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他没有摆驾，而是直接向怡春宫的方向而去，皇辇向来行驶的慢，所以她明白她的意思，自己玩尽了手段，为了让他多多留在延禧宫，却怎么都不及这一句，延禧宫出事了。

    若锦禧张嘴便唤住方才那个过来报信的太监，怀疑的眼神留驻在那个人的脸上，‘延禧宫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恭恭敬敬将脸转向他，哈着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夜黑风高，也不知莲小主怎么跑出来了，雪天路滑，摔了一跤，本应是没有大碍的，谁知道肚子突然间疼起来了，竹青姑姑叫来太医的时候便晕过去了，奴才这才来给皇上报信。’

    心里莫名的轻松了一点，‘只是摔了一个跤这么简单吗？’

    ‘奴才本也以为是的，谁知道有人说看见那白雪中有一摊血，十有七八是小产了。’

    大脑嗡嗡的声音，袖中的纤手不住的颤抖着，‘放肆，好大胆的奴才，你就不怕本宫摘了你脑袋，莲嫔本就无孕，何来小产，你再胡说，本宫即可便杀了你。’若锦夕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恐惧过，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所有的心血都要化为灰烬了，她怎么可以忘记那个女人是可以怀孕的呢？

    ‘娘娘，奴才就是有十个胆子都不敢胡说呀，可是现在宫中人人都是这样传的，所以，所以。’小奴才可怜兮兮的望了她一眼。

    若锦夕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行，她要大度，她是皇后，难道还容忍不了一个妃子怀孕吗，可是那不是普通的妃子，脑袋里面的一个声音这么说，她简直要疯了。

    ‘去，把菀嫔叫来，本宫要见她。’她的脚步忽然停下来，眼睛示意了一下，便有宫女从外面进来为她更衣，她已经顾不得什么衣着端庄得体了，随手一指，便选了件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发冠都来不及戴，只是用一只金簪斜插入发梢，草草了结。

    完全梳理好的时候，杜菀早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她显然脸色是有些倦怠的，正坐在贵妃榻上，把玩着手指上戴着的绣纹指甲套，一见她出来，并没有行礼的意思，而是颇有慵懒的将身子倾斜到一定的角度，懒懒地说道‘都在这么晚了，皇上走了，姐姐寂寞还要把臣妾叫了，可是烦人。’

    杜菀说话向来有些直接，她见怪不怪，早已经有宫女搬来软榻放在一侧，‘本宫叫你来可不是派遣寂寞的，苏凌云怀孕了，你知道么？’

    她轻轻的吹了吹茶叶，抬眼看向对面的杜菀，她脸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稍后，便带上了冷笑，‘她进后宫的第一天，我便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倒是我要问你了，皇后姐姐，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见慕容浩影，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两个女人各怀鬼胎，杜菀怀疑的眼光打量的她十分的不舒服，‘本宫说了，时候到了，自然会让他做回王爷，你着什么急，苏凌云的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就算是保得住，本宫也要让她保不住。’

    一想到慕容雨泽为了这个女人居然中途就走了，她心里的愤恨有增无减，当初纳兰雪儿有意让她做慕容雨泽的太子妃时，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爱上他，由原先的喜欢变为真正的爱，爱上一个对除了苏凌云之外任何女人都冷酷无情的男人，她失去了原本温婉如玉的性子，每日只感觉有无尽的烦躁，即便在大冷的冬天，依旧觉得炎热。

    杜菀若无其事地侧躺下来，看的出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她没有那么笨，若锦夕的表面看上去很清纯，远不如心里那么邪恶，她懂得圆滑，在皇上的面前依旧可以做到宽宏，仿佛有着一颗包容天下的慈心，她以为慕容雨泽没有追究便是不想追究了么？毕竟，杜菀进东宫的时间比若锦夕要早，她有时候可以探测到慕容雨泽在想些什么。

    这个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假的不懂？她的背后有着纳兰家的支撑，如今纳兰雪儿已经开始拉拢大臣了，慕容雨泽会没有行动吗？

    ‘苏凌云的孩子是保不住的，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她云淡风轻的说道，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盘。

    若锦夕是个深藏不露的女人，她的心思要比自己缜密，只是毁就毁在她一遇见慕容雨泽的事情，便会失去控制，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保不住？难道还有人会下手？’若锦夕皱着眉头问道，对杜菀的态度很是不满，这里毕竟是延禧宫，是皇后住的地方，她说话竟然这么随便，不过这种时候，已经没有必要追究了。

    ‘皇后姐姐，整个后宫都在你的掌控之下，难道这种事情都要询问臣妾么？姐姐玩弄后宫的本领可是比妹妹高多了，表面依旧可以做的如此漂亮，如今这种时候，问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倒不如去打探一下怡春宫现在是什么情况。

    平静了许久的空旷大殿，第一次就像是累积了仙气一样，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太医都站在殿外等候，因为内寝室里面的气氛实在是太僵硬了。

    ‘皇上，你要爱护龙体啊。’一个白发须须的老者收起锦盒，替慕容雨泽扎好手臂，但是男人根本就没有瞄他一眼，双目紧盯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人儿，不动毫分。

    他的手平放在桌上，冷冷的看向跪在云床前的人，云床前跪着的是给苏凌云把脉的太医，此刻也只是小心的将手搭在隔了一层布的细腕上，闭目深思。

    殿外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妃嫔一听说皇上来了怡春宫，连睡意都没有了，就急急的爬起来相伴而来，如今也是被拒之门外，再看看外面跪着的太医，也是颇有好奇的在外面等待着。究竟是什么事，值得皇上再次驾临失宠已久的莲嫔这里？每个人都想知道。

    直到看见那正红色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捧出颈上一朵硕大的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人人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凤体金安。’

    若锦夕在宫人的搀扶中缓缓走过去，并没有去看她们，眼神早已经转向了红漆殿门，‘众位妹妹都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杜菀没有跟随，没有这个必要，深宫的冷门她已经呆惯了，每日都是行尸走肉的生活，她只期待那个人可以早日出来，恢复曾经淡漠的性格，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那么她，即便是老死在宫中也是心甘情愿的。

    慕容雨泽对她不差，却越是这样，越让她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恐惧，她害怕自己会心软，而放弃慕容浩影，所以她才一次次的推脱说自己身子不适，她就是要让自己记住，自己生是慕容浩影的人，死是慕容浩影的鬼。

    若锦夕迫不及待的赶去怡春宫，不仅仅是为了查看苏凌云究竟有没有怀孕，还是为了可以给慕容雨泽的心里留下一个皇后贤良的好名，她也想如此，却终究是逼死了自己的心，往着与怡春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莲嫔现下如何？’若锦夕一发问，便立刻有个太医跪到她的面前，‘老臣还不知道，皇上都不允许臣们面见，也不知里面情况究竟是如何了。’

    ‘皇上一直在里面？’若锦夕俯下身来询问，一见老臣颇有无奈的擦了把汗，有些无力的将手垂了下来。

    殿内的气氛则是无比的僵硬，冰山面孔的皇帝坐镇，还有谁敢轻易发言？沉重的气氛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白发苍苍的老者此刻也是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小主，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醒过来？’竹青摸着那洁白无瑕的玉手，眼眶中有泪花在打转。

    ‘皇上，臣可以确定了，莲嫔娘娘确实是怀孕了，刚才的那一跤流了些血，实属是有小产的征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什么给盖住了，慕容雨泽走上前几步，越过他，皱着冷眉，盯着双目紧闭的凌云。

    她怀孕了吗？他们有孩子了么？太好了，终于有孩子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沉重？对的，他清楚的知道这份隐忧是从哪里而来，只是心里不想要面对而已。

    ‘小主，你听见了吗，你怀了孩子了，这是你的第一胎啊，小主，快点醒过来。’竹青感觉有人在轻轻的碰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慕容雨泽，当即嘴巴张的老大的往后退了几步,轻声的喊了声，‘皇上’

    再看看慕容雨泽的眼神，心里明白了多少，便欠了欠身子，退了出去。

    ‘孩子多大了？’他坐在云床的边沿，淡淡的扫向太医的位置，老太医忙回答道，‘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凌云，听见了吗，我们的孩子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算下日子，便是那一日了，在他对她的粗鲁的暴行之后，她的肚子里便孕育了这么一个小生命，他要做父亲了。

    她的手比当初到底又是纤细了多少，泛着不正常的白色，这张脸，这紧闭的双眼，都是他一个多月日日夜夜所想念的，可是现在却是连触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凌云，面对你，总是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皇上，莲嫔娘娘在头三个月的时候一定要格外小心，切莫再动了胎气了。’太医再三关照，可是皇上的眼神压根就没有驻留到他，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莲娘娘的身上，宫中不是传闻这个莲小主失宠了吗？可是皇上的表情分明是留恋。还是他们看人不准？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雨泽的手稍稍一抬，老臣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再次俯首，才起身退了出去。

    门外月黑风高，借着宫女们所提灯笼的暗火，方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尤其是那滴血凤凰最吸人眼球，还没有来得及下跪请安，若锦夕的声音便已经传了来，‘莲嫔到底怎么了，一五一十的说。’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期待，作为一个皇后，最害怕的就是妃嫔抢尽风头，若锦夕的问的确让他很难回答，但是总归是要给一个结果的，所以太医犹豫着慢慢的移到若锦夕的身边，不用他开口，光是躲躲闪闪的眼神便已经说明了什么。

    ‘她的孩子，孩子。’若锦夕只感觉自己的有点难以呼吸，如果一切的猜想都要变为现实，那么她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到时候就算有这个皇后的位置又能怎么样，不知道纳兰雪儿那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慕容雨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纠结过，女子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清冷的眼睛缓缓睁开，手指微动，牵扯到男人粗糙的手掌，她忽的清醒了许多。

    ‘皇，皇上’她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真的是他来看自己吗？他怎么会来的呢，早在一个多月前的那场索取中，她不是已经被他抛弃了吗？

    她就像是只受伤的小海狮，此刻正是敏锐的睁大明亮的秋眸可怜兮兮的看向这个统治者，很是无助。

    ‘你知不知道，’他的眼神很是复杂，粗糙的手掌缓缓的摩挲在凌云的腹部，引起了她小小的颤栗，眼神随着他的手而流转着，直到他的手掌停在了腹部的正中间。

    ‘这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他声音沙哑，看着凌云的脸色在一滞之后微微的上扬了一定的弧度，然后慢慢的黯淡下去，孕育了一个生命？他是为了她肚子的龙子才来看她的吗？那么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之间是不是便永远这样了？

    ‘如果没有了这个孩子，’她试探的说道，可是男人的脸变得比天气还快，就像是乌云遍布天空，阴森的可怕，‘我，我’她忽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敢说话了，也说不了话，因为下颚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看见男人扭曲的脸，他这是怎么了，耳边响起像是地狱修罗般的声音，‘这个孩子，必须留着，就算是不要，也是由朕来下决定。’

    凌云吃惊的说不上话来，美目流转，细水般珍珠积累在眼眶中，这叫做什么话？十指纤纤，此刻却是颇有些无力，但还是颤抖着抓住那有力的臂膀，她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他，‘皇上，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因为男人只留了一个决绝的背影，他又走了吗？又留下她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那个温暖的怀抱了？

    ‘皇上。’一见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若锦夕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迫不及待的走到他面前，唇绛一抿，似乎看见他发黑的脸色，所有的问候都堵在了嘴口，说不出话来。

    昆玉宫的灯火相比较其他地方而言已经是暗了许多，但依旧有微弱的蜡烛在燃烧着，发出嘶嘶的声音。

    纳兰雪儿已经是四十岁的妇人了，再保养依旧掩盖不住脸上的褶子，女人的衣着已经近深色，尽显着威仪，听见探子来报的时候，她的面色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变。

    ‘莲嫔怀孕了？’一双凤目凌然生威，一直跟随她伺候的嬷嬷立马上前扶着她坐到软榻上，轻轻的揉着肩，‘奴婢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不过说来也奇怪，皇上本是急乎乎的去的，按理应该是相当重视这个莲嫔，谁知出来的时候竟然是阴着脸，很是不高兴呢，连皇后娘娘都没有敢说话。’

    ‘哦？皇后都没有敢说话？’

    ‘奴婢估摸着恐怕是那莲嫔又惹得皇上不高兴了。’老嬷嬷的脸看上去颇为不高兴，她一直侍奉在纳兰雪儿的身边，对于一些事情看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皇上是一国之主，又岂可轻易为了儿女私情而三番五次影响自己的决断？不过，苏凌云腹中怀着的是龙子，在哀家心里可是要比国家大事来的更为重要。’纳兰雪儿的野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慕容雨泽虽然是她的儿子，但是太过于精明，她不想要这样的皇帝，她需要的傀儡，而苏凌云无疑给她创造了一个最好的机会，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得留住。

    ‘那娘娘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

    ‘给哀家找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每日都来昆玉宫告诉哀家莲嫔的胎像，一天都不能少。’待到皇子出生的那一天，她便会真正的成为天下的掌权人，即便苏凌云腹中怀着的只是皇女，她依旧可以封她为女皇，谁都阻止不了她想要一统天下的决心，纳兰雪儿的野心，永远是无可止境的。

    外面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冰雪融化的的声音，一点点敲击在心间，脚尖触及冰冷的砖头，一阵战栗，只有这样，心里上的痛会少一些。

    当初她无意间听见慕容浩影与杜菀的对话的时候，她是恨过，心痛过，却仅仅是因为慕容浩影欺骗了自己的感情，不是像现在，感觉心脏就像是缺了一道口子，有生命正在悄然流逝，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过，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爱么？

    ‘小主，这地砖这么冷，怎么光着脚呢，就算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也要想想肚子里的龙种啊。’竹青赶紧拿着镶了蓝宝石的紫衫裘袄披在她的肩头，自从进了宫，就没有过好日子，就连这件华丽的袍子都是当初出苏家时带出来的，这个十五岁的女子，经历的已经是太多太多，她没有那么强的接受能力，可是灾难永远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方才看见皇上那阴沉的脸色，她就算不知道原因，也可以猜测的到，此刻这个少女的心是有多痛。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