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火场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浅水镇里头，靠边上竹林的一家小屋子里还闪烁着点点烛光。

    “这龟头呀，可真是个活菩萨呢，你看，要是没有他，咱们的宝贝女儿可就……”

    “你还好意思帮着他说话，没见今天傍晚那事啊？就镇里陈大妈那窝子，龟头可是发了疯的要打死人呢！”男人回想起白天黄昏那事，打从龟头长啸一声后跑进了陈大妈屋子里，里边就一直是痛苦哭号不断，一想到龟头那时候的恐怖眼神，仿佛真要杀了陈大妈似的，男人仍旧心有余悸，“我看他八成都是被那水鬼给咒的，我就说水鬼是神明之物，万万招惹不得的嘛，他那疯子还敢胡言乱语的到处造谣说那是妖怪，我看现在他倒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妖怪了！”再回头看看那熟睡中的女儿，年轻貌美，身材娇小玲珑。此刻正香沉安睡中。

    “嘘——我们小声点，别吵醒了宝贝啦。”男人细声说道，女人听着，再望望那睡得正香的宝贝女儿，也赶紧压低了嗓音。

    那小屋子里投射出来的烛光，将外头紧挨着的竹林一角照的通亮，亮光覆盖之下，忽然一团血红色影子一闪而过！

    这是大月儿懂事以来，第一次睡的木床，虽然感觉硬邦邦的，但心底却有着万缕温暖源源不绝的涌上心头。大月儿心里便乐开了花，尽情享受着这迟来的温暖，想要偷偷转身去瞄龟头一眼，却怎么也提不起胆子，小妹是小镇里依着胆大无畏出了名的，可是今天夜里，听着外头雨声敲击砖瓦叮咚，几声犬吠此起彼伏，蟋蟀低声传唱，她却怎么也提不起那转过身来偷看龟头的半点胆子了。

    回想起白天里龟头那怪叔叔的言行举止，真是有够古怪的了。

    龟头也没有闭眼，只是静静的侧身面对着木床这边，痴痴望着那上面同样侧身躺卧的小妹，心乱如麻，怎么也睡不着，就连眼睛也没法闭上了，仿佛是在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小妹了似的。可是，看着小妹看得久些了，脑袋却忽然一阵嗡叫，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意识一沉，随即便毫无前兆的昏睡了过去。

    胖女人静静倾听着龟头的动静，外头虽然嘈杂声不断，但只要自己留个心眼去静听，还是可以听清楚龟头那平和呼吸声的——静静听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确定他一定是睡着了。陈大妈便悄悄坐起身来，缓缓下地，再蹑手蹑脚的朝着屋子木门过去。

    大月光斜斜的铺设进来，将小妹娇弱胴体渲染得如此唯美，静谧得如同一个熟睡中的仙女。但陈大妈对那天生美色的小妹却是恨之入骨的，巴不得马上就把小妹身上洁白无暇的嫩皮都给剥光下来，然后砍成一片一片的肉块扔到那深水湖里喂水鬼算了。

    因为陈大妈从小就一直盼望着要嫁给隔壁家那张大爷的，可是张大爷却打从小妹开始发育的时候起，就一直都垂涎于小妹这只狐狸精的美色了！要想吸引住张大爷的目光，虏获张大爷的心花儿，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趁着今夜，趁着大伙儿计划的施行之时顺便把她也给杀了，给大家都图个安稳。于是，原本想要出去的陈大妈又赶紧转过身来，贼头鼠脑的去取了那放在火灶旁边的菜刀，然后再轻步跨过了龟头头部，她真想马上就朝着龟头脖颈处来一刀痛快，想到白天遭受了龟头那么多的欺凌，陈大妈举刀想砍，却又怎么也砍不下来，因为这是张大爷的意思，张大爷既然叫了子时动手，自然有他更加严密的计划的。

    但张大爷可从没说过还不能对这狐狸精动手啊，所以……

    外头忽然又传来了几声犬吠，但这几声却不如平时的节拍了，叫声比先前的明显高亢了许多，陈大妈赶紧回过头去注意观察龟头的动静，担心这疯狗乱吠会把龟头给吵醒，但见他依旧双眼紧闭的睡得正酣，再仔细听那犬吠的节奏，多半是有什么外人闯了进来，或者——水鬼！但陈大妈还是希望是张大爷他们已经集合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去收拾那眼皮底下的小妹了，心想：待到将龟头这疯子收拾之后，再慢慢修理小妹也是可以的。

    陈大妈便没再多想，急忙一个转身大踏步的再次跨过了龟头头顶，轻手将木门推开，但那不听话的木门却还是发出了刺耳的一声“吱呀——”尾音还绵延不绝的，把陈大妈那个心肝儿呀，吓得都要狂跳了出来。陈大妈慌慌张张的回头张望，看这龟头真是睡得跟头猪似的，这么多声响了居然还能安稳熟睡，但陈大妈也没再逗留，门也没锁便急急忙忙的往张大爷家里头赶去。

    其他官绅们早都聚齐了在那里，两三个人目光都齐齐望向了那正在小跑过来陈大妈。

    今晚的大月光真是明亮呀，雨停之后，将这楼兰最东部的浅水镇照的白霜一片。

    陈大妈心底里对那疯子的阴影是怎么也挥散不去了，每走几步都要回头望望那敞开着的木门，看看有没有人追砍出来。

    “用不着害怕成这幅德行吧？”有个尖嘴厚腮的官绅开起了胖女人的玩笑。

    胖女人一个摆手，“唉，那疯子啊，他要做出什么坏事来谁也料不准的！”

    “恩，不过他也活不长了。”另一个贼头鼠眼的官绅说着还伸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咔”（砍头）状，“不过小妹……你没有叫她出来？”

    “哎呀，我的妈啊，这都什么状况了，你还叫我抓那狐狸精出来，倒不如一把火将他们都烧了还来得……”陈大妈话未说完就马上被另外一个肥头大耳的官绅的给打断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官绅还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嘿嘿，跟几位大爷都是熟人了，哪能不知道嘛。”说着还故意冲那贼头鼠眼的挤了个媚眼，把那爷们吓得一阵颤栗，打了个喷嚏。

    这官绅打喷嚏的当儿，张大爷就“吱呀”一声的从里边把这红漆木门给一把推开了，左手提着装满火油的木桶，右手还拿着一个火折子，看着大伙儿都齐了，便会意一笑：“嘿嘿，看来没白养你们哈，来得都挺准时的。”

    有个官绅却在心底暗骂了：到底是谁养谁现在还说不清楚呢。

    “来，大伙都给我靠近些。”张大爷连连招手，四人见了也不敢怠慢，赶紧凑了过来。

    张大爷等大伙靠齐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讲演：“待会动手了，你们四个各自在那屋子的四个墙壁上都浇些火油上去，记住，要轻声点，别把那疯子给吵醒了……”话没说完，胖女人就一把夺去了话柄：“我的妈啊，大爷您是玩真的？”

    “难道还有假的啊。”张大爷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别多废话，但陈大妈哪肯罢休，虽说自己也暗恋了张大爷几十年，但如今要烧的可是同样陪伴自己几十年的房子，这房子可是传了祖宗还多代的，倒是到了自己这一代，男人却不知造了什么孽，突然就被那水鬼给抓了去。自此便是跟小妹相依为命了，但小妹却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可是这房子……”

    “待小妹嫁与本官之后，你便是亲家了，自然是可以住在本官这里的。”张大爷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质问：“小妹呢？我不是叫你一定要将她带出吗，你没叫她出来？”

    陈大妈忽然哭丧着脸，一副委屈表情道：“这也是因为要保证计划的万无一失啊，其实我也是很担忧小妹安危哪，可是老爷您看，我这要是叫醒了小妹，就一定会把龟头也给吵醒的啊，所以……就只能牺牲她了，这也是为着我们楼兰百姓的安危啊，没准女皇一个欢喜了还会给您升官发财呢。”陈大妈这拍马屁的功夫还真不容忽视的，几句话语就把张大爷给逗得笑呵呵。

    “可是小妹……”张大爷忽然又提起了小妹那全镇第一的美色。

    “小妹那样子的美人，楼兰城那凤莱青楼里头可多着了，也不差她一个，没准救了她，还要坏了我们大事呢！”陈大妈神情凝重无比，张大爷看陈大妈这神情，此言语，一时之间也无言以对，便也听信了。自此就没再提起过小妹一事。

    楼兰，凤莱青楼，二楼厢房。

    龟头死气沉沉的紧握着大刀刀柄，一举闯进了大娘所在的厢房，大娘稍微一抬眼，看到龟头手中紧握的大刀之时，浑身一阵发寒战栗，连忙问道：“你……怎么啦？”

    龟头却二话不说，当即高举起大刀，刀刃迅疾往下一砍，径直朝着大娘头上砍下，大娘只惊叫一声：“你疯啦——”

    ……

    漫天鲜血飞舞，于龟头侧脸染上了点点女儿红，龟头面无表情，仿佛一具毫无知觉的傀儡。依着外头无比激烈的电闪雷鸣，大娘前一秒的惊叫很快便被那金丝镂空的窗户外头，那震耳雷鸣给尽数埋没了。

    汹涌雷雨的狂暴侵袭，凤莱青楼底下是没有什么好色之徒逗留的了，青楼跟前的楼兰龙霆大道之上同样也是空荡如也。

    龟头爬上那扇装横奢侈华丽的窗户，纵身一跃，无声的离去。

    任由大娘鲜血溅洒一地，倩体侧躺圆木桌边，永远沉睡于一淌血泊之中，任凭檀香木床之上，厚实被褥包裹的女婴啼哭不已……

    龟头沉默着走在那空无一人的大道之上，肩扛的大刀，刀刃之上沾满的血迹很快便被倾盘大雨给冲刷得一干二净了，那刀刃光亮此刻就纯净得宛如一把新诞于世的绝世好刀。

    前方忽然又出现了大娘的身影，那身轻薄衣裳，那头秀丽长发，这种感觉，错不了的！可是她先前不是已经……龟头心里一番忐忑不安的缓步走近，只见大娘正蹲在那头的豆腐坊旁悲凉哭泣，声声哀怨，丝丝凄冷，任由大雨击打着纤弱身躯。龟头心里忽然一阵揪痛，大跨步的飞身过去，到了大娘跟前便俯下身来，还在好奇她怎么还会完好无恙的蹲在这里悲悯哭泣，“大娘。”龟头也蹲了下去，轻声唤道。

    大娘终于慢慢抬起头来，却把龟头给吓了一大跳，那面部自前额部分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裂缝，就连原本俏挺的鼻梁都被开了一条缝！血肉往外翻着，泛着历历鲜红。

    龟头当即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抬手指着大娘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只是瞠目结舌的。

    “我不甘心……”大娘那被鲜血模糊了的容颜一阵剧烈抽搐，昔日那般唯美的红颜，此刻化为乌有，一声悲愤的哀怨，直勾勾盯住了龟头，晶莹泪滴亦无声的涌了出来，和着一脸鲜血，滴滴淌落下地。

    忽觉眼前世界一阵天旋地转，大娘已经随着混沌时空，躯体被扭曲得可怖至极，发出连声苦痛尖叫，龟头急忙伸出手去，愣愣的望着眼前大娘就这么被混沌时空给吞噬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了，自己却无能为力。一切罪责，全因自己——无比沉重的内疚感铺天盖地，汹涌而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龟头耳际不停索绕着大娘那声哀婉哭诉，是自己杀了大娘，是自己杀了那个与自己相愛多年的恋人，是自己……眼角一滴泪光酝酿，“对不起，大娘……”缓缓睁眼，却被眼前的小妹给一把拉扯了起来。

    龟头忽然闻到了阵阵焦味，像是什么被烧焦了，还没注意到外头烧的正旺的火光，望着小妹茫茫然傻笑道：“你们，真的很像……”

    “大叔——我说，你现在再不走，老命就得搁这里了哦！”小妹却毫不留意龟头这怪里怪气的话语，绕到龟头身后，再双手一抓一按，拼命的推押着龟头就往门外走。

    “这火，是那厮放的吧？”龟头这才问了句让人觉得正经些的话，可是小妹却依旧没有留心听，还是推着龟头往门外走。

    怎料龟头突然一声大喝，“快趴下——”灵魂还没能回过神来，就已经被龟头一把抱住顺势往后边跌落下去了。

    一根横梁随即掉落下来，正好压在了龟头背上，龟头顿感内脏一阵撕裂般剧痛，喉头一痒，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

    小妹看着，几乎就要哭出声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满心撕痛的望着龟头。

    “没事。”龟头沉声道，双手撑地再一发力，勉勉强强的终于把那横梁给撑了起来，“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顶着。”再扭头仰望上头其他烧得正旺的梁木，“那些横梁一时半会还掉不下来，你赶紧出去吧！”

    见小妹依旧怔怔的痴望着自己，龟头突然一声大骂：“你寻心找死了是不是啊？！！”

    小妹被吓了一跳，这才从龟头身体下边钻了过去，木门还是敞开着的（张大爷他们也够谨慎的了，担心关上木门会惊醒熟睡中的龟头跟小妹两人，便索性连门都不关了），小妹一下子便跑了出去，在凶猛火光外围不停大声叫唤着龟头名字，但叫唤许久，里边却还是没见回答，小妹急得又要闯进去搭救龟头，却被张大爷从背后给一把紧紧的抱住了，她这才猛然发现，火光外边还围拢有好多镇民，都在兴高采烈的高声欢呼着，有几个人还不时的手舞足蹈起来，更有一部分乡亲是满眼杀意的死盯着自己，张大爷身边还有三个官绅，娘亲也在这里。

    可是，娘亲怎么没有叫醒我们？小妹柳眉紧锁，暼了陈大妈一眼，以前无论陈大妈对她如何打骂，她都是可以装作无事般忍气吞声的，但今夜，见着龟头活活就要被烧死了，却心乱如麻，心头也像是被什么给紧紧掐住了一般，剧烈疼痛不曾断绝。

    看着那火光飞溅出来的点点萤火冲天而去，随风飘摇，茫茫烈焰将屋子烧得吧嗒直响，小妹想要挣脱张大爷的怀抱，却无论怎么使劲，自己娇弱身子也无法抵过张大爷的强力臂膀。只能失声痛喊罢。外头围拢一起看戏的镇民们却阵阵欢笑：“哈哈，那疯子终于要被烧死啦——”

    “镇长大人可是为着大家又除了一害啊。”一旁的官绅随声附和道。

    张大爷听了后也是乐呵呵的接过话柄道：“嘿嘿，这点小事嘛，都说我们父母官……”

    话没说完，火光那头忽然一声巨响袭来，只见那被大火覆盖得密实的瓦顶忽然就被龟头给冲破开来，龟头竟然从火场当中，那泥屋瓦顶跳了出来，脚尖在一根飞升出来的横梁之上轻步一踩一踏，径直往大火外围纵身跃去，如脚踏轻燕一般在空中几步飞过，正正落在了张大爷背后，随即将剑刃往张大爷后背一横一捅，剑眉一挑，怒目愤恨道：“快给我放开小妹！”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