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唐府之变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苏州唐府内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前来祝贺的有当地的名流缙绅，富商巨贾，巡抚、知县等达官贵人，还有唐广德及唐寅以前的故交好友，唐府前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四丫头春兰、夏竹、秋菊、冬梅正忙得不亦乐乎。老爷子唐广德亲自在门口迎客,府内是高朋满座，大张宴席。待众宾客入席坐定，唐广德站起身朗声说道：“诸位今大驾光临寒舍使其篷筚生辉，实乃三生有幸，来来老夫敬诸位一杯。”

    众人满脸堆笑“好，好”一口而干，这时席间一位师爷模样地的人轻声说“来，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咱苏州巡抚刘大人，这位是巡抚衙门的王县令，那位是……”那个将整桌的人一一介绍一通后双手作揖道：“恭喜贵府唐公子中乡试第一名解元，不仅是贵府的荣耀，更给咱苏州百姓长了脸，来来我再敬各位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后众人坐了下来，恭贺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只有那刘巡抚面露微笑，一言不发。酒过三巡后刘巡府忽然道：“听说此次会试主考官程敏政、李东阳仍当今饱学之士极受当今皇上宠爱，贵公子投靠在此二人门下，当真前途无量，日后庙堂之上，还要多多仰仗贵公子了。”唐广德连忙陪笑道“哪里，哪里！望抚巡大人，以后还多多关照提携小儿才好，冬梅还不叫公子过来给各位大人敬酒。”冬梅面现为难之色轻声道：“老爷，公子现在不在府上。”

    “还不快去给我把他找回来，各位大人咱们边喝洒边看戏吧！”唐家因唐伯虎此次中举，倾其巨资筹办这场晚会，极尽奢侈豪华之能事，不仅广邀当地名士，还特意派人进京重金聘请当红京剧名角大腕前来府上演出，在唐广德看来这是一次绝妙的商机，银子也花得值，一来儿子高中解元实在是可喜可贺，二来借此机会可以广交社会名流，建立良好的人脉关系，而这对唐家酒楼的生意及儿子的仕途也是很有好处的，这次晚宴看似铺张，实则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广而告之的效果，唐家在苏州的名望也将随之提高。

    “老爷还愣在这里干嘛？演出就要开始了，快去陪巡抚大人看戏去呀！巡抚大人已在前排就坐了。”秋菊一边嚷着一边向院中的戏台跑去。只见那巡抚县令还有一帮贵人正坐在前排呷着茶、磕着瓜子，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和点心，一群公子哥们手摇折扇在那里神侃胡吹着什么。唐广德小心翼翼走上前打了一通招呼，找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下了。戏子们亮相了，生、旦、净、末、丑全是名角，那些公子哥们当场就尖叫起来。只有那巡抚仍悠闲地喝着荼，面无表情，一幅深藏不露的样子。

    第一出戏演的是《高祖还乡》不知是偶然还是人为刻意的安排，唐广德觉得戏子们演得太到位了，尽管那是一个很久远以前帝王返乡的故事，与他儿子现在的回乡怎么也扯不到一块去，但他觉得实在是太好了，他不懂京剧平时只喝点小酒打打牌什么的。但这次内心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鸣连他自已也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微微侧身偷偷地向巡抚大人那边瞥了一眼，这一看差点把他吓了一跳。只见那抚巡大人全然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时而皱着眉，时而漫不经心的呷一口茶，一幅恹恹欲睡状。唐广德高声叫道：“这演得什么戏这么难看，换下出吧。”台上的戏子们面现尴尬之色，喏喏而退，倒是一个跑龙套的壮着胆子喊；“下出就演咱最拿走的《霸王别姬》吧”这时台下众人中立刻有人叫道：“好，好就这部吧，我倒要看看那虞姬是何等样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搞得楚霸王神魂颠倒至死都放不下。”唐广德顺着那叫声望去，没想到竟是那巡抚大人，这太让他始料不及了，一时间竟目瞪口呆，连声附合地话也忘了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这时台上的楚霸王和虞姬都已出场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那楚霸王和虞姬身上。那楚霸王身长九尺，身披一件染满了鲜血的战袍，目光中贮满了眷恋和依依不舍之意，那是一种英雄末路的感伤和无奈。他悲伤地说道：“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而那虞姬也是泪流满面，她轻轻地靠在霸王的肩头，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很绝望很无助的神气，看着就让人感到心痛。接着她轻轻地唱道：“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楚霸王长叹一声：“十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虞姬泣不成声地道：“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楚霸王大惊失色连呼：”使不得，使不得，爱姬不可轻生啊！”虞姬突然指向帐门处，连呼：“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汉兵汉兵，他们他们杀进来了！”项羽不知有假急忙转过身去，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虞姬迅速从他腰间抽出宝剑自刎于前。霸王猛地一回头惊呼：”啊！”顿足不已，楚霸王痛哭流涕悲愤地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听者无不动容，名角们的表演非常精彩到位，众人又大声喝起采来。然而唐广德的心中就好象压着一块石头一样，觉得沉甸甸的。

    皋桥下流水旁，唐伯虎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一块岩石上，望着天空刚刚升起的一轮新月呆呆地出神。那月亮中的吴刚啊，那永远也砍不完的桂花树啊，让他黯然神伤，甚至从心底涌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林若风送给他的那只桃花钗反复把玩着。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时间仿佛就在水的下面，一转眼间五年过去了，他觉得自已为了她那个遥遥不可企及的女子改变了许多，曾经的誓言现在已是梦幻成真，然而她为何迟迟没有出现，难道她早已忘却了曾经许下的诺言。莫非她有什么不测……一阵晚风吹过，不知从何处飘过一枚花瓣轻轻地落在湖面上，正随波而逝。“公子，公子你还这里发什么呆，老爷正到处在找你了”。秋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知道了，这里天凉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那你可得当心，我走了。”说完秋菊转身消失在夜幕中。唐伯虎又枯坐了一会，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皋桥上隐隐地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只见朦胧的月色下，有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正向这边飞奔而来，后面跟随的那个影子也渐渐向那二人逼近。“嗖”地一声，唐伯虎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惊出了一身冷汗，定睛一看前面的那两人已扑倒在地。“伯虎真得是你吗？”那黑衣蒙面人，轻轻掀开面纱，唐伯虎一时间惊呆了，面前的这人不正是自已这些年来朝思暮想的林若风吗？不是她，又是谁？只有她才有那满头瀑布似的长发和那一双含笑的眼睛，只有她那般出神入化的“落英神剑掌”，浪迹江湖的仙风傲骨才配称“东邪”的传人。几年不见林若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由当初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变成了一朵正在盛开的桃花，更加风姿绰约，妩媚动人。唯一不变的是对唐伯虎那份浓浓的情愫。“伯虎，这几年过得还好吧！也真难为你了，为当初那一句承诺，你我整整花费了五年的时间来提高自已，

    眼看如今大功告成，我又要离你而去了。”唐伯虎大惊连声道：“难道你又要走吗，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你知道吗？人们都说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一年一次，而我们整整五年才能见上一面，这太残酷了。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让你走。”唐伯虎面带忧色，无限感伤。

    林若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柔声安慰道：“伯虎，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等这件事情办完后，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永不分离。请你答应我好吗？”唐伯虎握着她的手，泪眼朦胧竟说不出话来。只听见林若风继续淡淡地道：“伯虎，你是知道的，我爹娘死于强盗之手，这血海深仇不报，我这一生是不会快乐的。有时我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了我爹娘惨死的景象，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娘临死前对我说的那句话：风儿，长大了，一定要给爹娘报仇啊！这五年来我飘泊四海四处寻找杀害我爹娘的凶手，可是天下之大，茫茫人海，竟找不到一点线索。

    有一次我在杭州城内抓住了一名盗贼，仔细盘问竟意外地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那人说十五年前桃花岛附近的那桩杀人抢劫案，很可能跟本地“燕子帮”有关，而燕子帮的龙头老大与官府相互勾结，来往密切。当地百姓忿忿不平，却敢怒不敢言。听说有几个胆大的到衙门去告状，反而被县令打得皮开肉绽，投入监牢。我一听怒不可遏就想去杀了那狗官，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动手。有一天深夜机会终于来了，那狗官在一只游船上喝醉了酒，一歌妓刚好把他扶到舱外呕吐，我忽地一声冲上去一刀结果了他的狗命。第二天整个杭州城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布告还有我的画影图形，拿住了我的赏银三千两。我化装成你这般模样，竟没人发觉。更可笑的是有一公子竟跑过来对我说：“哥们，这画上的小妞长得倒不赖，要是被抓住了砍了头岂不可惜。”我差点笑出声来，露了馅岂不糟糕于是我赶紧跑掉了。后来几日我在荼馆喝荼顺便打听“燕子帮”的事，听见荼客们纷纷议论，说贾县令之死引起杭州巡抚和朝廷的高度重视，官方派出了当今朝廷的“四大名捕”，民间“燕子帮”联络了江湖各路豪客，颁布了“追杀令”全力捕杀。我见风声甚紧，又听说你在苏州高中解元，便连夜赶来，没想半道上被这两个探子发觉只好出手杀了他们。没想到你竟在这里。”这时远处隐隐地传来打更声，竟已是三更天了。两人泪眼执手相看无语，呆呆地坐着，似乎别后之情永远也倾诉不尽，沉默，沉默，过了许久，唐伯虎哽咽地说：“风儿，多保重，事成之后我还在这儿等你回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自古多情伤离别，更堪那冷落清秋节。

    半月后已是初冬，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寒冷，唐伯虎晨起在院中练了好一会儿剑，一轮红日才缓缓从东方升起。他捏指算算按理说皇上让他进京赴任的圣诣这会儿应该早到了为何迟迟听不见消息，难道有什么变故，想到这他不禁焦急起来。他轻轻唤了一声：“冬梅，你去徐府给我打探打探，看京城有什么消息没有，顺便问问徐公子何时动身赴京，到时咱俩结伴而行也有个照应。”冬梅“哦”了一声就跑开了。半日过去，唐伯虎漫不经心地在书房里随手翻看着几本书，只见他眉头紧蹙须臾又扔下书本，站在几案前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字。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大声叫道：“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冬梅正神色慌张地向这边奔来。“怎么啦！冬梅，有话慢慢说别急。”“公子刚才我到徐府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见门口围满了许多公差捕快衙役，后来向一路人打听，才知道公子你和徐公子都卷入了这场“科举舞弊案”的牵连，众人纷纷传说：“前些时日，你去应天府会试秘密又和徐公子一道去了京城，徐公子贿赂了主考官程大人的一家僮，那家僮秘密泄题给你和徐公子才使你们高中第一二名，他们说那么古怪地题目，天下无数士子和考生都答不上来，为什么偏偏只有你和徐公子才能答得出。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不是家僮泄题又是什么呢，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更有人揭发说主考官程敏政当日阅卷，见到两篇答题贴切且文辞优雅的试卷竟情不自禁地说‘这两张卷子定是唐寅和徐经的。’这句话被在场的人听见并很快地传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当晚皇上就诏见了程大人，程大人是莫口难辨，又有人说‘公子曾经还请程大人为自已的一本诗集作过序，这早就引起了众人的怀疑。众官纷纷上表均称程大人受贿泄题若不严加惩处，将有失天下读书人之心。于是第二日早朝皇上就颁布了圣诣：凡由程大人阅过的卷子均由李东阳复阅，并当即将程大人押入大理寺狱，派专人审理。皇上又特意下了一道圣诣给苏州抚巡让他立刻辑拿公子你和徐公子归案。事已至此，公子你赶快逃走吧，别管我们，我知道那事纯属捕风捉影，当时我就一直在公子身边伺候公子的饮食起居，我知道公子你是清白的，快走吧，时间来不及了……”“不不，我不走。”唐伯虎大声道：“这件事太突然且颇有可疑，漏洞百出，我一定要在皇上面前辨解个明白。”这时隐隐地听见大队人马杂沓的脚步声向唐府直奔而来。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