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灯下黑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颓壁残垣中，以天道和云延断后，一道道京剧猫和异猫的身影飞快的从中闪掠而过。

    虽然偶尔在众猫闪过之处，会出现一些浑身冒着凶煞之气的魔物，不过奇怪的是，这些魔物却并未有着半点阻拦的意思，反而是在那帮猫即将到达前，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收敛着己身气息，那模样，就犹如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后面的魔物越来越远了，它们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撤退，现在正有大批的混沌从四面八方开始涌来，不过好在沿途有护城河阻拦，按这般淌水的追击速度，在太阳彻底下山之前，我们应该能彻底甩脱魔物，提前一步进入督宗内城修整。”队末，天道平稳的声音，忽然在急速闪掠中的猫民中响起。

    云延微微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光亮。天道的这段话无异于一记定心剂，让死里逃生的将士们悄悄松了一口气。

    身形越加的接近督宗城墙尽头的光亮，天道眉头却是皱了皱，一股近乎直接般的感受，让得她心中泛起一股不安。

    “……天道，你在想什么？！”眼见总指挥的步伐停下，督宗的异猫族长拍拍她的肩膀，出声叫唤到。

    被拽回思绪的天道一惊，对着云延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没什么”

    “你这总指挥可不能发呆啊，给我打起精神来！”眼见行为反常的天道，云延对着前面的猫民们鼓动道:“督宗城快到了，大弟子唐明会打开城门！大家坚持住！”

    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互相鼓劲，城门快到了，希望的曙光似乎近在迟尺。然而天道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喜悦，对于不安的源头，天道却是寻不到半点由来。

    情况紧迫，跟她一同撤退的猫民也无暇交流，连续的战斗和高速移动，大家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为了防止制造不必要的恐慌，她也只得强行压下心中的那抹感觉，目光紧紧盯着那处光亮出口，脚掌再度发力，终于是化为一道残影，径直冲了出去。

    “小心！”在身体出城墙的那一霎，同队督宗弟子的厉喝，猛然响起！

    咻——

    骤然间大盛的血红色刺眼夕阳，让得天道眼眸习惯性的微微闭了一下，不过紧接着弟子的喝声，以及空气中传来的撕裂声音，便是让得她心头一寒，条件反射般的，天道的身体在半空急速翻滚几圈躲过了箭矢，然后落下地来，豁然抬头，望向昏沉的天空，眼瞳骤然一缩。

    “无心大人有令！擅退者以叛宗论处！“

    城头传来的喝令声惊起数只黑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天道一众人的头顶。

    只见此时，在那写有督宗城三字的高大的城墙上，传来上百张硬弓同时拉满的吱呀声。当天道抬头望去，只见城墙垛口间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寒星——那是数百支浸过桐油的箭矢正对准他们咽喉。夕阳将守城弟子的影子拉得极长，那些本该熟悉的面孔此刻在逆光中模糊成冰冷的剪影，唯有箭尖折射的冷光刺痛着眼瞳。

    横跨河面的桥梁虽断，仍不死心的魔物却还要尝试涉水而来，而守城的督宗京剧猫们，却齐刷刷将弓箭对准了天道和云延。

    刹那间，天道冷汗岑岑。她不明白，友军为何将弓箭的一头对准了自己？

    向前一步，是友军锋利的箭矢。

    若是后退，疲于奔命的队友们则要直面魔物和混沌的威胁。

    异猫族长的瞳孔瞬间缩成竖线，紧皱的眉头，愈发加深了起来，半晌后率先沉不住气的云延向前踏出半步，臂甲摩挲着擦出火星：“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站在你们身前的是魔物，还是督宗的猫！“

    渡河的魔物们在后紧逼，天道没有时间周旋等待。

    “督宗大弟子天道有令！！开城门！！”

    但城门纹丝未动，迎接他们的不是唐明，而是一道陌生而熟悉的身影，虽然距离相隔甚远，可却依然是从那袍服上分辩出了他的身份：督宗四大猫捕之一，无心一清！

    “……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督宗大弟子和宗主候选人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众人寻音望去，只见城墙之上最高处的箭楼阴影里，黑金色的幄帐无风自动。无心一清揣着袖袍缓缓站出。他眼下流转着诡谲暗光，左手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城墙青砖，每声脆响，都精准地压过远处魔物渡河的哗啦水声。

    “无心……一清？！”

    天道一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未曾料想，四大猫捕的领头人会在这前线突然出现。

    天道很快镇定下来，稳住心神，“猫捕的带领者来这前线，不知所为何事？”

    那黑白相间的猫捕轻咳一声，居高临下地站在防卫森严的城墙之上，笑道:“我当然是奉宗主之命前来帮忙镇守边关。维护猫土和平，这就是我们京剧猫的使命，不是吗？”

    “不过——”

    无心一清的手掌缓缓抚摸着袖袍，脸庞上浮现一抹森然冷笑，话锋一转，语气意味深长，“你作为讨伐魔物的大弟子，又为何在此呢？”

    “大胆天道，还不快速速行礼，并报告所经之事？！”

    果然是来者不善。

    豆大的汗珠从天道的额角滑落，她垂下耳朵，无意识攥紧了衣裳的飘带，浑身都在颤抖。

    深呼吸一口气，天道身体略微前倾，标准地行了礼，郑重作答：“讨伐军总指挥天道报告！今日讨伐战中因本军多数猫民沾染混沌，损失惨重，为了进行守城战，欲暂退回城中，恳请准许开城门！”

    无心一清用面纱掩去了唇边的笑意，话语如惊雷般炸在众猫耳边。

    “不准。”

    天道和云延皆是惊诧不已。

    见有猫面露不忿，无心一清眼瞳猛然一睁，历然大喝道:“战死沙场是京剧猫的荣誉！大敌当前，你们居然因为区区混沌便置督宗乃及整个猫土的敌人不顾，就这么逃之夭夭？回去给我继续完成任务！！”

    寂静！

    死一般寂静！

    庞大的广场，气氛犹如是在此刻凝固了一般，所有猫面庞之上的表情，都是在此时僵硬，一道道呆滞的目光，傻傻的望着满脸阴厉的无心一清，原本飞快运转的大脑，也是在这宛如惊天般的炸弹之下，缓缓停止了工作。

    “什么？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哎？不会吧……好不容易活着回来……”

    “这也太过分了吧！！”

    无心一清此话一出，广场上顿时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要知道，四大猫捕在督宗里地位并不低，而无心由于其出色的抓捕逃犯的手段，更是猫捕中的佼佼者，他的话语分量在宗内仅次于宗主。然而在这种时候，却不肯网开一面，把欲进城里修整的战士们拒之门外，这难道不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吗？

    眼看军心就要涣散，身为异猫族长的云延怒呵一声，“大家不要动摇！！”

    议论声戛然而止。

    “我们已请求援军，却适中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我们已有数十个小时没得到任何补给！！”

    天道深深鞠了一躬，姿态卑微，“求大人允许我们进城重整军容！！”

    虽然猫捕比自己的职位要更高一等，但只要他能开口放大家进城，天道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颜容有损。

    ……只盼他高抬贵手，放弟兄们一条生路！

    风起树摇，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此时，数百双紧张的目光，正抬着头紧紧的注视着城墙上的无心一清。所有猫屏息凝神，等待着猫捕带领者的回答。

    冷冷的望着那面色凝重的天道，无心一清也知她定要这般为所有猫民开脱：“你要抗命不从？”

    天道的心猛地坠至谷底。

    高台上的无心一清玩味一笑，双手再次揣在袖间，轻笑着摇了摇头：“战时违抗命令，可是要按猫律上的叛宗罪论处，你身为督宗大弟子，难道不知？！”

    天道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灰暗了许多，单膝跪地的姿态，也是显得有些疲惫，她咬紧了牙关，止住胸腔间的那声悲鸣。

    “这……算什么……”

    场中针锋相对的气氛持续了半晌，凉风刮过天空，不知何处响起的战鼓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众人猛地回过了头，只见夕阳的余晖中，护城河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浑浊的水面下浮起无数气泡，仿佛整条河流都在沸腾。对岸黑压压的魔物潮水般漫过焦土，爪牙踏碎枯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最前排的魔物用獠牙叼着残破战旗，旗面上凝结的血块正随着奔跑簌簌掉落。

    “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过河！“有战士突然尖叫。只见魔物们竟将濒死的同族推入河中，暗紫色血液瞬间染红水面，躯体转瞬间没入河中，河风裹挟着腥味扑面而来，几个年幼的异猫战士当场跪地干呕。

    那战鼓一声高过一声，震得大地似乎都在摇晃。

    而魔物的步伐，正随着鼓声愈来愈快，步步逼近城门。

    不久前噩梦般的战场，就要在此重演了吗？

    一些猫悄悄的咽了一口唾沫，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脸庞上瞬间布满了惊骇与冷汗，诡异的沉默在城下的猫民里如瘟疫般扩散。异猫族长颈后鬃毛根根竖立，琥珀色瞳孔里倒映着对岸升腾的混沌瘴气，他反手撕下染血的披风，将布料狠狠缠在先前受伤的左眼上。

    “大家不要慌……”身为总指挥的天道心里明白，若是与这些魔物大军二度交战，战况只会更为惨烈。

    “额啊啊啊啊啊——”

    天道话音未落，不知是哪个胆小的异猫被这等场面吓破了胆，尖叫着打破死寂，他丢下武器，连滚带爬地就要逃离队伍。

    云延的脚掌猛踏地面，身形陡然出现在新兵身后，一把扯住后领将他摔倒在地。

    “你不知道在作战中脱离阵营是要按照猫律就地处死的吗？！”

    那刚入督宗不久的异猫流着泪哭嚎，“宗、宗派都对我们见死不救，我们凭什么还要战斗？！”

    “横竖都是死啊！！”

    异猫族长即将落下的拳停滞在半空。

    是啊，自己的宗派都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这些猫民们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再去为宗战斗？

    “啧啧，真是……督宗猫的脸面都要被你们给丢尽了。”

    无心一清阴阳怪气的话语宛如利刃般扎进云延和天道心底，云延颤抖着松开了握紧的拳。

    天道的耳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沾满血污的披风下摆突然无风自动，她压抑着怒气低哼了一声，对瘫坐在地上的新兵伸出手:“站起来，新人。”她咽下喉间泛着的铁锈味，“这次的事等我们都活下来了再做处理。”

    上了战场，就是九死一生了。

    天道瞥了眼城墙上的猫捕无心一清，发号施令，“所有猫民听令！五个部署总共二百四十五名将士！牺牲的三百四十二名战士！！”

    “我记得你们每一只猫的名字！！”

    “就算逃走，这片土地无处不是战场，脱离组织只会死得更快！！”

    天道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之上。

    “就算猫土和宗派抛弃了我们，但我们不会抛弃自己的队友、家人！”

    “相信你们的战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取胜！才能活下去！！”

    哪怕，他们要直面的，是数不胜数、不计死生的魔物。

    所有猫民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苦战，死战，又如何？身为维护猫土中的一员，战，就是他们的宿命！

    当第一只魔物的利爪触及河岸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数百道此起彼伏的吞咽声。但天道却抬头对着广场上的一众猫笑了笑，旋即转身走了几步，她屈指轻弹，纯白的韵力托举着乾坤珠升腾而起，然后便是在那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对着广场之外行去。

    “我来打头阵，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们了！”

    血红的夕阳从天际洒下，那道显得有些娇小的背影，却是比来时，显得沉重了许多。

    她的背后，诸位猫民都在举起武器高呼，响应着天道的号召。

    无心一清脸色略微有些铁青，他眼睛虚眯，寒芒在眼眸中掠闪而过，几乎快咬碎了一口银牙，分明是走到了绝境，为何天道还能这么快速地重聚士气？

    莫非，真如老宗主所说，她就是天生的领导者？

    轻嗅了嗅迎面扑来的腥风，视线下移，瞟过那数千只魔物，大弟子的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袖袍之内手指轻轻弹动，许些韵力缓缓缭绕在掌心中，随时准备着应付任何突发事故。

    “今天我们一定要！！”

    “活着回去！！”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