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楚水长（二）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农历二月二十二日，吉，凤仪公主远嫁，大赦天下。

    皇宫里彻夜灯火通明，朱红灯笼挂满了廊角厅堂，无数的红衣宫女手捧托盘、锦盒穿梭不断，龙凤呈祥的双喜字贴上每一处宫门，无数的鲜花装点了庄严肃穆的皇宫，更显得富丽堂皇，五色锦绣。

    宣德门前的广场上，几十辆马车用红绸包裹，陪嫁物资已经准备停当，守夜的兵士一脸喜气，人人都在憧憬着公主的大婚。

    微微晨曦之中，陆锦之银盔银甲，端坐白马之上，只盔顶一朵红樱，灿如朝霞。亲点的五百御林军，个个白衣白甲，英姿飒爽，向宣德殿进发。

    不到五更天，傅嬷嬷等人就侍候红棉起床，由尚宫、尚仪等人相陪，众星捧月一般逶迤往清莲池而去。

    清莲池位于漪兰宫北侧不远，丛丛牡丹花掩映之中，乃是一处温泉，历代公主大婚皆赐浴于此，平日无故不得擅入。这个季节没有鲜花，只有大片的绿叶层层叠叠，浓浓郁郁，两旁另垂下无数香草藤萝，气味芬芳，心旷神怡。

    红棉下了步辇，众人扶她穿过垂茶厅，红棉抬眼望去，见两侧一色古色古香的抄手游廊，轩窗小扇，上雕流云蝙蝠、百蝶争春、富贵牡丹之类图案，一步一景，各有不同，极是雅致。当中紫檀木的大插屏，金丝镶嵌一幅海棠春睡图，光润玉颜，意态慵懒。转过插屏，又是小巧玲珑两间花厅，两色纱幔，湘妃色用银钩挂起，只留一层月芽白。

    其余人等在厅外等候，只有侍浴的宫女随在红棉身后走进，侍浴的宫女移莲步放下纱幔，轻轻合上厅门。

    穿过花厅，才是清莲池，整个墙壁、地面用汉白玉砌成，壁上雕有梅兰竹菊四时花卉，壁角各有一颗明珠，光泽柔和。四扇巨幅花梨木缕花屏风隔成内外两室，外室更衣、妆奁所用，陈设极为华丽。内室铺了厚厚的团花羊毛地毯，清莲池状如一朵盛开的莲花，由此得名。六片巨型的雪白花瓣，中间白玉花蕊引出一股清澈的泉眼，柔和地撒向花瓣，再流入池中，池水氤氲，雾气袅袅，恍如仙境。

    此刻池中已撒满玫瑰花瓣，经温泉一泡，香气弥漫，经久不散。红棉屏退众人，只着一件薄纱浴衣，散开如瀑黑发，赤着脚步入池中。池中设白玉卧榻，卧于榻上，正有一股泉水自上而下落在身上，掬花瓣入口，温热的水雾让红棉一阵沉醉。

    浴后初起，红棉神清气爽，轻轻唤了声茯苓。茯苓击掌，外面等候的侍女鱼贯而入，香汤漱口，娥眉轻扫，高高的飞凤髻上一朵硕大的金色牡丹雍容华贵，颤微微一支八宝金翅双股凤凰簪，凤凰口垂明珠一串，晶莹璀璨。

    红棉内穿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身着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石榴红绫软烟萝裙上金色的富贵牡丹朵朵绮丽，裙幅奕奕如月华轻泄，美眸顾盼如华彩流溢。帝女尊贵，彰显无疑。

    出了清莲池，五色绣辇四周珍珠缨络低垂，众人扶红棉上了步辇，由尚仪接引，行至排云殿，排云殿内红灯高悬，彩幔飞舞，一条大红软毡由殿内直铺至宣德门前。

    帝后盛装迎出，一众大臣、妃嫔相随其后。红棉拜了帝后，又拜各妃，见绿萝悄生生立在皇后身侧，轻轻一福道：“恭喜六姐，好自珍重。”红棉含笑点头，再找蓝郁时，只见她温温吞吞，立在安嫔身后，被众人挤在一旁，遥遥不得过来，只以口型对红棉道了声珍重。

    陆皇后情深意切，紧走几句搀起拜在地上的红棉，抚摸着她赛霜欺雪的容颜，拉住红棉的手，未语泪先流：“好孩子，一路珍重。没有父皇母后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红棉紧紧拥抱着陆皇后，情深意切：“多谢母后这些年来待我如亲生，实在舍不得跟母后分离。儿臣去后，请母后保养身体，多多珍重。”

    两人相拥而泣，陆皇后面上款款深情，暗里实是心花怒放。

    太子温文尔雅，和和气气跟在宣和帝后面，对红棉道了珍重，到是徐氏想到红棉年小，去国离家，一片挂怀，出于至诚。

    红棉转而望向宁王，也福了一福：五哥离京，妹子无法相送，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众人均知此时一别，后会遥遥无期，却都含笑相送。

    吉时已到，众人簇拥红棉行至宣德门，长长的红毡的尽头，一众车马随行整齐肃穆，俱已等候多时，吉乐奏起，悠扬地飘散在皇宫的上空，不知萦绕多久。

    红棉回首望向身后生活了十五年的深宫，多少往事，多少苦涩，一时间竟然无法分辨。唯余整齐的车马旁边，随行的宫人发上一朵红花，喜气扬扬。

    长风列列，五百名御林军战袍翻飞，忠心耿耿，随时整装待发。陆锦之面容坚毅，望向红棉微微一笑，目光坦荡。红棉此刻心潮起伏，只觉无法喧泄，回头慨然望向茯苓：“取我的琵琶”。

    茯苓一身粉色宫裙在清晨的长风中飘舞，恭恭敬敬呈上琵琶，红棉怀抱琵琶，英姿焕发：“父皇，古有昭君出塞成千古佳话。儿臣不才，愿效一曲。儿臣自知无落雁之能，然一片至诚，天地可鉴。唯愿两国世代交好，人人安居乐业。”

    语落，手扬，琵琶声起，大弦嘈嘈，小弦切切，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一曲宏大的将军令蓬勃而起，如千军万马奔腾在沙场，如铁甲名将金戈铁马刺破苍穹。众人只觉茫茫苍苍，气势恢宏。

    五百御林军都是陆锦之的亲随，人人都曾随陆锦之征战沙场，乍闻此曲，眼前无不闪过那战场之上漫漫黄土，夕阳残雪，多少将士血撒边关。闪过平南王父子铮铮铁骨，跃马横刀，带领大军士气如虹。无数人的牺牲取得来这不易的胜利，没有人比上过沙场的战士更明月生命的富贵，更明月和平是多么来之不易！

    这些人在战场上流血并不流泪，俱是堂堂伟丈夫，此刻听闻红棉此曲，但觉心潮澎湃，热泪滚滚，由不得人人振臂高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一时群情激荡，但觉为保护这样的人去死，真是死得其所。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