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告之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慕容府中，明净难动。

    府中上下都知道，自莲妃娘娘失踪后，不论是慕容大人还是慕容将军，皆行动怪异。若说慕容大人只是偶尔走神、精神稍显萎靡那便罢了，慕容将军因为奏折迟迟没有被批下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日日都自己跑出去寻找娘娘踪迹，有时甚至整日整日地不在府中，完全不顾仍在孕中的林小姐。林小姐倒也奇怪，竟也支持慕容将军这样没日没夜地往外跑，故而现在整个慕容府，若不是有林小姐在，都快乱了秩序了。

    仍是一日临近傍晚，却见有一浅绿身影急急奔入府中，径直朝慕容番的书房跑去。那人便是慕容翎，故而家仆们都奇怪，平日里不到三更天便不回府的将军大人，怎么今日这样早就回来了。

    然，他们不知道，慕容翎很快就不会再回来了。

    慕容番书房中，正在苦思的慕容番被突然冲进房中的人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时，才发觉是自己的儿子。但见跑进房来的慕容翎一脸的不安与困惑，他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他站起身来，立起了屏风。慕容翎明白似地走到屏风之后，对慕容番道：“爹，方才我……方才云荣海派人来找我，跟我说……”

    “云荣海？！”单这个名字，便能让慕容番心惊肉跳，更别说他来找慕容翎这件事了。

    “是，云荣海。”慕容翎低低地说着，声音的沉，却明显盖着凄怆的色彩。“他带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众多的土兵部众，在那里我见到了……莲儿。”

    “莲儿！”慕容番又是诧异万分，然他也注意到，自己儿子在说出“莲儿”二字之时，原先便空洞荒芜的眼底，在那一刹沉了下去。

    心不禁颠簸一下，翎儿，他真的爱莲儿至深。

    “莲儿……然后呢？”慕容番迅速转移了话题重心，他不愿看到儿子为情所伤，一如自己当年。

    “……然后，就不说了吧。”慕容翎淡然一笑，那一笑间，却是看不尽的愁怨。慕容番看到儿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压制的痕迹：“我只是比较奇怪，一，为何云荣海会带我去看莲儿；二，他在我离开前，对我说要与我结盟；三，他说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去探望莲儿。爹，云荣海与你我从来都是政治上的宿敌，他如此说这般的话，您不觉得奇怪么？”

    ……

    慕容番顿时惊呆了，仿佛一记重锤突然从天而降，砸得他措手不及——云荣海，竟和慕容翎说了这些话！难道，他也知道内情？！

    “爹，你怎么了？”慕容翎似觉察了父亲眼底轰炸般的惊悚，然慕容番只是别过头去，坚定地对慕容翎说道：“听爹的，你万不能再与云荣海有任何交集，更不要再去今天那个地方，即便你真的很想莲儿。知道吗。”

    慕容翎顿时愣住了，不知为何地，心里一阵锥痛。

    是因为父亲不允他去看莲儿？

    蓦，他才发觉，万千般心痛，有时连他都不知道是为何。他苦笑，自己终究是无能，不然，怎会如此草率地决定一段情缘去留，又怎会如此愚蠢，做出一件件难以容忍的出格祸事。

    *****

    寂寂深夜，宫深几许。

    玉生宫里，幔帐四合，一缕淡香，绕梁而转。陈玉妍身着一件藕色素衣，微倚案前。她要读书，读《三国志》，读《武则天传》，只有这样她才能平静下来。今日的冲突，耗去了她太多的情感和冲动。她要冷静下来，而今，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全部事情，而且有能力有精力保卫江山的后生。为了刘楚的江山，她必须这么做。

    “陈妃娘娘，有您的信。”

    忽然有侍女告命，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惊，微抬头来：“信？从何处来？”

    “慕容府林小姐。”

    林舞雪？陈玉妍又是一愣，难不成是慕容翎那里出了什么事？她急忙放下书，唤侍女前来，取出了信便焦急地读了起来。

    她的凤目扫过一行行字迹，浅橘色的唇抿得越来越紧。云荣海果然将矛头指向了慕容翎，看来他是知道母后这边终成不了，想自行行动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然而，她毕竟也能稍微安心一些了，因为，慕容翎见过了莲碧。

    莲碧，她还活着。

    子辰，可以放心了。

    “摆架景龙殿。”陈玉妍将信迅速叠好，放入衣襟。侍女一惊：“景、景龙殿……可是娘娘……”

    “无妨。”陈玉妍淡然说着。刘子辰而今还沉湎于莲碧的“死讯”而萎靡不振，一整日都由皇后理政不说，就连皇后拨走了部分军队，隔调了近半数主战派人士的职位，他都不闻不问，上午还扇了陈玉妍一巴掌。侍女是怕出事，陈玉妍了解，然她更知道，如果此时不成就刘子辰，以他那般重感情的脾性，日后若被逮住短处，是必败无疑。

    最无情是帝王家，只因江山社稷业。

    景龙殿内，只有寝宫的灯是亮着的。侍女宫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妄语一句。太子殿下萎靡了一日，谁敢触他的霉。

    陈玉妍直来直去，也不让人禀告，便自行入了宫。守在刘子辰身边的李偲显然吓了一跳，本想冲上去阻止陈玉妍进来，谁知陈玉妍已先他一步，来到刘子辰身边。此时，刘子辰只穿一件白色袍子，零散着头发，容色枯槁，远望去，那背躯佝偻，好似风烛残年、油尽灯枯。陈玉妍的心轻轻一揪，刘子辰有天生的帝王睿智，为何竟又给他万年难遇的深深痴情？

    “可惜了，子辰。你白坐了一日，此时母后已将半数主战派人士革职或是远调，隶属皇后家族管辖的军队也几乎全部调度出去了。”陈玉妍说得开门见山，却又云里雾里，刘子辰面色不改，似权当她在自言自语。

    “若你今日是理政了，多好。你忧心的事，自有人会给你办。”陈玉妍说着，还未待刘子辰那句低迷的话冲出嘴来，便已将林舞雪那封信晃到刘子辰眼前。刘子辰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生机般的灵光，他如饥似渴地抓过那封信，瞪大双眼疯狂地凝视着……

    “……真的吗，这些都是真的吗？！”他错愕万分地抬起眼，挂着黑眼圈和眼袋的疲惫双眼，却盖不过喷薄而出的欣喜和诧异。

    “如果骗你我就能把那些军队召回来，我早骗你了，何必再麻烦舞雪。人家怀着身孕，千辛万苦给你听来的信，你不认她的文，总该认她的字呀。”陈玉妍仍说的淡之又淡，然刘子辰却突然一阵狂叫，将她扑倒在地，她大惊失色，刘子辰却死死按住她的肩拼命地摇晃：“我就知道她不会有事，莲儿不会有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行了，你就知道，知道了就让我先起来，省的李偲一会叫人记录在案，我可不想被自己的弟弟宠幸。”

    陈玉妍淡淡摆了摆手，刘子辰的欢蹦乱跳，她却是不置可否。刘子辰一愣，却也嘿嘿笑着，从她身旁离开。一旁的李偲早笑得支支吾吾，这会儿已退到宫外偷着乐去了。

    “信你也看了，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你这浪费了一整天，真是叫我闹心。”陈玉妍佯装愤怒地侧了身。刘子辰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扶了陈玉妍的肩将她往椅上按：“好姐姐，你是世上最好的姐姐了。我知道你什么都猜到了，对不对？”

    “但你总不能让我给你打一辈子后盾吧。”

    陈玉妍的话，依旧是如此简单而犀利。

    犀利，如一把利剑，直刺刘子辰的硬伤。

    他顿时愣了，手簌簌地从陈玉妍的肩头耷拉下来。没错，他是萎靡了，若不是舞雪妹妹早早给玉妍姐来信，只怕他真的会荒废朝政、醉生梦死。若不是有玉妍姐在，凭他这副软弱心肠，只怕云荣海早已占了大半天下。陈玉妍似看出了什么，她从椅上缓缓站起来，轻轻搂住刘子辰的肩，低声道：

    “子辰，不必这样。谁人生来无情，怪只怪你身为太子，情亦是不得由己。从今天开始，你要慢慢地学，学会心如铁石，学会固若金汤，当你真正地无情，任你的敌人是谁，都不可能会伤害得到你。最无情是帝王家，你懂吗？”

    最无情是帝王家，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

    原来，如此。

    看着怀里侧着头，像个沉思的孩子般的刘子辰，陈玉妍突然感到万分的恐怖与残酷。她要让他无情，要让他冷漠，要让他成为真正担得起江山的帝王，然，她却深知锻造的方法——这方法，比断送刘楚江山，更让她心痛欲绝！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