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回眸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穆凌也看到了方才进殿的王爷，对方如祥云宝月，不可仰视，穆凌自惭形秽，匆忙中离去，终不忘恭身行礼，做到一丝不苟。那一瞬间擦肩而过，他从她那波光潋滟的眸光中读出万分的哀怨和不甘，更多的是无奈，还有一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

    是个绝色佳人。望着皇兄脸上隐忍的怒气，初墨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目光如炬，只一瞥之下却发现那女子一双凤眼居然与芸妃有些想像。

    “皇兄眼光依旧，这丫头有几分跟芸妃娘娘相似”，初墨离不理会宣帝不满的目光，继续瞅着穆凌的背影调侃。

    “不过是个消火的丫头，拿什么跟芸妃比。”宣帝不满初墨离的目光始终不离穆凌，瞪他一眼，又暗哑地说道。恨恨望着那个渐渐走远的身影，却看到那柔弱的身子一僵，似是被他的话刺痛，停了下来，他的心也随了慢了半拍，却终于看她放下身段，恭谨地退下。

    宣帝的话尖利如针，本以为心已变得冷硬无比，穆凌却依旧觉得字字刺进心头，带来彻骨的仇恨。她拖着凌乱的衣裙从初墨离身旁走过，那样的仓皇无助，却不得不庆幸江陵王替自己解了大围，所以那样完美无缺地施了一礼。虽然衣裙凌乱，却遮不住鼻子里的清冷孤傲。此时她尚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与这位手握重兵的王爷有理不清的纠葛。

    江陵王初墨离就是宣帝早就藏下的一张王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初墨乾求和了五年之久，暗里却是效法越王勾践厉兵秣马，如今正是天时地利人合三者兼备，挥师南下一统中原的大好时机，那个他最喜欢的妹妹柔嘉将是最后一位死在异国的公主。

    为了锦鹏王朝挥师南下的这一天，已经有好几位他至亲至爱的女子献出了生命，他相信她们的血不会白流，她们所做的牺牲最终将会全部讨回。

    锦鹏王朝曾经有过最辉煌的时刻，他的爷爷圣祖嘉和皇帝当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匹白马骊原，手中金剑出鞘，四野无不臣服。及至江山到了他的父皇手中，却一味缩手缩脚，拱手让掉了大片河山，甚至于要让初登帝位的他去委曲求全。五年了，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完，他相信，在他的手中，锦鹏王朝也会重振往日雄风，一如前朝那般辉煌。

    因此，纵然舍不下穆凌，他却毫不犹豫将她遣出。国事与女人孰重孰轻，他分得清清楚楚。

    福瑞公公立在殿外，见穆凌出来，随手将一件披风递给她，有些欲盖弥彰，“春天到底风大，此时夜深，你披上暖和些”。穆凌低头瞧着自己凌乱的衣裙，脸上飞起红霞，幸喜夜色深沉，福瑞瞧不见。从心里感激他的好意，道了谢披在身上，消失在暮色之中。

    福瑞瞅着她的背影望了片刻，摇了摇头，眼里有一抹了然的笑容。

    这一夜昭和宫的灯光彻夜通明，宣帝与江陵王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三日后校场点兵，宣帝亲自送江陵王出征。此举无疑一记狠狠的耳光扇到主和的左相脸上，群臣私下议论纷纷。本是不相上下的两泒势力如今起了微妙变化，左相唯有暗暗留意，祈祷战事不利，宣帝再纳自己之见。

    谁知一月不到，前线频频有捷报传回，江陵王用兵如神，更兼深谋远虑，所率大军势如破竹，南疆节节败退。喜讯传来，朝堂上下一片欢呼，右相梅之远做为主战泒的领袖一时风声水起，相府霎时车水马龙。相比之下，左相府却冷冷清清，多有朝臣为避嫌疑，不相往来。左相既怕失了君心，更担心半辈子荣华富贵付诸烟云，在家里痛定思痛，记起了昔日入宫，如今做到昭仪的远房侄女袁妩儿。

    虽说不如芸妃得宠，到底也能吹上枕边风。如今不求皇上改变主意，只是希望不要怪罪自己。左相夫人得了嘱托，一大早就来至紫兰殿求见昭仪娘娘。袁昭仪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望着左相夫人要抽身下拜，赶紧扶起，脸上是和煦的笑容，“婶娘快不必如此，此刻没有外人，何须行此大礼”，袁夫人亲热地挽着袁妩儿的手，拐弯抹角将来意说明，将一只描金锦盒递到袁昭仪手中，“相爷一点小小的心意，前日得了两颗好珠子，想着正配娘娘使用，这才叫臣妾送来，娘娘在宫里也不稀罕这些。”

    打开锦盒，袁妩儿瞅着里面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恨不得立时纳入手中，却只好不动声色。心里有了盘算，不全应下，又给她留个念想。

    亲手捧起宫女端来的雨前龙井，递到袁夫人手中，“陛下近日虽说没来，也没怎么往芸妃那里去。陛下是明君，既跟南缰开了战，朝堂上事一多，哪有别的心思。婶娘的来意本宫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心里也明白叔父的为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左相夫人已经打磨了数年，如何看不出她面对这难得的珠子眼睛一亮，既然有转圜的余地，更晓得再拿什么去打动这拿腔作势的昭仪娘娘。见提到芸妃，就顺势说道：“说到底不过是丫头出身，不过凭着圣上一时荣宠，朝中无人可以依靠，比不得娘娘身后还有咱们袁家”，那意思竟是要袁家与昭仪共进退。

    袁昭仪审时度势，宣帝从未对左相有任何异意，朝中并无一丝风吹草动，照旧笑道：“婶娘说的极是，不过靠山也有不好处，一荣俱荣说不定一损也就俱损，总之是各有千秋。本宫好歹留意，若能窥得圣意，自然说与婶娘。”说着就端茶送客，命宫人取几匹上好的锦缎赐予袁夫人。袁夫人不好再留，只呐呐说到过几日再来请安，就告辞了出去。

    袁昭仪心里着实爱那两颗珠子乃稀世之物，既收了礼就不想吐出。想着自己的体会原不会错，朝中风平浪静，并无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多半是左相庸人自扰，只是大事还须探探皇帝的口风才好回话。又细细体会袁夫人的话也有几分深意，她膝下无子嗣，多个靠山对外能通款曲也不是坏事，总归比芸妃朝中无人来的稳妥。

    打定了主意，隔几日煲一锅宣帝爱吃的甜汤，打探得宣帝早朝之后直接回了昭和宫，就打扮得颦颦婷婷前去请安。

    离太后说的一月期限已过了许久，太后却并未相责，那一日翻看敬事房的册子，笑得合不拢嘴，私下里出言赞赏，对穆凌厚加赏赐。穆凌既已成功挑起宣帝对芸妃的不满，明眼人都看到如今帝王驾临碧芸宫的次数少了许多，也就默许她有自己的主张。待听到宣帝用强的一节，百里太后不由笑出泪花，“哀家没有看错你，是个伶俐丫头，只是不可再三再四为之。欲拒还迎的把戏玩个一次两次也就够了，那毕竟是皇上。”

    穆凌低头应着，接了太后的赏赐，静悄悄由小路转回宫去。

    福瑞更是宣帝肚子里的蛔虫，不等再探宣帝的口气，不言不语将穆凌升做尚仪，除了司茶之外，但凡宣帝不去别处，十日到有八日安排穆凌值夜。穆凌本是不依，福瑞夸张地冷着脸道：“姑奶奶你就消停点儿吧，前日一闹，多少人跟着没鼻子没脸挨了臭骂，小松子伺候陛下穿衣，将那衣带打得略松些，就挨了十下板子，连带着公公我也落了不是，你不想弄出人命就安生着罢。”

    穆凌无法，只好踏踏实实做上初墨乾的贴身宫女，心里将宣帝咒了千遍万遍，却也庆幸离他又近一步。

    只是拿捏了分寸，再不给宣帝可趁之机。总是打量着宣帝还在外殿读书，就入内早早铺好锦被，点起熏香，放下二龙戏珠的明黄幔帐。捎带着将银灯剔的雪亮，只远远立在五层的纱帐之外，不出帝王的视线，也绝不近前。

    又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将那茶水冲得一丝不苟。晨间、午后、夜里，该泡什么茶，该喝什么口味，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宣帝无可挑剔。她本喜茶道，又醉心于此，将昭和宫内珍藏的多套名贵茶具换来换去，喝得宣帝虽口舌生津，却心痒难耐。

    宣帝卧榻一侧隔着水墨绫的紫檀木屏风，本有上夜人暂歇的碧纱橱，纱帐里被褥俱全。穆凌却从来都是和衣而卧，将宫裙穿得齐齐整整，夜里宣帝要茶要水，也是端庄守礼。如此一来二去，将宣帝恨的牙痒，却拉不下脸面再如前日那般霸王硬上弓。

    这日接了江陵王的八百里加急，南疆全线溃败，连往年先帝所失疆土也尽情收回，不由龙心大悦。早早下了朝，在静妃处小饮几杯，兴冲冲回了昭和宫，不知怎的想将这消息告诉穆凌。穆凌瞧见宣帝早回，又闻到酒气，只按他的习惯将茶冲得俨俨，奉上龙案，未及抽手就被宣帝紧紧攥住，“南疆胜了，柔嘉大仇将报，朕心里实在欢喜。”

    宣帝红光满面，离自己如此之近，惊觉危险降临，穆凌待要挣脱，想起太后那番话，不好做得突兀，只好微微福身，“奴婢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心里实在想不到这番话如何会对着自己来说，宣帝心里其实是想，那日因着柔嘉的死讯失态，只被穆凌看在眼里，此番大仇得报，扬眉吐气，自然还找她分享。两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就僵在原地。

    离得近了，穆凌身上淡淡的百合香气无端萦绕，被宣帝嗅在鼻中，只觉通身都是舒坦。宣帝按捺多时的心又蠢蠢欲动，忍不住将她往怀里带，一边没话找话，“身上熏的什么香？怎么与别人不同？”穆凌将手撑在宣帝胸前，隔开两人距离，绝不容他再行轻薄，急急辨道：“奴婢不曾熏过，是生来就有的体香。”心里却赞叹那锦囊之内朱红药丸着实有效，每月一粒，体生奇香，如今她又加入一味醉红颜，只须宣帝一滴鲜血做引，凭他大罗神仙转世，不愁不媚他至深。

    宣帝将头埋向穆凌裸露的半截粉颈，那缕淡香就如挥不尽的缱倦，说不尽的风流，惹他意欲索取包多。穆凌正干着急，耳边听得殿外隐隐环佩叮当，裾裾窸窣，不知哪位娘娘在外候驾，如释重负，急急叫到，“陛下，有人来了。”

    趁宣帝抬头的刹那，赶紧抽出身来退后几步，去笼方才弄乱的丝发，顺带整理凌乱的衣衫。却又是福瑞小心翼翼进来，望见穆凌散乱的发丝，低下头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