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陛下有令,不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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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快马在入东京,东京城的朱雀大街,便是御街,御街之上,数骑快马当真死命在奔,管你是什么朝堂高官还是高门显贵,他自也不让,一路直奔内城而去。

    自也是一路上叫骂连连:“这些贼军汉,当真不想活了,竟敢如此打马冲撞,只待知道是哪一部之人,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快马上的军汉又哪里管得这些话语,头前已然分去两路,一路直去皇城左掖门,一路飞奔往那枢密院!

    左掖门外就是大喊:“快,谭相公紧急军情,速速禀报官家知晓!”

    枢密院前,翻身下马的骑士,直冲而入,连那守门衙差都没来得及去拦,就听得那冲进去的骑士大喊:“童枢相在何处?快,紧急军情,童枢相在何处?”

    童枢相还真就不在枢密院里,他已然好几天没来了,便是程浩闻言,冲出班房来:“拿来给我!”

    那骑士倒也不等,急忙把胸前的竹筒送上去,却也焦急在说:“事情紧急,快送去童相公当面啊,女真入了燕云,燕云大乱,城池皆破,河北二十万兵一战而败,女真人已经破了雄州入了河北!还请快快调拨援军!”

    这骑士,显然心急如焚,语速极快!

    “什么!”程浩已然愣在当场,左右之人,一个个皆是呆愣,这种话,谁人会信?

    但眼前之事,显然不是作假。

    “快啊快啊,快去寻童相公来!”骑士急切更说。

    程浩陡然回神,先去开了竹筒,再拆封印的火漆,打开一看,脚步就奔:“备马备马!”

    大门外拴马石上有马,管他是谁的,程浩解绳就上,飞奔而去,自是快去童贯府邸。

    左掖门前,却是并不这么顺利,那皇城之门可闯不得,自还要等皇城的护卫先进去传给内侍的太监,太监在传到天子,天子开口了,又得再传回来……

    那传信的骑士,自就在左掖门外不断踱步在等。

    皇城之内,天子正在抚琴,也是西北刚刚到了军情,种师道挂帅之后,终于兵临灵州城了,终于战事回到了正轨,开始围城去打。

    天子心情岂能不好?只待那几十万大军攻城拔寨而去,西夏拢共就那几个城池,一一打破,西夏就亡,此般不世之功,自是历代先君,比谁也不差了。

    天子抚琴,王黼在听,白时中、张邦昌也在听,今日人少,那蔡太师也好,童相公也罢,都没来,一般无事,倒也不会劳累两位年岁太大之人。

    也是这朝廷,终究要一代新人换旧人,老人老了,中青一代自也就要来了,若是蔡攸不亡,这里自也有他一个坐席。

    一曲作罢,天子双眼还是微闭,似还在感受头前手下那一曲的韵味是否足够。

    一旁王黼已然开口:“余韵还有,余音还在,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张邦昌点点头来:“啧啧啧……官家之造诣啊,已然不是凡间人可比,出得皇城去,旁人之音,味同嚼蜡,听官家之曲,其实害人呐,害臣再也闻不得世间凡俗!”

    天子闻言,微微一笑,睁开眼来,摆摆手去:“休要怪朕,只怪世人!”

    张邦昌更是点头来:“是啊,岂能怪陛下呢?自是世人庸俗,难寻大雅!倒也不知何处还能寻到天家之仙雅,也不知那名山大川里的仙道之人是否可得?更不知天上之乐,是否如此……便说李白……”

    说到这里,张邦昌还抬头去看天空,抬手去指:“也不知那白云之后,是否藏了仙人在听,所谓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许当真陛下乐音一起,仙之人兮,早已在那处…………列如麻!”

    王黼双眼一睁,转头去看张邦昌,这套词,真是有点东西,得学,得超越!

    一袭道袍的道君教主皇帝陛下,当真听得一时也有向往,也抬头去看那白云之后,似乎真想在那白云之后看到那仙之人兮列如麻……

    不免也是李白所言,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可惜,没看到,许真有吧,仙人藏踪影,仙踪不示人……

    岂能不教人向往?

    “陛下,左掖门外,有那从河北来的军汉,说是谭稹派来的,有紧急军情要直呈圣人当面!”

    这是梁师成走过来说的话语,语气轻柔,语态舒缓。

    “哦?”天子站起身来,脸上有笑:“这厮啊,怕是得了什么功勋,要来献宝,急不可待啊,哈哈……”

    梁师成也微微笑着,他倒也是这么想的,岂能不知谭稹憋了劲要在天子面前露脸?

    这回,大概是露脸了,所以才这么急。

    王黼也笑:“有童相公楷模在前,谭相公岂能不奋力在后?”

    众人听来,皆是哈哈来笑……

    “那就取进来吧……”天子稍稍抬手,动作更是舒缓非常,着实是那出尘模样,仙风道骨,越发在身。

    梁师成叉手一礼,转身去传,也不必他真去传,但他要这么往外走,走到天子看不到的地方,再着人去拿,只待拿来了,他在心急火燎快步送到天子当面,然后还当气喘吁吁一番,那自是为天子办差,岂能不卖力气?

    果然,要不得多久,梁师成气喘吁吁而来,把那竹筒装着的军情亲手送到天子当面。

    只看梁师成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天子一手在接,还一语来说:“老伴当啊,你也老了,往后这些事,也不必如此亲自奔走!”

    梁师成却是一脸感动来说:“陛下如此待奴,正是陛下大喜之事,奴岂愿假手他人?只管是真到那一日,走都走不动了,奴自也爬来给陛下报喜!”

    天子再看梁师成,自也有几分动容,只道:“愿你长寿多活……”

    “陛下金口玉言,仙人之语也,自是言出法随,奴定是长寿!”梁师成笑着来答。

    天子点头不多言,微微笑着,开那竹筒,取那军情,去那火漆,打开来看。

    然后,天子笑容渐止,眉头也皱,面色也沉……

    自是不好不好,在场之人,谁都知道不好了!

    不是露脸,是露屁股了!

    王黼倒也来问:“陛下,是出什么乱子了吗?”

    就看陛下,陡然从琴台后的座椅上站起,双眼微微一闭,深深吸一口气去,先骂:“蛮夷,果真蛮夷!”

    便是那军情已然递到了王黼当面,王黼摊开来看,自是左右也凑上来看。

    只待一看!

    八眼圆瞪,震惊得自是无以复加。

    “这……这岂不是河北皆空?这……”王黼目瞪口呆,更是来说:“这当速速起大军去援啊!”

    张邦昌也是急道:“京畿之兵当速速过河北上!”

    白时中也正欲开口,却听天子一语来:“慌乱什么,燕云军民生乱,自是与那女真早有勾结,想来燕云之汉民,不会如此,定是那些契丹奚人之类不服大宋,无妨,那就打嘛,这回也好,以往还当无罪,此番一次把契丹旧民一并剿灭,往后燕云才得安生,破个雄州城池而已,夺回来就是,河间府本就有兵马,谭稹在那里死战,容得朝廷从容调度,京畿之兵,二三十万之多,只管过河去,把雄州夺回来,再入燕云,如此,许也还是好事!只是多费一番手脚罢了,党项灭亡在即,再败一番女真,女真自当俯首称臣,头前还没理由没借口,若是起兵去打女真,不免还有一个背弃盟友之名,而今,是女真先背盟,自也还是尊王攘夷,讨伐不臣!”

    天子岂能无谋?而今这般大好的局势,其实正合心意,只待京畿精锐大军再去,败了女真,那真是一次解决所有问题。

    京畿禁军之精锐,天子是心知肚明的,一说历来天子仪仗,那都是威武非常,天武捧日二军演兵,天子自也看过,那队列之整,气势之威,世间绝无仅有。

    二说,头前京东剿贼,后来江南剿贼,京畿禁军皆有所出,特别是江南剿贼,功勋虽然主要在苏武,但京畿禁军之功劳,可也不少。

    京畿禁军之装备军械,那也是世间无有的精良,此番起二十万去,岂能没有胜算?

    哪怕是僵持之局,也是无妨,党项之事,就在近日,只待那边事情一了,精锐尽归,更是三十万大军又到,也是精锐,女真人岂能招架得住?

    天子如今,雄主之姿也,岂能慌乱?

    至于什么河北二十万大军有败,一阵而已,拢了再打就是,不过是女真包藏祸心,有心算无心,偷袭而来,应对仓促了些……

    也是谭稹之言,着实让人动容,请罪之言,句句肺腑,忠心耿耿,河间府死守,大名府死战,如此臣子,不易不易……

    自是听得天子洋洋洒洒一番,王黼自也不慌乱了,一语说来:“还是陛下修身有道,臣着实差之甚远,听得陛下谋划之言,当真如醍醐灌顶,那自是着枢密院下令,殿前司点兵,着京畿起二十万军入河北去援……只是……”

    “说!”天子手一抬。

    “只是钱粮之事,三司着实有些支应不开了。”王黼实在是没办法了。

    这话天子已经听了一百遍了,只管看一看王黼,心中自有想法,哪里有一个宰相,一天到晚在天子面前埋怨的?

    以往的宰相多了去了,哪个不是遇到事情就解决事情?哪个如王黼这般,遇事就到天子面前来哭?

    这般宰相,要之作甚?

    唉……

    天子一语来:“先去把蔡太师与广阳郡王请来!”

    还是老头好用,老头能办事。

    梁师成自又去办,倒是广阳郡王不用请了,他已然来了,蔡太师还是要请一请。

    童贯那当真是心急火燎而来,当面一拜:“陛下!”

    “坐!”天子仙风道骨,气度高雅。

    童贯也不客气了,只管就坐,坐了就说:“陛下,而今之局,当是京畿先动,入河北去加强诸般城池守备,然后当速速往京东调兵,把京东之兵调到大名府去守,确保大名府万无一失,如此,再去催促种师道速速领兵撤回,往河北京畿速归,骑兵先脱队快来,步卒后续也当日夜兼程!”

    童贯竹筒倒豆子般去说,急!

    他自知道京畿之兵,那是纸糊的,他也知道,女真这般覆灭大辽之敌,更是善战非常,他还知道,河北只怕皆守不住,唯有北京大名府是最后一条防线,是东京的屏障。

    天子看着童贯心急火燎的模样,摆摆手去:“郡王竟也如此慌乱?”

    童贯顾不得陪着天子装逼了,只管点点头:“也还当先从西北近处州府选调壮勇入京来,至少万余,新组一军!”

    童贯心神不宁,主要就是京畿之军不堪用,以往他早已想过要把京畿之军事弥补一二,但一直没有机会。

    这回,机会来了,危机,那就更要做,裁撤禁军是不能做的,那就只有想个法子,再组建一支军队在京驻防,不论怎么样,京畿之处,总要有一支拿得出手的堪战之军。

    否则何以心安?

    河南河北,一马平川,女真倚仗的就是铁甲快骑,若是真有一支偏师绕过大名府而来,东京城总要有一部精锐应对。

    也说童贯私心之念,那西北诸军皆在西夏,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从西北近一些的州府选调精锐壮勇来,童贯自己也能多一点安全感。

    天子便是来问:“何以还要组建新军?”

    童贯一语答来:“陛下,西北军汉,许多功勋在身,多愿报效天子,愿从军者多如牛毛,此番征调一万来,让他们见一见天子圣颜,岂不也是陛下仁德?而今战起,多一分战力,便也多一分胜算,也是极好,再是这京畿之军渡河北上,也要防那女真之人疯癫而行,他们快马良多,岂能不想拿铤而走险之事?”

    天子微微一想,还是有道理的,至少最后一点很有道理,河北打仗,加强一下京畿城防,着实无甚不可。

    “那好,就这般,只要他们愿意来,朕自见一见他们!”天子点了头。

    “岂能不愿来!只要圣旨一到,自是蜂拥而至!”童贯如此一语,倒也不是说假。

    西北州府,与大宋其他之地都有不同,愿从军者从来不少,更何况还是从军中选调?而今因为苏武之缘故,许多军汉对功勋对赏钱,心思也越发的多。

    只要圣旨一去,关中长安等地军汉,只怕应者如云。

    “既是新军,那取个名字?”天子一问。

    童贯就答:“捷胜军!陛下以为如何?”

    “好,此名甚好,寓意也好,兆头也好!”天子点头来。

    如此几言之后,童贯才心中稍稍一松,算是可以高枕几天了,且等党项战事,也看河北局势,不急了。

    只听天子又道:“你说的那些话语,其他都是无甚,至于把京东军调入大名府,朕看不必,京东也是要地,齐州也好,东平也罢,皆是重镇,坐守京东两路十几州府,若是皆往大名府去用,女真打不得大名府,岂能不去打京东?得不偿失,顾此失彼,有京畿禁军入河北,大名府自是无忧,河间府也可得救,如此,两相皆顾,大局自稳!”

    童贯听来,心中一惊,左右去看,他之所谋,不免就是先弃了京东而保京畿。

    毕竟……天子之地,不可有险……毕竟,毕竟童贯自己就在东京。

    天子之意,自是不弃京东……

    这话,倒也被顶住了,若是再说,好似当真是他童贯乱了方寸,好端端要把京东两路之民弃之不顾……

    却是不这么做,童贯心中又有不安……

    一时,童贯陷入了纠结之中!

    却是天子大手一挥:“好了,军事就这么议定了,快快去下令传令,不可拖沓,不可有误!”

    童贯自是站起身来一礼,他自是要赶紧去枢密院,诸多军令,皆要出他手!

    童贯一走,老态龙钟的蔡京又来。

    落座一番分说,蔡京倒也是老神在在,何也?天子都稳了,太师岂能不稳?

    着蔡京这个昔日的老宰相来,天子自是有事,就问:“老太师啊,如今大战连连,又还要用兵,三司度支已然不继,还请老太师想想办法才是……”

    蔡京闻言,心中一震,自是知道好似有什么好事要来了,起身一礼:“陛下,老臣自当竭尽全力,再续度支之事!”

    王黼忽然,心中一紧,虽然不得真切,但冥冥之中已经感受到了有什么事情要不好。

    蔡京一语答来,天子就是笑脸:“好,甚好,那就皆仰赖太师了!”

    要说这蔡京能几番起复,还当了那么久的宰相,岂能没有能力?

    这朝廷里的钱,门道何其多?有些人怎么都挤不出来,有些人,自是动手就能挤出一点来,就看手段,就看能耐。

    也说这王黼,真与蔡京比起来,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也好比许多州府,河南也好,河北也罢,乃至荆湖,王黼要不来的钱,蔡京自是要得来,王黼去公文调拨,人家兴许无数的苦不堪言,今日大水,明日流寇……

    但若是蔡京去信调拨,那人家砸锅卖铁也要报太师昔日大恩。

    这就是差别。

    家国大事,天子何其圣明?几番话语,皆都解决了,便是摆摆手去:“好了,散了去吧……”

    众人自散。

    王黼心事重重,走在宫道之上,慢慢出城去,忽然身后一人在喊:“王相公,且留一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梁师成,王黼面色更沉,转头去,立马换了一个笑脸。

    “梁相公何事?”王黼与梁师成,关系极好。

    梁师成也是一脸的沉闷:“唉……还是要等啊,有些人,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相公说何人?”王黼心情已经到了谷底。

    梁师成摇摇头,不言,只道:“你知道是谁,不过无妨,行将就木,再等等吧……”

    “相公这是……”王黼就问,其实已然懂得。

    梁师成一语来:“你回去啊,写个请辞的奏疏吧,此陛下之意,无妨无妨,人生起复,便是宰相平常,那蔡京也是一样起起复复,这事你既然解决不了,让他来就是,他总也长生不得。”

    宋朝宰相致仕,自是这般,是一个很体面的过程,甚至还要表演三请三让的事,就是王黼请辞,天子不允,王黼再请,天子还是不允,王黼还要去请,把祖宗十八代的理由都说尽。

    天子着实无奈,爱卿如此忠勤体国,舍不得啊舍不得,但是爱卿如此之情,又不愿再夺,好吧,那就允了爱卿此番,只待爱卿来日,身体好了,病痛愈了,守孝满了,心情定了……再为国效力!

    如此,就换相了,体体面面,体面非常,何也?士大夫之礼遇也!惯例如此,王黼自也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王黼自也懂得:“那我回去就上奏请辞吧!”

    梁师成点头来:“速去就是!”

    王黼点点头,不表露丝毫不快,一礼转身,快走就是,请辞的奏疏,还得准备三道。

    换相了,蔡京再起!

    不知多少人心情大好,便也不知多少人早就知道,太师一定会再起。

    想来不知多少人心知肚明,那王黼度支如此之难,自也是太师在后痛下黑手。

    什么超晋八级,不过是个官场笑话而已,高楼才起,转眼就塌。

    塌得王黼是毫无脾气,连梁师成都骂人是贼。

    东京城里样样都是家国大事,河间府外,千余女真前锋,自是无能为力,毕竟河间府一直都是大宋前线重镇,城内抽调有点之后,依旧还有万余禁军,厢军数千。

    千余女真骑兵,攻城是攻不了的,当然,城内之人,也没人想着要出城一战。

    只待再等等,等那步卒也来,才有攻城之事。

    几千里外,兴州城头,那是尸山血海。

    宋军人命在填,党项奋勇在守!

    宋军从长梯云梯上城之人着实不少,但那城头之上,依旧还在血战,党项自也丝毫不退。

    那国主、或称天子、或称夏国王,李乾顺,此时已然入了城楼之内,那城楼射孔看进去,时不时还能看到那黄金之色。

    李乾顺不断左右呼喊,激励奋战,党项人自也奋力在战!

    南面城墙,还真久久不能真正攻克。

    东西两面,进度却快了不少,已然早有大批宋军在城头站定。

    苏武当面,看到的就是南面城墙,他也在皱眉,着实是死伤惨重,却是口中再喊:“再加鼓!”

    鼓声早已比雨点还密。

    苏武也知道,城池在破,但他其实已然也心急了,不是心急战事,而是心急死伤惨重,这些都是宝贝疙瘩,死一个少一个,苏武着实舍不得了!

    舍不得之下,唯有击鼓,鼓声催促,催促两边之军,快点快点,再快点。

    那灵州城,也是在打,李察哥再组织,再突围,一心突围,只为去援兴州!

    怀州在打,种师中正也攻城,顺州在打,辛兴宗也在攻城。

    不过狭长的二三百里之地,已然打成一锅粥。

    李察哥连连突围,壕沟土墙箭矢之下,如何也突围不出。

    姚平仲带着关中军,亲自压阵,种师道亲自打马来去,四面调度,任李察哥是声东击西也好,四面齐出也罢,乃至一门蜂拥,便教他都不奏效!

    无奈之下,李察哥还有新策,既然堵门,那就不全从城门出去突围,准备无数绳索,乃至衣服床单系在一起,既冲门而出,也从城头爬下去。

    一时间,还真奏效不少,敌我皆乱,乱成一团。

    连种师道也不得不叹一语:“李察哥,名符其实,着实良帅!”

    只管再去调度,连辅兵也临时调派去打去堵!

    兴州,鼓声三通飞快,两面已破,一面还守,城内之百姓,已然从北城开始奔逃。

    苏武下了将台,快马就去,骑兵万余,分作三部,一部往北去堵截逃散之人,两部东西并进城池!

    一直在打,从拂晓已然就要打到黄昏了。

    还在战,战局如何?

    已然就是一面城墙一个城楼,数百党项,皆在城头,围在那城楼左右,抵抗着两边而来的宋军。

    城楼之内,就是李乾顺。

    李乾顺的呼喊之声没有了,他坐在城楼里,微微低头,甚至还在复盘,喃喃自语:“败在两处啊……一处败在受辽之拖累,应该早早与金盟好,更不该两番派军去援大同,一派五千,二派三万。二处败在最初的大意懈怠,料敌不严,轻敌轻敌啊……只念宋几番来打皆是溃败而去,只念头前还大胜刘法,所以轻敌,何以轻敌?悔之晚矣!”

    喃喃几番,又是痛苦出声:“悔之晚矣!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党项八部!我之罪也,我之罪也!”

    说着,就看李乾顺站起身来,微微低头去看手中长剑,长剑当真锋利无比,其护手剑柄,更是诸般宝石镶嵌,还有黄金之色。

    左右之人,似已然有了察觉,自也开口:“陛下,不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今之局,正是天下大乱,许来日还有再起之日啊!”

    “是啊陛下,昔日武烈皇帝陛下败于辽,自往贺兰山里去躲,也还能再起!陛下,即便再如何,只要留身在,乱局之下,定有来日!”

    李乾顺左右去看:“还有来日吗?”

    “定然还有!”

    李乾顺却是摇摇头:“无有来日了!”

    说着,李乾顺长剑一提,已然就往自己脖颈去割!

    左右连忙来拉来拽:“不可啊,陛下,不可啊,党项八部,几十万人,定有来日,而今女真与宋定在死战,来日不远!”

    李乾顺自尽不得,左右去看,满脸是泪,口中连连:“唉……唉……”

    终究是手中之剑,被人抢走。

    李乾顺无力一语来:“去吧,出去传令,不战了……”

    有人出得城楼,痛苦之下,喊那一语:“陛下有令,不战了!”

    麻木的神情无数,随之一柄兵刃落定叮当,便是兵刃落地之声此起彼伏。

    不战了!

    已然是定局了。

    跪地去,举手来。

    宋军冲将而上,都头队头大喜在喊:“要活的要活的……”

    活的精锐俘虏,更多值十贯钱,活的西夏国主,那不是值钱的事了,若是一人战阵擒拿,那真是说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众人来分,那也是众人都发大财。

    是押是摁是绑……

    军汉们皆是喜笑颜开,赶紧去把那城楼围住,围紧,快请相公来!

    相公来了!

    在城下下马!

    在上阶梯!

    “相公威武!”

    “相公威武!”

    只问这西北八十余年,那一日的荣光比得今日?

    山呼海啸:“相公威武!”

    相公一步一步在上台阶,上得不快,却是威武在身,慢慢取下铁兜鍪,左右去看。

    “相公威武!相公威武!”近前之人,那是喊得撕心裂肺,今日之喜悦,无以言表,唯有嘶吼去喊!

    刘正彦挤过人群,近前来,躬身而下,头已然到了膝盖:“相公,那李乾顺就在城楼之内!城楼内无兵卒,门也打开了,相公快请!”

    苏武停了脚步在刘正彦身边,抬手去扶他,慢慢说来:“我今日,不负你!”

    刘正彦被扶正身形,抬手就去抹眼泪,本是刚正男儿,再说话,已然是哭腔:“相公,相公……”

    便是左右军汉,已然个个落泪。

    只道刘正彦说一句什么来?

    “相公,我父亲死得惨啊!”刘正彦已然在哭,嚎啕就哭。

    苏武点头,轻轻拍一拍刘正彦的肩膀,说道:“老帅人头与尸身,许还在这兴州城内,稍后你去寻回来,带回家乡,好生安葬!”

    “嗯!”刘正彦重重点着头,再去抹泪,再躬身:“相公请!”

    苏武微微颔首,走几步去,往那城楼而入。

    城楼里,七八个人,都席地而坐,皆无甲胄在身,穿的都是官袍,那李乾顺一袭黄金龙袍,也就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看人。

    苏武几步往前去,站定,低头去看,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却是刘正彦几步上前来,一手大力揪住李乾顺的后衣领就踢,一手去摁他的后背,还有脚往下去勾,便是要那李乾顺跪在当面。

    苏武倒是摆摆手:“不必如此……”

    刘正彦点头就松:“相公心善!”

    倒是这李乾顺被提起来了,苏武平视而去,四十来岁,保养得极好,并不显老。

    “国主不必如此气馁,也不必心若死灰,春秋也好,战国也罢,乃至南北朝与五代,国家兴起也没落,昔日党项杀宋人,今日宋人杀党项,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怪谁去。也请国主一件事,党项八部,当要安分才是,不要生乱,以免再有枉死!”

    苏武慢慢来说。

    李乾顺稍稍抬头,也看苏武,目光里也真起了几分生气,并不是那行尸走肉。

    “如何?”苏武再问。

    李乾顺答了一语:“还能如何……”

    “好,甚好,且把那些印鉴之类都寻来,御笔要书,诸般城池,也当少些枉死!”苏武再说。

    李乾顺回头去,看得身后几人,叹息一番,却也点了点头。

    苏武转了身,走到城楼门口,满场还有不少党项军汉正在绑缚。

    苏武开口:“来啊,带国主入城外大营去,把党项军将之俘虏,皆送往大营去,快快去请监军相公,天子监军当至,我等当出十里跪迎天子监军!声势要大,威势要大,万万不可怠慢监军相公!此番诸位军功,皆在监军一手,定要监军欢喜,嗯……最好,献俘一番,如此监军定当更是欢喜!”

    众人听得也有些不解,但军令在下,众人不解,却也只管来喊:“得令!”

    苏武还催:“快去忙碌,此番换帅之事,天子疑我拖沓怯战之罪也,还当要监军往天子面前美言,如此少我罪责!”

    许多人这回好似听懂了,原来是自家相公前程大事,那岂能不是快奔?这事一定得办妥,一定要让监军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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