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混沌灼烧之地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三日前，督宗议事厅

    檀香在青铜兽炉中凝成扭曲的烟柱，十几道人影坐在府郡那宽大的桌旁，从局势图被折出白痕的样子来看，将士们针对猫土大战的战况讨论得如火如荼。

    以黯为代表的黑棋步步紧逼，与督宗的白棋逐渐接近。

    烟柱映得老臣的面孔泛起青灰，他颤巍巍的用手指划过沙盘上的天道军旗：“使不得啊，猫捕大人！”

    “如果是老宗主和天道，一定会选择优先把所有猫集中在一起，保卫内城……”

    “为何这么讲？”喧嚣的府郡中，男子蕴含着淡淡威严的清冷声音，忽然响起。

    听到这声音，大家的讨论声安静了一瞬，而顺着众位京剧猫的视线移去，只见在桌子中间之位，一位身着白袍的男猫轻闭双眼端坐其上，那张被面纱掩盖的俊俏面庞上，此刻正隐隐有着许些怒意，听弟子们如此称呼，此猫赫然正是四大猫捕的带领者——无心一清！

    “假设外城出了什么突发状况，我们要分散人手才能支援天道！在这之前援军恐是.....”

    听到此言的猫捕，广袖下的指节突然发出细微的骨响。

    几位将领的喉结同时滚动。就连资历最老的京剧猫胡须也在剧烈颤抖，他分明看见无心一清闭目养神时，低垂的眼睛在面纱投下的阴影里结着薄霜——那是韵力失控的前兆。

    但一旁的不擅察言观色的将士们深以为然，纷纷接着前面的话附和道：“大人，我们要不先去跟老宗主说说情况吧……”

    “轰——”

    紧闭的眼眸骤然睁开，凶悍气势，猛然在大厅中暴涌而起，整张由百年铁木打造的棋桌竟如脆饼般崩解，飞溅的木屑在将士们的脸颊中划出血线。大厅中，那些来回穿梭着收拾大厅整理事务的督宗京剧猫们皆是身体僵硬的望着厅中脸色一片狰狞的无心一清。

    “都给我闭嘴！！！”身体被包裹在一片炽热白色韵力中，十二盏琉璃宫灯应声炸裂三盏，飞溅的灯油在局势图上洇出焦黑的洞，无心一清此刻的声音，犹如是从那九幽之下传来一般，冰寒中透着疯狂杀意。

    “大人息怒！“距离最近的老臣本能地蜷成防御姿态，怀中却紧紧抓着沙盘上代表天道的军旗，这个动作让无心一清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面目狰狞仿若野兽，质问道：“你们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猫捕周身暴起的韵力让数位侍卫掀翻在地。老臣眼睁睁看着自己毛发末梢开始卷曲焦黑，喉间挤出的求饶声，被热浪炙烤成嘶哑的呜咽。

    角落里负责记录的文官们早已抖若筛糠。他们蘸满墨汁的毛笔悬在宣纸上，墨滴晕染出大片污渍，像极了城外蔓延的混沌。当猫捕裹挟着热浪掠过身侧时，某个年轻记录官竟失禁了——浓重的腥臊味混着檀香，在死寂的大厅里发酵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只见无心一清猛然站起身来，吼声自喉咙间传出，“从现在起，谁要再敢提有关天道的话题，谁就要被送入判宗！！”

    自此，“天道”这个名字，成了无心一清这边人人不敢随意提及的禁忌。

    ————

    时间回溯到七年前。

    黑白相间的蒙面猫捕揣起袖袍，缓缓踏入宗宫，他旁若无人地穿过那一众手持武器看守的督宗弟子，最后再打开老宗主的房门，徐徐而过。

    雕花窗棂将暮光切割成菱形光斑，老宗主鹤纹红袍上跃动着细碎金芒。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正轻轻叩击紫檀木案，每声脆响都精准应和着檐角铜铃的震颤

    低头望了一眼那身穿红袍的督宗老宗主，轻轻欠身，无心一清便随手从身后抄出一把椅子，两猫依次对坐。

    双手捧着茶杯，感受着那渗透进身体的温度，老宗主捻须而笑，瞥了一眼无心一清，言笑晏晏：“怎么想起要来找我这糟老头子了？”

    无心一清不疾不徐地答道:“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老宗主……”

    “嗯，好，天道呢，她近日过得还好吧？”老宗主忽然将茶杯推向对方，杯身轻轻抖动，“你身为师兄，一直都对这个小师妹关照有加，她现在也不辜负你的期望，把你的武义都融会贯通了。“瓷杯茶汤在缓缓荡漾，光线映得无心一清的面纱忽明忽暗。

    无心一清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嘴巴却是一闭，脸色忽然阴晴不定了起来，老宗主不经意间提起天道，让他心头一沉。

    老宗主看好天道，他一向是知道的。

    可是——

    老宗主笑意盈盈，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你好好带带他，那孩子是个好苗子，她迟早会超越你的。”

    眼角一跳，无心一清缓缓抿了一口茶水，老宗主夸赞的话宛如淬着剧毒的利刃，狠狠刺进无心一清的心尖。

    他、迟、早、会、超、越、你、的！

    这八个字回荡在无心一清的脑海中，仿佛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但，凭什么？

    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凭什么他要成为天道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他凭什么要心甘情愿地为天道的天赋折服？

    凭什么要成为败者！

    “咔嚓...”清脆声音猛然响起，唐宗主抬头，却是瞧得一向处事圆滑的无心一清，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在他的手中，茶杯已经被捏成了粉末，粉末混合着茶水，顺着指缝，滴落而下。

    而他心中对天道旧日的情谊，也彻底粉碎。

    他不愿，也不会就这么成为败者！

    窗外突然惊起数只寒鸦，扑棱着飞向烈日。老宗主垂眸掩去眼底痛色，佯装整理腰间玉佩，那枚象征宗主传承的玉佩，此刻已然开裂一角。

    ———

    此时那一片狼藉的府郡，已经被猫们快速的收拾干净，换了新桌，数十位将士沉默着依次而坐，一旁的猫民，赶忙端上热茶。

    “无心大人，无心大人！！”

    冒失的督宗弟子急匆匆推开府郡禁闭的门冲了进来，“有不知名的猫给你写了……”

    弟子忽然注意到大人物的神态，哆嗦着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卷轴，半跪在地上，颤声道：“书…书信。”

    深吸一口凉气，无心一清那即将犹如火山般爆发的心，终于是安稳了一点，他收起韵力接过卷轴，双眼在扫过卷轴所写的内容以及文末那个单字署名后，猛地一亮。

    他指尖摩挲着木雕而成的“黯”字棋，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

    城关下，风沙扬起。血色残阳将城关外的黄沙染成锈色，无数魔物排山倒海般涌来。

    天道独自站在队伍最前端，夕阳将她的影子拉长，只见她目光坚毅，毫无退却之意，而她的背后，是早已整装待命的队友们。

    “拦住冲来的魔物！第一，第二列弟子们结降魔阵！”

    天道清叱声穿透战场，便是再次飞上高空展动身形，纯白韵力成圆月之状，将席卷而来的魔物死死压制，而她身后的近百名督宗弟子听到命令后，也是齐齐一声大喝，丝丝缕缕的韵力自体内暴涌而出，一道道白色韵力犹如瀑布一般，从掌心中喷了出去，百多道仿若蛛网般的韵力互相缠绕，然后迅速蔓延，仅仅是片刻时间，便是形成了一副碗扣状的能量罩与外围的混沌隔开，刚好是将整个广场，全部罩了进去。

    方才结好降魔阵，只见异猫族长云延怒吼一声，“敌人已经冲到眼前了！！”

    嘭，嘭......

    在降魔阵形成的霎那，满身混沌的魔物们以一种极为蛮横的状态，狠狠撞开了战场上的建筑物，闪电般的掠到护罩之下，爪子重重砸在护罩之上，将之砸得一阵摇晃，不过后者却顽强的并未立刻破碎。

    “这帮难缠的家伙.......”

    天道刚欲凝聚韵力发动攻击，那背后却是传来魔物的几道凶悍劲气，数道劲气在飞掠之间，竟然开始彼此融合，融合之后，声势暴涨，以至于连身处降魔阵与魔物们对峙的云延都不得不转身，手掌挥动，快速在天道身后凝聚成了一块坚硬的风壁，将之化解而下。

    云延脸色逐渐冷冽，冰寒的力量从体内喷薄而出，顿时，只见其周身降魔阵空气中所蕴含的空气，顷刻间便是被异能力凝聚成了无数道风刃，手掌弹动，铺天盖地的风刃带起呜啸风声，狠狠对着魔物群席卷而去。

    借着狂风助势，云延率领着族中异猫，手上动作瞬息万千，很快变换招式，横冲直撞地打散了魔物的队列。

    而在不远处的遥遥天空之上，天道人影闪动，携带着乾坤珠，大肆的对着魔物发动着一波波连绵不绝的攻势，虽然魔物数量之多，不过却依然是在天道带领的凶悍攻势下，连连败退，若非是这帮阴毒之物加持着混沌再生之力的话，早该溃退。

    被白色能量护罩笼罩的昏沉天空之上，寒风阵阵，韵力和异能力碰触爆炸声，不绝于耳，那舍命到极点的反击，让得在城关上方所有持弓督宗弟子们都是目瞪口呆。

    战鼓敲得愈发猛烈，不过半刻之间，魔物的前排已经死伤了五分之二，天道和云延的表现可谓是英勇如神，参战的猫民们士气大受鼓舞，有这样的将才领导，他们又怎能不胜？

    但尽管这样，战争也才刚刚打响，其余的魔物仍旧不知疲倦的冲向城关下的将士。

    甚至有胆大的魔物想凭空僭越督宗大弟子的防线，从后方进攻，一些异猫们也是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当下脸色大变，异能力形成的飓风将整片沙地掀起，短暂的截住了魔物。

    可大家终究是肉体凡胎，无法和混沌染指的魔物相比。

    在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下，阵型最终还是被打乱，两方各自在一块缠斗。

    或许是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因此，督宗弟子与魔物乍一接触，便是采取了最强猛的近身狂攻，手中的黄铜细剑配合降魔箱不停挥动，带起尖锐的破空声响，借助着身形的敏捷，不断的对着魔物眼睛，鼻子等脆弱之处狠攻而去。

    然而督宗弟子虽然训练有素身法敏捷，可魔物却并不慢，庞大的身躯，不仅未减慢它的速度，反而赋予了它极为庞大的力量，巨爪拍下，恐怖的力量掀起音爆，将周围空气中直接炸出了一个个真空的地带。

    城墙阴影里，一位年轻的战士颤抖着擦拭沾满鲜血的佩剑。当第十波魔物踩着同伴尸山攀上城垛时，少年突然抓起染血的宗旗塞进口中撕咬，用布帛堵塞住即将崩溃的哭嚎。

    韵力用尽，混沌趁虚而入，越来越多力竭的督宗弟子被混沌污染加入魔物群中，眼见战局落了下风，云延连忙大喊，想稳住军心，“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另一边，深陷魔物包围圈中的天道还在竭尽所能地战斗着，只要她能多杀死一只魔物，后方的队友们就能减轻压力，就会有更多的猫民活下来。

    所以，尽管再累、再痛，天道都绝对不会停止战斗。

    降魔阵穹顶响起阵阵冰裂声，魔物群每一次击打降魔阵的能量罩，都将会让得那护罩之内近百名督宗弟子的一两人，脸色瞬间惨白，旋即身体摇摇欲坠。在魔物狂猛的攻击之下，那由韵力结成的厚实白色能量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得虚幻着。

    高墙之上的无心一清用尾巴握紧了宝剑， 微眯着眼睛望着不断衰减的降魔阵，以及被魔物潮压得节节败退的天道一众，审时度势。

    他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看得真切，将士和魔物差距悬殊，他们不可能赢。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分明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为什么天道还是拼尽全力，不肯放弃！？

    为什么她不愿意承认，她才是败者！

    竭尽全力，所有将士终于在魔物中杀穿一条血路，云延也抓住时机，很快洞察战局，语气冰寒的对着场上数百位异猫发令:“所有异猫听令！结百八风云阵！！”

    “不可以！”天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声喝叱道。

    听得那两道响彻战场的冷喝声，无数异猫一愣，略微迟疑了一下后，便是齐声应了云延族长的命令，缓缓闭目，片刻之后，一缕缕青色气旋从那些异猫们头顶之上渗透而出。

    “时间来不及了，魔物再生速度太快，我们也毫无退路而言，不如一举消灭！开出一条路，从第一列开始冲出去！！”

    “脱队的赶紧入列！！”

    “云延这家伙...竟然连禁术都用出来了......这招反噬之大，他疯了吗？！”听得云延远处传来的喝声，无心一清一怔，面色铁青，摇头低声道。

    据录宗史书记载，“百八风云阵”是独属于风云族异猫特有的护法大阵，以前的岁月中。不知道帮助风云族过了多少次存亡难关，只要族内异猫体内还有一丝力量。那着阵法集结的毁灭性法术，就相当于是让魔物在和近千位京剧猫于异猫抗衡。但相对的，这个阵法的发动条件和代价都是极为苛刻与惨重，因此也被众猫视作不可触碰的禁忌。

    百八风云阵源源不断的青色气流能量升空而起，最后覆盖了降魔阵，几乎遮掩了整个天空，一眼看上去，宛如是在风暴一般，而天道跟云延，则更好是处于风暴的中心。

    “天道，麻烦你助我一臂之力！”望着周围弥漫的异能力，云延转头急切的请求道。

    天道呆滞了下，手中印结随之而动，而随着她手印的动作，那弥漫天空的青色气流，也是猛然波动了起来，风暴中央位置，气象能量急速凝聚，片刻之后，居然是凝固成了一枚足有数十丈左右的螺旋球体。

    “奈落！”清冷喝声自天道嘴中喝出，旋即阵法一阵波动， 天道跟云延两人彼此手掌遥遥对立。韵力与异能仅仅是眨眼时间，便是在中心处交接融合。上所蕴含的雄浑能量便是将空间震得微微波动。

    话音落下，二人手掌一甩，那汇聚众人力量而成的螺旋球体，陡然冲着天空暴掠而去！

    轰！

    震天动地的恐怖爆炸声，顿时应声而起，这一刻，一股可怕的狂暴能量，如风暴般的席卷天际！

    澎湃的异能夹杂着韵力，从天际席卷开来，最后将方圆百丈天空都是尽数占据，可怕的火云笼罩天际，这一刻，即便是夕阳，都是难以穿透而进。

    韵光在呈涟漪般的扩散片刻后，速度猛然暴涨，犹如被什么强大力量推了一把般，便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带着惊天巨响，对着那无止无境的魔物而去。

    风暴将方圆十丈的沙地犁成深沟，碎石在风刃中化作流星火雨，魔物在咆哮声中身形化作一团虚无，而火浪席卷所带起的狂猛劲风，也是波及到城关，顿时，那黑压压的弓兵，除开事先为自己布置好防御的无心一清以外，顿时犹如推及在一起的骨牌般，呼啦啦的尽数震到在地。

    弓兵们抬起头来，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上那厚压压的火云，喉咙皆是狠狠滚动了一下，在这种可怕火浪爆炸下，即便是黯来了，恐怕都是好不到哪里去吧？

    而在高空上的天道心头一松，终于露出笑意，这是天赐良机！

    “全军出击——”

    将士们纷纷响应，嘶吼着杀向残留的魔物。

    战局逆转，云延指挥着包围圈嘶声道:“他们不过是群没有指挥的魔物！！就是现在！给我冲！！”

    ……我们能赢！

    天道有信心，他们会在城外获得最终的胜利。

    但是，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不安感？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