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栎阳劫,赤子心
小说屋推荐各位书友阅读:砚心正文 第六章 栎阳劫,赤子心
最新网址:www.xiaoshuoge.info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暮色如墨,沉沉压在栎阳镇上。魏珩蹲在陈先生留下的旧屋门槛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掌心那块砚台——自昨日那名白衣女修留下“地脉已乱,妖祸将生”的话后,这砚台就没凉透过,温温的热度像根细针,总在提醒他什么。
西边山坳的异动已有三日了。先是樵夫撞见生角的野猪,后是李婶家鸡雏被绿火焚尽,今早连镇口那棵百年老槐,都渗出了暗红如血的汁液。魏珩望着槐树皲裂的树皮,那些纹路像极了陈先生临终前枯槁的手,攥着他的腕子说:“护得住的要护,护不住的……也要试着扛。”
“张叔,王婆,收拾东西吧!”天刚亮,魏珩就挨家拍门,声音因急切而发颤,“地脉坏了,山里的东西要出来了,去城里避避!”
最先开门的张屠户拎着剔骨刀,眉峰拧成疙瘩:“魏珩你发什么癫?陈先生走了才半年,你就学那些江湖骗子装神弄鬼?”
“是真的!”魏珩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你看西边的云,整日泛着紫黑!李婶家的鸡……”
“呸!”一口唾沫溅在他脸上,是隔壁王婆,拄着拐杖的手气得发抖,“那是黄鼠狼作祟!陈先生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咒街坊的!”
魏珩往后踉跄半步,喉咙像被堵住。那些看着他长大的脸,此刻都覆着层冰霜。烂菜叶砸在他肩头,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忘恩负义的东西!”“怕是想自己跑路,故意搅得人心惶惶!”“陈家的恩情都喂了狗!”
心里有个声音在劝:算了吧。他们不信,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安安分分守着旧屋,或许灾祸落不到头上。这声音像块冰,顺着脊梁骨往下滑,冻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颤。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极了此刻想缩进壳里的自己。可就在这时,心口忽然微微发烫——不是砚台的温度,是另一种更沉的暖意,像陈先生当年握着他的手,在寒夜里呵出的热气。
一道声音紧跟着在心底炸开,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先生独有的温和语调:“珩儿,人活一世,不是看谁能站得更高,是看敢护着谁。”
魏珩猛地一震,下意识抬头望向陈先生旧屋的方向。夕阳正斜斜照在那扇斑驳的木门上,恍惚间,仿佛能看见先生坐在门槛上,手里摇着蒲扇,慢悠悠说这话的模样。这声音不是幻听,是他无数次在夜里想起先生时,心底自动浮现的回响,是刻在魂魄里的印记。
那点退缩的寒意瞬间被冲散了。他重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先前被骂懵的脑子忽然清明——他护的不是那些谩骂,是先生曾守护过的栎阳镇,是自己心里那点不想认命的念想。
“我不走!”魏珩再次抬头,迎着漫天飞来的污言秽语,声音哑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硬气,“我只想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再拖,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个屁!”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他撞在墙上,后背火辣辣地疼。人群像涨潮的水,瞬间将他围在中央。指责声、唾骂声裹着怨毒,几乎要把他的骨头碾碎。他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变得狰狞,心里那根叫“坚持”的弦,正被一点点拉到极致。
直到暮色再临,他被围在镇中心的老槐下,浑身是土,嘴角淌着血。脚下的地面忽然震颤起来,像有巨物在地下翻涌,空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腥气。老槐树的叶子哗哗作响,暗红汁液顺着树干淌成了河。
“地脉……真的动了!”有人惊叫。
可下一秒,所有声音都变了调。那些方才还惊慌的村民,突然露出诡异的笑,眼神空洞地盯着他:“是你引来的祸事……”“杀了他,地脉就平了……”
魏珩浑身一寒——这不是真的!可那些声音太真,像无数根针钻进耳朵。脚下的土地裂开细缝,黏稠的黑气顺着脚踝往上爬,带着刺骨的怨毒。
他被拖进了一片混沌。
眼前的景象一半清晰,一半扭曲:真实的栎阳镇在摇晃,房屋簌簌掉灰;虚幻的火焰却从地底窜起,舔舐着陈先生旧屋的窗棂,他想冲进去,却被无形的墙死死抵住。耳边是村民的嘶吼,那些骂他“白眼狼”“搅家精”的话,钻进黑气里竟化作了实质的利刃——倒刺的鞭抽在背上,冰冷的锥扎进心口,每一下都带着碾碎骨头的力道。
“你护不住任何人。”黑气里的心魔低语,“他们恨你,你的坚持全是笑话。”
“费尽心机又如何?终究是竹篮打水。”
“陈先生要是看见你这样,只会觉得丢脸……”
黑气里的心魔低语还在继续,那些淬了毒的利刃眼看就要将他彻底撕碎。此时的栎阳镇早已被恐慌攥紧——地面的震颤像擂鼓,老槐树的汁液淌成了血河,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山雨欲来的腥气。谁都清楚,地脉已乱是铁板钉钉的事。
可恐慌拧成了一股邪火,全往魏珩身上烧。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喊了句“杀了他!这祸事就是他招来的!”,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嘶吼:“对!宰了这灾星,地脉就平了!”他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宁愿信这荒唐的因果,也不肯面对眼前的绝境。
就在这时,人群边缘忽然响起一道细弱的声音,带着惊惶却不肯退让:“不对……地脉乱了应是早就有的事,怎么会是他招来的?”
是李家小姐李清沅。她被家里的佣人护在身后,素色裙摆沾了泥点,脸色白得像纸,却还是挣开了丫鬟的手,又往前站了半步:“前几日山里就有怪事了,那时他还在……”
“小姐!”管家猛地低喝一声,快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力道大得让她皱起眉。“莫要再说!这种时候替他说话,是想让老爷夫人担惊受怕吗?”他半拖半劝地将李素往后拉,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祸从口出!您就当没看见!”
李清沅被拽着往后退,眼里的急意在人群的喧嚣里碎成了星子。她最后看了魏珩一眼,那眼神里有困惑,有不忍,却终究被管家带得没入了人群。
那点转瞬即逝的声援,像雪落进滚油里,连点热气都没激起。魏珩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再看看眼前这些红着眼嘶吼的乡邻——他们明明知道危险是真的,却偏要把他当成替罪羊。这荒唐的恶意,比地脉翻涌的戾气更伤人。
利刃越来越密,魏珩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像被扔进石碾,碾碎了又重组,重组了再碾碎……
利刃越来越密,魏珩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像被扔进石碾,碾碎了又重组,重组了再碾碎。他想放弃,想承认自己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就在道心即将崩裂的瞬间,胸口突然炸开一阵灼痛——是那块砚台!
灼痛里,仿佛有只温暖的手按在他后背。陈先生的声音穿透所有嘈杂,清晰得像在耳边:“珩儿,疼吗?疼就对了,疼才说明你在护着什么。”
胸口的灼痛忽然牵出一阵熟悉的潮湿感,记忆像被雨水泡胀的棉絮,瞬间填满了意识——
那是他八岁的夏天,也是这样一个让人心里发沉的雨季。连日暴雨冲垮了山路,他和陈先生被困在山坳里的破庙里。庙顶漏着雨,滴答滴答打在供桌的破碗上,他缩在草堆里,发着高烧,浑身烫得像团火,喉咙干得咽不下唾沫。
陈先生把唯一的蓑衣拆了,一半垫在他身下隔潮,一半裹在他身上。老先生背对着他,正用捡来的干柴生火,佝偻的脊背在摇曳的火光里忽明忽暗。“冷……”他迷迷糊糊哼唧,陈先生就转过身,用掌心贴上他的额头,那掌心带着柴火熏出的糙热,却比任何药都管用。
“疼不疼?”先生问,声音和现在一样温和。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出话。
先生忽然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半块干硬的麦饼,掰碎了泡进陶罐里,就着柴火慢慢煨。“你爹走那年,托人带过句话。”先生的声音混着雨声,低低的却很清楚,“他说咱珩儿是块好料子,就是性子太急,得经点事儿才能沉下来。”
他愣愣听着,爹的模样在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临走时那双按在他头顶的手,很沉,带着山泥的气息。
“知道为啥山里会下雨吗?”先生把温热的麦饼糊糊递给他,粗粝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地脉在底下喘气呢。它像个人,也有累的时候、疼的时候,喘得急了,雨就大了,山就晃了。可再难捱的时候,也得等着云开。”
“就像现在?”他含着糊糊,含糊地问。
“就像现在。”先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火光,“你看这破庙,梁快塌了,墙也漏风,可只要咱爷俩在这儿守着,它就还是个能遮雨的地方。人活着啊,总得守点什么,疼也得守。”
那天夜里,他缩在先生怀里听雨声,听先生讲那些走南闯北的故事——说见过能跟地脉说话的异人,说真正厉害的不是刀枪硬,是心里那点不肯垮的劲儿。最后醒来时,雨停了,阳光从庙门的破洞照进来,先生正用石头在地上划着什么,见他醒了,拍了拍身边的草堆:“来,咱算算还有几天能出山。”
……
记忆里的雨声和此刻地脉震颤的轰鸣重叠在一起。魏珩望着胸口跃动的金光,忽然懂了——先生当年说的“守着”,说的“地脉会疼”,原来早就为今日埋下了伏笔。爹留下的期盼,先生教的道理,都在这阵灼痛里活了过来。
是啊,疼,可他在护着啊。护着这些哪怕骂他、却也是陈先生曾守护过的人;护着自己心里那点“不想做庸才”的执拗;护着两代人未曾说出口的托付。
“我不放弃!”他嘶吼出声,声音撕裂了混沌。
胸口的砚台爆发出刺目金光,光芒穿透他的躯体,将黑气与利刃寸寸碾碎。魏珩望着陪伴自己十几年的砚台在光中化作金辉,如活物般钻进他的丹田——那里瞬间暖意融融,仿佛有了第二个心脏在搏动。
远处云端,几道身影静立。
青衫老者目光微凝,指尖捻诀扫过下方少年,轻声道:“灵根有缺,竟是天定的绝脉……寻常人早该断了仙途念想。”
白衣女修望着那道冲破混沌的金光,指尖玉简轻颤:“偏生他以凡躯抗地脉怨气,守着这颗赤子心不肯放——倒是把先天灵胚的灵窍,用意志硬生生撞开了。”
玄衣人望着下方重新站直的少年,声音里带了丝赞许:“以意志补灵根之缺,以执念铸第二丹田……这栎阳镇的乱局,倒真炼出个异数。”
镇中心,魏珩缓缓站直。丹田处的暖意流遍四肢,谩骂与幻境留下的伤痛仍在,可他的眼神亮得惊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困于绝脉的少年。体内那块用意志凝成的灵宝,正与他一同跳动,沉甸甸的,全是要继续走下去的分量。
地脉的震颤还在继续,但魏珩握紧了拳。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最新网址:www.xiaoshuoge.info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