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一波未平一波起（一）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晚自习课间，舒衍表姐果然来了。

    她站在我们班门口，一样的白衬衫百褶裙长筒棉袜，她在外面套一件鹅黄色的休闲夹克，踩一双精致的镶着水晶的黑色平底软皮鞋，一袭长发披肩，如缎子般光滑亮泽，单单在那儿一站，便是最好的景。

    我看到我们班男生出去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欲看又不大好意思看，欲不看又忍不住不看的样子，显出年少的青涩来，亦显出文科生的胆小来。

    我走过去：“舒舒姐。”

    她小名叫笑笑，我记得我小时候叫她笑笑姐姐。但现在她大了，学校里她叫舒衍，关系好的人叫她舒舒，我也不好公然再喊她小名，便改叫她舒舒姐，或者直接叫姐姐。

    舒衍拉住我的手，牵着我到走廊的一角。我满心疑惑：“姐姐，什么事找我？”

    舒衍看着我的脸：“真伤着了？”

    我一笑：“没事，就是指甲划了一下，其实无妨的。”

    “什么叫没事？留疤了怎么办？毁容了怎么办？疼不疼？”

    舒衍很紧张的样子，弄得我想不笑也忍不住，我道：“已经不疼了，哪儿有这么娇气的？”

    “你瞧瞧你，还笑！”

    我有这么爱笑么？我想，却仍是忍俊不禁：“姐姐自小娇生贵养的，就会紧张。”

    “死丫头，你倒又说我，我哪儿娇生贵养了？”舒衍佯作生气。

    “没有没有。”我讨饶，“真的没事。打小我磕着碰着了，我娘就说，没事，小孩子皮肉长得快。真的，很快就能长好了。”

    “你……”舒衍无奈，“以后遇到这种事，别傻乎乎往上凑，没的叫那不知好歹的给伤着。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很多客观因素注定舒衍的某些观念跟我的不同，但她是真的关心我，我心里总是感动的，是以我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以后再不凑这种热闹了。”

    舒衍摇头。

    我趴在栏杆上，扭头看着她：“好了姐姐，到底什么事找我？”

    “呃……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去宿舍找我？找我聊天？

    印象中，舒衍从不找我聊天。

    舒衍亦转头看着我，夜色与灯光交错里，她的眼睛有种梦幻般的美。她迟疑道：“我也是听说，听说你最近跟古长风走得比较近。”

    呃……这个……昨晚跟古长风翻墙去看电影的事，难道舒衍知道了？

    我还庆幸我亲哥哥没来管，没想到舒衍倒先知道了，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舒衍看我不语，干脆侧过身来对着我：“慕慕，你别犯傻，你和古长风不同。他的世界你不懂。”

    我知道，我知道我和古长风不同。他的世界……我突然有些难受。我道：“我跟他之间没什么。”

    舒衍的手搁在我肩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女孩，做什么心里是有数的。”

    我不知道我当不当得起舒衍的一句夸，我没说话。

    舒衍拍拍我，白皙如玉的手自我肩头移开：“还有个事，也不一定发生，我不过提醒你一句。”

    我道：“嗯。”

    “今年的公务员考试快开始了，若是你们班主任找你，让你帮哪个替考，你打算怎么办？”

    孟武元跟舒衍的父亲在中学时是同学，我总感觉，孟武元的有些做法，舒衍的父亲不是很看得上。当然关于这件事，别说舒衍的父亲，我也不是很看得上。其实前两日孟武元找我的时候，我也挺吃惊，当时他说：“没事，不会被查出来，万一有人问你也别认，坚持咬定自己就是本人就行。”我觉得挺玄乎，一时没想清楚，就说我考虑考虑。考虑的结果是我不愿意答应，我们那里有句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不属于那等胆大的，就是有胆量我也不愿在这上头使。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颇为难。

    此番舒衍跟我提起此事，我明白她的意思，几乎在一瞬间，我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以我道：“我不会答应。”

    “嗯，”舒衍的目光越过我，看向前方夜色，“我也是这样想。虽然可以赚一笔替考费，慕慕，这笔钱咱们不赚也罢。我不管这件事安全或不安全的几率有多大，这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我点点头：“我懂。”

    “好了。”舒衍直起身，“我跟你说的这些，有的没的，我本来也是操不必要的心，你别不高兴。”

    因为古长风，我心里是有些难受，可我还是笑了：“没有，我没不高兴。”

    舒衍亦笑了，她笑起来非常美。“那我走了。”她道。

    我送了她几步，从我们教室的前门送到后门，我又叫住她，说了句：“我记得你的话了。”

    舒衍回头又对我笑了一下，没说话，走了。

    这天晚上我也没去操场跑步，上完晚自习，就回宿舍了。

    走在宿舍走廊上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议论傍晚的那件事，提到傅殊尘，提到我，我装作没听见，低着头走过。

    但是有些事，是挡不住的。

    我出名了，因为傅殊尘那一抱。

    之前篮球赛那一次，文学社刊的编委名单，社刊里某篇长文某篇短诗下的署名，所有的连在一起，再对上我这个看起来从头普通到脚的所谓（1）班优等生，这一次，我是真的出名了。

    篮球赛那一次我没红，我想是因为那次傅殊尘不过是责我一句，再无其他罢了。被傅殊尘斥责过的人不止我一个，他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当学生会副主席，平时查早操，查早课，据说大部分时候自是站一边负责高冷，但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冒一两句听似平淡实则能叫人无地自容的话。他有那种本事，把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叫人觉得分量极重。就像他那次对我，也不过说一句：“你给谁鼓掌呢？”我的心就颤了三颤。

    那句话，我想傅殊尘其实也是不大经意的。女生的鄙夷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她们自己的不满。她们不过是对我不齿，觉得我有眼无珠，对着傅殊尘这样的人不支持，却因为那个什么一中篮球队长闪过了傅殊尘进了个三分球就鼓掌。蠢透了。

    蠢透了的人，何须过多关注？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傅殊尘是公然抱起了我。这是前所未有独一份的事。被傅殊尘抱，这是多少女生梦寐以求的呵。偏偏被我这个柴火妞得偿。这是什么道理？

    众女生无语问苍天，想不通，不平衡，不理解，不接受。

    不过别多想，没有人打我。没那么夸张。这不是故事，我们好歹也是十几岁的高中生，我们学校的女生尚不至于因为花痴就做毫无理智的事。她们不过是比前次投来更加鄙夷的眼神罢了，不过是貌似小声实则肆无忌惮地议论罢了。

    “呐，就是她，景慕倚，凌云社主编，（1）班副班长、数学课代表，（5）班舒衍的远房表妹，农村来的，家里穷得很。想攀白马王子，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若不是经过这场，我真不知道，我身上能贴上这么多标签。

    我能怎样？我不能怎样。我不能叫她们闭嘴，无法跟她们力辩清白，不能找傅殊尘出气。我只能沉默走过，装作没听见。

    我只能在心里腹诽，我说傅殊尘，我心口没中剑腹部没挨刀，更没身中剧毒九死一生，我不过是脸颊被指甲挠了一道，你抱我做什么？

    我心里真是怄死了。

    更怄的是景玉还不停在我耳边重复：“傅殊尘不是喜欢你吧傅殊尘不是喜欢你吧傅殊尘不是喜欢你吧傅殊尘不是真的喜欢你吧傅殊尘说不定真有点儿喜欢你呀……”

    我快要疯掉，景玉还趴在桌子上，对着我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得丝丝入扣：“你看呀，傅殊尘跟舒衍关系那么好，也没当众抱过她呀。还有那次篮球赛，你不过是为一中队长鼓几下掌，他何至于那么小心眼？还有还有啊，你说他为什么揍吴耀飞呀？他在学生会两年，可曾出手打过谁么？不管遇到多欠揍的，从来都是别人出手，他在一边冷眼旁观。怎么这次就出手打吴耀飞了呢？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

    我起身走了。

    “哎哎，你去哪儿？”景玉拽住我，“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看也不看她：“去找傅殊尘。”

    说完恨不得甩自己嘴巴，我这是晕了，找什么傅殊尘？我跟他什么关系？我去医务室换药，我该去换药了不行吗？

    景玉的手松开，也安静了，我想也想得到，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烦躁地走出教室，活动课时间，一半的人在操场上，一半的人留在教室用功，我去哪儿？

    出手打吴耀飞？傅殊尘若果真未曾动手打过谁，他为何出手打吴耀飞？难道就因为我的那句话，“吴耀飞该打”？

    对了，吴耀飞也出了名。他作为我们学校第一个被傅殊尘揍的人而出了名。现在学校到处在传，（1）班的吴耀飞，是个花心大萝卜，闹得女生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们的学生会主席傅大公子看不过眼，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揍了他一顿。

    你说这算哪回事？

    吴耀飞这一整天趴在座位上，蔫儿巴着，头都快埋进桌子里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眼镜坏了，高度近视看不见，只好埋头向桌面。

    我走出教室，好死不死的迎面就遇到傅殊尘。他劈头问：“还没去换药？”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