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朕与曹操不同,若不能为兄弟报仇,纵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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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章武五年,秋。
洛阳,朝廷。
“报——”
“郃将军凯旋,已至宣阳门外!”
传令兵的声音穿透大殿,文武百官闻言,无不面露喜色。
刘备抚须微笑,对身旁的李翊道:
“子玉,上庸三郡既复,我大汉疆土又增一分矣。”
李翊含笑答道:
“陛下洪福齐天,张将军勇冠三军,此乃天佑汉室之兆。”
不多时,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张郃身着染血的铠甲,大步走入殿中。
身后亲兵捧着曹军大将的首级与缴获的魏军旌旗。
行至御阶前,张郃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
“臣张郃,幸不辱命,收复上庸三郡。”
“斩魏将曹仁于此,特来复命!”
曹仁之死,绝对是意外之喜。
便是张郃自己定下的战略目标也仅仅是收复上庸三郡而已。
万没想到,居然能够阴差阳错杀死曹魏宗室大将的前二人物。
刘备离座而起,快步下阶,亲手扶起张郃。
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
“儁乂真乃朕之韩信也!”
他转身对侍从道,“去,速取朕的锦袍来!”
侍从捧来一袭绣有金线的锦袍,刘备亲自为张郃披上。
张郃受宠若惊,再拜道:
“臣不过尽人臣之本分,何劳陛下如此厚待?”
刘备执其手说道:
“卿率偏师深入敌境,不仅收复失地,更斩曹魏大将。”
“此功当封车骑将军,增邑千户!”
此言一出,朝中大臣无不小声惊呼。
此战张郃的战功确实亮眼。
不仅实打实地为国家收复了极为重要的东三郡。
更是斩了曹魏军事大将。
虽不是被张郃、汉军直接斩杀。
但曹仁确确实实是死在了与汉军的交锋中。
此人,也算是汉军的劲敌了。
先后跟汉朝的关羽、李翊、张郃交过手。
甭管战果如何,其实打实地给汉军增加了不少麻烦。
刘备恨之入骨,早就欲杀之而后快。
他本是性情中人,今张郃杀之,当然毫不吝啬官爵封赏。
而以张郃的战功,也的确实打实地配得上这份荣誉。
众文武的目光纷纷落在张郃身上。
有的喜、有的忧、有的妒。
但不管是谁,大家心里边儿都明白——
汉朝军事大臣里,一颗新星真正冉冉升起。
这是刘备乐意看到的局面。
他巴不得军功大臣百花齐放。
道理很简单,
如果你身边只有几个权臣,那他们可能不会听你的。
可如果你身边有很多个权臣,那他们肯定会听你的。
这便是帝王的平衡之术。
刘备很乐意看到张郃去消化李、关、张不能再消化的军功。
他巴不得有更多像张郃这样的人出来,进一步为国家分摊功绩。
群臣齐声道贺,张郃再三拜谢。
礼毕,刘备环视众臣,忽而敛容问道:
“曹仁既死,魏国可有异动?”
曹仁毕竟是曹魏宗室大将,又是曹操的手足兄弟。
刘备很担心魏国接下来会展开一系列的军事报复,所以打算提前做好准备。
要知道,汉朝在雍凉地区的军事力量是比较薄弱的。
这跟历史上的曹魏很像,
因为那地方太偏僻了,交通不便,运输成本高。
出于成本考虑,只会在关中地区屯驻足够防守的基本人数。
如果遇着情况紧急,才会从中央增派人手。
如果长期在雍凉屯驻大量兵马,那生产劳动就会荒废。
即便是如今的齐汉也扛不住。
荀攸出列,拱手答道:
“禀陛下,据蜀地细作来报——”
“曹操闻曹仁死讯,仅令蒋济代领其部曲。”
“另调兵增援汉中,加固城防,未见大举报复之举。”
刘备闻言,眉头微蹙,缓步回到案前坐下,手指轻叩案几。
殿中一时寂静,只闻炭火噼啪之声。
良久,刘备喟然长叹:
“曹操,真吾敌手也!”
群臣不解,纷纷问道:
“陛下何出此言?”
刘备目光深远,似在追忆往昔:
“若朕损失一手足兄弟,那朕必尽起倾国之兵,为兄弟报仇雪恨。”
“然曹操痛失宗室大将,竟能隐忍不发。”
“此等定力,非常人所能及。”
说着,他目光虽看向群臣,实则是在瞄向李翊。
仿佛在向好友,推心置腹地感慨:
“不怕诸位爱卿笑话。”
“朕若不能为兄弟报仇,虽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
“但朕也知道,这样做,是让整个国家背负朕一人的私仇。”
“好在此事并未发生,幸甚至哉!”
刘备再次目光看向李翊。
仿佛觉得,如果没有李翊,他的兄弟真的有可能会遇害似的。
这并不是刘备妄自菲薄。
正如他时常对张飞说的话——
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
所以历史上的刘备对张飞的死一点儿也不意外。
待闻得其死讯后,只是感慨一句,“飞死矣。”
而今,他的手足兄弟们包括李翊在内,大家都还在一朝共事。
这令刘备已经非常满足了。
“陛下,如今曹仁身死,魏国政权动荡。”
“兴许这是伐魏的大好时机,臣请出兵伐魏!”
陈群出列谏言,力劝刘备趁着魏国损失一员军事重臣的良机,一举灭魏。
然而,刘备却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如今我朝方复东三郡,兵士疲敝,不宜再大动干戈。”
“况曹操往汉中增兵,显然是已做好准备。”
“伐魏一事,须从长计议。”
“陛下,机会难得。”
“今不去取,将来数年,恐都不易再取!”
“好了!”
刘备挥了挥手,示意陈群退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传朕旨意,令督关中兵马的马超加强散关、潼关的防务。”
“若无朕手谕,不得擅自对魏国用兵。”
“另,着徐晃领精兵三万,驻守宛城。”
“臣等遵旨!”
众臣齐声应诺。
刘备这个安排,显然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打算对魏国用兵。
曹仁身死,如折曹操一臂。
可饶是如此,曹魏依然有着雄厚的底子。
尤其中原大战时,曹魏从河南、关中抢走了大量的人口。
这都为曹氏在蜀地的统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凭借蜀道之险,汉军目前想要伐灭魏国需要发出极其惨痛的代价,且不一定能够成功。
这对于一个新兴的大一统政权而言,不是件容易的事。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刘备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
不是他的雄心壮志被岁月磨平了,而是单针对刘备个人而言。
他有着比灭魏、灭吴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呢?
不妨参考一下历史上的得陇望蜀。
历史上的曹操在打下汉中之后,司马懿与刘晔都曾建议曹操。
汉中是益州咽喉,应该把握好这个机会,一举灭掉蜀地。
可曹操却回复说,“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
意思是我都已经有陇右,怎么能够贪心再去想蜀地呢?
这本是刘秀的典故,但人家原话说的是:
“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意思是我得了陇还想要蜀,暗示手下人要继续为我努力。
曹操把意思颠倒过来,对于蜀地的态度就是缓缓吧。
我已经老了,得歇一歇。
后来之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由于曹军没有第一时间入蜀,刘备不仅成功夺取益州,并稳固了那里的统治。
并成功夺取汉中,打出了雪一生之耻的汉中之战。
因为曹操的这次“得陇望蜀”行为,使得其成为了后世无数次诟病他的重要材料。
后世都觉得曹操没脑子啊,当时第一时间打进益州,这天下不早就是你的了吗?
然而,曹操却明白他有着比入蜀更重要的事情。
十二月,曹操自南郑返回,留夏侯渊守汉中。
五月,献帝封曹操为魏王,邑三万户,以天子礼乐祭祀天地。
宗庙、祖、腊皆如汉制,国都邺城,王子皆为列侯。
217年,三月,曹操重新与孙权缔结姻亲关系,确定了对吴的缓和政策。
四月,天子命曹操设立天子旌旗。
十月,天子命曹操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
以魏国中郎将曹丕为魏太子。
至此,曹操的配置与汉献帝全部一样了。
这便是对曹操而言,比入蜀更加重要的事。
奋斗了一辈子,他得把这份家业合法化,巩固住。
并保证儿孙能够接到。
如今的刘备也同样如此,
他奋斗了一辈子了,他已经完成了“三步走战略”中的第一步——家业合法化。
现在他需要完成第二步,巩固住。
以及最重要的第三步,让自己的儿孙能够承继住这份家业。
老头今年已经五十五了。
入蜀这种放眼整个历史都是高难度的工作,老刘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去折腾。
他现在更想做的是,让自己的家业能够稳住,传承下去。
这一点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刘禅比历史上的曹丕要接手的家业还要大。
而且曹丕的开国功臣都是夏侯曹等宗室,有天然的血缘纽带。
而刘备开国,用的全都是异姓功臣。
这帮人和刘备一起奋斗,建立了利益关系网。
但从小养在深宫里的刘禅却并没有跟他们有更多往来。
此外,李翊奉行打击世家大族的政策。
尤其如今国家政权趋于稳定,李翊改革后的刀斧,几乎刀刀砍向世族。
这种提前宣战的模式,
刘备也没有信心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完全战胜世家大族的一天。
毕竟它已在汉朝横行了四百多年。
未来的挑战很艰巨,刘备现在能做的,就是为刘家后人铺路。
现在确实是一个难得入蜀的好机会,但刘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退朝后,刘备并未急着回宫歇息。
而是负手立于殿前,望着渐散的群臣,目光深邃。
他微微侧首,对身旁侍立的小黄门吩咐道:
“去传关兴、张苞、赵统、许仪四人,至偏殿见朕。”
小黄门躬身领命,刚要退下,刘备又似想起什么,问道:
“李相何在?”
“回陛下,李相方才与荀先生一同出宫议事去了。”
刘备略一沉吟,颔首道:
“既如此,不必唤他了,去吧。”
不多时,关兴、张苞、赵统、许仪四人依次入殿。
他们皆身着戎装,英气勃发,虽年纪尚轻,却已显名将之风。
“臣等叩见陛下!”
四人齐声行礼。
刘备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目光一一扫过,眼中满是欣慰。
“好好好,你们都很好……”
刘备抚须而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感慨:
“尔等父辈随朕征战半生,如今都已鬓生华发,朕亦年近六旬。”
“所幸见尔等成才,足慰平生。”
“记住,这将来迟早是属于你们的。”
“朕还有你们的父亲,终会老去。”
“而你们,正是朝气勃发之时,路还长着呢。”
四子闻言,俱是拱手,恭敬道:
“臣等愿效死力,以报效陛下!”
正说话间,殿外传来脚步声,李翊趋步入内。
见刘备与诸将子叙话,微微一怔,随即行礼:
“臣不知陛下在此议事,冒昧打扰。”
刘备笑道:
“子玉来得正好。”
“朕正与几位小将闲谈,说起上庸之战。”
他环视一周,忽而问道:“咦,怎么不见令郎?”
“朕记得他不是也参加了此次征伐上庸的战事么?”
“怎么张郃上奏的战表中,不见令郎名讳?”
李翊面色微变,躬身道:
“犬子驽钝,不堪造就,故臣未遣随军出征。”
“兼之近日又染微恙,便未随臣入宫。”
刘备目光深邃,凝视李翊片刻,方道:
“……子玉过谦了。”
“朕记得李治那孩子,去岁在御前论兵法,颇有见地。”
“朕观二代子弟中,令郎才学最是出众。”
“何况……”
他略作停顿,“治儿与阿斗是表亲,正当多亲近才是。”
刘备虽与李治接触不多,但他认为此子颇有独到见地。
内心里觉得二代里面李治是最优秀的。
何况李治与刘禅还有表亲关系,刘备巴不得李治能够崛起,成为将来的国之重臣。
毕竟巩固皇权的三条大腿里面,外戚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李翊额头微汗,低声道:
“陛下厚爱,臣实在惶恐。”
“待犬子病愈,必带他入宫请安。”
刘备看出李翊不愿多聊自己的儿子,遂不再多言。
只是轻轻颔首,转而吩咐小黄门道:
“传太子来!”
不多时,刘禅入殿。
见众人齐聚,略显拘谨。
刘备招手道:“阿斗,来见过你几位兄长。”
刘备刻意避开“太子”名讳,反而是以一种攀交情的方式,让刘禅跟他们交往。
刘禅上前,正要行礼,关兴等人连忙避让:
“太子不可!”
“君是君,臣是臣。”
“君臣之礼法,不可废也。”
刘备将关兴的行为尽收眼底,暗叹这孩子不愧是云长教出来的。
果然知道礼法。
待有了这项举动之后,刘备才上前按住关兴肩膀,笑道:
“……兴儿勿拒。”
“朕与尔父结义时曾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今日让阿斗以兄礼待尔等,正是全朕当年之义。”
刘禅会意,对四人一一作揖:
“关兄、张兄、赵兄、许兄。”
四人连忙还礼,口称“不敢”。
刘备见状大笑:
“好!好!日后朝堂之上是君臣,私下里便是兄弟。”
他拍拍刘禅后背,“阿斗,你要多向几位兄长请教武艺兵事。”
“日后但有难处,也莫独自扛着,也多向几位兄长寻求帮助。”
刘备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了他。
刘禅点头,近前与几位兄长亲近寒暄了一番。
刘备见气氛融洽,心中甚慰,对下人吩咐道:
“传膳,朕今日要与几位晚辈共饮。”
与皇帝一同用膳,这是一种极大的殊荣。
刘备此举,自是为了奖励几个后生。
而后生们也都十分感激,倍感荣幸。
不多时,侍者们端上精致菜肴。
按制,臣子不得与天子同席。
但刘备特意命人在自己案几旁增设席位,让关兴等人分坐左右,刘禅居首座之侧。
席间,刘备亲自为众人布菜,毫无帝王架子。
他夹起一块炙肉放入张苞碗中:
“苞儿尝尝这个,当年益德最喜此味。”
张苞受宠若惊,连忙捧碗接过。
刘备又为赵统斟酒:
“子龙向来节制,想必在家也不许你多饮。”
“今日在朕这里,不妨破例一杯。”
李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禁暗自慨叹。
不想过去这么多年,老刘依然选择了最原始、最“暴力”的打法。
东汉魅魔的招式,果真是屡试不爽。
见此,李翊便趁势也多说了两句。
“太子性柔宽厚,需尔等鼎力辅佐。”
“今日之宴,便是望尔等记住——”
“无论日后境遇如何,当以兄弟相待,共保汉祚。”
众人闻言,齐齐拱手,喊一声,“喏。”
刘备对此十分满意。
但李翊却觉得众人现在都只是少年心性,将来之事又有说说的准呢?
说到底,齐汉集团第一代人为什么能够这么团结?
还是因为有外敌要应对,
任何矛盾冲突,在大敌面前都需要做出一定退让。
等将来哪天统一了,大家失去了共同的敌人。
便有的是精力内耗争斗了。
“子玉,似乎颇有心事?”
刘备朝李翊碗里夹了块狗肉,关心问道。
“……呵,倒也没有。”
“只是臣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李相是指哪方面?”
“陛下心知肚明,又何必拷问在下?”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随后碰杯,痛饮美酒。
刘备知道,朝中大事,有李翊操持。
局面纵然有碍,也不会掀起太大风浪来。
有卿在,朕很安心。
……
成都,魏王宫。
城内阴云密布,寒风刺骨。
曹操自将神医董奉打入大狱后,头痛之症愈发剧烈。
每至夜深人静,那痛楚便如千万根钢针扎入脑髓,令他辗转难眠。
更可怖者,每当他勉强入睡。
便有无数冤魂入梦,面目狰狞,向他索命。
这一夜,曹操又在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他猛然坐起,忽见帐外立着一名侍从,面相陌生,不由心头一紧。
“此乃何人?”
曹操厉声问道,手已按在枕下短剑之上。
帐外老仆慌忙跪倒:
“回禀魏王,此人乃新调来的侍从,因王总管染疾,故临时调换。”
曹操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那陌生面孔。
只见那侍从低眉顺目,看似恭敬,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自董奉事件后,他愈发觉得身边危机四伏,人人皆可疑。
都有可能是刘备派来的奸细,要行刺于他。
“退下!”
曹操猛然暴喝,唬得那侍从吓得浑身一抖,慌忙退出。
待帐中只剩心腹数人,曹操披衣而起,在帐中来回踱步。
头痛又如潮水般袭来,他按住太阳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吾梦中好杀人,凡吾睡着,汝等切勿近前。”
左右侍从面面相觑,不知魏王何出此言,只得唯唯称是。
曹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重新躺下。
却又故意将锦被踢开一半,露出半边身子。
时值隆冬,帐中虽有炭火,仍寒意逼人。
侍从们想起魏王方才警告,无人敢上前为他盖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名唤作王忠的近侍巡夜至此。
见魏王榻前无人伺候,被子半落,不由大怒。
“尔等皆是死人不成?”
王忠压低声音斥责那些侍从,“魏王千金之躯,若受寒染病,尔等有几个脑袋可砍?”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应声。
王忠骂毕,乃轻手轻脚走入帐中,小心翼翼为曹操拾起锦被,欲为其盖好。
就在被子即将覆上曹操身躯的刹那,原本“熟睡”的曹操突然暴起。
一道寒光闪过,王忠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脖颈一凉,鲜血喷涌而出。
“魏王……为……何……”
王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手持利剑的曹操。
话未说完,便轰然倒地。
曹操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抽搐的尸体,将剑上的血迹在王忠衣服上擦拭干净。
复又上床,闭目假寐。
帐外侍从听得动静,却无人敢入内查看。
只能在外瑟瑟发抖,不知发生了何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曹操方才悠悠转醒,故作惊讶地叫道:
“来人!何人杀吾近侍?”
侍从们战战兢兢入内,见王忠倒在血泊中,早已气绝多时。
而魏王则一脸茫然,仿佛真不知发生何事。
“回……回禀魏王。”
一名胆大的侍从结结巴巴道,“方才王忠见魏王被子滑落,欲为魏王盖被,不料魏王突然拔剑……”
“什么?”
曹操大惊失色,从榻上跃下,踉跄着走到王忠尸体旁,面露悲痛之色。
“吾竟在梦中杀了忠仆?噫!”
他捶胸顿足,几欲昏厥,左右慌忙搀扶。
曹操痛心疾首道:
“吾早言梦中好杀人,这王忠为何不听?”
“可怜他一片忠心……来人,厚葬之,抚恤其家眷!”
时值主簿杨修入内,见此情景,心中已明了。
待众人将王忠的尸体抬出帐后,杨修才缓缓道明真相。
“丞相非在梦中,世人乃在梦中耳。”
嗯?
曹操眉梢一扬,狠狠地瞪了杨修一眼。
此子的确聪明,竟能一眼识破自己的诈术。
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
他挥手示意杨修退至一旁,转而盯着案几上关于董奉的卷宗,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德祖!”
曹操突然开口,声音冷硬如铁。
“孤命你盘查董奉是否为刘备奸细一事,数月过去,可有结果?”
杨修上前一步,拱手道:
“回禀魏王,臣连日审讯。”
“董奉始终坚称自己只是游方郎中,与刘备毫无瓜葛。”
“臣也派人去查证过,此人行医多年,足迹遍布中原,确实……不似与刘备私通之辈。”
“够了!”
曹操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竹简哗啦作响。
“数月时间,你就给孤这样的答复?”
杨修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魏王明鉴,臣详查此人来历。”
“发现他不论是医术还是医德,皆堪称当世翘楚。”
“他曾为贫民义诊,分文不取。”
“也曾冒死入疫区救治百姓。”
“如此医者,天下罕有。”
“魏王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曹操睨他一眼,在帐中央来回踱步。
良久,才缓缓开口:
“好罢,把董奉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虎卫拖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入帐。
那人遍体鳞伤,步履蹒跚,只有脊背还算。
正是被囚数月的神医董奉。
曹操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囚徒。
数月牢狱之灾,董奉已形销骨立。
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如星,毫无惧色。
“董奉,”曹操缓缓开口,“在狱中这数月,感觉如何?”
董奉抬头直视曹操,沉默不语。
帐中气氛一时凝滞。
曹操不以为忤,继续道:
“孤再问你一次,孤这头痛之症,究竟该如何医治才能痊愈?”
董奉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嘶哑却清晰:
“……草民数月前就已言明。”
“魏王之疾,非药石可医。”
“杀人太多,业障缠身,乃心魔所致。”
“若要根治,唯有放下屠刀,多行善事。”
“胡说!”
曹操闻得此言,勃然大怒。
“孤一生杀人无数,何曾眨过眼?”
“区区‘业障’之说,荒谬至极。”
“汝欲欺我耶?”
董奉毫不退缩,仍然坚持己见。
“兵事害人害己,纵午夜梦回,亦与厉兵鬼卒偕行。”
“魏王不信因果,但因果自在。”
“杀人者人恒杀之,害人者必遭天谴。”
“魏王内心若无愧疚,为何夜夜噩梦缠身?为何头痛愈演愈烈?”
“住口!”
曹操一把掀翻案几,竹简散落一地。
“还敢说自己不是刘备派来的奸细!”
“来人,将这逆贼重新打入大牢,择日处斩!”
虎卫上前架起董奉。
杨修见状,急忙上前劝谏:
“魏王三思!”
“似此良医,世罕其匹,未可轻废啊!”
“如今军中疫病频发,正需这等神医留用。”
“杨德祖!”
曹操厉声将之打断,“此人三番五次羞辱于孤,若不杀之,难泄孤心头之恨!”
董奉被拖至帐口,突然回头,目光如电:
“魏王!天理昭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即使是你,也逃不过这天理循环!”
曹操闻言,头痛骤然加剧,眼前一阵发黑。
他扶住额头,厉声大喝:
“拖下去!即刻打入死牢!”
待董奉被拖走,帐中一片死寂。
曹操瘫坐席上,冷汗涔涔。
杨修偷眼望去,只见这位不可一世的魏王面色惨白,手指不住颤抖。
显然是头痛已至极点。
“魏王……”杨修刚欲开口。
“退下!”
曹操闭目挥手,“全都给孤退下!”
杨修无奈,只得躬身而退。
夜色如墨,成都大牢外细雨绵绵。
杨修手提一个黑漆食盒,踏着湿滑的石阶缓步而下。
狱卒见是杨主簿,遂不敢多问,低头开了牢门。
“杨主簿,死囚在最里间。”
老狱卒提着昏黄的油灯,声音压得极低,“按规矩,只能给您半个时辰。”
杨修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塞给狱卒:
“有劳了。”
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杨修皱了皱眉,跟着摇曳的灯光深入牢狱。
最里间的牢房比别处更加阴暗。
铁栅栏后,一个瘦削的身影靠墙而坐,手脚皆被铁链锁住。
“董先生。”杨修轻声唤道。
那人缓缓抬头,乱发间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杨主簿?”董奉声音嘶哑,却带着几分意外。
“这深更半夜,到此何为?”
杨修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待其退下后,才将食盒放在地上。
从中取出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温酒。
“先生明日就要……唉,修职权有限,救不得先生。”
杨修将筷子递过去,声音有些发紧。
“特备了些薄酒小菜,来问先生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董奉盯着食盒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杨主簿这是愧疚了?”
杨修手指一颤,酒壶差点脱手。
“若非修在魏王面前多言,或许先生也不至于……”
他话到一半,哽在喉头。
董奉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才道:
“杨主簿是个好人,只是不该卷入到这政治漩涡里来。”
杨修佯装不解:
“先生此言何谓?什么政治旋涡?”
“魏王已立曹丕公子为世子。”
董奉啜了一口酒,直视杨修,“杨主簿却仍忠心侍奉曹植公子,搅动魏宫风云。”
“长此以往,必招来杀身之祸。”
牢中一时寂静,只有远处滴水声清晰可闻。
杨修面色变了数变,才开口问:
“先生身在牢狱,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
“如此说来,可有避祸之法?”
董奉放下筷子,铁链哗啦作响:
如我这般,不涉政治,便可避祸。”
“像先生一样?”
杨修轻笑一声,指着四周。
“先生如今身陷囹圄,明日就要赴死,这就是避祸的结果?”
董奉神色平静,又夹起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咀嚼:
“因为我只是个医者。”
“我能治好病人的疾苦,却医不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家。”
杨修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半晌,他才喃喃道:
“所以……所以先生是自愿赴死?”
董奉不再回答,只是专注地吃着食盒中的菜肴。
“时辰到了,杨主簿。”
老狱卒在门外小声提醒。
杨修深吸一口气,向董奉深深一揖:
“先生保重。”
董奉这才抬头,嘴角竟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杨主簿,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好自为之吧。”
走出大牢,夜雨已停。
杨修仰望星空,忽觉胸口郁结难舒。
董奉那句“医不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国家”如重锤般敲在他心头。
蜀魏是一个畸形的政权,国家是一个病态的国家。
杨修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可他始终不愿意承认。
“可我有的选吗?”
杨修叹了口气,落寞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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