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儿臣参见父皇，母妃。’慕容雨泽大步跨了进来，身后紧跟着已经褪去华衫的女子，微施粉黛，娇小却灵动秀美，墨发随意，偶尔零落几缕发丝，雪腻的肌肤与梦幻般的水蓝色仿若天成，她生的的确没有苏凌云那般容貌，却浑身透着天生俱来的高贵与灵气，很容易蛊惑男人。

    端贵嫔是个明眼人，上下一扫，便可以看透一个人，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就算慕容雨泽心里不喜欢她，两人却也可以做到相敬如宾，这便是本事。

    ‘你怎么来了？’皇帝脸色极差，显然这件事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以至于苏家二老在宣武门跪到现在，他都没有放他们进来。这件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慕容雨泽身子微躬，正要回答，一只巧手已然握住了他，‘回禀父皇，殿下一听说二皇子出了事，便立马换了衣服赶过来，殿下与儿臣一样着急，还请父皇便让我们在外面等候，等候皇弟醒来可好？’

    灵牙妙齿，楚楚可怜，他当初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女人还有这个特长，慕容雄风的眼神愈加阴暗，不知正飘往何处，是的，那个残害他儿子的女人来了。

    凌云一踏进正殿，便被齐齐的几双眼睛给震慑住，皇帝的愤怒，端贵嫔的无奈，雪贵妃的得意，还有，慕容雨泽如黑潭般幽深的眸子，少年薄唇紧抿，冷冷的注视着她，再无笑意，还有，锦夕那双清澈的眸子。

    她从未见过眼神如此清澈的女子。

    ‘凌云参见……’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皇上冷冷的打断，‘收起你的请安，苏家是愈发胆大了，连朕的皇子都有所图谋，就等着某天功高盖主吗？

    皇帝的语气很差，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功高盖主，连自己的母家都牵扯了进去，这等牵连九族的大事，凌云万万是不敢马虎的。

    膝盖一曲，迅速的跪在了冰凉的大殿上，刺骨的凉意给她带来一阵阵的颤意，让她的头脑清醒。

    ‘皇上，臣女一家都是无辜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请皇上明察。’她振振有词，殊不知此刻的嘴硬便会给日后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皇上，苏女说的也没错，我们还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也不能妄下定论啊。’或许是因为胡玉公主的事情，端贵嫔向来拮据自傲的性子，如今却是处处袒护着凌云，她爱美，爱艳，喜欢讽刺人，可是只要是与雪贵妃作对的她便喜欢。

    大殿之上，传来皇上不屑的冷哼，自古帝王，最怕的便是功高盖主，如今凌云所在竟伤了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能留。

    ‘皇上。’一直侍奉君侧的太监突然走进来，‘苏夫人晕倒了。’

    凌云一阵头脑晕眩，因为自己若是连累了家人，怕是她的内心也不会安稳，呼吸有些窒息了，她努力的抬头，那张绝美而蛊惑的容颜依旧如往日令人心动，映入眼帘，她颤颤的又再次低下头去，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朕要的不是真相，苏凌云伤害了天家皇子，苏家，朕一个都不会放过。’皇帝愤怒的抛袖，背过身去，只是那话中的分量到底有几层是她可以承担的。

    就算是慕容浩影握着自己的手伤害他自己，可是在场的人谁又会相信，凌云身子一松，软软的跪在地上，神情有些茫然，平日里的秋眸也失去了光泽。她才十四岁，为什么还要卷入这场名与利的角逐？？

    她不知道该求助于谁，天家斗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人人依附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又怎么会来趟这浑水？

    ‘皇上，臣妾是怕倘若二皇子醒来，若是见不到苏女，怕又是一场风波。’果然，端贵嫔的话起到了一点作用，明黄色的身影明显的一怔，隐约有些犹豫。

    ‘皇上，依臣妾之见，倒不如先收押大牢，一切等到二皇子醒来再说。’方才一直保持缄默的纳兰雪儿总算开口说话了，还扔了一个烟雾弹，谁都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却是唯一的办法了。

    ‘便依你的意思。’

    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晚霞如同一片赤红的落叶坠到铺着黄尘的地上，斜阳之下的山冈变成了暗紫色，好像云海之中的礁石。

    在少年优雅而稳健的阔步下，锦夕丝毫没有犹豫的快步跟上他的步伐。‘你居然不为她求情？毕竟你看见的，这一切根本与她无关。’本就纤弱的身子，被一层仿若白雾般迷蒙的薄纱围绕着，她被那双锐利的黑眸盯的毛骨悚然，而自己的小心脏也在砰砰的跳着。

    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的沦陷，沦陷之后便是万丈深渊，她的这点想法还是与凌云相同的，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经沦陷了，并要与他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凌云还站在边缘，面临危险。

    ‘太子妃，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看着面前的女子纤腰仿若柳枝一般柔软，他却是毫无兴趣，但是这个女人聪明，他喜欢聪明的女人，但若是聪明过头，便成愚蠢了。

    女子秀美轻拧，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明白，准确来说，他这个人都很难让她看懂。

    ‘地牢阴冷，纵然她再坚强，怕也挺不过三天，殿下当真不会心疼？’她说话咄咄逼人，试图触犯他的底线，她想要知道，为了那个女人他到底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当初为了苏凌风逃婚，他为了救出苏相不惜与雪贵妃发生争执，为了阻碍苏凌云去见慕容浩影，他不厌其烦的劳师动众出宫，于是他们的见面便成了一次次的偶遇，这个男人冰冷无情，却为了一个女子不断的创造自己的记录，她是嫉妒，嫉妒的眼都红了，但是她不可以表现的太过于明显，要想夺到他的心，她只有步步为营。

    可是如今，为什么她主动劝他，他却不接受，依旧我行我素呢？锦夕很不明白，她刚刚窃喜弄懂了他的心却又被打回原形。

    ‘本太子说过，在宫中，多嘴就是死亡的标志，太子妃，你又犯戒了，便去佛祠抄写诵经三天，今夜大婚之夜，便叫兰妾侍寝吧。’她的下颚被他的手捏的生疼，动弹不得，贝齿咬着樱唇，步步后退，直到再没有力道加上来，她才稳稳的停住脚步。

    忽的下颚一松，她的手心不由得冒出冷汗，目光变得茫然而空洞，盯着那已经离去的健硕背影，微怔，她是成功惹怒他了？

    这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一墙之隔,墙外明媚,牢里腐霉，,摩擦出"呜呜"的惨和声,吹起落地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弥漫了整个地牢,夹杂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凌云坐在最东边往南的一间牢里，昏昏欲睡，是的，忙活了一天，她是真的很累，也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了。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连累他们额。

    这里的一切都透射着寒气，她穿着薄纱的罗裙，本是在夏季清凉，此刻却也觉得寒冷，只能蜷缩了身体，蹲在一个有草垛的角落里，双手摩搓着自己的肩膀，试图取暖，单薄的娇躯在角落里微微的发着颤，没有原先的倔强，有的只是楚楚怜人的娇容，惹人怜爱。

    日子一晃便是两日，在这与世隔绝的阴暗地牢中，便已经是人的极限，凌云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嘴唇开始哆嗦起来，是的，她自娘胎出来，身子其实并不好，如今呆在这里，要死不活的，可是折磨人。

    直到听到地牢廊子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凌云的眼睛才轻抬了一下，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两日来，送的都是馊饭馊菜，更是冷言冷语，不给好脸色，她自是感觉有气无力的，浑身难受，让一个少女经历这些也着实不容易。

    开锁的声音依稀传来，金属铜铁相碰撞发出的咣当声在清寂的地牢里尤为刺耳，一双秋眸正悄然睁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女子，身穿着淡白色宫装，淡雅出却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的绾了个飞仙髻，这个女子看的并不眼生，但是她却是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疏离清丽的脸蛋退怯了稚嫩的青涩，眼眸向后移了移，凝视到她身后小太监拎着的竹篮，又有些疑惑的转移到前面女子的脸上。

    ‘我是后宫的柳贵人’女人莞尔一笑，红唇间荡漾着清淡浅笑，难怪，她记得有一次在御花园闲逛时遇见过这个女人，雅致的脸上常画着清淡的梅花妆，让人看了便难忘，只是她怎么会来看自己？

    ‘皇上也是无心之举，怕你在牢中受了苦，这才派我一个小小的贵人来看你，毕竟，贵妃娘娘她们是受不了这里的。’柳贵人说话声音极轻，看向她的目光也是极其温和的，只是那双纤手，是的，那手正微微的颤着，似乎在隐忍什么。

    ‘小信子。’她微微侧头吩咐，时候的小太监立刻眼明手快的打开竹篮，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样样都冒了热气。

    ‘这牢里的菜都是难以下咽的，这些，都是我吩咐昭华殿的宫女做的，快趁热吃了吧。’当香喷喷的伙食放在一个饥饿的人面前，吸引力是很大的，凌云是真的浑身乏力，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五指搁在腿间，微微的触动，一阵酸麻。

    她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父亲的正妻却是只有母亲一个，光明正大的住在苏府，可是父亲在外购置的房子不下十处，每一处都是如花美姬，她生活了十四年，又如何不会洞察人心，柳贵人从未做过这种事，当然是心虚，凌云不会怪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必定是有大人物的暗示，答案显而易见。

    ‘苏府一切都好，姑娘还请放心不是。’女子又一茬没一茬的说着，但声音的颤已经泄露了她的胆怯。

    凌云费力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盘中的桂花酥，少女的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凄惨绝丽，又聂聂的将手一点点的移向唇边，眼神空洞而又无助。

    她不希望连累家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夹在中间，她才是最痛苦的人，不知觉得，一滴清泪飘落看的柳贵人也倍感揪心，却是爱莫能助。

    泪水氤氲在眼眶中，手颤颤的将食物放进自己的嘴中，缓缓的咀嚼着，她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期待可以看见那病榻上的少年早日苏醒，还是期待那个总是冷言冷语待她的少年可以再来看她一眼。她抬头向着空寂的牢路看了看，除了阴森森的风号，什么都没有。

    脸庞再次变得暗淡无光，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你疯了……’阴冷的地牢里传来了一声咆哮，一个飞快的人影冲来，手一挥，盘子哗啦啦的打碎了一地，柳贵人惊的连连后退了两步，‘嫔妾，嫔妾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凌云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搂着，和无数次午夜梦见的怀抱一样，就连气味也是相同的。

    那一直幽深的眸子此刻正在狠狠的瞪着她，大手一钳，便将她拦腰倒过来，另一只则紧紧的扣住她后脑勺下面的部位，‘吐出来，吐出来，我的话，听见没有。’

    ‘凌云只感觉肚子里翻山倒海，连苦胆都可以出来了，她却是死死的闭紧了嘴，有心和他斗到底，这个女人。

    慕容雨泽脸色一抖，咒骂一声，可也是无可奈何，‘殿下，扒开她的嘴。’柳贵人一手扣住门栏，一边殷情切切的看向他，毕竟，她也不希望这个女孩真的被赐死，如此，她也好有个交代。

    慕容雨泽难得正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毫不犹豫的用手扒开凌云的嘴，将她面朝下倒着，因为，已经有血从她的嘴角流出了，他不得不采取一些狠辣的手段。

    ‘不，不要，好难受。’凌云面色涨的发红，手忙脚乱，到处乱踢，奈何挣脱不了他的手，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倒过来了。

    ‘吐，全部都吐出来。’看着地上吐的一滩口水，慕容雨泽的脸色愈发难看，手上的力道不禁又大了几分。

    ‘不，，不’哗啦一下子，凌云终是忍不住了，一股恶臭味道熏得自己都有些不敢抬起头来，慕容雨泽却是仔细的看着那一堆秽物，看她是否吐的完整，确认无误之后，才重新将少女放在地上。

    刚一着地，凌云便立刻寻了一个地方去作呕，喉咙里干干的，发不出音来，却还是扒在那里，捂着胸口，不停的吐着什么。

    ‘太子殿下’最先说话的还是柳贵人，慕容雨泽才淡淡的将在落在凌云身上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剑眉紧锁，那一双黑眸，骤然变得深邃，忽的又微眯着眸，等待着什么。

    ‘太子殿下，臣妾也不过是受人之命罢了，如今也好有个交代。’柳贵人强忍着内心的忐忑不安，尽量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因为这个太子向来阴晴不定，她也很是避讳的，

    ‘我知道。’简短的三个字令她忽的松了口气，她勉强的欣然一笑，摆了摆裙摆，‘那臣妾便告退了。’

    听见一声低低的应承，她才转身，在小太监的陪同下一同远去，男人鹰隼而深邃的眸子，一直目送着他们，知道看不见人影，才缓缓转过身，看着依旧作呕的女子，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凌云感觉身子一热，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已经披上了他的黑色长袍，她还来不及道谢，又是一阵翻山倒海，立刻背过身去，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她，平静却又仿佛波涛暗涌，不知在闪烁着什么。

    他本是想在暗中看看她，却不料竟有人想害她，该死的，这是他断断不会容许的，她，谁都不可以碰，就算他得不到她，也不会容许有任何人动她。就算是自己的父皇，也依旧不行。

    ‘本以为你够聪明，竟会真的吃下去，我是高估你了。’凌云听见身后冰冷无情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还热心想救自己一命的人此刻又极尽讽刺，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躲得了初三，躲不过十五，若是真有人想害我，再躲也终是徒劳，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凌云忽的就此打住，深深的看向他，浅笑辄止，‘太子殿下若是就此与皇上闹翻，那凌云便是最大的罪人。‘

    看见她的痛楚表情，心像是被什么给刺了一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任何话在这种时刻都太为敏感了。

    就像是凌云所熟知的那样，任何期盼都是无望的，所以索性便打消这一切，让这一切回到起点。

    她的耳根是清净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门外的士卒对她的态度愈发温和，而伙食也是尽量挑的最好的，凌云犹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等我，一定要等我，五天之内给你一个答复。’

    事到如今，她又怎么会期盼一个答复？凌云坐在灰色暗淡的小床上，每日只是盯着这空旷的墙发呆，从早上一直坐到晚上，她祈祷，祈祷家人的平安，祈祷，他的平安，这个他，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他。

    可是，没有等她祈祷完，一道圣旨便降了下来，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那冰冷的牌子砸在了她的头上，斩立决。

    多么可笑的时间，偏偏赶在了她的十五岁及倂之日，天公不作美，要她苏凌云活不过十五岁，她难以想象，养心殿内慕容浩影会如何的胡闹，她无法估计那永远像黑潭般深邃的眸子中是否掠过了些许担心。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