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住口！”

    书房里传来一声暴喝，随之而起的是瓷器摔碎的巨大声响。

    是第一次，我听见屈王对林姑姑那样不客气地冷言斥责。

    “林椿，你不要忘了，你林椿不过是一个下人！我屈家的家事还用不着你来管！”

    屋里，漫长的沉默，林姑姑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是，我林椿不过是一个下人。只可惜我那瞎了眼的尹儿妹子……”

    她哽了声音不再说下去，我正等待下文，却见她推门走了出来。

    她见门前站着的是我，脸色一下白了。

    伸出青葱玉指放在嘴边，急急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拉着我往书房不远处的假山花园里走。

    “林姑姑怎么了？”

    我见她在一处犄角假山后停了下来，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便开口打破这尴尬的画面。

    她温柔的脸颊上写着一丝慌乱苍白，一直都十分整洁的发髻此刻却因为刚刚的跑动而零碎地散落了几根碎发下来。

    她定定看着我，咬唇问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我眨眨眼睛，想着难不成他们刚刚在说什么机密大事？

    忙摇摇头道：“雪儿没听到什么，只从王爷叫林姑姑‘住口’那句开始听，林姑姑，是不是你求王爷让我认你做干娘，他不肯，便对你说了那样的狠话？”

    她摇了摇头，却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俯身温柔看着我，她伸手怜惜地捧着我的脸，帮我暖了暖冻红了的脸庞。

    “你进去吧。只是不要告诉王爷你刚刚在外边，也不要对他不敬，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她便放手拍拍我让我快去。

    我回头看她，却见她依旧站在假山后，那样笑着对我摆着手，温柔得好像三月春日。

    那日，我见了屈王，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我晚上不要乱跑，好好在屋子里呆着。

    我只得老实巴交地呆在房里乖乖等着，一步也不敢离开。

    估摸着是时候梳妆打扮了，便拿起那橘色衣裙一个人费力地穿起来。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我正要出声说“等等”，来人却已经老实不客气地撞了进来……

    我慌了脸色，把嘴里的话换做“色狼啊”，待看清来人后又张了张嘴，又硬是把“色狼啊”变成了“宋麻子，是你呀？”

    宋道玉一脸笑笑地走了进来。

    “平日看你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如今怎么连个衣服都穿不好？”

    我正穿那肥大臃肿的“制服”穿得满头大汗，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有本事你来穿穿看！”

    我本是让他也穿穿这样的衣服，他却误解了我的意思，走过来拍开我的小手，仔细帮我将原来扣好的扣子解开了大半！

    “你你你，你干什么！”

    我吃惊地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

    却见他又好笑又好气地蹙了眉毛看我，拽了拽最后还扣着的那颗纽扣道：“诺！自己看看！”

    我愣愣看了半天，才发现我是把最底下一颗扣子扣错了位置，这才搞得整件衣服别扭难穿。

    悻悻笑着，我抿了抿嘴想自己重扣一遍，他却没有停手，低着头认认真真帮我把那些扣子一颗一颗重新扣起来。

    他抬头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拍了拍手，完全不理会我错愕的表情。

    我红了脸尴尬地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他平凡的脸上懒懒地躺着的几点麻子，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只是不知怎么，“谢谢”二字到了嘴边却偏生变成“我自己又不是不会！”

    宋道玉听了我的话也不恼，只是笑笑站在那里看戏般看我。

    我顿时心下一阵懊恼，却又说不出有什么可懊恼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让我发了火，一边深仇大恨地解开扣子，一边愤愤道：“姑奶奶不穿了！”

    他也不管我，只是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叮嘱我。

    “我不能参加今晚王爷的寿宴，石头是个二愣子，你在他身边多看看他，别惹出什么事来。”

    解着扣子的手尴尬地顿在空气里，我不是很明白他特意来说这话的用意。

    想来，他们一定是基友情深。我想。

    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椅子上一阵感慨，屋外又是一阵敲门声，我没好气道：“怎么？门又没锁，你这回倒是客气了！”

    “雪丫头和谁说话呢？”

    屋外，却是林姑姑的声音响起，她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堆丫鬟。

    我忙起了身，不解地看着她身后那阵仗，问道：“林姑姑，你这是……”

    ……

    一阵云雾飘绕，我只知道自己被林姑姑带到一个华丽丽的地方，晕乎乎地被一群侍女们伺候着沐浴更衣，然后林姑姑笑着拉了我到镜子前一站。

    镜子里七岁的女孩正错愕站着，一双圆润偏扁的眼睛因为错愕而显得有些傻气。

    只是，饶是这呆呆的表情亦不能遮掩她娇嫩可爱的模样。

    一头散开的黑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大红色的绸衣衬得眉梢间多了几分喜庆之意。

    她挑了眉，看着我道：“林姑姑，这是雪儿吗？”

    “真像啊……”

    镜子里的林姑姑喃喃自语，面上的笑容带着满满的回忆。

    我于是抬头看她：“林姑姑，你说我像谁？”

    “呵呵，像你娘。”

    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却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来，让林姑姑给雪丫头梳头。”

    她帮我顺着头发，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雪丫头怎么小小年纪便白了头发？这头发才染没多久，低下又冒出白色来了……”

    我只是笑笑看着镜子里的林姑姑。

    “给雪儿梳个简单些的吧，不需像夏儿那样复杂，省得晚上还要拆，雪儿可懒着呢！”

    “你呀！”

    她知道我是怕她辛苦，便温柔地用手指轻轻点了我的额头，一边笑着帮我梳头，一边微红了眼睛。

    “你这小小年纪的怎么会这么懂事呢？虽说看着你这么乖巧我心里也为你娘开心，可……想着你这份懂事不知得是吃了多少苦，林姑姑心里就不好受……”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手上却没有疏忽，帮我在后脑勺上结出一个弧度柔美的月季花式，底下的头发放下来披散在肩头，显得可爱又落落大方。

    我于是忍不住上下左右打量着自己，心里一个劲地傻笑。

    当时，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幸福。

    林姑姑微笑着大量着我，吩咐那些丫头带我去参加寿宴。

    我忙拉了她的衣袖，不解道：“那姑姑你呢？”

    她蹲下身来，红唇微抿，眼眸里写着温柔轻松的笑意。

    “林姑姑适才来得有些着急，还未给王爷换衣裳呢。再说，林姑姑那天误会了王爷，做了错事，这会子得去跟王爷道歉去呀。”

    “林姑姑怎么会做错事？分明是王爷对林姑姑说了狠话！”

    我愤愤不平地看着她，心里记恨着屈王今天早上对林姑姑说的狠话。

    她却仔细瞅着我，一脸认真道：

    “雪丫头，早上的确是林姑姑误会了王爷，王爷才对林姑姑说了那些话，雪丫头心里可一定不能对王爷不敬，知道吗？”

    我抿抿嘴，阳奉阴违地点了点头，然后眼睛一亮，看着她道：

    “这么说……王爷同意让雪儿认林姑姑做干娘了？”

    林姑姑却神秘兮兮地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

    “傻丫头，在林姑姑心里你就是林姑姑的女儿。林姑姑答应过你娘，以后，一定要让你们姐妹俩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特别是你，雪儿，你是个好孩子，林姑姑一定会求老天爷开眼，让你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

    她说着说着竟是哽咽起来，我忙伸手擦她的眼泪，焦急道：

    “好姑姑不哭了，雪儿知道了，姑姑快去吧，省得晚了赶不及参加晚宴。”

    自嘲着抹了眼泪，她对我应了句“好”，便起身往北苑赶去。

    她走时还回头，朝追出来看她离开的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也抓紧些，快跟着侍女们去参加晚宴。

    那天，我记得她穿的是石榴色的衣裙，上身披的是嫩绿色的短褂，梳着庄重而不显奢华的洛阳盘头，发间插着一根镶金的白玉簪子。

    她那样一边走着一边回身朝我摆手，那样笑着看我，叫我快些走别迟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抱着我年幼的肩头，那样怜惜地看着我，说，雪丫头，在我心里早已将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只是，那时的我却并不知道，那样和煦美好如三月春风的温柔笑容，我竟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