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二十八章

    雅淑甜甜地笑了：“嗯。哥哥，等我们挣了钱再还他吧？现在有这种推荐机会，要好好把握喔。”

    慕初放下了手中的碗。他定定地看着这两人，半天没有说话。他越是沉默，许扬就越是心虚，他越是带审视的眼光，他越是在想自己刚才说的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惹来小魔女一顿胖揍。

    半天，他才微微皱了皱眉：“我没打算去报。”

    雅淑有些紧张：“哥哥啊，没事的，现在我也有去打工，你也有奖学金，再说了，这家伙还在我们这里住着呢。钱不难还的啦。”

    “如果我有这钱，我不会拿来做这种事。”

    慕初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他推开了碗，站了起来：“如果我有这钱，我一定拿来替雅淑找亲生爸爸。”他直直地望着雅淑，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在。

    雅淑一下也站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不甘示弱地看着哥哥：“你就是不放弃！你就是要把我丢得越远越好是不是？”

    许扬差点被口中的荷包蛋噎到，到底怎么了？不是好好地吃碗面吗？干嘛忽然之间气氛变得那么紧张？他赶紧咽下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巴：“我说你们这对兄妹，一个藏着钱给哥哥报名，一个藏着钱给妹妹找爸爸，你们明明就那么关心对方，为什么现在脸还那么臭？”

    他不知不觉地说完，拿起碗喝了口汤。奇怪的是，兄妹之间那种剑拨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了，齐刷刷地都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慕初的声音像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样，“这钱到底是谁的？”

    雅淑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钱是我的！是我攒下来的！是我替你报的名！”看着哥哥猛地紧缩的瞳孔，她心里一阵委屈涌了上来，不争气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赌气地用手背狠狠抹去了眼眶里的泪水，“我生日了，你也就快生日了，我不想你总是为了这个家牺牲全部，你喜欢画画，我就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完成你的梦想。为了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为什么你总是想把我丢下，你就希望我找到我的亲生爸爸，你就想可以再也不管我了！哥哥！你是不是想逼死雅淑？”

    她越说越伤心，不管用手背怎么抹，眼泪止也止不住，说到最后，她甚至委屈地大声哭了起来。

    慕初有些无计可施地摇了摇头。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就算找到你的亲生父亲，我也绝对不会丢下你的！你是我妹妹，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雅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坐在椅子上，紧紧捂住自己的口，哭着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的伤心。妹妹，一辈子是妹妹……如果她告诉他，他在她心里永远不会只是一个哥哥，那他会不会吓得落荒而逃？

    他走了过去，把她瘦削的肩头搂进自己的怀中：“傻瓜，不要哭了。今天你生日……”他忽然也有些哽咽，这个傻女孩，恐怕天底下现在只有她一人会记得他那无足轻重的生日吧？他眨掉眼底的酸楚，“你想要什么礼物？哥哥送给你？”

    她抬起了可怜兮兮的眼睛，那大大的眼睛哭得像白兔的红眼睛一样，里面还盈盈的尽是泪水。慕初一阵心疼，他软下了声音：“无论什么，哥哥都答应你。”

    “真的？”她拉住了哥哥的手，把小脸埋在他的腰间，闷闷的声音从他腰间传了出来，“那我要哥哥陪我去吃夜市的大肠面线，吃闽爸爸家的面线……”

    “好。”慕初满口答应下来，他爱怜地摸了摸雅淑细软的长发，那发尾带着略弯的弧度，浓密的黑色发丝，缓缓穿过他的指间，带来一种如水般的温柔。她的发丝带着淡淡的香气，黑色的发丝泛着健康的光泽，这个丫头，每天晚上不管多晚，肯定要洗完她心爱的长发，再细细的擦干，这样才肯安心去睡觉。她的头发，甚至胜过其他拼命做头发保养的时髦女郎。

    慕初想得出了神，许扬在一旁可真忍不住了，他咳了一声，没人理他，他只好开了口：“喂……我不是很想打扰你们兄妹俩的友爱时间，但真的很抱歉，现在，再不赶紧出发，咱们就真的要迟……到……啦！”他猛地提高了音量。

    慕初一下回过了神。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像着魔了一般地抚摸着自己妹妹的头发，而雅淑也一直靠在他腰间，不曾离开过分毫。

    他一下惊了，掩饰地退开了自己的身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走吧走吧，该迟到了……”

    雅淑有些不太甘心地把脸上的泪痕擦掉，她还是因为哥哥替她找爸爸的事有些不开心，不过……刚才哥哥抱着她的感觉真的好好喔……都怪那个可恶的许扬，她完全不介意迟到的丫！

    一整天，雅淑都有些心绪不宁的，她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天，心里有些焦急，为什么，天还不黑下来呢？

    同桌朝她的视线望过去：“怎么了？天上有什么？UFO？”

    雅淑又好气又好笑：“没有啦！我在想什么时候放学啊。”这一整天，她坐在课室里面，可是却半分精神都无法放到书本上面。她的心一直有种莫名的雀跃，这种紧张地让她的心总是加速个不停，就如同怀中揣了只小兔一般，让她坐也不是，站也不行。

    同桌一副刚认识她的模样愣愣地看着她，半天眨不了眼睛：“不会吧？你也会想什么时候放学？”雅淑可是班代眼中的最佳学生代表，长得又好看，成绩又相当不错，她的作业永远都是工工整整地完成，挑不出一丝毛病。老师经常会说，这是遗传，因为雅淑的哥哥就是大他们几届的学长，优秀得不得了。不过，老师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雅淑都不太高兴就是了。

    她凑近了雅淑：“街口新开了家饮品店喔，放学一块去试试吧？”

    雅淑瞟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减肥？”

    她沮丧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那一圈：“今天暂时不减嘛。你去吗？你可没有需要减肥的烦恼。”

    雅淑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又打工？”

    雅淑摇了摇头。她没有回答，但是脸上却带了一丝她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淡淡笑意。

    “喔……约会啊……”

    “神经啦！”雅淑用课本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和我哥哥……”她的话刚说完，自己又掩饰不住地漾起一朵最甜蜜的笑容。是的，和哥哥……难道就不能叫做约会吗？

    的确，和自己的哥哥，真的不能叫做约会。尤其是身边还挂着那个超级亮的电灯泡——许扬的时候，情况更加令人抓狂！

    傍晚六点。

    士林夜市迎来了一天最热闹的时间。

    街道喧闹万分，到处飘扬着各种美食混杂的香味。

    许扬耸了耸鼻端，努力地嗅着那绝佳的香气：“我们去吃什么？”

    “大肠面线。”慕初答道。

    许扬有些接受不了地耸拉着嘴角：“那不是很臭？”

    雅淑没好气地答：“怎么会臭？这士林夜市的人都知道，闽爸爸做的大肠面线是最地道最好吃的。”她自顾自地走到前面去了。

    许扬暗暗叫了声苦，这女娃嫌他碍事了。他也想回避啊，可是问题是，慕初总是理解不了他的一番好意，怎么说都推不掉啊。她要怪就去怪那个不懂情趣的哥哥，居然有人直接问人家要送什么的，他还是头回遇见！

    走不了多远，远远就看到了“闽记面线”的招牌。

    这些年过去了，老闽也鸟枪换大炮，有了自己的店面，虽然在夜市环境里，看起来也干净不到哪去，但至少客人可以不用再蹲在路边摊上猫着腰享受美食了，当然，客人也比几年前多了太多。

    雅淑钻进了门，她没有径直去找位置，而是来到老板娘面前，一下把她给抱住了。

    老板娘吓了一跳。她正忙得想生多两只手呢，哪里来的登徒子把她一把抱住了？她正想发飙，一眼看到了那甜甜的笑容，顿时心都软了下来了：“雅淑丫头！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赶紧把手里的菜单递给手下的小工，一把捧起了雅淑那张精致的小脸蛋，啧啧赞了两句：“好看，真好看。瞧瞧，才几年功夫啊，这丫头，出落得真好看。”她爱不释手地摸着她的小脸，眼底有了些许泪花：“读书读得还好吗？”

    “嗯。”雅淑点了点头，“我和哥哥都很好。闽妈妈，你们现在店里好漂亮喔。”顺着她的视线，闽妈妈抬眼看去，慕初脸上仍是那淡淡的笑，就站在她的不远处。这孩子，比起几年前早已高出了许多，不变的是那仍旧疏离的表情，只是这孩子，也是越长越好。

    她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打趣道：“都成大人了。”她拍了拍他的肩头，掌心下的身体是一片结实，她半开玩笑地答，“怎么，有没有女孩子找你搭讪啊？还是说，你已经有女朋友啦？”

    雅淑跳了起来：“哥哥没有女朋友……”

    闽妈妈不是很相信地点了点头：“好吧，没有没有。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端面吃。”

    她匆匆去招呼生意了，许扬这才后知后觉地：“你们之前认识啊？”

    慕初点了点头：“我们来到台北，就是这对好心的夫妇收留我们的。”他顿了顿，“他们曾经想过收养雅淑。”

    雅淑抬起了头，有些诧异，这件事哥哥为何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慕初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虽然一切都已经过去，他提起时也完全是一片淡然的语气，但是许扬仍能想象得出，他们当时那种困难的窘境。“他们是提过，但是我没有答应。”他垂下了眼，“除非是雅淑的亲生父亲，否则，把雅淑交给谁，我都放心不了。”

    雅淑的眼眶微微泛红了，她在餐桌底下的手找到了哥哥的，牢牢地跟他牵在一起：“我也不会离开哥哥的。”

    慕初回握住她的手，表情也有些戏谑，他伸出另外一只长指，戳了戳妹妹的额头：“那是。早上还不知道是谁哭得稀里哗啦的呢。”

    雅淑一阵脸红。她不依地翘起了红唇，撒起了娇：“哥，你怎么取笑我……”

    慕初脸色一正：“好，不笑不笑。”说话间，小工已经把给他们特地加了好料的面线端了出来，鼻子灵得很的许扬马上精神了起来：

    “味道真的很不错喔！嘿嘿，我开动了。”他学乖了，这兄妹俩的互动，他最好不要看，不要等会长眼针了，少儿不宜啊。

    慕初放开了雅淑的手，把面线推到她跟前：“吃吧。”

    雅淑定定地看着他：“哥哥，这次，我们一块吃。不许你再把好吃的都给我，自己只喝汤。”

    他的手一颤，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好。”

    雅淑却还不放弃：“如果有下次，我希望，是我把东西让给哥哥吃。”

    慕初摇了摇头，他有些不太自然地别开了眼睛：“行，行，行。吃吧吃吧。”

    还有下次吗？

    他到底让雅淑过了多久那么贫贱的生活？如果，一切还要回到那一无所有的时候，如果，他还要日夜被那种无力感折磨，那他一定在那之前，为她谋好最理想的一条出路。如果还要受苦，请只让他一人留在地狱吧。

    得到哥哥并不诚恳的应允，雅淑毫无察觉地开心了起来，她取出一次性筷子，享受起眼前的美食来。

    白雾弥漫在她眼前，那阵阵从食物上升腾而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他忽然变得没有了胃口，看着这个贪吃猫吃得嘴角沾上了酱汁还不自觉，他有些好笑地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擦去她嘴角的酱汁，自然而然地把手上的酱汁放进口中轻轻地舔掉：“你看你，吃得那模样。”他有些宠溺地说道。

    许扬把头埋进了面线里。

    他希望自己瞎掉。哎呀呀。这对兄妹，秀友爱能不能分一下场合？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呀？

    吃完面，许扬打着饱嗝，晃悠悠地走在前面，两兄妹走在他的身后。难得雅淑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刻，许扬倒是吃饱了就有些犯困，也懒得再去跟她抬杠，再说，今天人家生日嘛，再找茬也不合适啊，对不？

    等回到家，天色已经不早了。

    两个大男孩走得一身热汗，也没耐心去等雅淑替他们烧热水，直接从水龙头接了冷水，随便冲掉了身上的汗水就算。

    只有雅淑还耐心地生起火，添上煤炭，慢慢地等水热了才洗澡。

    许扬早扛不住那涌上来的困意，躺在他的单人床上，手上虽然拿着课本，但是眼睛早已不怎么睁得开了。

    他佩服地看着仍危襟正坐的慕初，无论何时，他的背都是挺直的，就着有些昏暗的灯火，他摊开了课本，全神贯注地看着上面的批注。

    两个男生是住在厅里的，只有雅淑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这个小厅既是他们的卧室，又是他们的书房，还可以充当餐厅，反正，安亲班资助的钱并不多，能租到这样的房子，有间独立的内室，有个独立的厕所，慕初已经满意得不得了了。

    许扬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阿初，说实话，今年就要考大学预科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慕初扬了扬眉，回头来看着他：“没有。实在不行，我就去当兵。反正也差不多到服兵役的年龄了。”

    许扬一下坐了起来：“你去服兵役，那雅淑呢？”

    他有些忧心地转回身子，看着课本。雅淑已经扛着热水去洗澡了，哗啦啦的水声响在耳畔，他的眼睛虽然盯在课本上，但是却一行也看不进去。“如果不服兵役，我应该是去找工作。做几年之后再来读大学。”

    大学的费用相当高昂，如果他选择继续就读，当然能上台湾最好的大学，但是，这样一来，他和雅淑的生活就会很艰难。他绝对不想雅淑再回去过那种生活的，只要他能找到工作，慢慢攒起点钱，重返校园就不会是什么难以实现的事了。无论如何，他不会让雅淑失学的。

    许扬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要不，我……”

    慕初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我们是朋友。我靠自己，可以的。”

    许扬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浴室里面传来了一声尖叫。

    雅淑恐惧地看着面前这张牙舞爪的家伙，她忍不住更加大声地尖叫了起来。

    老天啊。原谅她吧。她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她就对这种节肢动物特别害怕，尤其是眼前这家伙，又黑又大，浑身长满了恶心的长毛，那八只又长又细的腿挥舞着向她步步靠近，她抱着自己赤裸的身体，不由渐渐后退。

    太恐怖了。它是吃什么大的？雅淑的巴掌还没它的身体大，更别提那八条长腿一张开，那体型更加吓人。女人就是奇怪的动物，明明这种生物没有伤害她的力量，可她就是觉得万分恐惧，觉得非得找什么把它打死不可。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