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人穷志短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廖培金走后，马大哈不停地嘈嚷弟弟喝酒吃菜。兄弟两如同久别重逢，似乎有许多许多话要说。他感觉和弟弟有好些日子没有在一起了，并没有在意和想到他有什么来意。因为自己是老大，他抽空过来，也是应当的。可一时间有似乎不知道从什么话题谈起，自己夹起一块槽头肉，边吃边感觉菜少，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十分动情地说：“大海，你看，也没有什么菜，你嫂子喂的小鸡都早剋光了。那头壳郎猪，等到春节就不卖了，自家杀，给你一条后腿过年。如果你两侄儿回来，就请你和弟妹孩子都过来，把老爹老奶也叫来，咱们合家欢，全家好久没有热闹过了。”

    老鸹子正在切黄鳝，闻听此话似乎不满，便接过话头就一迭声地埋怨开来：“家里穷得像一个破筛子，到处是窟窿眼，小猪都饿的逃圈了，你这个死鬼也不知道去割草喂喂，就知道碗筷一推往外跑，家里从来不知道过问。”

    马大哈白了女人一眼，毫不相让：“玉米都挂足棒子了，沟渠路边的杂草都老苗了，割来猪也不吃。再说了，你也没事，怎么不去割？公鸡飞上屋脊顶——尽唱高调子。看俺闲着摸个小牌就不顺眼，俺不去剋老翅还能做什么？你就会多管闲事，真是的。”

    他向来不把时间放在努力上，而是放在想困难上，尽拿不是当理讲。

    老鸹子的气还没消，哪吃他这一套？一扣不让：“深更半夜抡斧头，你瞎侃[砍]一通。上回锄过的白芋地沟里新嫩的凤木香和䅟草多呢。就是沟头路边的杂草，都是割了一茬又一茬的。生产队里七八条牛，庄上的十来个孩子天天割，哪还会等草长老？新长的巴根根草小猪也喜欢吃。你就是懒人有懒话，砍空也不会砍。”

    老鸹子怨气还没有发完，生怕男人反辩，又继续理直气壮地数落起来：“听说你赢了不少钱，钱呢，给俺十块；俺明天去豆岗机面坊买点麦麸子和米油子[稻子加工后产出的带有米残渣的细碎物]，猪食也快没有了。”

    马大哈津津有味的吃了不少猪头肉，身上来了劲，嗓门就大了点，他不耐烦地瞪了老鸹子一眼，顶撞起来：“平常家是你当的，俺哪钱？买酒买菜还是大海给的呢！弟弟来咱家，俺要是有钱，能要！？”

    老鸹子被惹得无名火起：“你老实告诉俺，那半口袋黄豆种哪去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肯定是你背着俺给偷卖了。钱呢？不是赌输了，就是被哪个野女人鬼[〈意动〉用聪慧而狡猾的办法达到目的]去了。她越说越气，嘴角掠过一丝嘲弄的表情：“你就那德行，虫子钻进核桃里，假充好人[仁]。一子肚花驴蛋，俺还不了解你？”她刚骂了两句，忽见马大海自顾自地喝闷酒，这才没有继续发作。

    马大哈自知理亏，挤挤眼没敢发作，只是有点不服气，小声嘟囔起来：“干不干，一天剋上三顿饭，苦不苦，一年三百六十五（斤粮），年年都少不了咱家的救济粮。那钱，等兄弟走后再和你说，你也不要吹堂灰，找裂缝子，赶紧烧水下面条吧。”

    老鸹子余怒未消，立刻反唇相讥：“你以前不是常讲什么‘勤生富来惰生贫’？感情都讲给人家听的呀？谚语说的好：‘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不想出力和流汗，肯定是个大混蛋。’”

    马大海听到这里，一时语塞。他拿起酒瓶，给哥哥和自己面前的酒碗倒了点，然后端起自己的碗和哥哥的碗碰了下，“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一半。放下酒碗，这才拉场道：“真是穷贱恶吵，也不能光靠上边救济啊。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贫穷中什么也学不到，并进而失去做人的自尊。嫂子说的对，哥应该没有事就帮嫂子割点猪菜，别再让猪饿急了到处乱跑，以防糟蹋别人庄稼。今天桂香家的白芋地被哪家散猪啃了一大块，她掉头断种的好一顿骂，被我制止，何至于呢。”

    老鸹子已经把剁好的黄鳝倒进锅里，正点着火烧锅，听到这里连忙抢过话头：“她不拐里拐带[〈方〉：有意识地指桑骂槐。]骂人才奇怪呢。上天听季兰说，一礼拜前，有天公社刘特派布置去东庄抓赌，让大队叫李士戍夜晚带几个人配合，永奎吃过晚饭就带着几个基干民兵，去岔路口放哨。你猜逮到哪个了？”说到这里，她特意瞟了大海一眼，故弄玄虚地展开了话题：“等看青的几人抓到人以后，用电筒一照，原来是几个偷鸡的小毛贼，其中就有小强。他们偷了两半口袋小鸡，刚从豆岗走到岔路口就被堵到了。永奎本想私下放了小强的，刚好有个公社干部过来查哨，就把人和鸡带去大队部，交给刘特派审问。听说还是以小强为首的，都偷过几回了。偷到的小鸡，多是卖给大队饭店李小二的。结果李小二和小强都被罚了两百元。为此桂香骂永奎是窝囊废，连自己的儿子都抓。也背地里拐里拐带地骂那几个夜晚看青的不得好死。几个看青的，也都感觉有愧，都不敢去他家吃饭了。”

    对外甥女家的这件臭事，兄弟俩或许早有耳闻，谁都不愿意议论和褒贬。只顾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

    老鸹子不明就里，这边拉着风箱，添草烧锅，那边嘴还闲不住，继续饶有兴趣地进行补充：“俺还特意为此问过翠云。她跟俺说，李士戍也感觉过意不去，特意让她过去安慰，让她表姐不要再嫌不够丢人了。表态如果以后有机会，多报点生活费就在里了。到底是表姊妹，彼此知道牵挂和照应，可桂香就是不理解。到现在还拐里拐带骂人家几个看青的，何至于呢？真是‘男人当队长，女人长翅膀。’”

    干干的黄豆荄，被老鸹子的双手利索地折得“啪啪”地响，等到折成小段塞进灶眼，腾手拉起风箱，就听火“唔唔”地叫，火苗像劲风中的柔软的红绸，“嘶——嘶—”地漫出灶眼向上飘。红红的火光照着老鸹子结实的脸庞红光透亮。

    老鸹子的话，掷地有声，马大海听了感觉非常刺耳，后悔不该提到桂香骂人的话题，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对哥哥给与什么照顾，或许就让嫂子乘机流露出了不满。

    想到这里，就感觉到大嫂可能明里是夸他们表姊妹照应，其实实际是故意在责怪自己。他有点坐不住了，放下筷子，自顾自地开始抽烟。

    马大哈见状有点不耐烦，冲着女人发了脾气：“唠唠叨叨你也不闲烦，不能说点别的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就别提了。”

    老鸹子自知言多必失，刚要开口，见男人发火便连忙闭上嘴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时气氛显得有些冷淡。

    擅长唠叨的人嘴是永远封不住的，这就如同人们越是要刻意忘记某一件事情,可这件事情越是牢牢地粘在脑子里一样。见到大海，老鸹子仿佛有许多话要问要说。她忍了没多久，眼珠转了几转，便又恢复了常态。如同发现新大陆似地突然又来了兴致，慎重其事地疑问道：“大队看梨的吴善意跟你们是拐弯亲戚吗？”

    “八辈子无来往，撂棍子打不到，狗屁亲戚呀？”马大哈一句话否定。

    马大海也不住地摇头，疑惑地追问嫂子：“这话从何说起？”

    老鸹子只好把吴善意的神秘表述和盘托出。

    兄弟两听了，都感觉意外。

    马大哈更是直言不讳地断言：“俺庄上男男女女就没有一家姓吴的。他吴善意肯定脑子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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