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二十五章

    他抬头看去，慕初正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有些被怀疑的挫败感：“真的啦，哪个女生不喜欢甜食？”不过，当他细细打量了脸上连半点笑容都懒得露出的慕初后，心里就泪奔了。他难道不够甜吗？他比眼前这个整天绷着脸的家伙笑容多太多了，可是，爱吃甜食的女生，为什么大多数都是比较喜欢那个家伙？她们不是应该更喜欢甜甜的他吗？！

    看着许扬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慕初戳了戳他：“想买，就买。”

    “你买给雅淑吗？”他再次蹲下身子，研究哪个图案比较适合老妈。

    慕初没有一丝犹豫：“等我问她，喜欢什么再说吧。”

    许扬一副被他打败的模样：“你说，你到底了不了解女人？她们喜欢什么，是要靠男人猜的，你要花心思在上面的！送蛋糕，送鲜花，都是女孩子很喜欢的方式咩！”他再不指点他一下，估计这个面瘫家伙将来要打光棍了！

    “是。送鲜花，送蛋糕，都是你送你妈妈很好的礼物。”

    许扬跳了起来：“你！能不能别老提这事！”真是的，他连回家都不敢了，这家伙还老提这要命的事情！

    他动也不动地看着许扬气急败坏的样子，脸色不动如山。许扬叹了口气：“要不，你给雅淑买套内衣？”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哼，只有他被取笑的份吗？！太小看他了！

    “内衣？”慕初挑了挑眉。

    许扬已经看中了一款，一边推开店门，一边漫不经心地答：“比方说，小可爱啦，小裤裤啦……”虽然慕初有个妹妹，可他敢打赌，他懂的女人的东西一定比这个所谓的哥哥要多多了。天天跟他们兄妹住在一个屋檐下，可这丫头发育得也比他当年读中一的那些女生快吧，雅淑即使穿着很宽松的衣服，天天这样在他跟前晃来晃去的，他也很尴尬的好不好？偏偏这丫头，身材真的很不错，尤其是那长长白白的腿。他实在很佩服慕初啊，都那么大的女生了，随便岔开腿，就往自己哥哥身上一坐，搂得哥哥紧紧的，偏偏他就是看不出人家这对兄妹脸色有任何异样的变化。杨慕初，定力实在太强大了！

    他边走边摇头：“雅淑该用用这些东西了。再不用，真的我都快受不了了。”他来到柜台，头也不回地问，“这个款式好看吧？”

    后面忽然没人应了。

    他回头一看，慕初脸色很差地盯着他，那冷飕飕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到底看了她多少？”

    他吓得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我什么都没看！”他不会误会自己偷窥他妹妹洗澡吧？他想杀他灭口吗？他赶紧解释，“她那样去读书，不是给其他男生吃冰淇淋的机会吗？你该好好保护她！”

    他补了一句，“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定力那么好？”

    慕初的脸色有些异样了，他别过了眼：“你快点啦！”他定力好？天知道吧。可这种东西，由哥哥来买，不太恰当的吧？不过，许扬说的有道理，雅淑是得用这些东西了。不如，给她些钱，让她自己去买？

    许妈妈生日终于到了。

    一整天，许扬就有些坐立不安的。看他像只无尾猴一样在椅子上磨来磨去的，雅淑受不了了，她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有完没完？从早上磨到中午？”他就那样蹭来蹭去的，她看着都累了，他就不怕，她哥哥得看他一整天眼睛累吗？“我哥哥看你，眼睛都会累的，你知不知道？”

    到底有没有天理啊？他一脸难过地看着雅淑：“你能不能也把我当哥哥一样尊重一下？好歹我比你哥还大一岁啊。”

    雅淑撇了撇嘴：“你哪里值得人尊重？”

    看许扬的脸越来越黑，慕初好心地打了茬：“雅淑，今晚我们都跟老板请假了，陪许扬回家一趟。”

    雅淑的脸一下变了：“我不要去他家吃饭！好难吃！”

    “你要不要那么坦白？！”许扬跳了起来，“我都吃那么多年了，不也一样还活着？”

    “你都吃了那么多年，那干嘛现在天天吃我做的菜吃得像没吃过饭一样？你不说说你胖了多少？”雅淑顶了回去。

    慕初一阵头痛：“等会，雅淑你去他家煮饭。”

    雅淑委屈地嘟起了嘴，可是，哥哥的话，她又不会不听，只得恨恨地踩了许扬一脚，痛得他抱着脚跳个不停的。这下好了，午餐时间，整个教室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了！

    慕初摇了摇头：“今晚是他妈妈生日呢。合作点啦。”

    雅淑这才心里好受了点，她撒娇地摇了摇哥哥的手，整个身子都贴上了慕初的手臂：“那等会回家你要背我喔。”

    许扬眼睛定定地盯着慕初的脸看。他就不信邪，哼！果然，虽然慕初脸色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贴着雅淑身子的那手臂僵硬了起来，即使他刻意掩饰，许扬还是看出来了！哼哼，还让他逮不住！不是亲兄妹，还这样那样的，哼，他就不信，只有他一人看出雅淑长大了！

    感觉到许扬紧盯着的视线，雅淑抬头，伸腿就给他来个侧拐：“你瞪着我哥干什么？皮痒？”

    “你……你这么粗鲁……难道要你哥养你一辈子？准备嫁不出去吧你！”许扬忿忿地揉着自己的小腿。哼，腻一块吧，我看你们什么时候玩出火来！

    许扬手里提着刚才西点店拿来的蛋糕，脚步却还是很慢。

    雅淑背着书包，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走在了最前面：“话说，许扬，你妈妈知道你今晚回去吗？”

    许扬有些心情沉重：“没有喔。”越接近家门，他就越情怯。不是不想回去，是不敢回去。雅淑那么小的女孩，他怎么敢告诉她真相，等会她哥又要发飙了。

    慕初跟在雅淑后面，他倒没有去管这两人的对话，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空气中好像有种特别干燥的味道。他拧紧了眉，抬眼望去，在不远的天边，袅袅升起了一股白烟，他有些心神不宁地想着，估计有人生火做饭，烧糊了东西吧？不过现在已经是初秋，风高物燥的，如果东西烧糊了，家里又没人，还真的比较麻烦呢。

    又走了一段，雅淑和许扬也感觉到不太对劲了，雅淑使劲吸着小鼻子：“哪家东西糊了，这么呛？”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上看去，天边的白烟已经渐渐变黑，慕初喃喃自语道：“恐怕不是烧糊了，是着火了！”

    许扬的心拧了起来：“好像那地方离我家不远啊。不行，我得快点。”

    他加快了脚步，兄妹俩二话不说，很有默契地跟在他身后，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许妈妈神智有些不太清楚，万一周围着火，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逃生呢！

    “呯！”周围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然后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传了出来。雅淑一阵心惊肉跳的，那黑烟已经隐约可见黄色的奔腾的火焰了，估计，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三人已经小跑了起来，又拐过一个街角，扑面而来的温度，顿时让人的肌肤发烫。周围的人群把着火的地方已经团团围了起来。

    更让他们觉得恐惧的是，那着火的地方，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的近！

    那栋白色的小楼，本来外墙早已爬上了爬山虎，可是，火蛇游走过的地方，爬山虎纷纷枯萎了身子，火舌舔过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黑烟、焦糊的味道、炙热的温度、还有已经飞扬起来的火焰……

    可，所有可怕的一切都比不过一个事实。着火的地方，是许扬的家，是他妈妈住的地方！

    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徒劳地把家中水盆里的水泼到狂肆的火焰上方，这无疑是杯水车薪！火势不仅没有减弱，甚至伴随着阵阵的爆炸声，越来越大，把人群也越逼越退。

    许扬整个人呆住了。

    他反应了三秒，撒腿就跑了上去。他拼命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墙，那黄色的巨大的火焰，映在了他的眼里，可是，他眼前却完全看不清东西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推开那拉住他的不知多少双手，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妈妈！”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开人群，咬紧了下唇，不顾一切地冲向火场。

    扑面而来的温度，已经烫得他的头发发出阵阵糊味，他顾不上许多，那家，就在他眼前，那生他养他的人，就在他眼前，他就要恨死他自己了。如果是要死，妈妈，请让我和你死在一起！

    身后伸来了一双更加有力的手，牢牢地拉住了他。

    他已经没空往后看了。他的眼睛已经被火焰映红。他狠狠地往后挥出了一拳：“放开我！”不管是谁，都不能拦住他！

    一盆水，就这样往他头顶上浇了下去。

    他的神智有了一丝丝的清明，耳边有人大喊着：“不弄湿，你进去找死吗？！”

    旁边水声响起，有人和他一般，浇湿了自己的全身，准备和他一块冲进去。

    “许扬，你等等！你看，你妈妈！”雅淑尖叫一声，拉住了两个哥哥。

    许扬抬眼望去。

    许妈妈，就站在小楼的最高处。

    她身上穿着的似乎是和雅淑差不多一样的校服，深蓝色的外套，白色的衬衣，海蓝色的百褶裙。她就站在三层楼高的阳台上，和着那噼里啪啦的火烧的声音，悠悠地唱起了歌。

    火焰已经渐渐袭上了她的身体。她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一样。

    许扬目赤崩裂地喊了一句：“妈妈！”他再也不顾什么了，再不救妈妈，她就要被火烧死了！

    他才刚刚冲进大门，“碰！”

    一声巨响再次响起。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那双眼睛，没有闭上。

    本来，应该在最高层等着他去救的人，已经自己跳了下来。

    她的脑袋已经着地，红色的血液流淌在地面，把地面的沙土都染成了暗红色。

    她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带着最欣慰的笑容，定格成她人生最后一刻的纪念。

    火焰吞噬着她的身体，她已经不再动了。

    “妈妈！”

    他疯了一般扑了上去，慕初一把拉住了他，雅淑不断把水泼到许妈妈身上，可不管怎样，她那最后定格的表情，仍旧没有一丝变化。

    “呜……”救火队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的，邻居们才都松了口气。

    许扬抱住了自己的妈妈。

    他觉得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可是，眼泪沿着他的腮颊，还是慢慢流到了妈妈的脸上。

    她的嘴角还是挂着笑容，可是，身体已经再也不会动了。

    即使，在最后，她也没能认出他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可是，失去至亲那种深深的痛，让他只能抱着自己的母亲，大声地嚎了出来。

    周围的一切已经和他无关了。

    救火队的车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火什么时候灭，人群什么时候渐渐散去，月光什么时候照在他身上，他都已经全无感觉。

    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他就这样，坐在地上，呆呆愣愣地抱着妈妈，像个木头人。

    邻家大妈拍了拍他：“阿扬啊。你莫要难过了喏。你也知道，你妈妈那情况的……哎。我们都很久没有见到你回来咯。前几天，她就自己放了把火，还好是大早上的，我们发现了就及时灭了。本想告诉你的，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这次肯定又是她自己放火的啦。哎，我还以为是谁家煮饭煮糊了，真没想到是这样的……”

    许扬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的手，没有放开妈妈。他双唇颤抖着，下唇早被他咬出了血印子：“如果，如果我陪着她……”他的心就像要窒息一般，完全没有办法得到一点点的氧气，他唯有抱紧了怀中的妈妈，狠狠地把自己的头往地上磕去。

    他磕得那么用力，很快，额头就破了皮，溢出的淡淡血痕染在了地面上，竟和母亲的混在一处，再也分不开了。

    他的动作却未停。那重重磕下的声音，就像敲在慕初的心上一样。他猛地拉住了他：“冷静一点！”

    雅淑哭出了声，她蹲下了身子，抱住了许扬。虽然，她并不太清楚许家的事，可失去母亲的痛楚，那种亲眼看着母亲离开的锥心感受，她感同身受。

    冷静……谁能冷静得下来？

    他放下了妈妈，神经质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他血红着眼睛，他嘶哑着自己的声音：“我怎么冷静！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是我害死我妈妈的！”他哭了出声，越是恸哭，他越是用力地把自己的脑袋随便就往墙上撞去。即使，身体怎样的疼痛，他都已经没有感觉，因为心上的痛，已经远超于一切！

    慕初忍住泪，把他自残的双手牢牢地制住：“我明白的。许扬，你得好好活下去。你要让妈妈入土为安。你是一个男人！你该知道，她也想解脱的……”他越说声音越低。的确，对于许妈妈来说，这是结束无休止的等待的最好方式，可这种方式，对于许扬来说，到底有多残忍！

    许扬安静了下来。他呆呆地看向了慕初，他的脸上，满是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的黑白痕迹：“我要好好活下来。”他呆呆的重复着，看向一旁的母亲，他的泪水再次涌出，“对不起，妈妈！”

    白色的蜡烛滴着珠泪，黯淡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着，人影在屋角，被拉得很长很长。

    许扬坐在角落里，木木的。

    他的身边，安静地躺着他母亲的身体。

    身上穿的，想必是妈妈和那人初遇时所穿的那套校服吧？即使，已经被火烧得千疮百孔，可是，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衣服了。许扬不肯替她换下，雅淑只得找来一床床单，替她盖上身子。

    桌面上，放着今天刚刚买来的生日蛋糕。

    因为事出紧急，许扬随意就把蛋糕一丢，上面用奶油做出的花纹和水果，早就花掉了。只是那几个字还隐隐能看得出来：“妈妈，生日快乐。”

    雅淑本想把蛋糕扔了，此情此景，看到了，许扬心里得多难过？可他不让。

    他摸索着站了起来，拆开了蛋糕的包装盒。蛋糕上的奶油，早就糊得不像样了。本来，那是他挑了好久才挑给妈妈的图案。妈妈最喜欢唱歌，所以，他挑了一个百灵鸟的图案。

    上面的字已经变得歪歪扭扭了，那是他特意交代写上的：“妈妈，生日快乐。”

    他其实心里一直怀着一个朦胧的想法。

    他在想，能不能，让妈妈慢慢了解，他其实是她的儿子呢？以前一直怕刺激到她，不敢承认的事实，如今，却成了最大的遗憾。

    他的心满满都是悔。他低低地说：“有些事情，真的不能避的。”

    越是逃避，越是不想去面对，最后的结果，就是最糟糕，最让人无法承受的。

    慕初拿开了蛋糕。他定定地看着许扬：“既然，你知道不能避开，那伤心过后，就要好好振作起来。”他把蛋糕放在了许妈妈面前，回头看着许扬，“蛋糕属于你妈妈。往事属于你妈妈。未来属于你。我们会一直都在。”他低声说道，“拜托，一定要好好的。”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