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曲调依旧，知音不再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如果不是茯苓持续的闭关，皇甫珏不会允许庾琛上京的。他对茯苓有愧，也知道茯苓是在为这次没有染血的政变进行沉默的抗议。但是，一朝倾倒的军政大权让他不得不屈服于庾家的请求。而且，庾亮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的父亲必然能够使得贤者回心转意，走出崇熙殿。

    皇甫珏权衡了一下，现在除了茯苓还能帮助他力挽狂澜，没有其他的任何人能压制住谢氏和庾氏的一夕繁盛。他对茯苓又莫名的信心，即使在自己背叛了她以后，她还是愿意顾虑这个王朝。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心还系在水麒的身上。

    始终守在崇熙殿外的獬豸看到庾琛的时候，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没有说话。庾琛身体还算硬朗，他向眼前的少年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微微扬起声音：“老臣请见夫人。”

    獬豸摇摇头：“夫人不见任何人。”

    但是，没想到的是殿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古琴声，獬豸侧耳听了一会儿，显然有些惊讶，接着他略微让开身子：“庾大人请。”

    随着琴声，庾琛走进了庭院中。那颗曾经盛放的桃树因为到了夏季的尾声而在翠绿中显出一丝凋敝的迹象来。茯苓就坐在树下，盘膝而坐，古琴置于膝上，琴声淙淙而出，却又因弹的缓慢而断断续续。

    庾琛走到她的面前，并未像刚刚那样客气的行礼，只是站在那里，合着她的琴声吟道：“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琴声停下，茯苓抬起头：“我没有想到大公子仍记得这首诗。”

    庾琛也如同老友般盘膝坐下：“老臣永世都不会忘记在东岳山脚下的竹林中遇到的麻姑。”

    “麻姑……”茯苓笑了一下：“你我都知道，那不过是操琴之女的化名，何必认真呢？”

    “老臣看到长子寄来的《太虚经》的时候，就知道您就是那位操琴之女——麻姑。”

    “天理果然是因果相循的，我若是当年并未泄露天机，或许不至于今日以此种手段，致死魔星。”茯苓的手拂过琴弦。

    “您的悲痛是因为再无知音了吗？”庾琛看着那琴上的手顿了一下，但是手的主人却没有回答。

    庾琛因为老迈而浑浊的双目闭了一下，然后又睁开道：“您终于还是将琛……舍弃了。”

    茯苓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弹起了琴，还是刚刚的调子，庾琛闭上眼，侧耳倾听，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从江南向京城而去路过的那片竹林。

    四十年前

    “大少爷，前面这山叫做东岳，是为储君祭祀的山。过了它，便能到达天都了。”庾家随行的仆人指着前面的高山向下马休息的少年叙述他们的旅途终点。

    庾琛好看的眸子打量了一番那雄伟的山峦道：“这山清秀明丽，却雄伟不足，果然是为储君祭祀之山。想来贤者为王朝定下的规矩真是事无巨细，每一件都算的恰到好处。”

    这话中三分褒七分贬的语气让仆人吓得连连摆手：“大少爷，可不能这么说，被人听去了，是要降罪的。您此次上京，正是为承袭大理寺卿一职锻炼，不可如此。”

    “我只在京郊这么说说而已，真的叫人告密去了，我只管死不承认就是。”毕竟还是的少年，又是世家宠爱下长大的嫡子，难免性格跳脱放纵了些。就是藏在了稳重的外表下，也不免时而漏了出来。

    “前面有一片竹林，我们去歇息一下吧。”庾琛抬头看了看渐高的太阳：“这天气是在是太热了。”

    庾家并不算庞大的随行队伍在竹林和小溪之间落了脚，仆人们也都按照少爷的吩咐进食，补充水，休息。但是，庾琛还年轻，精力旺盛的他不顾仆人的担心和跟随，硬是甩掉了跟随的人，跑到了竹林深处。

    这竹林不似一般在江南所见的，进了深处竟然找不到出路。可是他并没有慌张，因为这林中透出的是一股仙家出尘之气。

    隐隐的，似乎有琴声传来。庾琛循着琴声，来到一小片开阔地，这里竟然有个竹寮。白色的轻纱舞动中，有一个少女弹琴的身影。那琴声极为雅致好听，所以庾琛并没有开口打断，只是听着，直到一曲终了。

    少女在竹寮中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庾琛。青色的衫子几乎将他融进了竹林中，仿佛是竹化成的精灵。水色的唇轻轻抿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公子是迷路了吗？”

    “我是被姑娘的琴声吸引而来。”庾琛走近了两步：“在下姑苏庾氏长子庾琛，姑娘如何称呼？”

    “原来是庾家大公子。”少女很显然听过庾家的名声：“大公子不嫌弃的话，叫我麻姑即可。”

    “麻姑？可是那三年东海变桑田的神女？”庾琛对这个名字明显带了点调侃的意味，语气中透出了世家子弟跳脱的一面。

    少女的声音忍住了笑意：“不，是因为我小时候生过天花，留下了丑陋的疤痕。所以家人叫我麻姑。”

    “人的样貌只有不同罢了。”庾大少爷很显然不同意这种说法：“真正丑陋的是人心。姑娘你的琴声清越动人，其心必皎若明月，在我看来，应当是仙子麻姑。”

    竹寮中传来了隐隐的笑声后，少女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应当为大公子再弹奏一曲，以酬知音。”

    “那就多谢麻姑了。”庾琛就在竹寮外席地而坐，琴声再次倾斜而出，只是这次，并不只是琴声，还有少女合着琴声吟唱的声音：“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一曲终了，庾琛呆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少女开口问道：“大公子，可是我弹得太难听了。”

    这一句问话，才将庾琛唤回了神，有些狼狈的一边起身一边否认道：“不不不！是我从未听过此曲，一时间竟然呆住了，让麻姑见笑了。听着琴调高古，意境深远。当是失传的古曲《幽兰》，或可与之相比。”

    “大公子果然是知音。”少女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她是站起了身，抱着琴从竹寮中走了出来。她带着斗笠，覆着和竹寮里相同的白纱，怀中的琴极为素净，看不出是何地所产，也看不出是何人所制：“我操琴多年，从未遇上识得此曲者。这正是古曲《幽兰》。”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