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随俱尘土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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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我真的没有造孽吗?苻晖不就是被我害的吗?
想到苻晖,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永远都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去也不能拔,伤口太深太深了,若硬要拔去,便只能是血也流尽,人也覆灭。
我情不自禁得红了眼圈,两眼失神,吱唔着问段随:“你可知那平原公……”
段随听我此言,抬起眼皮小心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道:“听说还是疯疯癫癫的,头脑不清楚,谁也不认识,不过不闹人了,整天抱个小瓷瓶子同吃同睡……”
我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苻晖,苻晖,对不起,你对我那么好,我竟然将你害成这样!下辈子我一定还你,你一定要好起来,好不好?哪怕你来打我骂我都好,你好起来,好不好……
见我哭得伤心,段随也拍了拍我的后背,叹息道:“姐姐……”
我不住的抽泣哽咽,刚才推断故事的时候还在想,若我是宇文锦兰哪能这么便宜就放过司马昱和司马润?就是殉情我也一定要先了杀了他们两个为自己的爱人报仇!可宇文锦兰纵然性情刚烈却也没有那么做,毕竟司马昱是自己亲生骨肉的父亲,就算杀了他,段起延又能活过来吗?还不若及早地随他而去,与他双宿双fei,再不让他孤独。
我恨屋及屋害了苻晖又怎么样了?我开心了吗?快活了吗?还不是日夜受着良心的谴责和折磨,我欠他的,要哪一世才能还清?从头到尾,他是最无辜的一个人啊……
我哭的伤心欲绝,段随一时慌张竟用自己的衣袖在我脸上胡乱抹了起来,抹的我满脸到处沾满鼻涕和泪水,把我一张脸整个抹得更花。我被他抹得极不舒服,不由推开了他,他便笑道:“姐姐哭成大花猫了!”
我抽泣着,用袖子擦了擦鼻涕,今时后悔也晚了,脑海里不断浮现苻晖的脸,我暗暗在心中起誓: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尽我所能护他、助他,不让任何人伤他,尽管我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宇文锦兰与司马昱之事的真相到底如何,段起延又究竟得了什么怪病而死,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查探吧,或者可以与司马润书信往来试着套套他的话。若当真什么都查不出来便也只能罢了,其实人都死光了我再查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最起码宇文锦兰是从此永远和段起延在一起了,这比什么都好。若我当初和凤皇一起死了,只怕都比现在要幸福百倍。可惜,我们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他日后还要当皇帝呢。但若他先于我之前而死,我也必定与他生死相随。
眼下,比围绕在宇文锦兰身上之迷团重要的事情有很多,我暂时就先不去想那些旧事了。
方才段随说自己跑去投奔慕容垂,可那时慕容垂却因为段元妃与苻坚的丑闻而生气不见他,这苻坚与段元妃又怎么有绯闻了?段元妃不是慕容垂心尖上的人吗?当年从邺城逃往长安投奔苻坚之时,还扔下了那时的正室长安君小可足浑而专门带上段元妃,怎么就……
我渐渐止住哭泣又顺便问了两句,段随说虽然他也不愿相信姑姑做了那样的事,可事情却绝对属实,还有秘书侍郎赵整所做“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的歌谣在长安城里传到人尽皆知。
我在心中冷“哼”一声,那慕容垂厉害成什么样,会这么轻易就被戴了绿帽子?也许段元妃与苻坚之事正是出于他本人的授意,他都能把亲儿子慕容柔送给太监宋牙当干儿子,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只不过是事情传了出去搞到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他才觉得一张老脸挂不住丢了面子而生气。
这事明摆着就跟当初慕容暐放任我与苻晖来往一样,哪怕心里再纠结,再不舒服,为了苻坚的信任和那么一大家子的安全,只能咽下那口恶气!我相信,慕容垂的气肯定是胜于慕容暐千百倍得更难咽下!不过,他可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居然下的了这种狠心,连老婆都奉献出去了!慕容暐又哪里能跟他相提并论?古语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果然,我们都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胡乱扯了那么远以后,我便又岔回话题来,问起段随怎么就正好骑了马赶去救下我与孙成海和景儿?
段随一脸我终于回归正题的表情,长出了一口气道:“当日我见到姐姐之后大为惊讶,因为长安盛传就是因为姐姐身遭不测平原公才……”刚提到平原公段随就注意看了眼我的神情,果然见我身子颤了一下,便绕过不说,接着道:“谣言误传姐姐已不在人世,可昨日弟弟却见到了与姐姐一般模样的人,虽然多年未见,可仍是能一眼认出,弟弟觉得事情蹊跷,便想跟着探个究竟,哪料发现了一帮意图不轨的匪贼。那匪贼想是在客栈便有暗桩发现了姐姐一行,顿生劫意,弟弟急忙返回客栈策马赶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累那尹、张两位壮士无辜牺牲,孙壮士也身负重伤。”
“孙大哥的伤怎么样了?”我急忙问道。
段随顿时面色严峻,我的心里也“咯噔”一下,只听他沉声道:“伤的很重,我很奇怪他怎么竟然还能站地起来,全身上下七十八处伤口,没有一块好皮了……”
“那他会不会死?”我含着泉涌而出的眼泪抓上了段随的胳膊“你一定要救救他,姐姐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能死啊……”
“哎……”段随长叹一声拉我到软榻上坐好,自己站了起来,道:“姐姐,弟弟什么时候说他会死了吗?”
“这……”我满脸是泪地望着他,他笑了笑,道:“虽然伤得很重,可他本身体质非常硬实,我及时给他止了血,刚才又仔细检查伤口上了药,最重要……最重要我觉得他的脑海中有很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自己,所以,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的,但是他长时间不能动武,这伤要恢复得好一段日子。”
我稍微放心地点了点头,却又听段随似是含有深意地说了句“汉人时常会以超越生命的意志力来支撑自己,做到一些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却知道他这话的含义是指,如果孙成海没有保护我那股巨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的信念和生命,也许真的就已经死了,或是早就已经死了。
我想到他在乱刀和长矛之下被砍、被刺了那么多的伤口,流了那么多的鲜血,可却一直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他只倒下一次却又奇迹般地站了起来,直到段随赶来他们尽歼贼匪我已经彻底安全了,他才如完成了神圣的任务交接般坠下马去,也许在坠马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要死了,应该死了的吧。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我关切地问着,那样一个男人,我亲眼见他为了救我而流尽鲜血,如今重伤在身,我哪里还能坐地住?
“不可以。”段随干脆地回答:“他现在正晕迷之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再说,我给他全身上药,衣裳扒的一件也不剩了,虽说盖着被子,可姐姐还要去看吗?”
“你……”我嗔了他一眼,这家伙怎么说的这么直白,我瞧他不说正事的时候彻头彻尾就是一副浪荡公子样,说不定慕容垂见了他也不要他。毕竟慕容垂老婆一大把,如今又出了段元妃的事,我估计他杯弓蛇影,肯定会觉得养这小子在家不安全,时时都有送他一顶绿帽子的可能。
我尴尬了下,转而又顿了顿声道:“那接下来弟弟你有什么打算呢?继续游荡江湖去?”
段随立刻瞠圆了双目道:“姐姐你把弟弟当成什么人了?”我当下又紧张得尴尬了起来,我把他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我内心的思想活动被他捕捉到了?就像王嘉能看到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
“姐姐的三名侍卫如今只剩一名,还仅余下半条命,弟弟竟能将姐姐弃之不顾吗?”段随义正言辞的一句话倒又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老气横秋的语重心肠道:“虽然姐姐如今不做那什么安和公主了,但你们的车行装备在这乱七八糟的世道难免不会遭人觊觎,就像昨日遇劫一般。这一路,弟弟若不将姐姐亲自送到中……平阳太守那里,也真枉为段家郎了!”
其实这段随虽然表面上有些放荡不羁,但道义却做的半分不差,我点了点头,又眼角含泪地感激他一番,不过他却摸着后脑勺讪讪一笑,道:“姐姐能否让太守姐夫留下弟弟混口饭吃?”
我当即一脑子黑线,敢情他也打着小算盘的啊,慕容垂投奔不成便投奔慕容冲?慕容冲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小太守,他这档次降的也太低了吧……
于是就这样,我们将马车改的尽量穷酸又破落,我与景儿也换上男子装扮,还往脸上抹了大把的锅灰,防止被人看出面貌,又把车厢让给了身负重伤的孙成海,我和景儿与段随坐在前面,由段随守护着,一路继续往平阳赶去。
三天后孙成海醒来,看见自己睡在马车里,而抹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和景儿竟然坐车厢外面,当即又要下跪又是死罪的不愿接受,还是我生气说他若是不珍惜身子尽快好起来,再遇到强盗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他才像下地狱般地躺在车厢里养伤。
虽然段随救了我们,但孙成海仍然多多少少会对他有一些成见或疙瘩在心底,毕竟在他眼里,段随是个“鬼子”。而且段随生性随意,经常对我开玩笑,虽然我告诉了孙成海,段随是我鲜卑养父的族亲,也就是我的弟弟,可他仍然认为段随对我不敬,常常憋的一肚子怒气没法发泄。
还有关于我两头不一样的身世问题,我也悄悄跟段随讲过,景儿就算了,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光知我是司马润命她伺候的一名姑娘,平常也不敢多问。我说这孙成海,他并不知道我其实是鲜卑人,只是非常潜规则地认为小皇帝代先帝认我为义女,我肯定就是先帝的私生女,在他眼里,我是叫司马楚楚的。所以,在孙成海面前,我若提起“养”父母三个字,他段随可别给我揭穿了,我主要是不想让孙成海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少,对他越好。段随听我说完,还直夸我讲道义,为孙成海考虑的相当周到。
当然,段随也不知道我其实更有可能真的是司马昱的公主,但我没道理把我娘当年的事也说给他听,只要保着他与孙成海两头都不给我穿帮就行了。
我收着尹侍卫和张侍卫的骨灰一直不太敢跟孙成海提,怕刺激到他,伤势好得更慢。不过他这样刀口里闯过来的人,想必承受能力要比我强的多,但我还是决定等到了平阳之后再跟他商量尹、张二人骨灰的安置事宜。
我们是过完年从建康出发的,在路上颠沛流离,不是碰到天灾就是遇上人祸。有时干粮所剩无几,孙成海他们就饿肚子省给我吃,而我又哪里愿意吃,我必要留给孙成海和马儿,可尽管如此,马儿还是在我们就快要到平阳的时候饥饿交加累死了。
我抱着马儿哭了半晌,最后却只能无助地任段随将马儿制成了肉干充做干粮。它为我付出了一条命,到头来我还要吃它的肉,我心里痛苦不堪,再加上身体本就虚弱又路途劳累,还不愿进食,如此一来身子更是弱不禁风,孙成海都恢复的比我强壮。
后来偶尔也会再碰上几个打劫的毛贼,但以段随和负伤孙成海的身手也都很好打发,因为我们现在的装扮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倒也没有被什么大盗盯上。
我常常浑身无力地想,如果不是带上我,哪怕孙成海重伤他们也仍然早就能到了吧,后来因为孙成海有伤,我又身子太虚弱,段随不得不在路过一户村野人家的时候又买了匹马,总不能让他的爱马老给我们拉车。
近三个月后,人间早已春回大地,到处都可以沐浴到温暖的阳光,聆听到鸟儿的歌唱,嗅闻到花儿的清香,我们也似西天取经的师徒四人一般,历尽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赶到了平阳。
进了平阳城门的那一刻起,我满眶热泪,虽然只剩下了半条命,却仍是硬撑着扒开车厢的帘子看着这里的一切。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会不会有凤皇的身影?在凤皇的治理之下,这里的人们是不是能安居乐业?在这一片天空下,凤皇有没有经常想起我?凤皇,我来了,我终于来到你身边了,你知道吗……
“快来看呀,快来看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一定美若天仙吧……”“那是自然,不过再美也美不过咱们太守大人去……”“那是那是,太守大人自是比天仙还要美的……”“你见过太守大人?”“我哪有那福气,大伙儿这会睁大了眼睛不就能有机会看见了……”“是啊,大家睁大了眼睛千万别眨眼啊,太守大人一会儿来接新娘子下轿,说不定咱们就能瞧见太守大人啦……”
进了平阳城门往里走了没多久,周围就又吵又挤,马车根本没法前进,我听他们口中说什么太守大人,什么新娘子,便想让段随问一问,但见他与孙成海一同坐在前面驾车,他还要护着有伤在身的孙成海,而且我身虚声弱,叫了他只怕他也听不见。于是我只好自己掀着帘子去问车窗外面的人“这位大叔,请问这街道上围了这么多的人是何原故?是谁要娶亲啊?”
“哟,小公子,你是打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啊,咱们平阳那位比天仙还美的太守大人要娶亲啦!太守大人亲自从长安接回来的新娘子!方圆百十里地的人今天都跑来看太守大人娶亲呐,啧啧,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心跳加速,快到令我的心脏无法负荷,我口中剧烈喘着粗气,甚至急促到令我无法呼吸,我四肢百骸透体冰凉,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我眼前天旋地转,只觉得这天要塌了,地要陷了,这个世界似乎便要就此毁灭!我强忍住心中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提起最后一口气问道:“请问……是……是哪位太守大人……”
“前燕的中山王、大司马慕容冲,慕容大人啊……”
我再也支撑不住“哇”一声吐出满口鲜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没有了任何知觉。
“小姐,小姐……”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
“慕容氏娘子,且随你家官人走一遭。”
“楚楚,等我打了胜仗,就回来娶你。”
“你记着,我只要你好好的。”
“这世间独有你最好,旁的女人,我自是不会再瞧入了眼的。”
“楚楚,我等这一刻,等很久了呢……你长大了,我们很快就能成亲了……”
“我的终身大事,决不能勉强凑合了去。我自小便与你一起长大,我心心念的都是你,哪里还能再容得下旁人?任是谁,也挤不进来了,这里,早已住了一个人。”
“又不是没摸过,我还摸过别处呢……”
“段楚楚,你要谋杀亲夫吗?”
晕迷中我仍然泪流不止,“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与他结发的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为什么会这样?凤皇,我们的誓言你都忘记了吗?为什么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你身边,得到的却是你娶了别人的消息?你不要我了吗?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了啊?为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没人回答我,我只能自己痛苦地承受,痛苦地流泪,为什么整整五年的痴痴守候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的心要碎了,碎成了千万片,无法拼回来了。凤皇,那个女子会有多么美好?她会像我一样至死不渝地爱着你,护着你吗?如果会,那我……我愿意让她替我爱你、护你,可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是了,因为我“死”了,大家都知道我死了,难道我死了你就可以这么快地娶了别人吗?那么快你就可以将我忘记了吗?凤皇,你可有为我落下满脸的泪水?你知不知道,哪怕我真的死了,我的灵魂依然会永不磨灭地爱着你,而你呢,你还在爱着我吗……
“凤皇……凤皇……凤皇……凤皇……”
终于醒来之后,我知道自己躺在客栈里睡了一天一夜,还发着高烧,口中说着胡话。胡话?一定不是胡话,我肯定是在叫凤皇。昨天,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大喜之日,昨夜,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洞房花烛之夜,而我,躺在病榻上叫了一天一夜他的名字。
景儿早已用毛巾擦去了我满脸的锅灰,我的脸色也因此更加的苍白,白的就像透明的纸一样。段随又去抓药去了,孙成海的还有我的。
景儿与孙成海守在我身边,景儿看着我满脸泪痕,孙成海看着我满眼血丝。而我,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痴痴呆呆地楞着,只有不住流淌的泪水提醒着,我还活着。
“公……小姐……”孙成海缓缓张开了嘴唇,他的嘴唇发白,甚至破皮起了泡,他用着颤抖的声音跟我说:“小姐……等小姐养好病,属下护送小姐回建康,好不好?”
我静静流泪,没有一丝反应,孙成海的眼里有泪水在打转,他轻颤着站起身子别过脸去,缓缓走出我的房间,夕阳下,那高大的身影竟然那么萧条、孱弱。
景儿熬了三天的药,也不见我有任何起色。三天来,我没开口说一句话,没动嘴吃一口饭,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哭一场,就像个活死人般静静躺在那里流泪,连喂进嘴里的药都是刚到唇边便滑了出来。
段随看着我,终于忍不住道:“姐姐,要不……弟弟去打探……”
“我将那慕容冲带来见公主!”孙成海握紧了拳头,咬牙道,然后便提了提腰上的剑,手捂胸口剧烈地“咳”了两声迈出门坎。
“站住!”段随冲上前去拦住了他“你不能去!”
“为什么?”孙成海怒吼道,“他……他毕竟是平阳太守,我们……我们不能……”段随有些嗑巴道。“段随!我看不出你竟然这般贪生怕死!”孙成海抽出剑来指着段随,愤怒的一字一顿道:“除非杀了我!”
我躺在床上微微侧脸看了看他们,孙成海啊孙成海,他哪里是贪生怕死?那是他们的中山王啊,那是我们的中山王啊,那是我们的中山王、大司马啊……
“孙大哥……”终于,我颤抖着缓缓张口轻轻叫了他一声,因为嘴角的开启,泪水瞬间滑落至嘴里。咸的,泪水是咸的,好咸……
孙成海与段随大喜过望地回过头来看我,景儿也扑到了我床前,哭道:“小姐,你终于肯说话了,吓死奴婢了……”
我费力地想要伸出手去抚上她的头,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力量,孙成海一把扔下剑,急忙跪到我身边“公主,你想要做什么?”
景儿惊奇地看着他,他竟然第二次叫小姐公主?
我伸出手来虚弱道:“把……把手给我……”
孙成海迟疑着伸出了手,我轻轻颤抖着握上他的手,他急忙想要往回缩,我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别……别……把……把手……把手给我……”
孙成海眼角有泪滑落,抖动着粗糙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上了我,我握着他的手,流着泪对他微微笑道:“在这看着我好吗……我……我会好起来……你……你不要去找他……不要去找他……不要……”
“公主……”孙成海伏在床沿上,竟然垂首呜咽了起来。
“好不好……孙大哥……好不好……”我稍微提了点力气问他,但我也仅能提起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力气了,我好累,我累地连说话都好难受。
望着我泪流满面却依然殷切地看着自己,孙成海极力痛苦地忍道:“好……”
“好……那就好……”我微微笑了笑,仍是泪水满眶,轻闭了双眼道:“那就好……我……我要睡一会儿……你……哪儿都别去……”
我将身上的全部力量都转移到手上来,紧紧攥着他不松开,只有那样,他才不会去找我的凤皇,我不可以让我的凤皇有麻烦。我的凤皇,娶亲了,她一定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凤皇,此刻,你是幸福的吗?凤皇,此刻,你是幸福的吧。凤皇,此刻,你一定要幸福……
我终于愿意醒着喝药了,虽然几日后已经能勉强下床,但这身子早已比林妹妹还要孱弱,骨瘦如柴,一阵风便能将我刮走。我也不愿意梳头、打扮,整日蓬头垢面没有一点生气。
这一日,我在客栈后院的槐树下怔怔坐着,微风吹来,那槐花的香气便拂了满面,脚下更是飘落了一地的槐花。紫色,那样神秘、浪漫、旖ni的颜色,不一会儿,我身上便落满了那样美丽的紫色。但是,再美也美不过桃花,为什么不是桃花,这里没有桃花吗?
一件斗篷轻轻披在了我身上,为我披上斗篷的人欲言又止,我知道他伸回局促的大手心里在想些什么。“孙大哥……”我轻启朱唇。
“公主……”孙成海低下高大的身子,静静得曲了单膝蹲在我脚边。
“都是我不好,害死了尹大哥和张大哥……”我轻闭了闭双眸,眼泪又兀自滑落。
“不,是属下没能保护好公主,让公主受了这等委屈……”他的目光那样坚定,却始终透着满满的伤痛,我知道,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恨不得一剑杀了慕容冲的。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虚弱道:“孙大哥,你看,当日杀我们的都是汉人,救我们的反而是鲜卑人,你那般憎恶胡人,不也仍与鲜卑人并肩作战吗?胡人中有好有坏,汉人中也有好有坏,不要因为一个人带给你的伤害而去仇恨他身边所有的人,包括他的部族,好不好……”
“属下……谨遵公主的教诲……”孙成海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转过脸来看了看他,微微笑想要伸出手去,道:“不要哭……孙大哥是大英雄,男子汉,不能哭……”我瘦到骨节突出的手擦去了孙成海眼角的泪,接着道:“孙大哥还要继续保护我呢,不可以哭,不可以像我一样啊……”
“属下愿为公主而死!”孙成海字字铿锵坚定地告诉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轻轻地叹息,幽幽道:“可我不要你为我而死,你若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
“公主……”孙成海竟然如个孩子般的呜咽了起来。其实,早在从段随马上坠落的那一刻,他便以为自己应该死了,但晕迷之中他却知道自己不能死,还没有到平阳,还没有把她送到他身旁,他不能死。可如今历尽苦难终于来到了平阳,她却已经不能去他身旁了,他的身边有了别的女人。那男人,为什么竟然这般狠心,这般无情……
我微微笑了笑,哽咽了声,道:“尹大哥与张大哥的骨灰……孙大哥,你帮我想法子交给义宗候,请义宗候转还于他们的家人,让他们能够魂归故里,不至于埋骨他乡……”
“公主放心,这件事,属下一定会亲力亲为!”孙成海滚动着喉结,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怎能一再在公主面前哭?他不可以,他是男人,他是保护她的人,他不可以哭,不可以在她面前哭。
公主,属下会亲自带着尹弟与张弟回建康,还有……还有公主。公主,属下带您回建康好不好?哪怕您仍然不做那个公主,属下都会永远护在您身边,再不让任何人可以伤害到您,公主,好不好……
孙成海和段随早就想着带我回建康了,所以孙成海至今也没有去信通知司马润,说我到平阳后的情形,他只想着等正式起行回建康后再告诉司马润,到时随便编个理由都好。
“公主,这里有风,属下扶您回房歇息,好不好?”孙成海温柔而恭敬地在我耳边说着。
“好……”我轻闭双目,点了点头,反正,这里没有桃花……
回房之后,我又是静静躺在床上怔怔失神,我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凤皇,你好不好?
孙成海关了房门出去以后,依稀传来景儿懦懦的声音“孙大哥,那天,你怎么叫小姐公主?”
“她是孙某心中的公主,永远的公主……”
两日后的一天,景儿惊惶失措地推开段随与孙成海的房门,哭道:“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段随正在帮孙成海换药,景儿推门看见之后当即大叫一声,红着脸掩面跑开了。
孙成海却是再也不顾什么伤口,什么换药,立刻推开段随,追出去问道:“小姐怎么了?”段随也跟上前来,喊道:“景儿回来!”
景儿一脸羞涩得低着头,两眼望着鞋面,浑身局促不安。孙成海满脸怒气地吼道:“你怎么照顾小姐的?小姐怎么会不见了?”
段随拍了拍盛怒的孙成海后背,示意他少安毋躁,冷静应对。段随一改平日的玩世不恭,沉着道:“你怎么发现姐姐不见的?你最后一次见着姐姐是在什么时候?”
景儿低着头,怯怯地说着:“就在刚才,奴婢把晌午的药端过去,敲了半天门也没听小姐吱声,奴婢以为小姐睡着了,于是就自己开了门进去,哪料床上根本没有人。奴婢猜小姐也许又是去后院槐树下坐着了,谁知跑过去一看,那里也没有。然后奴婢又跑到前堂去问了小二和掌柜,他们说一大早就看见一位极其清瘦虚弱的姑娘出去了。想是小姐喝了早上的药便走了,她除了自己房间和后院,哪都没去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说着说着,景儿便又失声哭了起来。
孙成海听完,急忙转身返回屋里提了剑,段随拦住他道:“你干什么?”
“我去找公主!”孙成海一把推开段随,目光凛冽得冷声道。
“你身上有伤!”段随好声劝道,拍了拍他肩膀“我去。”
“分头去找!”孙成海打掉段随的手,头也不回得急切跨着大步向外奔走。
“姐姐不会去太守府!”段随对着孙成海的背影提醒到,果然见孙成海身子稍稍顿了下,便又匆匆疾步而去。
我雇了辆马车,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方才来到了这座平阳城郊的荒山。我坐在客栈的后院时听到有人说太守大人曾在这座山上遍植桃花,于是,我想来看一看,是不是他的心中,仍然会为我留下那么一块地方,在以后的日子里,偶尔地想起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里根本没有桃花,到处光秃秃的一片。在桃花盛开的季节,这里根本没有桃花。他没有种过,或是他曾经真的种过,却最终又整片除了去?割舍一段记忆吗?他知道了我与苻晖、苻睿的纠缠不清,所以恼了我,气了我,不再想了我吗?
不,凤皇,不是那样的,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但,又能怎样呢?与你结发的人不是我,你成亲了,娶的人却不是我。少年时的誓言依然那般清晰在耳,我们却已经物不是,人也非。凤皇,你可知我有多么想你?你可知我有多么爱你?
我知道,也许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如果你真的有苦衷,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我是不是应该回建康去?是不是这样才对你最好?
我该走了,我该走的,对不对?离开平阳,回建康去,回建康去……或者,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再承受了?我不用去想你有多为难,你也不用去想我有多痛苦……果然,只有死了,才是最好……
一个上午的颠簸再加上在荒山里的寻觅,我早已耗尽元气和体力,我扶上一棵枯死的荒木,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也越来越重,是要死了吗?如果真的就此死了,该有多好?凤皇,你以后会不会想起我?凤皇,再见了……
“楚楚——楚楚——你在哪里楚楚——”
谁?是谁?还有谁会这样叫我的名字?我不会再知道了,我眼皮一黑,身子一沉,倒了下去。
片刻后,“楚楚,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我来了……”这声音,似是早已守望千年,那样的期盼、动容、温柔,却又难以置信,甚至声含哽咽。
“你……你是谁……”我被他用力摇晃着,缓缓睁开眼睛,却目光涣散迷离,根本看不清。
“是我……我是……我是凤皇……我是你的凤皇……”
“凤皇?”我无力地摇摇头,虚弱道:“不……你不是凤皇……凤皇不是我的了……他是……是别人的了……”
他伸出手来擦去我的眼泪,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滴进我的后颈之中“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受苦,别再离开我了,我带你回去!”
我的身子被他抱起,我感到这怀抱竟是那样的熟悉而温暖,他的气息也一如这怀抱一般,仿佛是在前世我便已熟识、记得。
真的是凤皇吗?除了他,还有谁能带给我这样的感觉?
“凤皇……真的是你吗……”我强撑着提起一口气问道。
“是我……你别说话……我带你回家……”他抱着我脚步急促,心神慌张。
“回家……回家……”真好,可是,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突然间,我感到地面大为震动、山谷犹如雷鸣,他抱着我的身体也晃动了几下,“该死!”他恨恨沉声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一群焦急的声音传来。
骤然间,我感觉有大量撞击声爆发而出,周围似有浑浊的流体沿着陡峻的山沟前推后拥,奔腾咆哮而下,他抱着我疾速地奔跑,我晕晕沉沉口中含胡不清地说着:“凤皇……不要怕……有我陪着你……我到死都陪着你……”
似乎是很久以后,我像在沙漠中饥渴了很久的小兽一般,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水源,我大口大口用力地去吸吮,生怕转眼这水源便会消失不见。好甜……好腥……
我缓缓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地看到了他,是他吗?我颤抖着伸出瘦如枯枝的手想要抚mo上他的脸,他流着泪无声地扶上我的手,帮我触摸上他的脸。
我闭了闭眼睛,眼角热泪滑落。是他,是我的凤皇,我下辈子也能记得的触觉,我下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人儿。凤皇,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我就这么微笑着流泪看着他,静静抚mo他的脸。他将我搂在怀里,垂首俯视着我,凤眸中有太多太多我熟悉的内容,深情、爱恋、温柔、思念、疼惜,还有愧疚……
他长大了,我的凤皇长大了,我卧在他怀中昂视着他。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喉结上青筋浮动,他的凤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夺目,即使是月亮的光华也会黯然失色,这双凤眸正对我射出无尽爱恋、柔和、温暖的光芒。他的鼻高悬英挺,他的眉斜入两鬓,他的睫卷翘浓密,绝美的唇形,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还有白皙的皮肤,琥珀色的长发闪烁着熠熠光泽。在他怀里,我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散发着强烈的男性气息……
他终于成长为一个男人了,再不是那个十岁就荣升大司马的小小中山王慕容冲了。现在的他,比那时更美的不可描述,更加勾魂摄魄,几乎能令人呼吸停止。眼前的他似乎根本不属于人间,他是那样的美,那样的不真实,就像远空之中的一幅绝美画卷,山巅之上的一尊绝美雕像。
他纤长而宽大的手正无限温柔地抚在我脸上,这是梦吗?若真是梦,永远不要让我醒来,好不好?我抬起另外一只手,也抚上他握着我的手,可我却突然看到他雪白纤长的手指上正有一抹触目惊心的红!我舔了舔嘴角的那一丝腥甜,泪流不止,凤皇,凤皇,你竟是在给我喂血吗?
“凤皇——”我终于凝集了全身的力气哭着呼喊出了他的名字,“凤皇——”我紧紧地环住他,抱住他,用力哭喊着“凤皇,我好想你,我好爱你,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不要再让我失去你好不好——我等你五年了——五年里的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我像是疯了一般地在他怀里哭着喊着,我紧紧抓着他,指甲几乎能陷进他的肉里,如果可以,就把我融到他身体里吧,让他将我带走,从此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慕容冲伸手抚上我的头,摩挲着我的发丝,闭上凤眸,轻轻地流泪,口中不住呢喃“楚楚……楚楚……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不会……永远不会……”
我在他怀里发泄着,用力得大哭,拼命得大哭,就像沉积千年的火山终于爆发一样,要将那无尽的热火、无穷的力量全都倾泄得彻彻底底一般。
终于,我累的全身虚脱,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仍然在抱着我,真好,我仍然在他怀里,我们仍然是在一起的。我勉力地环上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虚弱得溺声道:“凤皇……我们这是在哪儿……”
慕容冲腾出一只手来用木棍挑了挑身边的火堆,我才发现,我们好像身处一个山洞之中。
“前几日暴雨不停,方才山下有大量的泥砂、石块冲出沟外,我带你爬到了山上,如今天已黑了,我们也要明早才能赶回平阳城里去了。”慕容冲宠溺地将我在怀里搂紧,我也用力地搂住他,我要比他更用力,我们就像在比拼谁更有力气将对方勒到无法呼吸一样。
原来之前山下暴发了泥石流,怪不得我感觉有巨大的撞击声,还有什么在横冲直撞、漫流堆积。可四五月份怎么会有泥石流呢?在我印象中泥石流一般发生在多雨的夏秋季节,是不是老天可怜我们,给我们这样一个在一起的机会?哪怕只有这么一晚?
“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一辈子都在这个山洞之中,也是好的,我都愿意。”我紧紧搂住他,在他胸前流下热泪。
他轻轻抚mo着我的头,过了一会儿温柔道:“乖,我出去寻些野果来充饥。”
“不,我不吃,你别走!”我紧紧抱住他,泪流满面“我就要这样抱着你,哪怕死在一块,化成白骨,我也要这样抱着你!后世的人看到这样两具白骨紧紧地抱在一起,就会知道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不要和你分开,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一刻也不要……”
慕容冲幽幽地叹息,将我抱到他的腿上揽在怀中,我知道,他怕地上凉,冻着我。良久无声,我们在彼此怀中汲取着温暖与别后重逢的狂喜。
终于,慕容冲缓缓开口道:“你身子太弱了,太瘦了,你不能不吃东西,听话,我去……”
“你不也是那样瘦?你吃我的肉,我吃你的肉好不好?”我嘟起嘴紧紧锢住他“我不要和你分开,一刻也不要!”凤皇,你知道吗?也许明天,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这也许是我们生命中最后的一次深情相拥,明天,我还能再拥有你吗?你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那你先吃。”说完,慕容冲便放开我,拿起匕首,手起刀落,迅速地往自己臂上割去。
“不!凤皇!”我惊慌失措急忙伸手去拦住他,可他更为迅速地抓起了我的手,锋利的匕首早已深深地刺入肉中,鲜血直流。我即刻泪如泉涌厉声叫着:“你若再往下刺半分,我便立时死在你面前!”
那样白皙纤美的手臂上流出浓稠的鲜血,像罂粟的藤蔓一样蜿蜒开来,一路旖ni扩散。我像望着仇人一般地望着慕容冲,他淡淡笑了笑,轻抚了抚我的头,然后拧眉用力拔出了匕首,鲜血立即喷洒,我立刻趴了上去用唇堵住那伤口,将涌出的鲜血悉数吸入口中,然后用舌头来回反复仔细地舔拭着伤口。我听到他似是隐忍着呻吟了一声,抬起头,嘴角含血地凄笑道:“凤皇,我就是吸血鬼,专吸凤皇血的吸血鬼。”
慕容冲面色有些潮红,他勉力得淡然笑了笑,将我拉入他怀中,转而将自己的衣衫撕下长长一条,用力缠绕着还在缓缓渗血的手臂,包扎了伤口。
他边缠边对怀里的我淡淡说着“便是你要吸干我的血,我也甘愿……”
我当即环上了他的脖子,哭道:“凤皇,都是我不好,我又不听话了,我害你受伤……我现在好好听话,我陪你一块去找野果……”
慕容冲温柔地看着我,将我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轻道:“你身子太瘦弱了,若是突起大风,你定然要被刮走,到时我要到哪里去找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说着,他滚动了喉结,握着我的手,湿润着眼眶跟我说:“听话,等我回来,好吗?”
我抿着唇大颗大颗滴落着泪珠,点点头,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好……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傻瓜……”慕容冲微微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脸,柔声道:“我的傻楚楚,我怎么会不回来呢,你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说着,他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给我盖在了身上,将我抱到了离火堆更近的地方,望着泪眼婆娑的我,温声道:“我马上就回来,你先在这里烤火取暖,别着了凉,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
我两眼含泪满目不舍地对他点点头,慕容冲在我脸上轻抚了一下,便站起身来往山洞外走去。这时我突然发现,他的身形竟然已经那样高大,高到我必须十足的仰视,就像仰望着至尊的神祇一般。我望着他的身子怔怔失神,慕容冲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对我温柔的一笑,转身出了山洞。
那临去的回眸一笑,是这世上最美的笑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世人早已用滥了的“倾国倾城”?不,我摇摇头,我恨世间的语言为何竟然如此贫乏?竟然都让我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我的凤皇?若于千军万马之中,他展露那样的笑容,一定会使敌人忘记了撕杀和拼搏,那样绝美的笑容,是阿修罗的牵引,引领他的敌人走向地狱,跌入万劫不复之中。
在慕容冲的笑容里沉浸了很久,我方才回过神来凑近火堆想要取暖,虽然人间已是四五暖月,可这深山之中的夜却仍是那么寒冷清凉。我将身上慕容冲的锦袍裹紧,微闭了闭双目,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暖与气息。
过了片刻,我睁开了眼眸静静地望着火堆,静静地等着他。可就在一个低头的瞬间,我突然想到,在很久以前,我也曾这样披着一双大手为我盖上的外袍,静静地等着一个少年,等他为我寻食裹腹。
透过那燃烧的火焰,我仿佛看到了苻晖的脸,他正欣喜地看着我,他欢快地对我叫喊着“楚楚,是你吗?你来看我,对不对?”我惊慌着不敢回答,他的脸由欣喜变成了微笑,他温柔地看着我,向我伸出双手“楚楚,我好想你……”我恐惧地摇了摇头,不住地往后退缩,泪如雨下“不……对不起……对不起……”苻晖的脸开始渐渐扭曲,他痛苦地看着我“楚楚……楚楚……不要离开我……回到我身边来……你回到我身边来……”我哭喊着缩到了山洞的一角,手捂着头,大力地哭喊着“不……不……对不起……对不起……”
“楚楚!”慕容冲惊慌的声音传来,他高大的身影刚一出现,便带给我极致的安全感,我挣扎着扑进了他的身子,趴在他的怀里放声哭泣。
慕容冲松开怀中的果子将我紧紧搂住,抚mo着我的头,一脸疼惜道:“乖,不怕,我来了,我在你身边呢。”伏在慕容冲的怀中我低低抽泣着,我知道苻晖不会伤害我,他甚至会和慕容冲一样地对我好,可是,是我对不起他,我愧疚,我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痛苦地谴责。
“不怕了,有我在,我来了。”慕容冲将我抱在怀里坐下,拿起地上的野果,仔细擦拭了以后放到我嘴边,我抹了抹眼泪,望着那枚不知名的野果楞楞失神。
“要不要我喂你?”慕容冲戏谑的一笑。这笑容,有多久没有看见过了?我以为此生再也看不见他这样的笑容了,他展露这样的笑容,是不是能够说明,此刻,他是快活着的?
我的眼泪又喷洒了出来“要,我要你喂我!”我娇纵地答着,慕容冲拥着我靠在山壁上,用他宽厚的身子为我挡去山壁的寒冷,他温柔地将一枚一枚的野果送至我口中,我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切。
我的胃不好,只吃一小点便够了,过了没多久,我便也开始喂他,他轻轻扶上我的手,与我一起做着这浪漫而又旖ni的动作。
凤皇,如果每一世的生命里,都能遇见你,该有多好。哪怕只得这片刻的温存,我仍然愿意用一生的时光守候,去等待。
这一刻,从他的眼神中,我能够看到,他也深深的这样想。
喂完了野果,我便躺在慕容冲怀里,紧紧搂着他,生怕稍一松手,他便会被别人抢了去,我轻启朱唇道:“凤皇,你怎么找到我的?”
慕容冲沉默了会儿,摸着我的脸,淡淡道:“有个姓孙的汉人……”
孙成海!我心里一惊,他果然去找了凤皇,他有没有伤害凤皇?
“那汉人……那汉人口口声声说我……说我始乱终弃……负了他家公主的一腔痴心……”说到这里,慕容冲低头看了看我,我心中凄然,却对他微微一笑。没什么,凤皇,只要此刻你是在我身边的,我就满足了,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还爱着我,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对不对?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收到我的笑容,慕容冲的目光有一丝闪躲,他也觉得伤害了我吗?不要紧,凤皇,我握了握他的手,他也回握我的手,却望向远处,淡淡说着“我说我并不认识他家公主,他肯定是找错人了。结果,他愤怒地说出了你的名字,我……我这才……”
“你怎么会见孙成海的呢?”我疑惑地问了句,他没理由见一个从未谋面陌生人,而且还是汉人。
慕容冲无奈得浅浅笑了笑,我心中已然明了,是了,依孙成海的性子,他肯定是硬闯入太守府,拿剑指着慕容的。“那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伤害你?”我突然想起这茬便急忙问道,孙成海因为我而深恨慕容冲,会不会一怒之下伤了他?
“没有,我没事。”慕容冲摇了摇头,我放下心来点点头,转而又问道:“那……你也没有为难他吧?”这话刚一出口,我便已觉得多余,他怎会伤害我的人?一个那样为我誓死效忠,一心一意向着我的人?
于是,还未等慕容冲回答,我便又兀自说道:“肯定没有,你不会的,你继续说吧。”慕容冲闻言,笑了笑,在我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我皱起鼻子,在他怀里扭着身子撒起娇来。
慕容冲笑着搂我在怀,继续道来“我知那汉人口中说的是你以后,心里立即大喜过望,我甚至不敢相信,我怕这只是做梦。可那汉人如杀父仇人般的看着我,说我若不能助他将你找出来,一定铲平我的太守府……”
孙成海……我心头紧了紧,他这样向着我,若是过了今晚,我与凤皇仍然要分开,他又会怎么做呢?
“我仔细地问了你到平阳之后的情况,知道你除了呆在客栈哪里都没去过,又有掌柜见你清早独自出门,便否定了掳劫这一条。而余下的,我想了想,我曾命人在这里种过大片的桃花,你若出来,或许会想到这里来瞧瞧……于是,我便带了人进山前来寻你。冥冥之中,我觉得你就在这里,我急步地向前寻找,把一行的人远远甩在了后面。终于,我见着你了,哪料你却在我面前慢慢晕倒了下去……”
然后,慕容冲抱起了我,再然后便是泥石流突发,我们与他手下的人被分阻开来,慕容冲抱着我往高处走,爬进了这山洞之中。不知道他带来的那一帮手下人里,有没有孙成海,若是有他,只怕他要急死了。
我默默得紧紧环住慕容冲的脖子,一口话也没有,说到这里,是不是又提醒着我,他已是别人的丈夫,我伤心欲绝才跑来这里想要追寻着他留下的痕迹?
慕容冲滚动了喉结,轻轻为我拭去眼角的泪,也是半晌无言,然后紧紧搂住我,将我的脸牢牢贴在他脖颈之中,终于缓缓开口“当年我便不信你真的死了,你果然没死,能再见着你,是我这五年来,最快活的事……”
“凤皇……”我流着眼泪趴在他胸口,“能跟我说说你是怎样逃出来的吗?”慕容冲腾出一手抚上我的头,温柔道。
于是我便将王嘉相助重伤的我逃出生天,将我托付给司马润,而后又被司马润带回了东晋,并告知我的身世,最终被封为安和公主一事,全都说了出来。当然,我省去了王嘉知道我穿越的部分,只说与王嘉的相识缘于他为曾经为我治眼,说我身上的血玉有灵气,与他有渊源,他才助我云云。
慕容冲自然地将手伸入我怀中掏出那块玉,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都快要化了,甜的似乎能淌出蜜来,在他心里,我仍是属于他的,我们的关系仍是那样亲密无间。
慕容冲看了看血玉,却面色一变“这玉?这血……”
我微微笑了笑“摔过两次便染了血。”慕容冲的神色黯了下去,我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遂开口问道:“凤皇,那年我眼睛不好了,半夜来看我的是不是你?”
慕容冲并不出声,只是紧紧地搂住我,低声道:“你眼睛现在如何了?”
我滴落着大颗的泪珠哽咽道:“天下间,我只要看到凤皇,纵使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要能看到凤皇便好了,如今,我果然是见着了你的……”
慕容冲幽幽一声长叹,环住我的手臂微微用力,那叹息是那样的悲凉。
此刻我终于知道,他根本没有失声,他从来没有失声过,他不愿说话,他不想说话,他心如死灰。就如我的眼中只想看到他一样,我并不想看见别人。可整整三四年的时间不说话,这需要怎样的痛苦忍受?
“凤皇,你有没有在这里种过桃花?”
“……种过……一直都在种,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开过……”
我抿了抿唇忍住泪,凑上前去贴上了慕容冲的唇,脸上尚未干涸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脸,我将他没有出口的话全部吞入了口中,忘情地吻着他,用力地拥着他,用尽全部力气,我要将他揉进我的身体里面去。
慕容冲开始怔住了,但在我激情热烈的攻势下也转而慢慢地回吻我,那一刻,他抱着我,吻着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快要升上了天空,从来没有那么痛快地释放过。如果,下一刻便是死亡,那么,这一刻就让我们抵死缠mian吧。
我的丁香小舌在他口中用力探索着,吸吮着,仿佛要将他口中的甘甜吸干、吸尽。慕容冲也并不放过我的肆虐,强势地反击着,我快要被他吻地喘不过气来了,凤皇,我们一起沉沦吧,我们一起疯狂吧!我腾出手来开始撕扯他的衣襟,用力扒开他胸膛上的繁缛,探上他赤、裸的肌肤开始上下其手,攻城掠地。
斗然间,慕容冲身子一颤,他抓住了我的手,用力将我一把推开,然后一脸痛苦的不愿看我。我的心,刹那间凉了,为什么?凤皇,你不要我吗?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滑落,我满眼伤痛地看着他,他在躲闪,他在纠结,他在挣扎。
凤皇,你不要我,是吗?你不要我,是因为你不愿负了她吗?那你为什么还口口声声说爱我,让我再不要离开你?我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你,但我只要一个晚上,都不可以吗?
仍是无声,泪水却早已决堤。
慕容冲将自己被我剥开的衣服衫渐渐穿好,遮挡住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我咬紧了嘴唇把身上他的锦袍一把扯下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力地扔了过去,还给你。
慕容冲伸手接住,眼中满是伤痕,他将锦袍拿在手中,顿了顿,仍然温柔地为我披在身上,用锦袍将我紧紧裹住,他的臂膀是那样有力,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我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我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他将我完全地包围,我丝毫不会碰到地面。他的身子竟然那样长,长到就像一张床一样。我我倔强地流着泪,在他身上贪婪地汲取着也许下一刻就不再属于我的温暖。
在他身上,我终于沉沉睡去。睡梦中似是有湿润的液体滴落,身下为我做席做榻的那个人儿,一夜无眠。
这一夜,我们都没有再去提到那些会伤害到彼此的事,第二天,他就要回到那个太守夫人的怀抱中,我又何苦再往自己心口上捅刀子?
翌日,天才刚蒙蒙亮,山洞外便传来遥远的呼唤“太守大人……太守大人……”
慕容冲轻轻唤醒了我“楚楚……”我缓缓睁开眼来,楞楞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在心里痛道:“为什么要唤醒我?我不愿醒来你知道吗?醒来也许就要面临分离你知道吗?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
慕容冲及时伸出修长而纤细的大手为我擦去将要涌出的热泪,将我紧紧搂在怀中,紧紧锢在他的胸膛,用他的下颌摩挲着我的额头,我知道他也那般的不舍,他怀中的温度,似乎能将我烫伤,他不得不放开我,是吗?
慕容冲温柔而修长的大手在我身上轻轻地游走,爱抚,良久后,他发出微弱的一声叹息,抱着我站了起来。刹那间,他的胳膊一抖,竟然险些将我摔了下来,我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他无力地笑了“我不会让你掉下来。”
可我的眼泪却掉了下来,他把胳膊给我枕了整整一夜。以前在邺城,从来都是他枕着我的胳膊睡,自从我十二岁那年葵水初至,我们便彻底换了位置,他再也没有让我抱过他,一直都是他将我抱在怀里,让我枕着他的胳膊睡,直到,直到他进了苻坚的皇宫……
当我用了五年时间好不容易习惯了没他拥我入眠,他却又给了我一晚的记忆。凤皇,你让我如何割舍你,如何放下你?
他伸出一只手来为我擦去泪水,他只要一只手便能将我安全平稳地抱在怀里,可他的怀抱,从今往后,却再不会属于我了吗?他的怀抱要留给另外一个女人了吗?
慕容冲终于抱着我步出了山洞,山谷中的晨曦那样美丽,还没有刺眼的阳光,我静静环着他的脖子,闭上双目,享受这也许是最后的温暖。
慕容冲玉树临风,木秀于林,山下的人很快便发现了他,纷纷急促地向我们跑来。慕容冲的脚步却很缓慢,似是重若千斤,他也想为我们多停一些时刻吗?够了,凤皇,你会这样想,我就够了。
太守府的下人们慌张慌张、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们跟前,可我还赖在他怀里,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他的怀抱。我仍然紧紧地环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我谁都不想见。天地间,除了凤皇,我谁都不要。
“太守大人,总算找到您了!可吓坏小人了,小人们天还没亮就来了,足足找了半个山头呢!夫人在府里一晚上哭的跟什么似的……”我身子猛然一颤,“夫人”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我。
周围的下人们一开始还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万幸平安的话,但见慕容冲冷着一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比寒星还要灿烂的凤眸射凌厉出而凛冽的光芒,顿时鸦雀无声,周遭寂静一片。
我窝在慕容冲的怀中,颤着身子抱着他,那一刻,有无尽的幸福,无尽的痛苦,无尽的伤感,无尽的不舍。只要他不开口,我能多赖一会儿便多赖一会儿吧。
“公主……”一丝暗哑的声音响起,孙成海,我动了动眼皮,终于,他是要将我拉回到现实之中了吗?我缓缓从慕容冲怀里抬起头来,抱着我的人儿正无限温柔、万般不舍地看着我的眼。
“姐姐……”段随?他也来了?我再也不好意思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与慕容冲温存,便松了松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慕容冲也随之斜了臂膀轻轻放下了我,等我站到地面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身高竟然才刚刚只到慕容冲的胸口!我这一世的个子比前世要高些,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我才刚刚到他胸口,那他岂不是有两米?怪不得昨夜火光中我望着他出去的身影像神祇,睡梦中卧在他的身子感觉像床一样。
我仰望着他,那样楞楞出神,直到段随咳了声,我方才羞红了脸垂首,而周围跟我一样鸵鸟状的大有人在,除了慕容冲、孙成海和段随,太守府的每个下人全都低着头不敢抬脸看我们。
孙成海似是忍了很久,终于沉声开口道:“太守大人,孙某有话要说……”
“孙大哥!”我慌忙叫了他一声,段随也使眼色拽了拽了他的衣袖,孙成海却看着我,语气稳重道:“公主,属下有分寸。”
慕容冲看了看他,对身旁一众垂首不语的下人们道:“你们先回府去,我随后就到。”
“是。”下人们领了命,唯唯诺诺地推拥着相继走开。
见他们走远,孙成海抬头看着慕容冲,本来他的身形已是非常高大的了,可在慕容冲身前,却仍然只能仰望,尽管如此,他也未曾显得半分弱小,他的目光依旧那样坚定,他的身骨依然那样强硬。
“太守大人准备如何安置公主?”
孙成海直言不讳地问出这么一句,顿时令在场的每个人,包括我,都顿觉艰堪。这是个我不敢去触碰的问题,我害怕,我在逃避,我不敢面对。
没有任何声音,所有人都在等着慕容冲的回答,我的心里更是慌乱忐忑,咬着嘴唇,不住用手指绞着衣襟。我像个等待宣判的囚犯一样,等待他给我宣布一个归宿,一个结局。
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慕容冲缓缓开口“安和公主身份贵重,冲实难……”
还未说完,孙成海便再也忍不住火山爆发一样地冲上前去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慕容冲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嘴角顿时便有血丝滑落,我尖叫着扑上前去,紧紧抱住慕容冲,转过头来对孙成海厉声道:“孙大哥你做什么?我不许你伤害他!”
段随也紧紧拉住了孙成海,怒道:“孙大哥,不得对太守大人无礼!”
孙成海一把推开段随,走到我与慕容冲的身边,我愤怒而恐惧地看着他,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他,这会伤害到他。
我的目光与他对视,将慕容冲拦在身后,展开双臂护住他,对不起,孙大哥,不要伤害我的凤皇,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是那么的爱他,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他。
“你要再敢动手我就死给你看!”我咬着牙,铿锵有力地说出这句话,用不容任何置疑的口吻。
孙成海停住不前,握紧了拳头,满眼伤痛道:“公主……”
“孙大哥……”我颤声叫着他的名字,泪水湿润了眼眶,摇头道:“别……别伤害他……别让我恨你……”
一声冰凉的叹息,慕容冲缓缓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走上前来,将我护在了他身后,微抬眼皮,看看孙成海,道:“方才我还没说完……”
孙成海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满脸愤恨地看着慕容冲,我也屏息凝神,心头一片空旷,静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安和公主身份贵重,慕容冲乃一方小吏,无论如何,都实难匹配公主……”
我的心越来越凉,虽然早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仿佛被他拿着刀子在我心口上凌迟一样。孙成海咬牙切齿地看着慕容冲,眼中早已布满血丝。
慕容冲垂着眼睫,顿了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孙成海,凄然道:“这世间,最不想委屈她的人便是我,我比任何人都更想给她幸福,可是……”慕容冲摇了摇头,目光飘渺地望向远方,哽咽道:“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孙成海愤怒着窜了上去揪起慕容冲的领子,咬牙道:“慕容冲!我是不知道你和公主以前的事,我只知道公主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没有你她活不下去你知道吗?她会活不下去的!”孙成海用力地提着慕容冲的衣领吼道,眼角也已隐隐泛了泪光。
慕容冲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抿了抿唇,低下头去,泪水滑落,我不敢看他,我不敢看他,我怕我一看他,就会告诉他我没有他活不下去,求他不要放下我。
段随实在看不过眼了,上前来硬生生拉着孙成海,喊道:“孙大哥你冷静点好不好!”
“我不会冷静也不用冷静!”孙成海猛的一抬胳膊把段随甩出了好远,那是强大的信念和意志力爆发出来的力量,否则他一副伤躯又怎能撼动康健强硕的段随?
“慕容冲你听着!”孙成海继续提着慕容冲的衣领,抬头目光狠绝地看着他喊道:“回去休了你的夫人,立刻迎娶公主——”
“孙大哥你疯了!”我立刻扑上前去,拖着他的身体往外拽,哭喊道:“你凭什么这样做?你凭什么这样做?我们回建康去,你带我回建康去,好不好?我们回建康去……”
“不行,公主!”孙成海红着眼,嘶哑着声音跟对我说:“回建康去公主一样不开心,回建康去公主的心也仍然在平阳!”孙成海转而看向慕容冲,恨声凝问道:“慕容冲,公主哪里对不起你?哪里配不上你?你竟要这般负心薄性!莫说公主对你情深似海,便是昨晚你与公主共处一夜,你得了公主清白也不能就这么说走就走!你那夫人有哪里好……”
这孙成海,原来他以为昨晚慕容冲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别说没有,即便真有,我也不会用这个理由来强留下他,一个男人只是为了负责任而娶一个女人,那女人真的会幸福和开心吗?
“孙大哥,你误会了……”我急忙拉上孙成海,摇头道:“太守大人并没有对我……对我无礼……”
要说无礼,我们从小便一块吃,一块睡,还一块洗澡,一直到十二岁,除了最后一步,彼此什么没有“无礼”过?
“那也不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公主清誉已毁,慕容冲你……”
“孙壮士……”慕容冲终于幽幽叹息,闭了闭凤眸,无力地开口道:“若我将公主养于后室,你可能愿意?”
孙成海怔了怔,扯着慕容冲衣领的手也松开了,他缓缓转头看向我,目光凄然,半晌露出痴痴的笑容“公主……会开心的吧……”
我垂首任泪滴落,默默不语,孙成海,何苦逼他?你不知道他的苦衷,不知道他的难处……
慕容冲缓缓转过身去,心如刀割,孙成海,你哪里会明白我的心?何苦逼我这般委屈于她?微风吹起他的衣角,倾世之姿,绝然独立。
作者有话要说:慕容氏不但是个美男子家族、天才家族,也是个巨人家族,每个人的个子都非常高(该家族的风水及基因至今仍被一帮学者孜孜不倦地反复研究)。东晋、五胡十六国时的一尺相当于现在的24.5厘米,一寸为2.45厘米。比如前燕高祖慕容廆,身高八尺,1.96米;前燕太祖慕容皝,身高七尺八寸,1.911米;前燕烈祖慕容儁(慕容冲老爹)和南燕献武皇帝慕容德身高都是八尺二寸,2.009米;最高的是前燕太原王慕容恪,身高竟然高达八尺七寸,2.1315米。
东晋及五胡十六国度量单位换算:1丈=10尺;1尺=10寸;1寸=10分;1丈=245cm;1尺=24.5cm;1寸=2.45cm;1分=0.245cm。要是怕偶算的不对,大家可以自己去算一下。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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