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空之城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五十三章

    “到什么时候为止？”他问。

    “你不是要把我嫁人吗？在我和华理正式订婚之前，你好好陪陪我，等我真的嫁了，我让你自由。”她看着他，眼底有些泪光，“哥哥，有多久，我都是一人吃饭的？我都忘了，该怎么好好去做一顿饭了。”

    他喉间一紧，点了点头，默默地把她拥入了怀中。

    他的怀抱，仍旧是像小时候一般的温暖。只可惜，他已不再像以前一般，毫无芥蒂地紧紧拥她入怀。

    她，在他怀中，是否，也能在他心中？

    这份求得的最后陪伴，又能维系多久？

    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那是天空之城的旋律，清越的小提琴，淡淡忧伤的旋律，有些不含人间烟火的超凡脱俗。本只是一部动画片的主题曲，却真的有一种让人自由自在在天空中飞翔的感觉，让人超脱烦恼，又仿佛在面前描绘了一幅蓝天白云的唯美景色。

    他细细地听着，忍不住站了起身，打开了书房的门。

    声音从一楼雅淑的练舞间传出来。

    他信步走下了楼梯，来到声音起源的地方。

    门半开着。

    华宇肩上扛着小提琴，他修长的手指灵动地变换着位置，琴弦跳动，一串串音符从他的指尖，如同珍珠一般，颗颗滚落。

    那淡淡的哀伤，从他紧闭的眼睛，从他投入的神情里面，都慢慢地渗了出来。

    雅淑穿着紧身的舞衣，套上了舞鞋。她曼妙的身影在练功房的层层面面大镜子中透了出来。她的体态是那么轻盈，她的手柔若无骨，她一弯腰，一投足，似乎都带着舞蹈的韵味。

    她足尖一点，脚下一转，那飞扬的卷发，那动人的眉眼，都融入到对天空的渴望，对飞翔的向往中去了。

    那是一幅画。

    一幅灵动着的画。

    他仿佛看呆了。

    两年了，他送雅淑去学体态，学舞蹈，并没有想到，这个丫头也有这么优雅的一面。舞动中的她，仿佛一朵淡淡盛开的郁金香，她美艳，她骄傲，她自豪，她不同于玉兰茉莉带着的淡香，而是有种誓要惊人的傲气，她的动作狂野，她的体态轻盈，她让人，一看就眼睛牢牢地被吸引住，再也看不了其他。

    那么一首哀伤的曲子，居然让她跳出了一种悲壮。

    他默默地退开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休息一下吧？”华宇把水递给了雅淑，对方已经累得满脸是汗。她坐了下来，用毛巾擦掉了脸上的汗水，拨开已经湿透了的长发，喘了口气。

    “干嘛要这么拼命？”

    “好几天没有练习了。下个礼拜天就要上场了。”她低下头，好像有无限的心事，“我希望，他能来……”

    华宇放下了手里的小提琴，沉默了一会才道：“他……来不来那么重要吗？”

    她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间，苦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最近我没法出去，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童谣？”

    华宇脸色一变：“不会又要我去……”他看了看门外，吞下了下半句话。

    “你去医院就好了。”雅淑起身，拿出了一叠钞票，“她上回给的。我真的良心很不安。她那么努力挣钱，都是为了给家里人治病，却因为我的一番胡言乱语，就把钱给了我。她的善良，只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劣。你替我还给她，替我跟她说对不起。”她看了看天，眼底哀伤不减，“这是我毕业前最后一次在附中表演了，你替我邀请她来观看我们的演出吧。我特别希望她能来。不知道为什么，阿宇，我特别喜欢她。”

    “是因为她是你唯一悔婚成功的希望吗？”

    “不。”她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了，到底，悔婚是不是我想得太天真。”她的眼里没有泪水，“或者说，现在真的已经是和他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了。”她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喜悦。

    华宇看着她，她的眼神，却穿越了门板，穿越了楼道，执着地望着一个方向。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幻想，看到了那个人？就好像，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可以幻想，他也会爱她？

    他的心底慢慢涌起了一种悲哀。

    等待，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等待没有尽头，也永远看不到希望……

    华宇在医院门口挠了挠脑袋，进去吗？进去了找谁啊？

    他只知道，每天傍晚，童谣正常都会来医院陪伴病人，可是，经常哥哥也会陪着她一块来。如果让哥遇到他在这，知道了前因后果的话，那雅淑绝对会杀了他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病房里面埋伏等着童谣。

    可是，童谣来陪伴的病人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他一无所知啊。

    想了半天，他唯有去碰碰运气了。

    医院里墙壁刷得雪白，乐山医院是台北一家挺普通的公立医院，住的病人并不是非常得多。华宇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地到了三楼泌尿科。他只记得，那个私家侦探说过，那个病人得的是尿毒症。他晃到了护士站，露出一个最和善的笑容：

    “您好。”

    护士妹子眼睛一亮，凑了过来：“您好，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吗？”在这忙了一天，都是老弱病残，难得有个养眼小帅锅，怎样都要热情服务咩。

    “呃……”她太热情，华宇反而舌头打结了，“我想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姓童的，尿毒症患者？”

    “姓童？”护士歪着头想了一下，“我查查。”她翻开住院记录，手指划过病人的资料，一边还不忘跟帅哥搭讪，“你来探病还不知道人家住哪里？”

    华宇讪笑了一下：“嘿嘿。受人之托。”

    “好了，找到了。21床。”护士打了个响指，“就在这条走廊一直往下走，倒数第二个病房。”

    华宇赶紧道了声谢，提起书包一溜烟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护士美眉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忘了跟人家要个电话呢。”

    旁边的护士哈哈大笑了出来：“算了吧你，人家还穿着校服呢！你少摧残人家了。”

    病房里有一股令人很不愉快的消毒水味，还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难闻味道。华宇鼻端一阵难受，但是很有礼貌地没有表现出来。

    床头的仪器在运作着，病房里是一片死寂，病床上的人，脸色都是一片灰暗，带着不寻常的浮肿，就连陪伴在侧的亲人，眼神里也是一片黯淡。

    这里住了四个病人。应该是医院里面最便宜的那种病房了吧？

    华宇小心翼翼地越过病床旁放着的脸盆水桶，在病人家属淡漠的眼神里，慢慢地审视着病床前的铭牌。

    “童衡”。

    华宇在他的病床前刹住了脚步。

    这是一个厕位旁边的病床，在房间里应该是位置最差的一个了。病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男人，他的脸有着不健康的浮肿和苍白，身子盖在了被子底下，看不清轮廓，手腕上还挂着点滴。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如果不是那还在起伏的胸膛，华宇几乎会认为，躺在那里的是一个死人。

    华宇有些不安地在他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病房里其他人毫不掩饰地审视着他，这里的气氛，冷漠而可怕，没有人笑，也没有人说一句话，他坐着，都感觉如坐针毡。

    这里安静到连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21床，你还是尽快办理出院吧。”病房外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华宇念头一闪，已经竖起了耳朵。

    “可是……我爸爸的症状完全没有缓解……”

    “怎么缓解？整个都坏了。”那女声很不耐烦，“我们治不了。你要么换肾，要么等死，我告诉你，就这两条路。我是为你好，在这里住一天，透析一天，就是一天的钱。”

    有个很好听的声音幽幽叹了口气：“好的，医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再筹几天的钱……”

    “也没多少时间了。再不筹钱，就来不及的了。”蹬蹬蹬的高跟鞋声音渐渐远去，一个女子低着头，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壶，慢慢地走了进来。

    华宇站了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抬眼，有些惊了一跳：“啊？是你？”

    华宇点了点头：“是的。童谣姐。”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上回她塞给这两“姐弟”的那些纸钞，还附送了一份邀请函。

    她木木地接过，惊疑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色校服，清新干净的男孩：“这……”

    他朝她鞠了一躬：“对不起。”

    外面爵士鼓的重重鼓点声不停，伴着台下一致的应和拍掌声，早已融合成了一片，一个脑袋从布幕后面探了出来：“雅淑，华宇，现在已经是爵士拉丁舞了，下一个就是你们上了喔，准备好了吗？”

    雅淑深吸了口气，旋出唇彩，在自己略显苍白的唇上补上一点粉色，镜中的她，眼神瞟向了华宇：“来了么？”

    华宇偷掀开了布幕，张望了一下，又把头缩了回去：“如果你问的是童谣，她来了。如果你问的是你哥，没看到。”

    雅淑脸色一黯。

    华宇握住了她的椅背：“安啦。搞不好只是路上塞车啊……太忙了啊……”他故作无谓地笑了一下，“我还懒得告诉家里人呢。有什么呀。”

    雅淑朝着镜子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眨了眨眼睛：“没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演出了。不会影响到我的状态的。”她站了起来，原地跳了跳，她今天穿上了正式的演出服，一袭白色的挂脖露背短裙，蓬松的蛋糕裙摆堪堪遮到了大腿，她低头检查了一下底下的打底裤子，深呼吸了一下，振奋了精神，昂起了头，等待自己出场的时间。

    “下一个节目，《天空之城》，表演者，和雅淑，华宇。”

    两人对视点了点头，掀开了布幕，走上了舞台。

    华宇把小提琴架到肩上，朝她点了点头，琴弦拉响了第一个音符。

    前面一个节目是一个爵士鼓加拉丁热舞的表演，看得台下的观众是一片热血沸腾，华宇拉响琴弦的时候，下面还是喧闹不已。

    可是，慢慢的，音乐声大了起来，雅淑曼妙的声影舞动了起来。

    白色的裙子，修长的腿，还有那柔软的腰肢，让观众眼前一亮。

    淡淡哀伤的小提琴声音，慢慢充满了观众的耳朵，那慢慢舞动的身影，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舞者脸上，似乎也带着那种淡淡的悲伤。她的手指挽出无形的翅膀，她的眉眼之间，带着想飞翔的渴望，她的曼妙身段，如同最骄傲的天鹅。

    她缓缓伸展着她的身体，如同最纯洁的百合，静静地盛开着。她一个漂亮的下腰，身体曲成一个最柔软的弧度，现场却没有掌声。

    所有人都在屏着呼吸。

    台上的舞者，并不是在表演，而是在诉说，她想飞翔的那种渴望。

    天空那么地远，她一次一次地摔了下来，却始终没有放弃，想飞翔的梦想。

    她的倔强，还有她的忧伤，在这淡淡的小提琴声音里，却显出了悲壮。

    所有人，期待着她的飞翔。

    她慢慢地立起了身体，仰起头，她优美的曲线，那微微的弧度，那属于年轻的渴望的容颜，美得让人快停止了呼吸。

    她试着一次一次地飞上天际，一次一次地尝试，慢慢地，乐曲已经接近了尾声。

    她飞上了天空，一个优美的后空翻，她那柔软的手臂，模拟出了飞翔的动作，她朝台下看去。

    她看见了那个，她以为不会出现的人。

    他的眼底，满满全是她。

    看着她的飞翔，为何他的眼底，仍透露出一种哀伤？

    不知不觉，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落了下来。

    是的，她飞翔了，她却离开了他。

    在所有人都在为她的飞翔鼓掌的时候，她忽然一个动作，整个人往舞台上做了一个一字马的动作，慢慢地，她低下了头，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她仍执着地望向那个有他的方向。

    她的一只手臂，慢慢地弯了下去。

    是的，她飞翔了，可是，那么大的天空，再也没有了他。

    为了他，她宁愿当只折翼的天鹅。

    爱太重了。

    她曲起了一只手，另外一只手仍轻轻拍动着，她的天空，那么地小，却又那么坚定，如果真的有天空，那她的天空，就是他。

    最后一个音符，停止在她满脸笑容的那一瞬。

    或者，飞翔是个梦想，却不及爱，来得悲壮。

    她的动作，定格在折翼的那一刻。全场掌声雷动。

    或许，没有很惊天动地的欢乐，这种淡淡的哀伤，却忍不住渗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有几个学生情侣甚至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场，轻轻地亲吻着对方。

    有什么，比爱着的人，还在一起更重要？

    华宇放下了手中的琴，弯腰扶起了雅淑，她抬起头来，笑了一下，眼底却还有泪。

    他一阵心疼。

    哪怕知道结果是撞到头破血流，你也不会选择后退吗？雅淑？

    回到后台，雅淑迫不及待地摘下头上的头饰，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愣住了，慢慢地，她回过了身子，眼里有着泪水，有着愧疚，更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密感，她忍不住向那人冲了过去，把她抱得紧紧的：“童谣姐！”

    童谣反手抱住了她。那明明只是第二次的见面，那感觉，却如同在梦中出现了千百万次一般的亲密。“童谣姐。对不起。谢谢……谢谢你能来。”她忍不住眼泪溢出眼眶。

    她温暖的手，擦掉了雅淑的泪：“干嘛要说对不起？”

    她有些欲言又止的：“阿宇……他应该跟你说了吧？我……”

    她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说什么？说你其实是华理的未婚妻？”

    这个称谓让雅淑极其不舒服，她急急想解释什么，那个温润如玉的女子已经笑笑的用食指封住了她的口：“不用告诉我，你有多么不愿意。我想，这也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她有些不可思议，“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我对于你而言，是障碍……是……”她心里一阵难受，“我不会跟你抢的……”

    她摇了摇头，拉着她坐了下来：“雅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我只知道，是那种很想和对方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让他只能是我的感觉。”她强调了一下，很坦然的，“我觉得，我从五岁已经开始在爱了。”

    童谣轻笑了一下：“我跟你讲个故事吧。”雅淑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仔细地听着，“有一个富翁，有三个女孩都想嫁给他。他拿了一百块给三个女孩，让她们一天内买回能装满整个房间的东西。第一个女孩买了一束玫瑰花，可是，房间还是很空。第二个女孩买了一大堆棉花，把房间塞满了，第三个女孩买了一支蜡烛，她点燃了蜡烛，那淡黄色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她看向雅淑，“雅淑，你觉得，男人会挑哪个女孩做妻子？”

    雅淑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那个买蜡烛的啊。”还要问啊？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