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闺情相近亦相杀3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起初的那几天景玉都比较安静，对我也有些疏离。我因为并不了解她，也不过平常心相待，每天到了教室都跟她打个招呼，别的话也不多说，我不是个善于主动说话的人。

    就这样过了一周，我发现他不只是跟我疏离，跟其他的同学也都比较疏离。我偶尔会想起班主任的话，不明白这中间有着什么梗。但我本身不是好奇心极旺盛的那种人，倒也没想过去探究。

    有一天我跟菱芷一起吃晚饭，她问我：“你同桌怎么样？好相处么？”

    孙菱芷是个气质清淡的姑娘，瘦瘦的，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单眼皮，眼睛清澈。我们从高一就关系不错。

    “挺好的呀，挺安静的姑娘。”我潦草地答着，拿勺子一下下搅着碗里的粥，粥有点儿烫。突然想菱芷会不会知道什么，便又问：“不过，你以前认识她么？她叫张景玉。我是说，咱们上高二之前。”

    菱芷摇头。她其实跟我一样，是那种偏内敛型的女生，平素也不太喜欢关心周围的各种八卦。

    我笑笑：“我之前也不认识。她原来是八班的。跟咱们离得远呢。”

    菱芷点头：“我虽不认识她，前两日却听人说起，知道她是八班的。”过了会儿又道：“那你知道那个实习英语老师吧，挺帅的那个，实习期没满，主动请辞了。”

    我嚼着馒头：“知道啊，叫尚恩，那时候咱班女生不还花痴么，说怎么没分来教我们。”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请辞么？”

    “不是说跟八班一个女生有关系么？未必是真的吧？或者还另有隐情。”

    菱芷没答，我突然反应过来，吃惊地抬头看她：“是景玉？”

    那件事我隐约听到些风声，说是和一个女生有染什么的，又说那女生魅力很大，甩了男朋友勾|引实习老师什么的。闹了一阵，后来那老师请辞了，紧接着期末考，大家顾不上，风声也就弱下去了。因为事情的当事人并不认识，我当时随便听听，觉得这学校里三人成虎的事情多了去了，压根也没信多少。没想到竟是景玉。

    菱芷看着我没说话，眼神里却有些暗示。不对，她在看什么？

    我回头，正看到景玉从我身后走过。她低着头，散落的发丝挡住半边侧脸。那个画面我至今印象深刻。

    我转回来看菱芷，菱芷也尴尬，待得景玉走远了，才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的事，今儿说几句，也就是对你，结果还被人家听到了。这下怎么办？”

    我低下头扒了两口饭，突然将饭盒朝她一推：“呆会儿你帮我洗一下，我先走了。”

    我跑出饭厅追上景玉。景玉刚洗净了饭盒，正低着头往宿舍走。我追上去：“景玉你等等我。”

    景玉没回应，我拉住她：“景玉。”

    “我回头就去找孟老师，让他给我调座位。”景玉的声音淡淡的，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我急：“景玉你说什么呢？调什么座位？”

    景玉苦笑：“刚开始他就不想我跟你做同桌，你难道没看出来？那时候我还在心里感激，感激你这个老师眼里的优等生不拿有色眼镜看我，原来那时你是不知道，你的消息也真够闭塞的，尽在专心读书了吧？不过现在你知道了，也想离我远远的吧？”

    几句话里杂了无数种情绪，我亦觉难过，听到最后说我想远离她的话，气得跺脚：“放屁！”

    两个字一出口，镇住了景玉，也镇住了我自己。我从不说脏话，那两个字却莫名地说得无比顺溜。

    景玉没有调座位，我也没调。我们成了关系很好的同桌。因为我告诉她，我不拿别人口中的传言看人，我只拿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心看人。我还跟她说，其实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毕竟已是过去，要别人不介意，先得自己不介意。别说自己的事跟别人无关，就算真做错了什么，也不等于亏欠了所有人，自己长记性最重要。

    多读书总会有用，我当时简直是口才和思维大爆发，况且站在优越的位置讲道理，最容易找到状态。

    景玉几乎是震惊的。我想我大概是第一个这么跟她说的人。她看着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眼神却是变了。

    从那一天开始，景玉对我，再也没有疏离。她本是个内心火热的女孩，在她最孤独的时候，她把她无从安放的亲近和信任都给了我，她甚至崇拜我，她说我是她见过最有思想最有主意的姑娘。然后我经常跟她一起吃饭一起去洗手间，一起去操场做课间操，看着她一点点丢掉心里的包袱，一天天活跃起来，跟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重新回到她原本的样子。曾经一度，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然后有一天晚上，她给我讲了她的事。

    高一时，在实习老师尚恩到来之前，确实有个男生喜欢她。但她并不喜欢那男生，也委婉地表达过自己不想谈恋爱的意思，那男生有没有领悟，她始终也不清楚，但那男生一直对她很好。后来尚恩来了，她是喜欢尚恩的。很帅的男人，比起周围的男生来年长了几岁，也就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整个人的气质也更从容些。班里不少女生都喜欢他。但景玉知道，她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因为校门口的初见，那时候她不知道他是新来的实习老师，他不知道她叫景玉，可是他背着旅行背包险些撞到她，四目相对的一瞬，她是心动的。然后每一次，他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时，她的心都会跳得很快。

    适逢尚恩失恋，景玉看到他和一个高挑的女孩站在校门外争吵，然后那女孩转身离去。剩他一人，凄然立在暮色四合的路边。景玉先是隔着铁门偷偷观望，看他脚步虚浮地离开，她溜出学校一路跟着，转过几个弯，他进了一间酒吧。他在里头喝酒，她在窗外看着，看着他喝醉，已是深夜。校门应该早已封闭，她想拖他回教师宿舍，心里未尝不怕，大半夜的怕门卫质问，怕别人看见了误会，怕他会怪她。他一米八的身高，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压得她脚步踉跄。在她试图站在路边拦计程车的时候，看到了路对面的酒店。她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她把他拖进了酒店。

    只有开一间房的钱，刷门卡进了房间，她才意识到做了一件多么大胆的事情。但她又安慰自己，横竖没人看见，只要过了这一|夜，他酒醒了，他们清清白白的，彼此不说，大抵也不会有事。

    他醉得厉害，吐得也厉害，她自然不能走，照顾他许久，他终于安稳了，她最后在另一张床上和衣睡了一会儿。亏得是标间，有两张床。

    第二天醒来后他当真没怪她，反是对她充满歉意。她觉得心里是暖的。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原以为事情早过去了。他们一起进酒店的照片，却贴在了教室窗户上。

    是班里的一个姓姚的女生，本市人，父母做生意，家境小小殷实却不大富的那种。姚也喜欢尚恩，但他似乎不太喜欢姚，之前发生过一两件小事，弄得姚不大高兴，于是姚因爱生恨，贴出来那一组照片。并散布谣言，说他们开房，说景玉偷偷去私人诊所打胎。

    这谣言散布得太过了。一时间景玉都处在懵的状态。班里在窃窃议论，喜欢他的那个男生看着她，眼神里充满失望和谴责。老师叫她去办公室，痛心长谈。

    最后证实没有怀孕打胎的事，几天前去医院，去的根本不是妇产科，只是去看望一位生病的亲戚。并且，她刚好又来了月信。可是酒店里的一|夜，只有她自己知道，他烂醉如泥，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谁肯信？

    也怪她平日里嘴里总藏不住话，以前喜欢说别人的事，那时就换成某些人报复性地到处传扬她的事。传得满校皆知。

    对于我的后知后觉，景玉说，真是个奇迹。

    当时已是学期末，那件事到最后，尚恩说：“你考上市一中不容易，我换个地方总能找到工作。所以我离开，你留下。景玉，坚强一点儿，会过去的。”

    景玉悲伤摇头。尚恩笑：“辞呈交上去，校长已经批了。你知道么？我没想一辈子当老师。这样并不坏。”

    那个学期就那样落幕了。他走了，他叫她坚强，可是真的很难，学校里到处是异样的目光。并且连家里也都知道了，放假回去，左邻右舍的目光都带了不能言说的内容。到家里，父母痛骂，恨其不争，任她怎么解释都不肯信，将她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暑假。

    景玉身体微微颤抖，我拍拍她道：“没事，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这个世界其实很健忘，你相信吧？时间会平复很多东西。”

    她低着头，嗡着鼻音问：“你信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我单恋他。”

    我说我信，为什么不信？

    月光沐着景玉的脸，她扭头看我：“慕慕，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笑着戳她额头：“傻妞，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是的，景玉感激我。在那之后，她用她很多很多的爱回馈我一时的包容和友好。当她习惯了爱我，我却又何曾真的在意过？有时候我甚至厌烦她的喋喋不休，厌烦她不厌其烦地说别人的琐事，厌烦她一个简单的题目讲了两遍还弄不明白。我烦了的时候从不掩饰情绪，甚至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对她撒气，她都从来不记仇。

    人是很容易被惯起来的，景玉最大的失败就是她总是惯着我。

    我不是个绝对任性的人，我把我的感激给了舒衍，因为舒衍从不嫌弃我的贫穷；我把我的谨慎给了喻汐，因为喻汐即便清高得如一只孔雀，却会说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我把我的尊重给了齐又萱、孙菱芷她们，因为我刚进这所学校被有钱人家的孩子欺负的时候，是齐又萱站出来帮我，是孙菱芷、常心她们，友好地待我。

    唯独景玉，除了在她最低落时伸手拉了她一把之外，我还给了她什么？当她对我心怀感激，我却又是从几时开始，已在理所当然地肆意消费着这份感激？我仗着她近乎纵容的包容，忽略她的感受，甚至这样伤害她。

    我是忘了吧，她也是会受伤的。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