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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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书在我手里斜立着,半天没翻过一页,那枚书签却又从书里滑出一角。

    它原本夹在书的最后,我干脆将它抽出来。

    很漂亮雅致的书签,是两片对折的设计,更像一枚造型纤巧的卡片,正面印了花鸟画,背面是书法和印章。名家笔墨,纸质和印刷都属上乘。

    打开,空白的内面写几行隽秀的字:当时初见,你说,那便合奏吧。/道是寻常话,却沦陷了心。/我心沉默,你不知它在沉默里,/念你甚深。/若冒昧,莫恨。无从做主是心。

    简练如黑白胶片的句子,我觉得它美,所以看完一遍后,忍不住又看了一遍,却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舒衍的字。这是,这分明是……

    脑中闪过记忆的画面,2000年9月,学校的开学典礼上,舒衍和一个男生合奏一曲,四手联弹,后来舒衍告诉我,那曲子叫《舒曼主题变奏曲》。

    我怎么会忘了?

    这秘密……若爱慕从那时开始,原来年少的心思,也能藏得这样深。

    我心里的震惊,很难形容,似乎那一瞬,我觉得我全身的汗毛,几乎是要竖起的。

    喻汐她,果然是聪慧胜我,敏感胜我。

    可是,她该怎么办?

    我将书签夹回书里,将书阖上。这个时候,我最担心的,竟然是她——喻汐,而不是我的姐姐舒衍,更不是那一颗“无从做主”的心。

    景玉是什么时候进来,什么时候在我旁边坐下的,我几乎没有察觉。

    我发现时,她已经在那儿了。

    她沉默时,亦是一抹安静的剪影。而喻汐,很多时候我看到她,或坐在座位上,或立在栏杆前,总是那么一帧安静精巧的剪影,叫人想到清晨的曦光里,无风,枝头的叶子静默却骄傲。

    我突然就觉得,就算喻汐真的说了那番话,不管她出于什么心态,仅仅是为了讨好向荨还是她当真那么想,到最后,我可能真的办法再去恼她。

    景玉扭头看了我一眼。冷而平静的一眼,什么内容都没有。纯粹是因为我在看着她。我这样出神想着剪影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我开口唤她:“景玉。”

    景玉没回应,她已经重新低下了头。但我知道她听见了,因为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我道:“景玉,你原谅我,我知道你心里向着我才会对我说那些,我不该那样说你。”

    景玉仍旧没看我,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下来了。

    我顿时有些无措,胡乱扯了张纸巾就递过去:“景玉景玉,你别哭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当时昏了头了。你懂么,我是不愿相信那些话。我被自己气昏了头。是我自己的问题。景玉,你别哭啊。”

    景玉啪地拍开我的手,泪珠子越发一颗颗地往下滚,满眼里都是委屈。弄得我也想哭。

    我的眼睛真的湿润了。

    但景玉哭完了,也就原谅我了。

    我忘了,她是张景玉,她不会真的恨我。

    我看着窗外的郁郁葱葱的树,树叶间铺上薄薄的暮色,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变化总在不经意间。春风一度,吹绿枯树,吹开玉兰满树冠。秋天又一度,吹黄层层绿叶,吹落满园繁华。

    而此时,春已往秋未至,正值盛夏。

    密密繁叶,我的眼睛能看到数月后,枯黄将凋的脉络。

    有时候人的心境,也是一夕之间,就能点染了几分苍凉。但不管怎样,我们还得向着好了去看。

    我接受现实,也不否认过往。

    可我也不知道,我和喻汐的关系,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继续亲密无间下去。或者只是亲密过,却从来都未曾无间。

    我能在别人非议她的时候坚定维护她,因为那并不涉及我,我在局外。但现在,我到底是还是发现,自己从来都没那么坚定。可见这份友谊里我终究有所保留,人终究爱自己更多。我想,我也没那么委屈吧。

    课间我站在走廊上吹风,聊胜于无的一点儿风,白天的暑热已退了,很舒服。

    我转头,古长风正走过,他道:“站那儿干嘛呢?”

    我笑:“吹风。”

    他亦笑笑,就走过去了。

    我恍惚立着,似乎还意犹未尽。然后才想起那句去月季园摘花的话。而他已走远,身形一转,楼梯口的一片衣角,也飘出我的视线。

    我又自讪笑,戏言便是戏言,他自己也没当真。

    喻汐也从教室出来了,站在(2)班门口,扬起手远远地跟我打招呼,我也扬手打招呼。灯光暮色,她脸上的神情是模糊的,我看不清,我想她也看不清我脸上近乎僵硬的笑意。

    转日便是周六,古长风旷课。下午第二节课上完,便是周末了,市里的孩子走了,剩下的孩子懒懒散散,有的在教室聊天,有的回宿舍了。

    我背着书包,书包里装了两本书,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等舒衍。然后她来了,我笑着迎向她。

    心情委实说不上轻松愉快,却也要做出愉快的样子。不是虚伪,因为此番是表姑的生日,我命令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的没有,无谓烦恼。

    吃饭的地方是市中心一个很高档的饭店,穿过回廊,里头一个包间,厚重的木门,漆木雕镂的屏风,雅白流苏的桌布,样式繁复的吊灯,还有精致的菜肴,高脚杯里的玉液琼浆。并不低调的奢华。

    表姑的学生,表姑父的学生,济济一堂甚是热闹。舒衍悄悄跟我说,因为这一届她妈妈带的三个硕士、她爸爸带的两个硕士一个博士,到这周为止全都落实了工作,大家高兴,刚好就一块儿庆祝了,往届已经毕业的学生也来了好些,当然是没有全来,这些年学生是越来越多了。

    对于表姑和表姑夫,我羡慕来自学生的那些尊敬。对于舒衍,我羡慕她被那么多人寵爱。

    晚宴吃得其乐融融,姑父姑姑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少许的一点儿虚礼杂在情感的由衷和谐里,感觉还是舒适的。

    饭罢大家兴致不减,说在旁边的K厅订了包厢,叫嚷着要一起去唱通宵。

    真是能闹。

    即便很多时候有意推拒,这两年我跟着舒衍还是经历了很多我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场面。大家簇拥着出饭店,我扯扯舒衍的衣袖小声问:“咱们还去么?”

    舒衍问我:“你想不想去?”

    我道:“还是不去了吧。不过你要想去的话……”

    舒衍道:“那就一起去玩会儿吧,我爸妈也会去,每年学生通过毕业答辩找到工作都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我爸我妈一定又要唱那些老歌。不过那些学生肯定要闹到很晚,我们只玩一会儿就回家。”

    我道好。

    表姑和表姑父都是唱民歌的嗓子,听过他们歌喉的都会明白,为何舒衍能有这么好的音乐天分。学生中也有唱歌很好的,也有唱得不怎么好却极其能闹的,总之气氛活跃,闹得那叫一个欢腾。

    遗憾的是我不会唱歌,除了音乐课上老师教过的那些曲子,还有学校活动时文娱委员特别教唱的几首,其余的流行歌曲我连一首完整的都唱不上来。就是音乐老师文娱委员教过的那些,我都能唱跑调。所以当姑父姑姑的学生起哄要我唱歌时,我局促得不行。

    舒衍当然很从容,她小声问我:“你会唱什么歌?”

    我道:“国歌。”学校每周一升旗都唱,跟着哼也哼个调熟。

    舒衍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别闹,除了国歌还会唱什么?”

    我委屈:“真的,除了国歌唱什么都跑调。”

    舒衍道:“没事,我带你。快着些。不然呆会儿叫你自己唱国歌。”

    舒衍带着我唱了首《送别》,又唱了首《遇见》,唱完了包厢里一片声鼓掌叫好。舒衍小声笑我:“你怎么都不大出声的?”

    嗨,嗨,大合唱滥竽充数惯了的。K厅幽暗的灯光中我羞红了老脸,好在没人注意到。

    舒衍接着去唱一首英文歌,我是真不行了,听都没听过,于是将麦放在桌子上,溜出包厢去上卫生间。

    卫生间出来后,我踩着红色团花的地毯走到走廊尽头,隔窗看去,满眼的霓虹闪烁,人来车往,交织成都市繁华。

    “慕慕?”

    忽听得有人叫我,声音是熟悉的,我以为自己幻听,回头一看,竟真是傅殊尘。

    我不知道自己从几时起,已熟悉了他的声音。

    但在这样的地方也能遇见他,我还是觉得意外,不是对于他的出现感到意外,而是我这样难得地出现在这里一次却恰好遇到了他。

    傅殊尘却是乐了,问我:“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正常情况下我当然不该在这里,我抬手随便一指,一排的门,也不记得自己方才是从哪个门里出来的了,只是胡乱一指,我道:“舒舒,我跟舒舒来的,表姑表姑夫也在。”

    傅殊尘笑:“还有学生吧?”

    我怔一怔,亦笑:“嗯,还有学生。”

    “那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站这儿?不会唱歌,被笑话了?”

    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好话,我耸耸肩无所谓。犹记得去年舒衍生日,她的那些朋友讨论一个日本歌手组合,我不知道,又说一个韩国歌手,我还是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很夸张地问我是不是外星人,还是他帮我解的围。凭着这一点,我不计较。当然最大的现实是,此时此地不适合计较。其实谁又当真愿意老和他对着掐呢?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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