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雨中执念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午后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晴好的日头被乌云吞没，顷刻间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静室的窗棂上噼啪作响。南宫雪坐在案前整理剑谱，指尖刚触到“寒江初融”那页，太阳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呃……”她按住额头，眼前的字迹开始扭曲，墨迹顺着纸页流淌，竟化作现实中ICU病房的监护仪屏幕。绿线在纸上疯狂跳动，发出尖锐的鸣音，刺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锁骨处的胎记烫得像团火，与记忆中柳如烟临终时的体温重叠。她仿佛又回到那个暴雨夜，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如纸，护士推着盖着白布的病床走过，橡胶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和此刻窗外的雨声一模一样。

    “如烟……”南宫雪无意识地呢喃，指尖在剑谱上划出凌乱的痕迹，像在描摹心电图的波形。现实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神识的堤坝——柳如烟苍白的脸，女儿南宫灵哭红的眼，监护仪变成直线时那声刺耳的长鸣……所有画面都裹着冰冷的雨水，砸得她喘不过气。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座太平峰淹没。南宫雪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眼前的静室开始旋转，案上的剑穗垂下来，红绳在风中摇摆，像条濒死的蛇。

    “师尊！”

    一声急促的呼喊穿透雨幕，伴随着破门而入的响动。林筱雨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玄色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发间的水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手里还攥着件蓑衣，显然是冒雨从药房跑回来的。

    “您怎么了？”林筱雨扑到案前，看见南宫雪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瞳孔涣散得没有焦点。剑谱被揉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墨迹晕染开来，竟像幅诡异的血色图谱。

    南宫雪没听见她的话。神识深处，监护仪的鸣音越来越响，盖过了窗外的雨声。她看见柳如烟躺在病床上，手背上的输液管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雨水不知何时渗进了病房，漫过床脚，将白大褂的下摆染成深色。

    “别走……”她抓住身边人的手，指尖冰凉，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对方的骨头，“求你……别丢下我……”

    林筱雨被她抓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师尊的手烫得吓人，掌心的汗混着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迹，湿冷得像冰。她能感觉到师尊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像寒风中快要熄灭的烛火，每一次颤动都扯得她心口发紧。

    “我不走。”林筱雨反手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温暖的气流顺着经脉游走，试图驱散那些冰冷的记忆，“师尊看着我，我在这里，没走。”

    可南宫雪的意识还陷在现实的泥沼里。她盯着林筱雨的脸，瞳孔里映出的却是柳如烟弥留时的模样。徒弟的声音隔着层水膜传来，模糊又遥远，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回音。

    “水……”南宫雪的喉咙干得冒烟，现实中插着氧气管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想推开眼前的人，却分不清这是医院的病床，还是静室的案前。

    林筱雨慌忙去倒茶，转身时瞥见南宫雪攥着剑谱的手。那页“寒江初融”的图谱上，除了凌乱的指痕，还有几处被指甲掐破的破洞，边缘泛着淡淡的血痕——是师尊无意识间抓破了指尖。

    “师尊先松手。”林筱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手指，“剑谱会割伤手的。”她的指尖触到南宫雪掌心的纹路，那里还残留着数据流流过的灼温，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南宫雪的手松了松，目光却依旧涣散。窗外的闪电劈开乌云，瞬间照亮她苍白的脸，林筱雨突然发现，师尊眼角有晶莹的东西滚落，混着雨水砸在剑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这是她第一次见师尊流泪。不像自己哭闹时的汹涌，而是无声的、克制的，像冰下的溪流，藏着深不见底的悲伤。林筱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比昨夜被剑气划伤还要疼。

    “师尊，弟子带了蓑衣，我们去药房避避？”她轻声提议，声音放得比羽毛还轻，“陈长老那里有安神香，闻着就不难受了。”

    南宫雪没有回应。闪电再次亮起时，林筱雨看见她的嘴唇在动，凑近了才听清那破碎的音节——“如烟……”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筱雨的心口。她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南宫雪望向窗外的暴雨。雨幕中，太平峰的轮廓模糊不清，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她忽然很想劈开这漫天雨帘，看看山外是不是真的有个叫“如烟”的女人，能让师尊如此魂牵梦萦。

    袖中的手不知何时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里。那里藏着片从禁地偷来的咒符，是“锁魂诀”的开篇，用幽冥草的汁液写就，在暗处泛着幽幽的绿光。昨夜偷学这禁术时，她还犹豫着是否真要对师尊使用，可此刻听着那声又一声的“如烟”，心底的偏执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

    “不能让师尊走……”林筱雨在心里默念，指尖抚过袖中泛光的咒符。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打湿了她的衣摆，可她却感觉不到冷。“就算是用禁术，也要把师尊留在身边……”

    南宫雪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转身时，看见师尊正扶着案沿试图站起，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锁骨处的胎记在闪电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与现实中监护仪的警示灯重叠在一起。

    “师尊别动！”林筱雨冲过去扶住她，却被南宫雪反手按在肩上。师尊的掌心滚烫，带着种近乎灼热的力量，将她往窗边推去。

    “离我远点……”南宫雪的声音嘶哑破碎，眼神里终于有了点焦点，却充满了痛苦的挣扎，“我……控制不住……”

    她怕自己的混乱会伤害到这孩子，怕现实的记忆会像病毒一样传染，把这纯净的修仙世界也拖入痛苦的泥沼。可林筱雨却像生了根，任她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弟子不怕。”林筱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师尊忘了？弟子的寒霜剑气能抵御心魔，就算是师尊失控，弟子也能按住您。”她故意挺了挺胸，让南宫雪能感受到自己后背的力量——那是偷偷运转的灵力，像层坚硬的铠甲。

    南宫雪的动作僵住了。怀里的人明明那么瘦小，却像株逆风生长的青竹，带着韧不可摧的力量。现实的画面还在眼前闪烁，可怀里的温度、耳边的声音、鼻尖的药草香，却真实得不容置疑。

    “傻丫头……”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失控的灵力渐渐平息。锁骨处的灼痛退去，留下淡淡的余温，像被雨洗过的阳光。

    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林筱雨扶着南宫雪坐在榻上，从行囊里掏出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师尊冰凉的耳垂时，南宫雪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弟子去烧点热水。”林筱雨转身时，特意将袖中的咒符往深处塞了塞。刚才那瞬间的冲动过后，看着师尊疲惫的睡颜，心底又泛起密密麻麻的悔意——她怎么能对师尊用禁术呢？

    灶房的火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南宫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耳边的监护仪鸣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灶房传来的柴火噼啪声，和林筱雨轻手轻脚的走动声。

    她忽然觉得，这场暴雨或许不是坏事。现实的记忆再汹涌，终究抵不过身边人的温度。柳如烟的影子还在神识深处，但林筱雨的声音、她掌心的力量、她笨拙的关心，却像道温暖的光，一点点驱散了那些冰冷的过往。

    林筱雨端着热水回来时，看见师尊正望着窗外的雨帘出神，嘴角竟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心里一动，放轻脚步走过去，将茶杯递到南宫雪手里：“雨快停了，师尊要不要喝口热的？”

    南宫雪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看着林筱雨被柴火熏黑的鼻尖，像只偷嘴的小花猫，忽然想起现实中女儿小时候，也是这样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端水，结果洒了满身。

    “你啊……”南宫雪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抬手替她擦掉鼻尖的黑灰，“总是毛手毛脚的。”

    林筱雨的脸瞬间红透，像被灶火烤过的苹果。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师尊的眼睛，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发顶，温暖得像雨后的阳光。袖中的咒符还在隐隐发烫，但此刻她却觉得，或许不用禁术，也能留住这份温暖。

    雨停时，天边裂开一道口子，夕阳的金光从云缝中漏下来，给太平峰镀上了一层金边。林筱雨扶着南宫雪站在廊下，看着山涧升起的彩虹，忽然觉得这雨后的太平峰，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师尊你看，彩虹。”她指着天边，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雀跃。

    南宫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彩虹的光晕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道温柔的桥。现实的记忆还在神识里沉睡，但她知道，只要身边有这孩子在，那些冰冷的过往就无法再伤害到自己。

    只是她没看见，林筱雨望着彩虹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袖中的咒符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绿光，像颗埋在心底的种子，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

    雨后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林筱雨替南宫雪披上外袍时，故意将系带系得紧了些。她想，就算不用禁术，也要用些别的法子，让师尊永远留在这太平峰，留在自己身边。

    静室的灯光再次亮起时，南宫雪已经睡着了。林筱雨坐在榻边，借着灯光端详她的睡颜。师尊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她轻轻伸出手，想抚平那道褶皱，指尖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拿起榻边的剑谱，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剑谱的空白页上，不知何时多了几行淡淡的字迹，是南宫雪无意识间写下的。林筱雨凑近了才看清，那不是修仙界的文字，而是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像流水，又像火焰，在灯下泛着神秘的光。

    她忽然想起药房古籍里的一句话：“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或许不管师尊心里装着多少过往，只要自己能一直陪在身边，总有一天，那些过往会被雨水冲刷干净，只留下彼此的脚印。

    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落在南宫雪的睡颜上，温柔得像层纱。林筱雨收起剑谱，将那页写满符号的纸小心地折好，藏进贴身的香囊里——那里还装着同心草的干叶，和师尊的一缕白发。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