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洪武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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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自古世家贵胄,私藏典籍,不授黎元;今朝廷抄没逆党,分其田宅以济黔首,获其文书而颁天下,使四海同沐圣化。”

    “今天下置县一千六百二十有二,每道设提学司,以提学使一人总其事,副使二人佐之,督本道教化。”

    “每州置学正一人,副学正二人,立东、西大学各一所。”

    “每县设教谕一人,副教谕二人,立东、西小学各一所。”

    “每乡设教习一人,立乡学一所。”

    “凡近乡年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者,皆许入学肄业。”

    “官学免收书册学杂之费,唯纸笔口粮自备;业成者选为生徒,准赴科举。”

    “此政自洪武三年正月朔日颁行,天下士庶,各宜知悉,勿失良机……”

    洪武元年十月中旬,随着入秋后北方先后下了几场细雨,原本控制不住的旱情终于得到遏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颁布了置办官学的政令,而这则政令无疑引起了天下各州百姓的震动。

    “俺家大郎,也能去学吗?”

    “生徒是什么?”

    “大会乡会有官学吗?”

    河南道某州村庄之中,身穿柳絮胖袄的农夫们围在村口,眼前则是站在村口木牌前的村正与县衙中派来张贴告示的吏员。

    吏员在马背上看着这群将自己围起来的农夫,略微不耐烦的与众人再度解释道:

    “天下百姓皆可入学,生徒便是参加科举的资格,大会乡和所有乡都会有官学,但记住了要自备纸笔砚墨和口粮。”

    “要是买不起纸笔砚墨,最差也得准备木板与毛笔和墨条。”

    吏员解释着,他已经在此县任职两载,自然听得懂当地的乡音。

    村正见村民还想询问,便主动上前询问道:“敢问公家,是后年正月开始吗?”

    “没错,时间尚早,汝等若是不解,自行打听打听便是,某还要赶赴大冶村,便不久留了。”

    话音落下,他抖动马缰,策马便从村民的包围中挤出,而村民见他走了,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村正。

    村正见状则是详细与村民解释起来,听得众人两眼放光,忍不住道:

    “这么说,村里的郎君都能入学?”

    “没那么容易。”村正摇摇头,对众人说道:

    “莫说纸笔砚墨备齐,便是如刚才那县吏所说的备齐木板和墨条毛笔,每年所需也得数百钱。”

    “尔等一年到头耕作,缴了田税后也不过剩二十四五石粮食,留下自家几口吃喝所用,能结余两三千钱便不错了。”

    “真要供养郎君去读官学,怕是全家人都得吃野草充饥了。”

    纸笔砚墨的价格令普通百姓仰望,便是朝廷已经免去普通学子最难的束脩,但能读书之人仍旧只是少数。

    村民们被村正说的面露难色,也有人咬牙道:

    “某辛苦七八载,届时再供养郎君读书,若是能读出,便是去县中做个伙计、账房都是了不得的差事了。”

    城中酒肆的跑堂伙计看似平平无奇,但却需要能书写菜名,背下整套菜牌于脑中,如此才能拿到那每年七八贯的工钱。

    如今的工价便如此之贱,毕竟天下初定,虽然已经均田,但想要趁着农闲找活的人实在太多了。

    但若是能懂文断字,且还能学的好算术的话,便轻松能在县里寻个十三四贯的账房营生。

    对于这群辛苦种地一年,除去吃喝才能存下两三贯的百姓来说,管吃管住的账房,简直就是天上的生活。

    咬牙供出个账房,整户家人虽然不至于富贵,但也能慢慢积攒财富,完成从贫农转变为富农的过程了。

    想到这里,许多村民都十分意动,但村正却摇了摇头。

    还未吃苦,自然想着自己能吃苦,可真到了该吃苦的时候,若是发现自家娃娃没有那份天赋,那这几年可就都白干了。

    想到这里,村正不免松了口气,只道自己还有些积蓄,从家中几房挑选个有天赋的娃娃供养,倒也不难。

    只是村里这群人嘛……

    村正摇摇头,转身从讨论热烈的村民身边穿过,准备好好回家谋划去了。

    如他这般能察觉到官学难度的人并不少,因此露出嘲讽的人也不少。

    这种嘲讽之声从河北到江南,几乎只要走入酒肆就能听到。

    “贫民也能与你我之流共处学堂?”

    “如今朝廷可非昔日的朝廷,家中皆言官学不可不去,便算作某等吃亏吧。”

    “呵呵,那群贫民又有几人能拿出纸笔砚墨的钱?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

    “如何高兴而来,便要如何败兴而走。”

    “昔年官学不也如此嘛?可最后还不是某等坐上位……”

    洪州东市的酒肆之中,几名学子以拗口的乡音聊着,语气充满不屑。

    在他们雅间隔壁,钱镠正在与几名官员坐在位置上,安静举杯饮酒,听着这群人交谈。

    对于他们刚才那番话,并没有人提出异议,毕竟官学萌芽始于先秦,直到发展到唐代才渐渐走入平民视野。

    唐朝在继承隋朝官学制度的情况下,额外下令在长安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官学,但想要入学并非那么容易,不仅有阶级限制,名额也并不算多。

    虽然后来也在州县设置学校,但其性质大部是儒学,且都是世家豪强才能入学,普通百姓根本无法奢想。

    到了武则天当政后,由于朝廷重科举而轻学校,官学开始落败。

    等到开元年间,官学才得到朝廷的支持而恢复和发展,并将制度进一步完善,确定了比较适当的规模,将地方官学与京都官学的上下关系也明确下来。

    只可惜安史之乱后,朝廷度支骤然开大,自顾不暇,地方官学全靠主官态度来决定存续。

    天下文风开始渐渐从河南转向江淮和更南边的江南,只因这些地方远离藩镇战乱,主官能拿出更多的钱粮来维持官学。

    不过即便如此,地方官学依旧不是普通百姓能进入的地方。

    “走吧!”

    钱镠缓缓起身示意几人,几人连忙跟上,随后走下酒肆与钱镠共乘马车返回衙门。

    洪州虽然遭遇战乱,但经过近两年的恢复,加上钱镠出色的用人能力,眼下已经恢复了战乱前的繁华。

    看着窗外热闹景象,车内身穿绯袍的官员对钱镠道:“使君,朝廷素来注重官学,此事恐怕不能马虎。”

    他的话赢得了左右的点头,毕竟他们虽然都是江南本地官员,但衙门里却有不少关西官学出身的官员。

    那些官员虽然对经义、奏表不擅长,但在务实事上却令人刮目相看。

    如今新朝才刚刚开朝不到一载,便已经接二连三的宣布了多条惠利百姓的政策。

    单凭朝廷在州县及乡里开设官学,免除学子束脩费用,这就让许许多多富农看到了希望。

    哪怕是贫农,只要咬牙坚持,也能举全家之力养出一名学子。

    即便一家一户不行,举全村之力,也能供养几个有天资的学子。

    这点几人都能想到,更别提身为江南西道布政司布政使的钱镠了。

    钱镠看向几人微微颔首:“此事不得马虎,且以某对至尊近来诏书所了解,至尊恐怕还在谋划更重大的事情。”

    “汝等在衙门中当差都各自小心些,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是!”车内其余人纷纷点头,而钱镠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交谈的同时,整个天下都在随着朝廷不断发布政令而动荡。

    庸碌的世家豪强子弟固然很多,可才情出众的世家豪强子弟却也不少。

    他们都能预感到朝廷设官学之事开始,接下来还将有令天下更为动荡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想错,因为随着朝廷设置官学的事情昭告天下,远在洛阳的刘继隆也在此时召见了群臣。

    “朕决意恢复六科,将秀才科改为明工科,另将进士等科修改。”

    洛阳贞观殿内,刘继隆将李商隐、刘瞻、萧沟等三相,以及韩正可、杨信等六部九寺都察院的官员召集于此。

    近二十名官员坐在殿内,听着刘继隆的话,不免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明工科的内容。

    “臣同平章事李商隐愚钝,敢请圣训,明工科与诸科有何不同?”

    李商隐开口询问,这令群臣稍稍安心,而刘继隆也解释道:“诸如造船、铸炮、制火药等各类官员,若有开明技术,均可以此科入朝为官。”

    刘继隆话音落下,群臣便明白了这所谓的明工科是个什么存在。

    如今大汉科举虽然未曾举办,但主要延续唐制,大致分常举和制举两种。

    常举主要有进士、秀才、明经、明法、明书、明算等六科,其中以秀才、进士两科最重要。

    秀才科为隋唐科举最高难度科目,要求通晓方略策五道,全通为上上等。

    由于考试极难,经常也难以录取一人,以至于报考人数越来越少。

    整个唐朝,一共也就二十九名秀才,故此最终在唐高宗时期废止。

    秀才科后,便是难度第二难的进士科。

    进士科考试内容主要有三部分,一是帖经,二是杂文,三是策问。

    策问通常为时务策五道,考察对朝廷政策的了解和时政事务的对策。

    秀才科与进士科的地位,通常为六科最高,上限也最高。

    在二科之下,则是以与普通科举不同的明经科。

    明经科有点类似于闯关,只有闯过第一关才能参加下一关考试。

    第一关是帖经,第二关是试义,第三关策论。

    唯有三关通过,经吏部考核后方能授官职。

    虽然看上去很难,但却因为考试相对宽松,录取率较高而仕途上限较低,远不如秀才科和进士科。

    在这三科之下,又有明法科、明字科和明算科。

    明法科主要考察法律知识,选拔司法人才;明字科主要考察文字理论和书法水平;明算科主要考察数学和天文学知识。

    这三科被视为“杂色入流”,多任司天台、大理寺和刑部、礼部等技术类官职。

    刘继隆新设的明工科,便是类似后三科的“杂色入流”。

    “臣吏部尚书郑畋愚钝,不知这明工科该如何科举,敢请圣训。”

    从河南返回洛阳不久的郑畋,如今担任朝廷吏部尚书,而官员选拔需要吏部负责,他自然要询问清楚。

    毕竟明工科既然主要以各类工匠技术为主,又该如何制定科考试卷?

    他的问题令群臣纷纷颔首,而刘继隆则是解释道:

    “诸如木匠、石匠、水工、铁匠、船匠、医匠各有技艺,但技艺大同小异,可令名匠出卷选拔为官。”

    “日后诸多大学中,将专设工学,学子可学算术、化学、物理等科研造新物,利民者授官,无用者可鼓励。”

    相比较其余五科,这明工科的情况令人捉摸不透,甚至有些像是闹着玩的,但这却是刘继隆最需要增设的科举。

    如今大汉已经掌握火炮,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提高冶铁技艺,将火绳枪、燧发枪等物制作出来。

    等到组建水师前往东边的美洲,继而获得诸多作物和橡胶后,便可以试图研究蒸汽机了。

    设置明工科,开设工学,这些都是他在为日后汉家进入工业打基础。

    “这……”

    面对刘继隆所说的工科,贞观殿内群臣除了关西的学子,如郑畋、王式及刘瞻、萧沟等人纷纷面露迟疑。

    只是他们在看到李商隐等人沉默不语后,纷纷选择缄口不做声。

    见他们如此,刘继隆也继续对他们说道:“其余五科,朕欲减少经义、帖经内容,在杂文中增加律法、经济、工学、文史等常识类问题。”

    设置明工科是开始,让那些试图参加进士科且眼高于顶人也了解这些繁杂的科目则是辅助。

    不劳动的人自然不知道劳动有多累,所以刘继隆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先从接触开始。

    典籍经义不能舍弃,但刘继隆可以自己制定卷子,将糟粕取出,留下精华。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郑畋突然朝着刘继隆作揖行礼道:“陛下,新朝开年近半,如今又大改科举,不知何时开办科举?”

    “陛下,新朝官吏充足,臣以为如今暂时无需开办科举。”

    李商隐眼见郑畋开口,主动站出来为刘继隆分担。

    刘继隆见状,眼底闪过丝欣慰。

    科举这个问题,他早与刘继隆讨论过了。

    新朝的科举,肯定不能还是以世家豪强为主,而是要将平民扶持起来。

    关西的平民学风不用多说,但经义典籍和策论却不是他们的长处,且天下需要足够多的教习,所以关西学子的作用除了维持朝廷的流官流吏体系外,还得撑起官学制度。

    如果真的开始科举,刘继隆只能将科举试卷改得面目全非,肯定会引起关东及江南学子的不满。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会选择在天下开办官学,并准备向天下人告示日后科举内容,以官学授课内容为准。

    这么做,就是让关东和江南学子做好准备,提前了解并加入官学教育体系。

    新的官学中增加了许多教习,学习内容也在步入大学后开始增加。

    在刘继隆与李商隐的商量中,新朝科举最少都得在五年乃至十年后才开办,如此才能让平民与世家豪强子弟同台竞技。

    想到此处,刘继隆开口道:“李相所言甚是。”

    “郑尚书应该知晓,关西官学所授学业科目,若是眼下更改科举主考内容,再继而进行科举,未免会让天下学子说朝廷不公道。”

    “朕决意,先将科举内容更改之事昭告天下,令天下士子知晓并学习后,方能令天下士子信服。”

    他没给郑畋继续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看向了身为国子监祭酒的李衮师。

    “国子监及有司可曾将官学之事商定?”

    面对询问,李衮师作揖道:“臣与诸司尚书商议,学科既然为五科,小学便设十五名教习,乡学设五名轮流交替教学便可。”

    “只是话虽如此,全国有乡一万余四百五十七,有县一千六百二十二。”

    “如此多乡县,所需教习十万九百余人,而今国子监下有教习二万六千八百余,尚缺七万有余。”

    “若征募如此多教习,每岁度支恐不下二百万贯……”

    李衮师等人有些犹豫,但刘继隆却开口道:“官学之事,不得马虎,二百万贯虽多,朝廷依旧能调拨出来。”

    “更何况天下愚笨者甚众,哪怕学子有乡学之心,然其乡野愚家恐不准许。”

    二百万度支虽然很多,可当初刘继隆在关西时,为了紧急培养出一批官吏,可是直接供应书本和纸笔砚墨。

    如今只是供应书本和教习,而罢黜纸笔砚墨,结果就是剩下了上百万的度支。

    不过朝廷停罢纸笔砚墨和学子口粮后,关西诸多官学的入学率也大大降低。

    曾经一年入学五六万,而今却只有不过两万余人。

    正因如此,关西诸多官学都出现了教习冗员的事情,起码能从原本两万六千多人里分出五千多人来关东授学。

    以关西近千万人口治下官学规模来看,李衮师口中的十万人肯定是超标的。

    在刘继隆看来,八万多教习就已经差不多了,且是囊括了从入学到毕业所需的所有教习。

    对此刘继隆倒也不觉得庞大,只因为如今的关西,在未来三年时间里,大约每年都会毕业五万多学子。

    三年过后,这种情况就会结束,因为刘继隆就是在两年前宣布停罢学子口粮和纸笔砚墨的,入学学子数量也是那个时候大大降低的。

    自己只需要先把这三年时间的学子安排好,让他们去充当衙吏、乡正、巡检、军吏,解决了他们的就业问题就足够。

    眼下的南方虽然已经在朝廷掌控中,但地方衙门中大部分还是当地豪强和旧唐遗留的官吏。

    等这三年时间过去,这些官吏也该随着时代浪潮拍打而退出衙门,让新生力量掌握权柄了。

    “五军都督府裁军施行的如何了?”

    刘继隆主动开口询问,作为五军都督府代表前来的尚铎罗对刘继隆作揖道:

    “臣中军都督府左大都督尚铎罗回禀陛下,眼下除岭南道外,诸军皆已按照朝廷编额裁汰完毕。”

    “岭南道本该置兵四万五千,而今虽几次裁汰兵卒,但仍有六万六千余战兵,且如此多战兵已经适应岭南情况。”

    “此外,岭南道另有屯兵八万二千,均按陛下所定的屯田折冲府制度,在岭西、岭东、安南置六十一个屯田折冲府。”

    “然屯田折冲府授田不足,尚需开垦数年才能满足,都督李阳春奏表朝廷,望朝廷蠲免岭南五年屯粮。”

    尚铎罗话音落下,群臣纷纷沉默下来,而刘继隆则是在思索。

    他所制定的屯田折冲府是加强版的卫所制,这种制度在几个月前经过他修改后,如今的情况是每个屯田折冲府额定一千三百五十户,每户出一人做屯兵。

    普通屯兵每年领钱八贯,发屯田五十亩,享受十税一的待遇。

    每府选四百人为战兵,负责折冲府境内防区的缉捕盗寇和防备工作,每年领钱八贯,额外发粮六石,同样发屯田五十亩,享受十税一待遇。

    此外,折冲府内设武学一所,供屯兵子弟免费读书,纸笔自出,可参与科举。

    在天下初定的情况下,屯田折冲府还是很吃香的。

    毕竟强大的势力都被正军解决了,他们只需要负责对付对付小股盗寇和协助正兵防御作战就行。

    正因如此,岭南道募屯兵的工作并不难,尤其是在大批北方移民迁入的情况下,募兵更是十分容易。

    六十一个屯田折冲府散落在岭西、安南、岭东等地,看似只有八万人,可算上他们身后随军的亲眷便有三四十万人。

    在这三四十万人涌入的情况下,朝廷对于岭南道的掌控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高。

    曾经岭西数十个土蛮羁縻州,如今被汉军解决大半,其它要么继续坚守,要么表示臣服,还有的则是选择逃入不适合耕种的岭西北部。

    如果能继续坚持二三十年,届时就可以将岭南道的这些屯田折冲府裁撤,而有了耕地和家产作为寄托的这些屯兵,也自然不会选择逃离适应了二三十年的岭南。

    想到此处,刘继隆对尚铎罗开口道:“蠲免岭南道屯田折冲府五年赋税,此外令李阳春继续增募屯田折冲府于岭南、岭西等处。”

    “此次流配地方的逆民,若有罪刑较轻者,可在各处置屯田折冲府,数量由五军都督府勘定。”

    “臣领旨。”尚铎罗领旨作揖,刘继隆随后继续看向众人。

    尚铎罗见状,则是继续补充说道;“启奏陛下,今日辰时河北都督使司送来捷报,我军于九月十二日收复营州失地,契丹留驻营州四千余兵马尽殁。”

    刘继隆并未因为此时而惊讶,毕竟河北、河东两道的汉军拥有火炮。

    虽然数量不多,但打个被契丹占据的营州还是轻轻松松的。

    “论功行赏,置兵五千留镇营州,于平、营二州间设屯田折冲府若干,调正军与屯田折冲府互为犄角。”

    “朕闻榆关外有长道,然皆为滨海涂滩,不易行军。”

    “若设屯田折冲府若干,以山石泥土填平涂滩,围堰抽水改为良田,则日更为便宜朝廷日后通往辽东。”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想到了辽西走廊在北宋初年形成雏形,而眼下距离北宋初年不足百年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由于全球气温变冷,海水倒退,辽西走廊已经从海底退化为了海滨滩涂。

    只要自己效仿辽金两朝泥沙填海,哪怕不能将辽西走廊修补得如明清时那般宽阔,但通行军队去辽东还是没有问题的。

    “臣遵旨……”

    尚铎罗听闻刘继隆安排,对辽西不太了解的他倒也没有提出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他完全可以抛给身处河北的斛斯光和罗隐,而不是靠自己在千里之外遐想。

    虽说他带兵打仗不如安破胡、李阳春这群人出色,但他也知道战场上乱指挥是会死人的。

    正因如此,他做任何事情都喜欢询问当地的官吏过后再行处置,这么做不容易立功,但也不会出错。

    以他如今世袭降等的郡王爵和大都督身份,只要不犯错就是立功。

    若非他能想通,他也不会在刘继隆收复关西后急流勇退,做些军队后勤的事情。

    “诸卿可还有疑议?”

    刘继隆眼见尚铎罗应下,目光便在殿上扫视起来。

    眼见群臣默不作声,他这才缓缓起身,而群臣见状也纷纷在李商隐、刘瞻三人的带领下躬身退出贞观殿。

    随着他们退出贞观殿,今日君臣常议过后的诸多政策也纷纷开始通过快马传遍天下。

    对于科举改制的新政,关东及江南等处旧派学子虽然嗤之以鼻,但为了发展家族,他们必须成为官员。

    因此哪怕再不高兴,他们还是做好了在官学学习的准备。

    天下各县乡开始动工修建官学,而朝廷在关东诸道淤清黄河及运河等以工代赈的水利工程,也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大旱带来的压力。

    只要有口吃的,老百姓就不会造反,而洪武元年便在这种一波三折的情况下,艰难渡过了关东大旱的第八年。

    “噼里啪啦……”

    随着爆竹声不断在中原大地作响,洪武二年正旦如期而至。

    尽管过去的一年十分艰难,可终究比曾经动乱下需要躲避乱兵,需要担心自己被人劫走屠宰,当做福肉贩卖的日子要好多了。

    在朝廷不断派遣官吏东进、南下,并将土地丈量清楚和均分百姓后,至洪武二年五月夏收开始前,刘继隆总算是得到了完整的天下耕地田册。

    “是岁天下耕地二百四十五万二千九百一十三顷七分六厘,依税乃征耕田两税莫约四千五百余万石。”

    “民困久矣,愿减赋税,以苏黎元。”

    五月中旬,贞观殿内再度聚集起数十位大臣,其中户部尚书封邦彦站出来,希望降低天下税率。

    不止是封邦彦这么想,就连殿内许多大臣也是这么想的。

    按照朝廷定下的十税二,如今天下两亿四千多万亩耕地,每年最少纳税四千五百余万石。

    当然这是额定上、中、下三等耕地后,大约估算出来的收入,实际并没有那么高。

    哪怕是去年洪武元年,朝廷在田税上也堪堪只征收到了二千七百万石,这主要还是蠲免了五十八个受灾大州赋税的缘故。

    饶是如此,这田税平摊到百姓头上也快要达到了人均七斗的纳税标准,这在众多官员看来是比较高的。

    这种税额,放在此前晚唐和乱世下还没有什么,毕竟当时需要维持武备,但现在天下太平,似乎就该削减了。

    刘继隆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真的为了百姓,还是为了自己,但他更偏向于后者。

    所以面对他们的谏言,刘继隆干脆道:“朝廷额定税率虽高,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苟非税率如此,今北方诸道大旱,朝廷以何钱帛赈济?岂得以工代赈乎?”

    “朝廷虽定税什二,然诸道、州频遭天灾,且有司辄留存赋税三成,输于国帑者,十不盈七。”

    “若有司留存不足,州县必苛敛于民。”

    “故需以赋税养朝廷之监州县,复以赋税反哺百姓,方得安定。”

    “昔秦赋税泰半,而汉高以秦灭为教训,故轻徭薄赋,十五税一。”

    “然国用不足,必加征于州县;州县不堪其负,遂苛敛杂赋,民益困矣。”

    “今天下尚未安定,为复民生而必苛税而兴水利,茂于耕稼。”

    “唯耕稼繁茂,百姓方才泰定……”

    刘继隆这番言论,倒是与思想保守的朝臣们所想不同。

    朝臣们觉得赋税太重了,削减赋税就能减轻百姓压力,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但是在刘继隆看来,先以重税来辛苦百姓,集中赋税力量来兴修水利和各类利民工程,只要这些水利工程成功,就能耕种更多土地,水利带来的水资源也能使得粮食产量更高。

    通俗易懂些,刘继隆是想把生产资料这个蛋糕做大。

    岁入十钱的百姓被朝廷征收两钱,只能用八钱,那生活自然坚固艰苦,

    可若是百姓岁入二十钱,而朝廷征收四钱,百姓能用十六钱。

    看比例似乎没问题,可收入却实打实提高了,后者自然比前者过得要好。

    至于物价是否会发生变化,继而导致货币贬值?

    那就需要朝廷从宏观层面来把控,将粮食富裕地方的粮食运往缺乏粮食的地方,将各类物资周转起来。

    这种全国经济周转的理论,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只是这么做太困难了,期间的损耗就足够许多朝廷喝一壶了。

    刘继隆敢于提出这种全国调度的经济模式,主要还是因为大汉朝的读书人和识字率远高于前代,且大汉朝的官营产业相当之多。

    这套章程,起码在刘继隆手中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手中还没有出现敢反对他,结党营私与他打擂台的存在。

    “陛下圣训,臣受教……”

    封邦彦汗颜,他确实没想到自家陛下竟然敢用全天下来做棋盘。

    只不过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刘继隆,刘继隆需要的不止是现有的“天下”,而是包括了更远的天下。

    日本的白银黄金,东北的林业资源,南洋的香料、西南的铜矿,美洲的作物……

    这些他资源他比任何人都熟知,只要调动天下的力量去探寻,汉家能提前数百年将各类大航海时代的资源收拢到手中。

    只要发现了资源并将其记载下来,哪怕朝廷没有动力,可民间绝对会焕发动力。

    民间一旦自发形成聚集地,朝廷就可以顺势接管了。

    想到此处,刘继隆目光看向担任工部尚书的窦斌:“三大船监,如今能造出多少料的海船?”

    “启奏陛下,朝廷所发海船图纸,眼下已经建造并下水一千料之海船,再过两三载便能研制出三千料的福船及海船。”

    窦斌恭恭敬敬的禀告,而他口中的海船,便是刘继隆仿造风帆时代西洋船外形所绘画的风帆战船。

    一千料的战船,折色后便是三百多吨的排水量,差不多是大航海时代五月花号的两倍了。

    不过从东亚到美洲可比从欧洲到美洲难得多,所以刘继隆自然是希望建造出吨位更大的战船。

    只是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航道给搞清楚,所以他主动开口道:

    “令有司建造三十艘千料出海战船,再辅以六十艘两千料大福船编为海军,探索自登莱往辽东、新罗及杭州往日本,广州往安南,安南往室利佛逝(三佛齐)、诃陵(爪哇)、吉打(马来半岛)等处航道,宣扬天朝教化。”

    此举虽然会加快西北丝绸之路的衰败,但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过程最少需要几十年,而几十年的时间,足够朝廷所发配的那些人在西域生根发芽了。

    “臣遵旨……”

    窦斌恭敬应下此事,刘继隆见状扫视群臣,显然在询问群臣可还有奏表之事。

    见状,今日班值的马成代表五军都督府站出来作揖道:“启奏陛下,自沙陀李克用僭越称唐主以来,其人与党项李国昌北上讨平诸部鞑靼,如今两部占据是室韦山(大兴安岭)西侧草原,于俱伦泊(呼伦湖)南侧筑城,称大都。”

    “臣以为,待中原灾害稍定,当派大军征讨此僚,以保边塞太平。”

    马成恭恭敬敬说着,这显然是五军都督府那边的众多将领按耐不住寂寞了。

    朝廷已经太平三年有余,这三年多除了在西南和北疆有些摩擦和小打小闹外,朝廷便再无任何用兵举动。

    这对于需要军功拔擢的大部分少壮派来说,肯定是难以忍受的。

    马成便是代表他们前来试探的,刘继隆闻言则微微颔首道:

    “待诸道灾害安定,自然要出兵讨平诸部不臣。”

    “朕闻军中留京畿者多安逸,尔等当警醒各道都督使司兵马,

    “闲暇之日宜练习武艺,不可谓无事便可宴安也。”

    “夫溺于宴安者,必至于危亡,安而虑危者,乃可以常安。”

    “今国家之用人,正如用车,苟有龃龉不行,即移载他车矣……汝等其戒之。”

    刘继隆文绉绉的说了一堆话,马成虽然听得有些迷糊,但也听懂了刘继隆话中提醒之意,连忙回礼:“臣受教领旨。”

    见他似懂非懂,刘继隆只能用白话提醒道:

    “尔等所统领的士兵,大多是生于混乱的汉家壮士,勇敢并好争斗,故此加以训练,便皆为锐士。”

    “如今天下太平,除边塞之地外趋于安定,百姓若是安居乐业,自然不愿意从军领饷。”

    “即便募得兵卒,也多为闲逸懒滑之人。”

    “尔等操训这些兵卒,必须严明号令来统一他们,这样在临敌作战时,才能让他们拼死效力。”

    “只是如今新升武职者,大多不知操训之法,故朕欲在各道开武学、设武举。”

    “武举选生可从诸道小学所选,每道武学设教习五十人,教授学子弓马技艺、行伍操训、兵法策略、天文地理及火器攻坚等。”

    “武学学制五载,诸如沿海诸道可添设水战、海战等科。”

    如今官学开始,小学是基础,大学和武学就是进阶。

    武学的教材几乎是现有的,那就是刘继隆在陇右时编撰的那一本本火器、操训等教材。

    只需要刘继隆稍微花时间汇总,便将内容拆分开来,便可以作为武学学子的教材。

    这些教材是他模仿戚继光《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弄出来的教材,且都是大白话,很好理解,学起来并不难。

    只要粗略学过他写的教材,起码也能当个合格的队正和旅帅,统帅数十上百人不成问题。

    若是能吃透,则是可作为别将、都尉,统帅数千上万兵马。

    “臣遵旨……”

    马成没有选择权,只能拱手应了下来,而刘继隆则是依旧在确认群臣没有事情后才缓缓起身。

    “臣等谨退!”

    眼见刘继隆起身,群臣纷纷退出了贞观殿,而刘继隆瞧着他们离去,目光也不由看向了刚刚拔擢殿中少监的敬翔。

    “看来他们都觉得朕做事情太急了。”

    刘继隆略微感叹,敬翔则是躬身道:“群臣皆为常人,如何能知道陛下的忧虑。”

    “臣虽然也不解,但臣知道陛下不是压榨民力之君。”

    得到敬翔开口安慰,刘继隆心情好受了些,试图走下金台,但走了两步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回头道:“太子已经出发去安西了吗?”

    “回陛下。”敬翔顿了顿,接着说道:“以时间来看,恐怕已经到达龟兹两个月了。”

    “此外,张副都护也已经出发安西两月之久,想来交河郡王已经接到了陛下旨意,正在赶回洛阳述职的路上。”

    张副都护即张延晖,而刘继隆将他调回安西,为的就是让张淮深回到洛阳述职,与他交谈西域之事,同时让他见见张议潮。

    “敦煌郡王……身体如何了?”

    刘继隆沙哑着开口询问,语气略带几分苦涩。

    敬翔听后动作微微停滞,但还是如实回答道:“终究是太过年迈,今日传来消息,只能坐在木轮椅,已然无法站起了。”

    得知张议潮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刘继隆眼底不由闪过些许暗淡。

    殿内空气沉寂数个呼吸,末了刘继隆还是继续朝着金台下走去,只是语气由苦涩变得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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