜，又涌起一层轻微却难以忽略的遗憾：“我的蕊儿，印象中还是小娃娃的蕊儿，转眼已经成了这样坚强乐观，又心思细密的大孩子。可惜，我错过了你最重要的成长阶段。”

    我心里咯噔一下——“呵呵……”我讪讪笑着：“妈，别这样说，乐观什么的……都是你给的。要在以前，这东西可要不得……”

    我忽然止住了话语，心底漾起轻薄的难过。我又想起那天，懵洛一支接一支得抽烟，眼底是清晰的苍凉与无助。他说：“希望就是诅咒。”

    “蕊儿？”我缓过神，看到初离的脸近在眼前，她的眼中闪着灼灼的窃意：“你说，你是喜欢佑刃，还是喜欢懵洛多一点？”

    “啊？！”我夸张得退后，她却随之越凑越近，直到我的脸上漾起一丝红晕。“妈妈……”我有些窘迫得撇开眼：“我知道你有特异功能，别对我用好不好……”

    她扑哧一笑：“特异功能你也会有。”她的表情渐渐变得认真：“蕊儿，虽然不想强迫你再接受任何形式的‘训练’，但是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灵气，想刚才那样灵气失控的情况很危险，不能再发生了。”

    “当然要练，这么神奇的东西，我怎么能错过？不是还要用来和佑刃大战三百回合么。那个……”我有些小心得凑近她的脸：“妈，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那也是我的‘任务’……”

    从这件事又扯到另一件事，另一件事又连带再另一件事，我们这一说又到深夜，连晚饭都没吃。

    原来那个时候，寒末因为初离的离弃而性情大变，独自把“初末门”变成了“邪教”，饲养远古魔魇想要毁灭世界。而“灭世”是当时初末门的一个分支，专门接雇杀人，甚至收人灵魂灵气。初离是为了阻止寒末才加入“灭世”。

    佑刃所在的“刃音族”，是流域千境内以“玄裔”为基，又以武学为主的……算是一个小型的家族制门派。当初，寒末是因为顾念初离在天檐内动手会心怀愧疚，所以故意接一些境外的雇任让她去执行。其中，就包括对“刃音族”的灭族行动。

    初离最终没有忍心将当时年仅五岁的佑刃杀死，却让他在灭族深仇中活到现在。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惊天大秘密是……她和寒末……我的父母，都是冥王的孩子，是冥神转世！这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冥界的时候是一对龙凤胎……啊啊啊！我的嘴角一阵乱抽——这代表什么？这是乱/伦么？！龙凤胎！全世界最近的近亲！

    不过他们也因此经历了三世情劫，最后偷吃了一个叫“千劫丹”的恶趣味惩罚性毒药，导致这一世经历千劫百难才最终走到一起。好不容易结婚生子还不得安生，还要弄丢孩子……咳……好吧，这个孩子就是我，我竟然莫名其妙得成为他们劫难的一部分。

    关于她的“现代知识”，也就是从那几次投胎转世中得到的，算不上穿越，只能算是前世记忆。不过她似乎更喜欢用现代语气说话——是啊，这样说话明显轻松很多！

    我承认初离的心理素质比我好不知道多少倍，我说往事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而她，始终说得轻描淡写，尽管我能感受到她心里隐隐的触痛。我突然想起曾经在梦里似乎听到她说：“为什么王子和公主不能幸福得在一起。”

    “妈妈。”我轻轻得抱住她：“王子和公主会永远幸福得生活下去，因为他们的小公主，已经回来了。”

    她的身子轻轻一颤，用力抱紧我：“嗯，我们的小公主，回来了。”

    我突然一动，转身盯着房门。片刻——啊！果然！让我猜对了！！咳……我激动了点，其实是寒末回来了。

    初离眼角含笑：“很好，蕊儿的灵觉已经开始启动了。”她迎上前去：“有消息么？”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