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楚水长（三）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明媚的朝阳下，宣和帝意气风发，只觉红棉深明大义，比男子更有气势，大手一挥，亲手掀起马车的锦帘：“吾儿，去吧。”

    红棉含笑点头，无比优雅地转身，登上那辆香楠木的马车：“父皇，就此别过。”

    放下了锦帘，外面高呼之声犹不绝于耳。

    陆锦之请过圣命，朗声说道：“臣陆锦之恭请凤仪公主起驾”，手臂一挥，霎时鸦雀无声，送亲人众浩浩荡荡，起程而去。

    宣和帝登上城楼，以目远送，眺望良久，直到前方连马蹄扬起的尘土都无影无踪，陪在身边的陆皇后才悠悠说道：“陛下，回宫吧。”宣和帝走下城楼，望向漪兰宫方向，怅然若失。

    队伍出了京城，沿途仍是一泒繁华之地，正是阳春三月，路上行人如织，闻得凤仪公主远嫁，都来瞻仰公主凤姿。红棉命打起车帘，向沿途百姓招手示意，众人目睹凤仪公主天姿国色，以弱女之身远赴北方苦寒之地，无不赞公主之大义。

    沿途州县早已得到消息，安排得极为周到，每至一处驿馆，必有州官亲自迎接，稳稳妥妥送至馆中。所谓锦上添花时时有，雪中送炭能几人。都知道皇帝疼爱凤仪公主远甚他人，又是平南王之子威武将军陆锦之送驾，哪个不来巴结。

    车队一路上行得平平静静，红棉为人随和，并不拘于小节，该走该停，全凭陆锦之一人做主，并不横生枝节，对待下属也不端公主架子，很是谦恭有礼，与众人相聚甚欢。陆锦之长年行军在外，安排极为妥当，加之士兵训练有素，上下一心，因此行程十分合理，即不会误了佳期，又不因赶路太急累了红棉。

    走了约七八天的路程，这日天下小雨，行程放慢，待行至古阳郡，已是暮色四合。润雨无声，只有斜斜细雨伴着漫漫雾气，两旁庄稼地里长出青苗，才吐新绿，细如牛毛，却是绵绵密密，长势极旺。尚有农人耕作，牵了耕牛，带着青色斗笠，伴着身后远处点点炊烟飘散，十分温馨。

    红棉从窗里望出去，但觉山水朦胧，隐隐如画，恰似一幅浓重的泼墨山水，心下十分沉静。又想起故国春景美丽如斯，不知哪年能得再见，心下又泛起微微苦涩。

    陆锦之远远望见城门之下有十余人撑了伞，向这边翘首盼望，知是郡守等人在此迎接，就加快速度前行。

    到了跟前，那为首的一人抢先拜倒：“臣古阳太守陈正朋恭迎凤仪公主，恭迎威武将军。”

    “免礼，陈大人请起。”淡淡的声音如空谷幽兰，余音袅袅。

    陆锦之淡淡望向陈正朋：“有劳陈大人带路。”

    陈正朋遵命：“请将军随我来”，一边偷眼去看陆锦之，实难想像面前这位丰采高雅、温润如玉的公子会是战场上赫赫威名的大将军。

    古阳郡驿站离城门不远，刚刚翻新过，还散发着淡淡的桐油香，门前四盏大红灯笼，照得亮如白昼，院子两侧各有六盏银色气死风灯，玻璃罩上画着梅蓝竹菊四时花卉。

    茯苓扶红棉下了车，立时就有丫头过来撑起香萝盖，遮住细雨。红棉看整个院落陈设整洁优雅，布局合理，不像是驿站，到更像是哪个官家的私宅，想必也是最近改装，不由心里叹了一声。

    陈正朋的夫人亲自为红棉带路，领众人向后院行去，随行兵士等人俱有专人妥为安置，十分周到。

    客房青砖红瓦，十分醒目，门窗都是上好的花梨木，雕的花样疑似漪兰宫，想来这古阳郡守费了不少功夫，连红棉旧居都打听得十分明白，心下虽然暗叹太过奢华，还是淡淡对陈夫人道了费心。

    陈夫人便有些喜笑颜开，茯苓上前欲推房门，陈夫人连忙抢前一步：“不敢烦劳姑娘，姑娘随公主一路前来，辛苦了，就由臣妇略尽地主之谊。”一面说，一面推开房门，恭敬地请红棉入内歇息。

    室内陈设精致典雅，到似洗尽铅华一般，只一桌两椅，一个案几，上面一盏银色琉璃灯，灯罩上两只粉蝶翩然欲飞。案上另备两本线书，一套紫砂茶具。靠墙的床上一幅泼墨山水画白绫帐子，两床银色绣粉蝶锦被，素淡之中透出高贵，深合红棉之意。望向陆夫人，只觉屋内陈设不似出自她之手。

    陈夫人小心翼翼问道：“公主可还合意么？”

    红棉道：“甚合我意，有劳夫人”。

    陈夫人满脸喜色，向前一步道：“不瞒公主，此是小女所设，未经他人之手。”

    红棉心下对这位陈小姐欣赏，命唤了来见，只见陈女年方二八，一身白衣，亭亭玉立。模样不过中上，然言谈举止极为超脱，到有三分道家仙气，两个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时辰不早，外面丫头来传话，请公主用膳，陈女欣然告退，并无不舍，于相聚离别看得极淡。红棉甚喜她不卑不亢，解下随身所配荷包一只与陈女戴上，两人挥手相别。

    用过晚膳，雨已停了，轻风吹散满天乌云，一时星光灿烂。

    从窗棂的空隙望出去，院内有一小亭，红棉见亭下繁花正茂，想出去走走。吩咐茯苓她们不用相随，自己转至亭下，却见那亭外一棵梧桐树下，陆锦之负手静立，听得声响，回头望向红棉。

    这一路走来，除了行程，两人并无任何交集，自那日红棉在陆锦之怀中哭了一场之后，也未再深谈，此刻星光下乍见，都少了几分坦然。

    红棉想要回去，只走了几步，却听陆锦之叫道：“红棉，星光灿烂，亭中小坐何妨？”

    红棉终究不舍，转回头来，望向陆锦之：“我没想到你自请前来送我，其实能见到你，我心里高兴得紧。”

    今夜月黑，只有满天繁星，陆锦之轻轻一笑，盖过满天星辰：“红棉，其实来之前我就想明白了，爱一个人就要无怨无尤，你何错之有？错的是我。”

    红棉素手轻轻拂上陆锦之的眉头：“锦之，是我负了你。”

    “不”，陆锦之轻轻握住红棉的手，“你是为天下苍生，负我一人何足道哉？”

    红棉轻轻摇头：“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我那么喜欢你在我身边，可我还是选择了离开。”红棉觉得悲哀如缓缓流过的小溪，漫过自己的心脉，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星光下，红棉对上陆锦之坚定的双眸：“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你身边。我说过，爱一个人就应该无怨无尤，我愿意站在远处，看着你做的牺牲换来的更多人的幸福。”

    “锦之，其实绿萝……”

    陆锦之用手指轻轻按在红棉唇上，阻止了红棉的话：“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所有。”在心里，陆锦之这样对自己说。

    两人执手相看，没有泪眼，更无关风月。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