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半耳语（一）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李玉示意老梆子去打开车门，自己对黄书田说道“老黄，事儿办完了，我走了啊！”

    说罢，他背着手就朝车的方向走去。

    只见黄书田上前一步死死拉着他胳膊，回头对中年男人说道“咱们市万春老胡同的李大师就是他！这活我弃了（“弃了”是东北话，意思是不要了），让李师傅上吧！”

    李玉见状，赶紧拍拍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道“咱们这行有规矩，帮忙归帮忙的，不撬活。改天你回去请我喝酒就成了。”

    黄书田却拉着李玉不放手，道“今儿你说什么也不能走！我这大半辈子了，头回见着这些，可真长了见识了！”

    二人推搡半天，一个执意要把活让出去，一个执意不撬同行的买卖。姜峰看看那个还没咽气的老太太，在二人身边道“二位师父，那老太太还没咽气呢！”

    李玉点头道“那就这么的吧，老太太咽了气儿，这剩下的活就让我徒弟来吧！咱俩回去喝两杯？”

    “成！”

    李玉带着带姜峰来到那个5天还没有咽气的老太太的身边，李玉俯下身子（避开老太太的头部，尤其是嘴正对的位置，因为有“殃”），说道“他的病好了，也在这给你送终了。你要是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就走了吧，这样你也受罪！”

    说着，用毛笔在老太太嘴边一点，老太太既没抽动，也没什么大动作，慢慢地把眼睛闭上，那口殃也一下吐了出来——人“走”了。

    这时候，李玉回身对姜峰道“剩下的你来。”

    姜峰早已挽起袖子，上前一步，引着老太太的子孙家人摆供、烧纸、指路、串通天纸、铰买路钱、系孝带……看着姜峰忙得不亦乐乎，老梆子凭着自己半个假先生的底子，自告奋勇道“姜哥，我帮你忙活点儿什么？”

    姜峰看着这个兴奋得满脸出油的家伙，在心里默默掂量着他的专业水平，过了约么十来秒，说道“你去帮我看看花圈和挽联，还有院子里好好布置一下，灵堂这边我先看着！”

    “哎哎，好嘞！”老梆子见自己有用武之地，卷起袖子就往外跑，只剩下抱着双臂淡定看着姜峰的襄思。

    “你最好是找个地方歇会儿，要么就吃点儿东西去吧！”姜峰往里屋一指，示意她进去。岂料这小妞一扭头，道“我才不进去呢，我大老远的跟来，可不是为了歇着的！”

    姜峰瞪她一眼，自顾自地忙活去了。

    老太太停尸的地方就在一进门的客厅。姜峰安排她的家人在门口放几把凳子，凳子上放置着门板，门板上就是老太太的尸体。

    众人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姜峰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冰冷从背后袭来，仅仅一秒钟就消失了。

    也许是幻觉吧！

    花圈和挽联俨然已经被老梆子在门口安置妥当，天色也已经擦黑，姜峰见布置得差不多，就开始安排死者家属守灵。

    因为是在农村，火葬还没有完全普及，有些家庭因为思想观念或者其他原因，人死之后要进行土葬。土葬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停尸，所以必须有先生跟着——也就是说，姜峰不能回家，必须得留下来跟着老太太的家属一起守夜。

    姜峰悲惨地发现，师父竟然真的走了，而且是和黄书田一起走的！

    等他终于有空闲坐在椅子上喝口水的时候，老梆子趴在他耳边说道“李师傅说晚上要和你黄叔叔一起去吃冷水煮羊肉，他们送完老太太就走了。”

    姜峰嘴角抽动了几下——师父啊师父，你还真当甩手掌柜的啊，万一半夜有个起尸、诈尸可怎么办呦！

    “姜哥，走，跟我去院子里看看我给老太太写的挽联！”

    姜峰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十点了，这一宿估计也不是那么难熬。

    他背着手来到灵棚前，看到老梆子写的一幅挽联正在门口贴着，字字银钩铁画，龙飞凤舞，一看就知道有一定的书法功底。

    上联是“烟雨凄迷万里红花洒血泪”，下联是“音容寂寞千条绿水放悲声”，横批“驾返瑶池”。

    看不出来，这死胖子居然还真有两下子！

    老梆子自己在一旁“啧啧”两声道“我怎么这么有才呢？姜哥，你看看这文笔，这功底，这字迹，哎呀呀……”说着，就掏出他那部国产山寨手机，对着挽联拍照——

    “你有病啊，拍挽联干什么，不嫌晦气啊你！”姜峰瞪他一眼，岂料这胖子却兴奋地说“姜哥，这么优秀的挽联作品，我不能白写啊！我得拍下来给含笑看看啊，我多有才华啊！”

    姜峰鄙视地瞪他一眼“你要是能拿出追含笑这十八般本事来好好学点儿东西，现在最低也算是半个先生了，你看看你这专业功底吧……”他摇摇头，背着手到到另外一间房寻找襄思。

    刚走没两步，忽听离他不远的地方“嗤啦”一声响——

    尽管守灵的人多，但黑夜这突兀的一声，又恰是在暗处响起，着实把人吓得不轻。尤其是老梆子，马上双手抓着姜峰的胳膊作小鸟依人状“姜哥，什么东西？！”

    姜峰使劲推开老梆子的胳膊，半眯着眼睛努力盯着声音的来源（尽管那时一片黑暗），心道莫不是要诈尸？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他刚刚从灵堂出来，老太太的尸体好好地躺在门板上呢！

    “去给我找个手电。”

    “哎，哎，这就去！”老梆子似乎很高兴有这么个理由可以离开，赶忙掉头往人多的地方跑。

    姜峰大着胆子上前，左手抄起墙边立着的扫帚，心道就算诈尸老子也不怕你，先给你一下子再说！

    身后射来一道强光，只见老梆子拿着个手提式的高倍强光手电筒正给自己照明，姜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出黑先生在出黑过程中，因为看见“他们”而被吓死的例子绝对不是少数！

    但那个角落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是错觉！

    也许真的是错觉？姜峰把扫帚扔在一边，拍拍两只手上的土，朝襄思那屋走去。他努力保持镇定，实在不想把这个小小插曲同白天忽然感觉到的那一阵恶寒联系在一起。

    一进屋，看见襄思正窝在炕头最热乎的地方，抓着一大把黑乎乎、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瓜子，吃得正香。

    “你倒是会享受啊，你看看你的牙，都黑了！”姜峰抢过几粒，道“农村大锅炒的，肯定比你们在超市买的好吃吧？就是脏了点儿！”

    “姜峰，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襄思大眼睛眨巴眨巴，姜峰心道这大小姐吃不了苦了，本想损她两句，可看她可怜兮兮坐在角落里的样子，终究没忍心——

    “明儿晚上送盘缠、辞灵，后天早上开光，然后就能下葬了。”

    “那是不是下葬了就能回家了？”襄思眉毛一扬，好似精神不少。姜峰点点头，说道“我让老梆子帮你找的店址有着落了，等回去了咱们抽空先看看，货源那边我有几个朋友在南方，都可以帮着联系。”

    襄思含混地答应一声，这时候老梆子也进屋，扔在炕上一副扑克。

    这小妞见状，扔掉手里的瓜子，拿湿巾胡乱擦了一把，然后用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声音说道——

    “姜峰，咱们三个玩儿A44吧！”

    “噗！”姜峰刚喝的一口热茶差点儿喷出来，A44，这大小姐居然也会玩儿？！

    “玩儿就玩儿，但总得赢点儿什么吧？”姜峰说着，用胳膊碰碰老梆子，道“赢点儿什么不？”

    老梆子磕了一颗瓜子，吐出皮说道“赢顿烧烤得了，一轮结，等这个活完事儿了咱们三个撸串去！”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于是襄思开始洗自己手中的扑克牌。

    因为不是打对家（二人一伙），三个人战火燃烧得分外鲜明——

    “单牌一个2。”襄思扔出一张牌，得意洋洋道“还有比这个大的没？我可要赢了！”

    姜峰轻蔑地看她一眼，扔出两张牌来，道“年轻人就是轻率，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稳妥？死叉一个2，剩下那张小牌等着憋家吧你！”

    只见襄思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手中仅剩的一张牌，充满希望地看着老梆子，道“点回来，不让他出去！”

    老梆子摊开两手，道“没办法，我手里没有。”

    姜峰“嘿嘿”两声，甩出一个对子，展开看是7。

    老梆子本来有些兴奋的眼神顿时黯然“不要，你接风吧！”

    襄思见状扔出手里最后的牌，“哈哈”笑道“老梆子，你输啦，记得请我俩撸串去！”

    看看手表，临近十二点。

    姜峰看看襄思，又看看老梆子，狡诈地笑两声，对后者道“你，跟着守灵去！”

    老梆子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吃惊地指指自己，“我？守灵？”

    “你不去谁去？！”姜峰推他一把，“肯定诈不了尸，你就守着点儿就行了。我得赶紧睡一觉，明儿送盘缠，晚上还得辞灵，有得忙呢！”

    听罢，襄思警惕地起身，拉住老梆子说道“你不许走，我不要跟他单独呆在这里！”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