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丢心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也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才昏昏睡去。我摸出手机，以为会有展源拓的消息，可是没有。

    我把手机的音量开到最大，依然害怕错过他的电话；打开震动用绳子将它绑在手心，又怕在被窝里会搜不到信号；于是一整夜，我紧握手机的手都放在被子外面，辗转难眠之间看了又看，拨自己的号码确定没有停机、给自己发短信确定没有阻塞、除此之外它依旧静默无声。

    可我无法提起勇气主动找他，更无法回答如果他来找我又能对他说些什么。我能怎么办？能解释什么？我这样无耻，这样堕落，自诩清高却玷污了花季最神圣的爱情。我是罪人，永世不得救赎的罪人。

    整一个双休日，都没有得到任何来自于任何人的消息，无论是质问还是责怨都没有，仿佛这一切，他们所有人都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根本未曾存在。我被隔离在世界之外，看不到光亮，寻不到希望。我像以往一样吃饭睡觉上网无聊，等父母都入睡了，握紧利刃在手臂上拉下一道道笔直细腻的血痕。长袖的季节，就是手臂受罪的季节。

    我只是凡人，所以会犯错。他不是圣人，他也会计较。也许当他出现在我面前要我解释，我只会冷冷得说一句对不起再无其他。可是，为什么缄默、为什么泯灭、你怎么始终都不来找我。那个无可回避的伤口、无法逆转的答案、对你来说是太重要还是太轻微。

    展源拓，你连忏悔的机会都不给我。不，你是连倔强得说“谁都不要”的机会都不给我。

    凛冽的血色迷蒙了双眼，酒精旋动了思维。明明已经够痛，为什么还是压不住心底的触动？我想他，想他，想他……每每想到他可能也在等我主动认错就急不可耐得抓起手机；又在按下拨号键的前一刻想到他……可能讨厌我。于是一次次拨下那串数字，又狠狠扔开电话。一次次打开短信输入界面，却又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我当然想到以死来解脱，打开窗户伸出头，龙门架整齐排列在每一层阳台外。我撑起身体向外倾斜——如果就这样栽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再面对？

    我讨厌这种痛。锥心，随着每一次呼吸，心脏像是凝成一个硬块，艰涩难融。

    星期天一大早我就理好了要带去学校的东西匆匆出门。我再也受不了留在家里孤寡凄清的等待，哪怕要死，也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又是在这样的早晨，狭窄的河道。我干脆垂腿坐下，一支接一支得抽烟。心不止痛着，更多恐惧。

    那天夜里见到他的背影，我的确有一种毅然决然的断夺——离开，无论是展源拓还是苗晓天，一个都不要。可是过了一个周末，理智渐渐被思念铺满、占据、拉扯、留不下丝毫缝隙，用洗劫的方式冲刷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决绝。而思念，却并没有治好我的懦弱和逃避，只是将它从宁可自毁的躲闪，变成了乞求宽恕的盘踞。

    从早上到傍晚，河面上稀松漂浮着白花花的烟蒂，我始终没有勇气走出这片空间面对别人的眼神。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终于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穿行声。

    心，一瞬凝滞，仿佛不会再跳动。是他，不用回头，甚至不用呼吸我都知道。

    展源拓像当初一样沿河而立，余光瞥见他苍凉的侧脸。他深深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找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高挑的身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什么他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要难过？

    他低头看着河面上的烟蒂蹙了蹙眉：“我一直在等你的答复。我以为，给你时间处理好你们的关系，你就会来找我。可你为什么……不闻不问？”他顿了顿，苦涩一笑：“就算只有那半天时间，好歹你也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如果你最终选择留在他身边，也该给我一个交代，说一句分手不是吗？”

    “分手？”我木讷得仰着头：“你……什么意思？”

    他愣了愣，嘴角仓促一勾摇了摇头：“还是说在你看来，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恋爱关系，连一句结束都不需要？”

    “结束？”除了重复，我实在想不到别的说辞。

    他回过头不解得看着我，忽而希冀忽而忧伤，又一下露出故作轻松的笑：“怎么了傻瓜？”他在我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就算……分开还是朋友，好么？”

    我的脑袋安静得停留在他的掌心，脑中排空一切般迟钝，再度迷茫得看着他：“分开？”

    他眼神一滞，忍不住把我揽进怀里：“怎么了你，装可爱？”

    这是……展源拓的怀抱。熟悉了又陌生、忐忑了又安然的……怀抱。这是真的吗？还是我已经昏死在这可怕的灾难里而产生了幻觉？

    我摊开手掌贴住他的胸膛，真实柔软的触感，砰砰跃动的心跳。我的手像一只贪婪的螃蟹，一寸一寸向上攀爬，直到触及他温热的脸，又像被灼痛一样倏地收回。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眼里的温柔凝成浅浅的担忧：“羽芯，你到底怎么了？”

    对了，还是这样的眼神啊，他还是……担心着我。

    “羽芯……”不知他原本打算说什么，可再看到我的脸却猝然一惊，满面仓皇得为我拭去滚涌而下的泪：“怎么了傻瓜……别哭，别哭了……”这泪水哪里止得住，我的心忽然绵软无力，像是海绵一般，每一律动都只能挤出更多的水来。他一把将我按进他的怀里，慌乱间带点哽咽：“羽芯，别这样……别这样……”

    我强忍的凝噎使我的身体在他怀里簌簌战栗，咬紧了牙不够，咬破了唇也不够，完全止不住痛心疾首的呜咽，却用尽力气也只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手臂一震，柔和得捋着我的头发：“我要的不是对不起，你知道。”

    “嗯……我知道……”我搂紧他的身体，仿佛搂着自己的生命：“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有多难过，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来问我，为什么不要我解释……展源拓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等得都快发疯了？”

    随着我的声声哭诉，他颤抖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得仿佛这一刻就要化为烟尘。他的脸深深埋入我的头发，良久才提了鼻息闷闷道：“你和他一起走了，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打扰你？我也快发疯了你知道么？我在你寝室门口等了很久，直到刚才廖佳看到你的包才告诉我你早就来了。”他又收了收手臂，“还好，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心里肆虐的兽总算平息了，带着浩劫过后一般的荒凉苍夷，却又在他的话语中体味出蓬勃的生机。

    原来我的心，早已成了他的驻地。他走了，便是荒芜；他存在，才会繁荣。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