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丢失了你的世界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又一次躺在医院里，被包裹在安静的苍白中。

    我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全身检查之后又做了笔录，随即被安排留院观察。

    父母和朋友几乎挤满了整个病房，我向他们一个个告安，一个个拥抱，不知为何，温暖却并不踏实。

    我看到哭红了眼的妈妈，和一脸无奈的爸爸。我才像他们对我有千责万怨，而那些却敌不过他们的担心和失而复得般的喜悦。从他们的眼中我知道，我安全了，这是重要过一切的事。

    入夜，看着伏在床边打盹的妈妈，我忽然心酸得无处安置。就像当时问天辽，我也问自己，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最初的最初，我们……明明只是想要一起寻找快乐的生活啊。

    七子不惑，我只是，想让自己不惑。

    很意外，展源拓没有来。米浩天告诉我他很安全，而当我问他为什么不来看我的时候，却看到米浩天眼中藏着隐隐的闪避。我有些困惑得拨打展源拓的电话，一次、两次、三次……都没有接。

    短信：“你怎么了？不方便说话么？回我个短信，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很快得到回复：“嗯。”

    我蹙了蹙眉：“一个字也要一毛钱啊，你真浪费！”

    没有回复，我纳闷：“你在做什么？睡了？我在医院睡不着，想你呢，你想不想我？为什么今天不来看我？”

    依然没有回复。过了很久，我忍不住再拨他的电话，一直响到尾声，仍旧无人接听。

    又一条短信：“展源拓！你怎么不理我？在生气吗？你明天来看我好不好，给我机会当面向你道歉嘛！”

    过了好久终于收到回复，急着打开：“不了，我睡了。”

    我努了努嘴，他一定是在生我的气，一定担心了一整天，所以……就让他好好睡吧。

    第二天，医院给我办了出院，终于重获自由的我直冲沈航的病房，果然，米浩天他们几个都在。

    “你没事吧？”我看着满身石膏的沈航，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会被逮捕吧？

    他虚弱得扯了扯嘴角：“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明知他在故意调节气氛，却笑不出来：“警察怎么说？”

    “呵呵……”他干笑几声：“你们记得来给我送饭啊！”

    “你也是受害者，没有回转余地么？”

    米浩天拍了拍我的肩：“这个要等审判之后才能定，现在……他算是取保候审。”

    我抬头看着他的脸，忽然发现他憔悴了许多。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一定让他不堪重负。我心里一阵轻痛，忍不住紧紧抱住他：“米浩天，这些都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我们回头吧，散了‘七子’，别再走这条路了！”

    他一震，乖乖得停留在我的怀抱里，显得这样虚弱无力，良久才轻轻推开我，扯起苦涩的笑：“没事，羽芯，你没事就好。以后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们……不能再有事了！”

    “你也是啊！”我急着反驳：“米浩天，别再扛着这烂摊子了，散了吧，各有各的命，你没必要负担别人的人生！”

    他的表情微微一滞，继续无奈得笑着：“羽芯，相信我，我能处理好。”

    看着他坚定却无望的双眼，我忽然说不出更多劝慰的话。我终于相信，鲁力强说的一切都会应验，我们……不，是米浩天，已经无路可退。

    “好……”我合了合眼，同样带起笑容：“米浩天，我支持你，永远支持你。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要我明哲保身我就全身而退，我一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这只是为了给你减轻负担，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他手臂忽一用力带我入怀，难以忽略的轻颤：“羽芯，谢谢你。”

    徐以露叹了口气走到我们身边：“浩天，虽然我们都愿意退居二线，可是接下去的事情我们不能撒手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得和我们商量，懂？”

    何筱筱接口：“是啊，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事，重要的是你！”

    “浩天，你连我也要赶走么？”慕容纤意外得打断：“你可以让她们几个退出，可我呢？你真的……连我也不要了么？”

    “慕容，我……”米浩天转过身，深深凝视她的脸，紧抿双唇撇开眼：“对不起。”

    “为什么？你不是说爱我么？”慕容纤激动得拽着他的手臂：“我们绕了这么大一圈才在一起，现在你要和我分手？你说过你要当我最后一个男人！”

    “慕容，你知道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么？”米浩天也激动起来，紧紧抓着慕容纤的双肩，眼中是比放弃世界更深的痛：“我一定不能再让任何一个弟兄受到蛊惑，我只能像鲁力强那样自立门户，抵制真正的黑道。那你呢？如果这过程中你也被抓去用来要挟我，我怎么办？你要我死吗？”

    “我不怕！”

    “我怕！”

    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原来……我真的错过了很多事。可为什么一回来，却又要被迫分开？其实连我也……不甘心。可我太清楚任由这不甘心发展下去的结局，我亲眼见到了这条路的终点。当初我们一无所知盲目扎堆，而现在……我也想要孤注一掷，可结果却没有希望。也许我被吓到了，也许……我知道我们走错了路，那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南辕北辙，根本就不该继续。

    “纤纤……”我轻轻握起她的手，诚恳得看着她的眼睛：“别闹了，你知道他是对的。我们都没有说要离开他啊，只是暂时自保为主，给他时间好好为将来打算，不是么？”

    我又看着米浩天：“傻瓜，不是把我们都推开了一切都能解决了，你打算永远不让人进入你的心么？那样孤单的人生，我也不会允许你去过。米浩天，隔离我们并不是唯一的办法，我们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等沈航的事情过去了，我们再慢慢讨论好么？”

    忽然的沉默漫无边际得在整间病房里铺散，还是沈航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咳……羽芯说的对，你们就先关心关心我吧……”

    我轻笑一声：“你啊，就一石膏人，有什么好关心的！啊对了……”我扭头重新瞪着米浩天：“那天你和展源拓什么情况？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也不接电话？他受伤了？！”

    “没有。放心，我们都没事，只是……”他叹了口气，双眼又是一阵闪避：“你自己问他比较好。”

    “什么……”我刚要追问，身后传来妈妈生气的呼唤：“羽芯，回家！”

    我吐了吐舌头：“肯定要挨骂了，那我先走了啊，下星期就能回莘越了，学校里见！”

    一路听着妈妈的絮叨：“还要和这帮小流氓混在一起！跟你说了他们不是好人！你看，这次叫没事，下次呢？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无奈得应付着，手机忽然震了，打开短信发现是米浩天，顿时一阵丧气：“你们之间的事只能你们自己解决，我帮不了你。不过你别怪他，我理解他的心情，好好和他谈。”

    我蹙了蹙眉，这话说得我更摸不着头脑，不过有一点，展源拓一定在生气！

    妈妈的话还在耳边：“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有！看看看，看什么手机，只知道玩手机，不务正业！又和那帮小流氓联系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妈，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终于结束这漫长的一路，到家之后我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一遍遍拨打展源拓的电话，永远的无人应答。

    短信：“源拓，接电话……我们好好谈谈。”

    “你一定在生气吧？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犯险，我这不是没事么，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理我？我很想你，你接个电话好不好？”

    “你在家吗？还是在外面？我去找你吧。”

    “展源拓，就算死罪也要有个申辩的机会吧！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该违背约定一意孤行，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再不回话我现在就到你家门口去等着，等到你出现为止！”

    ……

    十五分钟之后依然没有回复，我扔下手机开始更衣，正要出门的时候手机却震了起来：“别来，我不想见你。那天在电话里你没有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现在告诉你，当时我说如果今天我不出现，那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们分手吧。”

    心鼓一震——分手？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电话里……我忽然想起我说“如果在这里看到你，无论什么情况，我立刻自杀。”他是在为这句话生气么？可我那是为了他的安全啊！！

    我拼命克制自己心里的恐惧，颤抖得在手机上打字：“为什么？凭什么？！不要分手！我那天是怕你出事才不让你来啊，我们几个都落在他们手里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啊！你听我解释，我错了，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仍旧没有回复，再打过去，他关机了。

    我开始张皇、恐惧、不知所措。灰蒙蒙的绝望灭顶而来，展源拓……他从来没有对我这样冷漠，无论我怎么对待他，都没有这样与我拉开过距离。我意识到这一次，他是动了真格，他真的……对我失望了。

    眼泪无声落下，打在手机屏幕上，反反复复只看着那最后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光明正大得在一起，一天前他才轰轰烈烈得送我献花，给我承诺，转眼……我就要失去他了么？这一场浩劫，我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却要失去他么？那我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原来我……这么坏。以前一直受着他的关心，被他守护着却冷冷对待，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我么？直到现在，他忽然的撒手却让我无所适从。不，我不要，不要和他分开！

    整夜我都在编辑短信：“源拓，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那时候我是想着你才拼命要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我有考虑你的感受啊！”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和他们脱离关系，我为你将我的世界清场，从此只对你一个人用心，好不好？”

    “源拓，我不相信你就这样不爱我了，我们这么艰难才在一起，不要那么轻易分开好不好？好不好？”

    最后一条短信发送：“源拓，我就在你家楼下，一直等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这次却很快得到回复：“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我不想见你！”

    我勾了勾嘴角：“原来你很快开机了，你还是放不下我的，是么？求求你，见我一面，我好想你……”

    “就算要分手，至少也要当面对我说吧？源拓，求你……”

    “源拓，对不起，以前一直让你爱得这么辛苦。你失望了是么？没关系，现在换我爱你、等你、千方百计得寻觅你在的地方，好么？”

    “好冷啊……地瓜，土豆很冷……”

    十分钟后，他终于出现在我面前，苍白憔悴的脸、和着无声的责怨。

    “源拓……”我起身紧紧抱住他：“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不要离开我，不要……”

    他轻轻推开我，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我披上，冷冷的语调却掩不住眼里的心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好好照顾自己？”

    我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脸上纵横的泪，讪讪笑着：“对不起，我没想到晚上这么冷，不是故意的……还有……”我翻出包里的保温杯：“我有带防寒物品啊，可是路上摔了一跤，跌坏了……”

    “你……”他眼神一紧，转过身不再看我：“陆羽芯，我们分手吧。”

    我一把从背后抱住他：“为什么？！不要，我不同意！”

    “别闹了。”他掰开我的手，这么用力，这么绝情：“陆羽芯，这次的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以前常听人说，不懂得爱自己的人不值得被爱，以前一直不信，可现在我信了。陆羽芯，爱着这样的你，我很累。一到晚上我就要担心你会不会又划自己几刀、你一出门我就要担心你会不会头脑发热自己去撞车、每次和你一起坐地铁我总会从背后扯着你生怕你真的会从站台上跳下去……陆羽芯，我心疼你，可是我真的很累。”

    我怔怔得听着他这些话，一个踉跄绕到他的面前，想从他深凝的眸子中找出他的不忍，可是没有。他的眼神回到最初还未相识的模样，如一潭清泉般平静。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一直这么介意我的那些悲观的想法，我心里像是吃了一记闷拳，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他终于抬起手来，轻轻为我拭去眼泪：“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给你一份有希望的生活，让你因为我而喜欢活着，可是看来我错了。”

    我咬着下唇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想死了，早就不想死了啊！我心里撕心裂肺得嚎叫，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明明是有选择的，可你总是习惯性得往最危险的路上走，这才是你会孤身犯险的原因。陆羽芯，对不起，我……不想再背负这么沉重的生命，不想再爱一个随时可能丢下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所以……我们分手吧。”

    “不……不……！”我终于说出话来，一开口，眼泪像失了阀门般一涌而出：“我很久没有自残了，我很久不想越轨了……源拓……我早就不想死了……所以在那个时候才想着一定要好好得站在你面前……源拓，我爱你，所以也爱这个世界……我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了……”

    “嗯。”他忽然展开一个笑容，无比苍凉却也无比冷漠。“羽芯，听你这样说，我很欣慰。记得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你长大了，不要总是沉静在自己的阴霾里，要学会接受阳光。下次再遇到爱你的人……记得，别让他患得患失。”

    他怎么可以将这些话说得如此淡然，他的眼底分明存有不舍，可他的表情却为什么这么郑重其事。

    “我不要别人……展源拓，你为什么这么铁石心肠……你要的都有了啊！你苦心经营的打造的守护的一切都有了结果，你努力了这么久……就要收获了啊，你为什么不要了？”

    “是吗？”他维持着那样的笑容，轻轻将我揽入怀中，毫无温度的怀抱，“那很可惜，我停在了终点之前呢。这份成果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以后就算没有我，你也要记得今天说的话，好好珍惜自己，别再让人心疼，就当是珍惜我们的回忆，好么？”

    我忽然意识到，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他不是在生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这个决定就是，放弃我。

    “好。”我轻轻退出他的怀抱，脱下他披在我身上的外衣：“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回去了，再见。”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