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如果真的可以不散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自此，我和莫求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潜移默化的转变，至少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多少有了些信任。忽然成了分享秘密的人，即便只为平衡自己心里的杠杆，也难免放进重要的位置。而我，究竟该欢呼自己的成功、亦或鄙夷自己的动摇？

    整一个寒假，我可以断定自己不经意间成为他最需要的人，不间断的短信和电话，一字一句，使我这个局外人几乎对他父母间的问题了如指掌。

    我给他鼓励、支持、安慰，循循善诱。而我始终无法感同身受，每一次心疼，都被遏止在日记本的字里行间。

    在即将十七岁的日子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概念上的混淆，像是一潭被搅浑的水，我分明知道它是浑的，却也因此完全无法分辨内里悬浑的是杂质还是精粹。

    这似乎是我有生之年内第一次思考这样的问题：我要的究竟是什么？当时的我或许还太年轻，思考片刻，终究浅尝即止。我告诉自己，我也只能秉承眼前的自我守护，对于长远的将来嗤之以鼻。而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很多年后这问题会成为主旋律在我的生命里纠绕不休。

    相信还是怀疑、帮助还是伤害、朋友还是敌人……我像一个与自己诡辩的疯子，漫无目的得自我对弈，这角逐跃然纸上，俨然像一章病程录。

    莫求的父母终究在年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从民政局里走了出来，结婚证换成离婚证，一场孽缘般的婚姻从此分道扬镳。莫求在那一天找了我，眼神很倔强得苍凉着，他曾不止一次问我，究竟跟谁比较好。我记得我说，这样重要到可能延续一生的责任我担负不起，我只能告诉他长大以后可能他会发现自己更需要和父亲交流、而母亲却更需要自己。

    最终他选择了他的母亲。

    寒假结束，手机从除夕夜之后再没有出现他们的消息。我有些失落得认定他们对我心灰意冷了，于是不得不一再巩固自己的防线，心里一遍遍向他们道歉：对不起，陆羽芯不想离开你们。对不起，等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一定回到你们身边！

    刚开学，莫求很意外得拿着一封信仍在我桌上，表情有些冷淡：“你有信。”

    我只瞟了一眼那信封，顿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展源拓！随即再次想起那个生日夜他的缄默，顿时兴趣索然得把信扔到一边。

    “你不看么？”他闷闷得问，实在难以分辨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无谓得摆了摆手：“空了再看吧。”

    “你现在很忙么？”

    “嗯？”我抬头看着他的脸，为什么看上去有些生气？凭他们的关系，他应该也能认出他的笔迹。

    “陆羽芯，好歹尊重一下别人吧。”他丢下这一句果断转身离去。

    我叹了口气，摩挲着淡黄色的信封，看着刚劲的字迹，眼前似乎还能浮现他握笔写字时清雅认真的模样。要不要看？展源拓，你有多好的一个朋友啊，他态度如此坚定，是怕你难过么？

    展信，寥寥数语：

    “羽芯：

    还好么？

    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联络你，短信不回，QQ拉黑，常去的BBS也见不到你的ID出现。只好用这古老的方式。

    如果你愿意，给我回信好么？或者无论以什么方式，给我一点回应。

    如果不，我也不会再用这种方式打扰你。也许……我能另开一条道路？

    现在我和米浩天他们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我们有了约定，在你回来之前，由我暂代你的位置。我们在过年期间彻谈了一次，一切结都解开了。慕容纤不会怪你，我知道你也不会怪她。我们都希望有一天你能再次感受昔日的美好。

    我知道你也喜欢文字，以前常见你上课时写写画画，这是否代表文字对你来说是最贴心也最安全的方式？

    我们始终都没机会书信交流，希望这一次可以。

    源拓”

    分明是平淡无奇的句子，为什么我的心却颤抖了，带动呼吸、带动手。简单得甚至有些凌乱的调调，却为什么看见他的难过？

    我打开日记本，原本只是想要撕下一张漂亮的纸页作为信纸，赫然入目的却是那日日夜夜的自省——不再信任。

    我怔怔得又将已经填满三分之二的日记本翻阅了一遍，落笔写下当天日期：展源拓和米浩天成为了朋友，或许这是值得庆幸的事。至少这样一来，他们都会知道鲁力强的阴谋，那么我刻意接近莫求甚至蛊惑他的心，这些事都不会让他们误解。由此我便可放心大胆得向他们复仇而不用担心无意间伤害了“七子不惑”，这是一个契机。

    仍旧撕下一张，回信：

    “展源拓：

    来信已收到。我很好，也请大家都不要担心。

    书信很好，还望恪守分寸。

    请代我向大家问好，如果可以，代我转达慕容纤，一切都会过去，也都会好起来。

    最后祝你们一切都好。

    陆羽芯”

    随即我拿出手机给莫求短信：“帮我买些信封和邮票来吧？我回信。”

    很快收到回复：“好。”

    另一条短信，我勾了勾嘴角：“米浩天，我想见你，别告诉其他人，时间地点你定。”

    片刻已回：“好，去我家，随便哪天，来之前给我短信！”

    什么开始，什么结束？我们永远盘旋在某一点，分明彼此欣赏，却要彼此盘算。原本咬牙切齿的复仇忽然变得有趣，再想起莫求那夜的对话，已经不再愤恨，甚至有些时候从他诚恳的眼中找到一丝得意——你失策了吧？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吧！

    于是这变成一场好玩的角逐，尽管仍是抱有看似阴狠的目的。善良很难、恶毒却很容易。它侵入我的心，一分一分淹没反对的声音。莫求，这将是一次高手过招，请你愿赌服输。

    我最终选了周四放学后与米浩天见面，无论是利用也好、求助也罢，我需要借助他的地位。

    恰好莫求为我买来了我需要的信封和邮票，假意虚晃的眼神匆匆掠过他的脸，我只说了一句：“我去寄信，顺便出去逛逛，今天你自己吃饭。”

    “你去哪？我陪你一起吧。”他的脸色仍旧有些郁郁，明明是他要我善待那封信，我照做了，他却有些不悦。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时隔四个月又来到米浩天家的豪宅前，管家的眼中依旧带着精明的不解和了然。这让我恍如隔世。

    刚进门，收到莫求的短信：“我希望你不要有事瞒着我。”

    我勾了勾嘴角，将手机调至静音，随即抬起头来，平静得看着阔别多时的熟悉的脸。

    米浩天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心疼和愧疚：“羽芯，你瘦了。”

    “那很好啊！”

    “呵……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一段时间吧……”我隔着落地窗，欣赏窗外的凋零残园，却显出格外从容的景致，初春的生机暗藏在静默的风里，悄无声息却实实在在。

    沉默，我先开了口：“米浩天，我要办一件事，我答应你们，事情一旦了结马上回到你们身边。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转身意味深长得看着我，良久才问：“什么事？”

    “你不要问我要做什么，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可以么？”

    “嗯，你说。”

    我深吸一口气，淡淡道：“首先，我需要莫求的完整资料，包括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与……展源拓的关系、如果可以，收集他的喜好。”

    “还有，我需要你安排一些人来……攻击我。”

    他不可置信得看着我：“你到底要干嘛？”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了不要问，等事情一结束我就给你们答案。请你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背叛你们。”

    “陆羽芯！”他忽然握住我的双肩，满眼惊疑的疼痛：“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变成这样精于算计的样子？你不知道，展源拓现在……”

    “我知道。”我合下双眼打断他：“你们的现状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安排那些多余的事？回来，回到我们身边来！我们都知道你在延茁受的苦，要不是展源拓拦着，我早就带人杀过去了！羽芯，你别再逞强了好么？”

    我心里轻微一震，忍不住冷笑：“展源拓……拦着？呵……”换了从前，或许我会因此而心生感激，他的确了解我，知道那样的情况下我宁可孤立无援也不要依凭旁人的力量活下去。可是……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了从善的分析能力，那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讽刺。

    展源拓，你凭什么相信我的坚强？凭什么认为就算孤单一人我也是最不需要帮助的那一个！

    “羽芯，别这样，你知道展源拓喜欢你！我们都想你啊！”米浩天的语调几乎有些慌乱起来，握在我肩上的双手不经意轻微推搡：“陆羽芯！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恨慕容，恨我们么？我向你道歉，那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我……”

    “米浩天。”我再次打断他：“你帮不帮我这个忙？”

    他戛然而止的语声使得他的呼吸都随之一滞，良久才长叹一息：“好吧，我答应你，随后我会找几个刚收的兄弟联络你，听你调遣。”

    我扬起嘴角：“嗯，谢谢。”

    就在我走出大门的一刻，清晰得听到他在身后直追而来的叹惋：“羽芯，无论是什么让你变了，我都希望你能变回来。就算不行，记住，‘七子不惑’永远不散。”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