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楚水长（一）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朝阳初升，红云如纱，曼妙地轻拂在天际。

    陆锦之此刻心潮澎湃，回首望向一片沉寂中的宫殿，没有丝毫的犹豫，一牵手中的缰绳，打马而去。

    回至府中，明月正陪着陆夫人用早餐，看陆锦之进来，陆夫人又是疼爱又是责备地望向他，问道：“今日好些了吗？这么大的人，怎么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昨天喝那么多做什么？”又望向陆锦之身后：“宁王殿下没跟你一起来么？”

    陆锦之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母亲身边坐下：“让母亲担心了，下次不会。”

    陆夫人拉着明月的手：“来，见过你的兄长”。

    明月盈盈福了一福：“见过兄长”。

    陆锦之还记得昨晚宣和帝将明月赐给自家，也连忙起身还了一礼，抬头间对上明月的眼睛，楚楚动人，与红棉如此想像，心神一阵恍惚。

    陆锦之问父亲去了哪里？陆夫人愤愤地哼了一声：“昨日陛下说今日歇了早朝，特意嘱咐你父亲好好休息。他可倒好，一大早就去了军营，拿着军营比这个家还金贵的多。”

    明月温婉一笑：“母亲，父亲大人爱兵如子，这才是好将军呢。”

    陆锦之听了，立起身来，也欲往营中而去。陆夫人拉住他叫道：“你又去哪里？半年不回来，还不在家陪陪母亲吗？”

    陆锦之想到过几日又要远行，回头看到母亲满头青丝之上已有白发，心下一酸道：“营里也没有什么事，今日就不去了，在家陪着母亲，可好？”

    陆夫人这才转悲为喜，拉住陆锦之，问长问短，恨不能将这半年之内儿子所有的经历都了解明白。

    这一天之内，陆锦之只陪着母亲。陆夫人心里高兴，安排管家福伯为明月准备绣房，又要替明月添置新衣，珠钗簪花之类，决定亲自带明月去买，明月苦辞不受，陆锦之粲然笑道：“妹妹，孝不如顺，就依母亲吧。”陆明月只好含羞应允。

    陆锦之亲自驾车，陪着母亲跟妹妹，足足转至晚间，采购回大包小包。记得母亲爱吃和兴糕点的福寿糕，又特意绕路去买。陆夫人此刻心满意足，只盼儿女常在身边，共享天伦。

    回到家中，管家来回老爷尚未回府，陆夫人深知自己丈夫脾性，多半又宿在军中，也不以为意。三人团团围坐，吃了晚餐。两个人又陪陆夫人说些闲话，天色渐晚，陆夫人这才放二人回去。

    陆锦之送明月回房，走至门口，稍稍踟蹰，忽然对明月做了一揖：“为兄不孝，过几日又将出远门，还请妹妹多多照顾母亲。”

    明月虽然不解，却不好问，只管绞着手帕说：“兄长放心，这是妹子份内之事，不劳兄长吩咐。”

    陆锦之欲待再说，顿了一顿，只轻轻替明月推开房门：“妹妹请进，好好安歇。”

    近几日朝堂之上连续几道圣旨，一是皇帝封陆锦之“威武将军”之职，为凤仪公主送亲，吉日已到即刻起程。二是宁王年已弱冠，划定江宁三郡为宁王藩地，待凤仪公主婚后即刻入藩。

    那夜宁王与陆锦之深夜清谈，宁王曾说“等哪一天，我也离开了这里，你想见到我，也是一样的不易。”这话真是一语成戗。待陆锦之归来之时，大约宁王已至封地。

    两人相约，待陆锦之送亲归来，绕道宁王藩地，不醉无归。

    陆夫人辗转听到是陆锦之自请送亲，又是伤心又是不舍，陆明月方知前日陆锦之所言之意，约略猜到当日陆锦之大醉可能跟凤仪公主有关，自己不便询问。几日相处下来，见到平南王次数有限，只觉威武正直，到是跟陆夫人相处甚欢。此刻，见陆夫人伤心，日日好言相劝，细心为陆锦之打点行程。

    漪兰宫门口这几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宫都来为红棉添妆，陆皇后送了一盏水晶制作的宫灯，琉璃为盏，明珠为灯，价值连城。德妃紧随其后，送了一棵珊瑚玉树，长约一尺，晶莹剔透。馨妃送了两匹天蚕丝，并珍藏多年的一匹鲛绡，碧蓝澄澈，轻若柳絮，传为深海鲛人所制，珍贵无比。其余人等，各有贺仪。红棉明知众人做给宣和帝看，也不推辞，一一笑纳。

    宣和帝问及礼官，所有仪仗车马、随行人众、陪嫁物资都准备妥当。护送的队伍由威武将军亲点，俱已安排完毕。宣和帝听了放心，至晚间，心挂红棉，只带了安公公，往漪兰宫而去。殷殷慈父，出于皇家，实是前无古人，后面更无来者。

    父女二人摒退旁人，静享天伦。宣和帝犹有不舍，红棉为让老父安心，满面春风，娇艳如花，待嫁新娘的欢喜盈盈却上眉头。宣和帝问及还有何未尽之事，红棉一一奏曰诸事齐备，请父皇放心，又特意提及各宫送来添妆之物，宣和帝微微点头。

    红棉请出傅嬷嬷所归还之龙纹玉佩，捧给父亲看。宣和帝想起兰妃，心下伤感，又看面前红棉楚楚长成，想兰妃九泉之下应该安心，也是百感交极。取下身上所佩玉珏之柔韧金丝，穿起玉佩，亲手为红棉带在颈上：“吾儿带在身边，他日若有所需，龙纹玉佩，如朕亲临。有我岫云国一日，定护我儿周全。”

    红棉拜倒在宣和帝脚下，将脸贴在父亲的衣袍之上，热泪簌簌，还是打湿了宣和帝那明黄的龙袍。

    父女相拥良久，宣和帝扶起爱女，宣傅嬷嬷进见，嘱咐她此去山高水远，好好照料红棉。

    傅嬷嬷沉静地跪在地上，眼神无比坚定，她深深叩下头去：“陛下放心，老奴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负陛下今日所托。”

    宣和帝亲手扶起傅嬷嬷，信任地看着她：“有你在棉儿身边，朕很放心，朕不要你为棉儿舍命，只要你在她身边，照顾她，教导她，当日棉儿母妃曾托孤于你，朕希望，你永远是她的后盾。”

    傅嬷嬷偷偷用衣袖拭去泪水，高声说道：“老奴记下了，谢陛下教诲。”

    宣和帝又召茯苓、青黛、沉香入殿，此三人均为当年傅嬷嬷从初进宫的小丫头之中选出，姿容秀丽，家世清白。明明的烛光下，宣和帝见三人皆身着绿衣绿裙，身材苗条，容貌秀雅，举止合度，十分入眼。随意问了几句，听三人言谈间不卑不亢，礼节周全，处事圆滑，心内更加满意，深赞傅嬷嬷当年所选之人。料想红棉此去，身边有这几人照应，自己也大可放心。

    皎洁的月光又起，穿透那一扇花梨木的窗棂，映在红棉精致的脸上。宣和帝垂下手抚摸红棉那披肩的长发，一滴泪缓缓砸在自己手背上，很重很重：“有锦之送你，有她们陪你，为父很安心。”

    一地清辉，满树繁花，都疑是离人泪。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