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第二十四章

    她走快了几步，赶上了哥哥。九点的夜晚，天早黑透了。远远天边的弯弯月牙，带着朦朦胧胧的一点光亮，几乎都要照不清前路了。慕初走得极稳，他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刻意放慢了步伐，雅淑一个没防备，整个人都撞到哥哥身上去了。

    他回过头来，舒了口气：“慢慢走。”他的声音有些低，在这个朦胧的夜晚，听起来格外有磁性。他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温柔，即使，说的并不是多甜蜜的话语，雅淑却仍是听得心一醉。

    她停下了脚步，稍稍耍起了赖：“我喝牛奶了，你呢？”

    他眨了眨眼睛，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认命的转过身，伏低了身子：“来吧。”

    雅淑“耶！”的一声欢呼，轻快地一跃，稳稳地趴到哥哥的背上。

    他双手一托，牢牢地把妹妹托到背上，绕过她的膝盖，把她的双脚稳稳地托在自己腰间，动作娴熟，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前行。

    雅淑把书包背上，双手环住哥哥的颈，小脸就贴在他的颈动脉处。哥哥的脉动有力而稳定，在她的耳边稳稳地跳动着，她的心一热，小脸在哥哥颈边蹭了又蹭的。

    他的脚步极稳，坐在他背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颠簸，雅淑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冬季的风一阵阵吹来，在哥哥温暖的背上，她完全感觉不到冷，反而觉得有些犯困，她不由把手环得更紧了。

    “哥哥，你会一直背我吗？”她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

    “不是一直背着的吗？”他低低的声音传来。伏在他背上，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阵微微的颤动，那种很亲密的感觉，让她的心更暖。背了11年了，还能再背多久？

    “我长大了，还会再背我吗？”

    这个懒丫头！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哪天哥哥，再也背不动了，就不背了。”他淡淡地回应。

    “如果哪天，你背不动雅淑了，雅淑就背哥哥……”她迷迷糊糊地答。

    他有些失笑。她背他？背得起来吗？

    他还想说些什么，背上的她已经传来了均匀的鼻息声。他舒了口气，小丫头累坏了，居然这样都能睡着。

    寒风一阵阵袭来，他不由加快了脚步，丫头睡着了，不要等会着凉了。随着他步伐的加快，忽然，他的背部感觉到一丝异样。

    异样柔软的触感抵着他。

    他有些困惑。不由把双手更往上托了一把，那柔软的触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贴近了几分。

    他的背一僵。

    那是雅淑的……

    他的脸不由热了起来。他居然没有想到，雅淑已经在慢慢长大了。

    他不得不进一步加快了脚步，要命的是，随着他越走越快，那柔软的触感在他背上的摩擦也越加频繁。他不仅脸热了起来，连身体也微微有些发热。

    他的额角也沁出了淡淡的汗。

    他后悔了。不该答应这个丫头，这一路背着她的，更不该答应她说，长大了还会再背她。

    还好，已经看到家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了。

    他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即使是冬天，慕初还是洗了一个冷水澡。

    只是，睡了一路的雅淑，不知道而已。

    半年了。

    又是新生入学的日子。

    看着梳着马尾，个头越来越高的雅淑，许扬摇了摇头：“你哥到底喂你吃了些什么？你怎么高得那么快？”

    半年前，她还是那个动不动喜欢翘着鼻子的小屁孩，现在的她，虽说刚读中一，可变化也太大了点。

    个子早抽高了许多。

    那本来有些肉嘟嘟的小脸也不见了，她的小下巴慢慢地收尖，五官本来就好看，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肌肤更显得细白，她早已不是一个邻家女孩般可爱的那种感觉，而是微带些女孩的柔媚了。

    这还不是她变化最大的地方。

    这个女孩，真的很要命，现在就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有时候，他都有一种错觉，会不会他看多她一眼，慕初都会揍他一顿？

    他一直很好奇，这样的兄妹两人还会不会晚上一起睡？

    他尝试问过，雅淑本来有些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困惑，想回答他的，可是，慕初倒冷冷瞪了他一眼。他马上就窃笑着明白了。

    “我经常有喝牛奶喔。”雅淑不吝赐教。

    “牛奶？”许扬恍然大悟的说，他笑得就像一只偷腥的猫儿一般，“是不是哥哥给你喝的那种白白的牛奶？”

    雅淑疑惑地皱紧了眉，难道，牛奶还有别的颜色？

    慕初有些怒了：“滚！闭嘴！”

    许扬大笑起来。雅淑百思不得其解地摸了摸小鼻子，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好像年纪越大，哥哥跟她的距离就越远似的。

    新生开学典礼的那天，照例是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慕初和许扬坐在一起，他本来是很随意地看着天上发呆的，可当广播里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的注意力还是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

    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疑惑地望向发言台。

    那人，仍旧不是非常高的个头，秀气的脸，秀气的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倔强，眼神无辜而防备，如同一只小兽。

    居然是他？他的眉一扬。

    一旁的许扬已经捅了捅他的手肘：“据说，是学校花大价钱从别的地方转来的新生喔，来插班的，叫……叫什么来着？”

    脑海里涌出一个名字，他随口说道：“沈裔天？”

    许扬一副你怎么可能比我更了解的模样看着他：“不是吧？怎么这次你消息比我还灵通？！”

    当然了。5年前，我就认识这个人了。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那种眼神，让他心里总是有些说不出的压抑，还好，他不会经常再见到那种眼神，因为，沈裔天比他低一个年级。那很正常，因为他跳了一级。不过，明年他就要参加大学预科的考试了，他还真没想好，以后的路要怎么去走。

    许扬整天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慕初也不想去点破。

    他妈妈的病似乎越来越重了。

    慕初本来只是感觉，许扬逗留在他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嘴上抱怨，雅淑老不当他也是哥哥，明明他比慕初还大一岁，可是，他就像吃雅淑做的菜上瘾了一样，天天都来，很晚才肯走。

    他以为，许扬真的喜欢上雅淑了。

    直到有一次，许扬真的连回家都不敢了。他走近家门的时候，慕初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

    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爸爸了吧？

    当他第一次提出，要在慕初他们租住的地下室过夜的时候，才支支吾吾地告诉慕初，他妈妈想和他一起睡觉。

    想想，慕初都觉得头皮发麻。

    所以，瞒着雅淑，他陪着许扬回家收拾东西。

    许妈妈睡着了。即使是沉睡中，她脸颊上仍带着泪痕。

    可，不管是她梦中的那人，还是眼前的儿子，都不可能如她所想的留在她身边。

    许扬安静地站在她床头。

    他的眼神里面，有种莫名的悲哀。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妈妈，是需要他留在她身边的。可是，她所要求的夫妻之间的恩爱，他作为一个儿子，他又怎么给得起？他探出一指，轻轻地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那傍晚的落日，那温馨的床头，似乎是最母慈子孝的画面，可谁能料到，却是儿子对母亲的告别？

    结果，那晚回到慕初家里，雅淑又好好把许扬取笑了一番，因为那家伙吃饭吃到一半，居然就哭了起来。

    慕初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真正的友谊，不需要虚伪的安慰。却没有什么，比得上此刻他的收留让许扬觉得温暖。

    有一个角落，有这么两个人，让许扬觉得，在他们面前哭，就算被恶劣的取笑，他也不会觉得丢脸。

    有这么一张餐桌，哪怕他天天来蹭饭，人家都不会觉得他是白吃白喝。

    有这么一个朋友，在他无处可去的时候，替他拎着行李，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家里。

    那会是他一辈子最珍惜的朋友的！

    开学以来的第一次体锻课。

    篮球场上，“碰！”篮球入篮，撞到了篮板，发出了响声，一记漂亮的三分球！球场周围响起了稀落的掌声。

    慕初舒了口气，抬起手背，抹去了额头已经滴到眼睛上的汗水。他把校服的裤腿挽高，微弯下身子，随时准备防守。虽然刚投入一记三分球，可他却仍没有半分的得意，他始终全身贯注地盯着对方掌下跳跃的篮球。

    对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越打比分差距越大，他们需要休息一下，当然更需要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慕初的状态这才放松了下来。他直起了身子，随着许扬，来到场边坐下，拧开水壶，仰头把水倒入口中。

    少许的水滴沿着他的颈慢慢的滑落，在阳光的照耀下跳跃着一片夺目的耀眼，他仰起的颈曲线优美，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坐在不远处的几个同班的女生望得眼睛都直了，他却浑然不觉。

    许扬轻笑了一下。

    慕初放下了水壶，伸展了一下长腿，淡淡地望向前方。

    他的视线一下停顿了。

    前方是别的班级在上体锻课，好像是在进行长跑测试。

    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经跑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他跑得极慢，头发全湿透了，只能通过张大嘴巴来喘气。明明已经是最后一名了吧，他却还没停下，就算看起来已经快要迈不开脚步了，他仍旧坚持着要跑完全程。

    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仍旧倔强。跑到接近终点的时候，他的脚一崴，整个人已经倒了下去。掐着秒表的体育教师摇了摇头，他却咬着牙，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脚似乎扭到了，连走路都显得困难。可这样的他，仍流着冷汗，一瘸一拐得坚持走到终点。

    许扬也看着对面的那人，他笑了一声：“太弱了吧？是不是男人啊？”

    慕初低下了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几乎看不清的微笑：“可是，我觉得他赢了。”

    赢了？许扬有些搞不懂。不会吧？他再看向那个方向，那个叫沈裔天的插班生，瘸着脚，却固执地一步一步走回教室，他的背影，孤独而倔强，他尽量把自己的背挺直，哪怕他脚步已经凌乱。

    太阳底下，他们是两个世界……

    慕初脱下了橙色的工作服，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叠钞票，轻声道了谢，珍而重之地把它放进贴身的衣袋里，压了压，把它护在了身前。

    许扬口中嚼着口香糖，看着他珍视的动作，背起了书包：“怎么了？终于决定了要去报那个美术班了？”

    “美术班？”慕初抬眼看了他一眼，明天雅淑要参加学校举行的摸底考试，所以今晚只有他们两个来打工。他有些不太理解，许扬这话的意思。

    “对啊。教国画那个Miss.张不是说你画得很好，推荐你去参加美术班培训？”他边走边把口中的口香糖吐进纸巾里，随手扔到垃圾箱。

    慕初画的那画，确实很不错。淡淡的墨，浅色的彩，飘渺的远山，疏疏的林，空气中淡淡的雾气，潺潺的流水，那画，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由远到近，由深到浅，画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雾气之中，却有一股平静中的灵气。

    他的笔法有力，绘景时却极用心地放轻了笔墨，寥寥数笔，淡淡的朦胧已跃然纸上。许扬不禁有些向往，他插口问道：“很美啊。那是哪里？”

    他淡淡地回道：“我和雅淑长大的地方。”

    许扬低声赞叹着：“怪不得，你会跟老板特地先预支工钱，准备去报美术班。将来朝这方面发展也不错啊。”

    他轻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了。”他低头沉吟了一会，“你不要告诉雅淑。”

    许扬一副我了解的模样，笑得贼贼的：“准备去哪约会？约谁？”这才是重点。他实在太好奇了，慕初喜欢的女生会是什么类型的？

    他瞪了对方一眼：“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许扬连连点头。他太明白了，雅淑那丫头，几乎想把哥哥吃进肚子里，天天带在自己身上才放心，尤其现在，两人同校了，哪个女生跟她哥说多了一句话，她眼睛就蹬得大大的，活像要揍人，太不矜持了。她哥瞒她，瞒得太对了！

    慕初踢了他一脚：“你想到哪去了！”他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雅淑下个月生日了，我是打算，这段时间替她在报纸上登一则启事，看看能不能有她爸爸的消息。如果能在她生日的时候完成她的这个心愿，那一定很棒。”

    许扬吃惊地看着他：“不会吧你？这样干吗要瞒着她？”

    他沉默了，半响才说：“如果她知道了，她不会肯的。”

    的确。许扬点点头赞成。没有一个局外人比他更清楚，这两兄妹之间的羁绊有多深。他有些不忍地问道：“你这样，万一真找到了，是逼雅淑在你和她生父之间做个抉择啊！”雅淑对他那么依赖，怎么可能离开得了他？这样不是让这个小女孩陷入她此生最难的抉择吗？

    慕初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会呢？”他很理所当然地接了下去，“我会一直都在的。”

    许扬叹了口气：“万一，她的生父不愿意让你们继续来往呢？假如她父亲很有钱，根本不愿她和我们这些穷小子混在一起呢？”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随即，他抬起了眼：“没关系。她需要，我就在。她不需要，我也在。”

    许扬的心震了一下。如果真这样，雅淑那倔到极点的小丫头，有可能对这个哥哥放手吗？她会情愿放弃她的亲生老爸吧？

    他拍了拍脑袋：“对了，月底还是我妈妈生日呢！到时我得回去一趟！你说，我得送我妈什么呢？”

    慕初忍住笑看他：“你一个人回去？”

    他有些害怕地看着慕初：“不会吧？你们不陪我去？”

    “那是你妈妈。”他提醒他。

    许扬一下拉住了他：“不管！你们也要去！”

    他有些失笑了。不过这样也好，把他心底那淡淡的忧心给盖过去了。

    他有些失神地望着远处，会吗？他其实真的在逼雅淑做最残忍的抉择吗？

    从报馆出来，许扬被橱窗里各式各样的蛋糕模型吸引住了，他眼睛贴着玻璃，左看右看，挠着下巴，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慕初只得也跟着他，停下了脚步。他离着橱窗有一小段距离，望着里面那花花绿绿的图案，他有些兴趣缺缺地别开眼。

    许扬却不以为意。他盯着看了半天，眼睛都舍不得离开：“你干嘛不去电视台也登个广告？现在看电视的人也不少，尤其是那要命的八点档。”

    慕初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没钱了。”他很老实地答。电视台的价格太贵了，他总得为他和雅淑的生活考虑，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投入到这虚无缥缈的寻亲当中去。

    许扬心不在焉地听着：“其实，你为什么不买个蛋糕给你妹妹庆祝生日？”尤其是在他们眼中，蛋糕属于奢侈品，平常根本没有机会吃到。他若有所思的：“干脆，我买个蛋糕给我妈妈庆祝生日吧！”反正他有那人给的生活费，每月都是一笔不太小的数目。妈妈看病虽然也要花钱，但他总比兄妹俩经济宽裕多了。买了，也可以给那兄妹俩尝尝！“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相信我吧！”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