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时而撩拨的层层浪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陆羽芯，电话！”

    “嗯？来了！”我匆忙从寝室外进门接过手机：“喂，哪位？”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的号……删了？”

    我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一时想不起来：“噢，不好意思，刚才去隔壁寝室看考试范围，没带着手机，回来也没看就急着接了，你等等，我现在看啊……”

    心弦一震，再靠近听筒的时候，听见他有些急促又强抑的呼吸，我扬了扬嘴角：“是你啊，苗晓天。怎么了？”

    他沉默片刻换了轻松的语调：“最近好么？上大学了吧？”

    我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嗯，你呢，工作怎么样？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他似乎感觉到我无心长聊，识趣得轻叹一声：“羽芯，三年了。”

    我一怔，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分手夜，他与我相约三年后再来问我……有没有爱过他。毫无征兆得，心里蒙上了雾气，湿漉漉得协同飘然走远的时间，将来路去路一同蒙蔽。记忆像一条射线，由那一点开始，掠过种种直达心间。于是我说不出话来，对于那些早已掩埋的、以为告别的、假装可以忘记的，原来如此轻易，一切便又在心里沸沸扬扬。

    “羽芯？还在么？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苗晓天对我说话的时候依然小心翼翼，仍旧是那副惟命是从的样子。可我，依然如故。

    “我记得。”我轻声回答，又看一眼时间：“对不起，我在等重要的电话，不能和你多聊。你要问我的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没有。”

    良久的沉默，连我都感觉到不经意间的尴尬，终于他调了调语气，明明是想调笑却始终带了些颤意：“咳……你确定？”

    “嗯，对不起。”

    他长叹一声：“好，我知道了。你说出这句话，我就应该知道你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那么，再见。”

    我心里紧了紧，语调不自觉得变得柔和：“嗯，谢谢，也祝福你，再见。”

    挂了电话，心里多少有些沉重，当年的一切又历历在目。米浩天、沈航、慕容纤、徐以露、何筱筱……还有莫求。高三那年我报考了远离市区的学校，米浩天毅然决定追随鲁力强的脚步，辍学经营起一家酒吧，慕容纤在市区内上学，继续与他在一起。沈航还是被判了五年的有期徒刑。徐以露和何筱筱一南一北去了外地高校。莫求与我所在的学校算起来是最近的，却也相隔至少三十公里。

    于是我们各道一句善自珍重便分道扬镳，虽然依然保持联络，可我心里清楚，自从在机场送走展源拓，一切都不同了。我与他们之间渐渐蒙起了隐约的纱，从割舍到退避。愿意为一个人清场、为一份守候而活，并不是说说而已。

    时间和距离冲散了原以为密不可分的一切，却又在心里……留下了什么？

    我又看了看表，八点半，德国是下午两点半，今天星期三，下午的课应该上完了吧。

    正想着，手机又响起来，我勾了勾嘴角：“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有没有想我？”展源拓的声音远隔重洋，带着一些延时被送入我的耳膜。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将听筒更凑近耳廓一些。我始终无法满足于这样的交流，那声音太飘渺，我听不到他细微的呼吸，猜不到他的表情和心情。

    晃过神来匆忙回答：“还是老样子啊，快考试了，我得复习一下，要不今天先这样吧，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再聊。”

    他的语气慌乱里透着些许失落：“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干笑几声：“没有啊，呵呵……就是要复习么，你也快考试了吧？也去看看书吧！”

    “呵……那好吧……”他有些无奈道：“等下还上网么？”

    “可能不了吧，如果背完书时间早的话也可能上一下，到时候联系你？”

    “嗯……”他顿了顿，就在我以为他要挂电话的时候忽然开口：“等等，羽芯……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我一愣，怎么又是今天？“呃……？”

    耳边传来室友刘嫣的叫声：“欸欸，陆羽芯！你看，大龙又来了，是找你吧？”

    我往窗外凑了凑身子，路灯下明显的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向我们的窗口展开双臂大挥手。他似乎看到我的脸，更兴奋得挥动着，随即右手比出一个“电话”的姿势。

    我会意得指了指手机示意我在通话，很快退回座椅上：“源拓，我先不跟你说了，大龙找我有点事，晚点网上联系！”

    电话那头顿了顿，闷声：“噢，我等你。”

    我很快挂了电话下楼，站在那高个男生面前，虽然天色已经全黑，但他的身姿在风中一如既往得夺人眼球，188cm的身高、壮而坚实的身形、浅棕色的自然卷发、有着突出的眉骨、挺窄的鼻梁、深凹而深邃的浅棕色眼眸。他是中德混血，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中国人。他在柏林生活了十八年才随父母一起来的中国，本名Roon，我们都叫他龙。

    “找我什么事？划范围么？”我站在他面前，不知为什么，同学一年多了，也已经熟络了快一年，可每次他站在我面前，眼里总仿佛藏着道不尽的兴奋和喜悦。

    他爽朗得咧开嘴露出两排亮白整齐的牙齿，又向我挤了挤眼睛，得意得说：“不是！我从课代表手里要来了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教科书：“他说这个范围很准，拿来给你看！”

    我接过书翻了翻，果真比我得到的详细些，忍不住扬起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啊！可也不是明天就考试，明天白天给我就行么，总不能现在拿走吧。”

    他夸张得摆摆手：“没事没事，你拿去吧，我现在不用看！”说着又抓了抓头讪讪一笑：“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临时抱佛脚的！”

    “行啊，俗语都会用了！”我轻捶他的肩膀：“那谢谢了，对了……”我顿了顿，“最近有和那边的家人朋友通电话么？柏林天气好么？冷不冷？”

    他嘴角一滞，无奈得摇了摇头：“小芯，天气怎么样、生活怎么样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我努了努嘴，侧过身子将眼神定在一盏光晕有些闪烁的路灯上：“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从与他无关的人口中获取那里的信息，会让我感觉与他更接近些。你明白这种感觉么？热了冷了刮风了下雨了……全部都要等他告诉我才能后知后觉，显得很陌生、很遥远。”

    他轻轻揽着我的肩：“所以你从一年前知道我来自柏林之后就突然热情如火，想尽办法和我交朋友，是吧？”

    我一耸肩，回头调侃：“当然不是！你那么英俊潇洒高大倜傥，是个好哥们啊！”

    “是吗？我可不那样认为。”他又笑起来，掰正我的肩看着我的眼睛：“小芯，最早认识你可没有这么好相处，对人总是冷冰冰的，也从不听你提起以前的事，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我心里一紧，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有人提从前？

    他见我不说话，有些慌乱得凑近脸：“HEY，我不是要打听你的隐私，我相信现在的你是真的，很高兴成为你的‘哥们’。”

    “哈，干嘛突然那么深刻！”我调笑着转身：“我先回寝室啦，你也早点休息，记得有那边的消息告诉我！”

    一进寝室就被那群八卦的丫头们逐个盘问：“怎么怎么，这时候在楼下等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哎哟，是不是表白呀？”“欸，有学问啊！一针见血！”……

    我捋平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袖子：“什么呀你们一个个的，人家可是给我们大家送福利来了！”我晃了晃手中的书本：“大龙同学可是专程从课代表那里找来了精确范围给我们大家参考呢！”

    此话一出，手中的教科书顿时被抽走哄抢，随即又传到隔壁、隔壁的隔壁寝室……一来一去，等我自己划完范围都快十一点了。为了减少考前熬夜的强度，还是勉强对着书本念叨了一会儿。

    转眼都十二点了，我揉了揉眼睛打开电脑，刚一上QQ就弹出展源拓的消息：“上了？”

    我勾起嘴角回话：“嗯，你吃晚饭没？”

    “还没呢，定了外卖，应该快到了吧。”

    “又吃外卖！”我努了努嘴：“要注意营养知道吗！”

    “嗯。”过了半分钟，对话框再次闪动：“刚才那个龙……找你什么事？你和他聊到现在么？”

    我一愣：“才不是，他给我送考试范围来，我拿了就回来了，大家照着划，又复习了下才上的网呢。怎么，你吃醋了？”

    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三周年的纪念日，原本想和你好好过，可是……呵，你那边的时间算起来，应该是‘昨天’了吧。”

    我心里一紧，三周年？噢，三年前的今天，那一场运动会上我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所以在他心里，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么？

    我扬了扬嘴角打下一行字：“傻瓜，在我心里，九月一日才是我们的纪念日。”

    我躺在床上，合下双眼，又浮现与他的初见，他清澈得淡泊的眼神，以及眼角流露出的淡淡苍凉。随即是那一路，瞬息万变的短暂时光里，我们相爱又一次次分离，直到不得不分割两地才誓死厮守。

    还有我们的“七子不惑”，曾经生死与共的誓言仍旧停在心里，安静得在记忆的墓穴里越睡越沉。为了展源拓、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甚至为了心里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终有一天可以让他的父母接受我，我开始不参与他们的事，甚至有些刻意得保持距离。

    不，不仅仅米浩天，而是……所有人。我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不想再谈及任何过往，甚至不再会有交心的人。一辈子那么长，交了心，以后又要怎么办呢？与其再遭受一次物是人非，不如当下架空自己。

    然而，时光终究无法洗涤一切。可以淡去、可以散落、却又成为粗糙不平的基石，膈疼前进的每一步。一个电话、一句当年，那些模糊了的便又清晰起来，揪痛了心、蒙不了眼睛。

    拿起手机拨通沉默已久的号码：“浩天，在忙么？最近怎么样？”

    话筒那边传来略显嘈杂的舞曲声，随即变得稍稍安静，想来是他特地到了门外：“羽芯，这么晚打电话，怎么了？”

    虽然他的语气透出明显的关心，可说话方式还是让我心里细微一凉，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但凡联络必是有求，少了闲聊的兴致？

    我轻叹一声回答：“没事，就是忽然想你们了。还好么？周末有时间的话，我去你们酒吧坐坐怎么样，顺便再去看看沈航。”

    他顿了顿：“没问题。慕容也正想着你呢，你确定时间告诉我，我来安排。”

    “好。”我挂了电话，心里还是闷闷的。他回答得很干脆，毫无犹豫，却也因此让我感觉到淡淡的疏远。他说慕容纤也在想我，而非“我们”。我试图回想起我们是从何时开始在措辞间变得谨慎和敏感，却始终无果。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