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放下谏言情结,尊重大明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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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朱翊钧对文明系列文章,是非常认可的,甚至觉得这才是翰林学士本该有的实力。
天朝上国是大明的核心利益,论证大明为何是天朝上国这件事非常重要,这是凝聚共识的必要步骤。
这次翰林院学士提到的公,其实就是组织度建设,直立行走使用工具当然重要,火当然重要,但不如组织度重要,按照翰林学士的看法,工具的发明和不断改变,都是组织度越来越高的结果,是经验可以代代相传。
《公》一篇最后,提出了几个对‘公’的畅想。
第一个: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
律法,天子和万民之间的约定,无论天子还是百姓都要遵守,不能有太多的偏私。
百代帝师汉文帝曾经在犯跸案中,要求廷尉张释之,对案犯从重处罚,张释之谏言,汉文帝被说服,没有从重处罚。
当时张释之还对汉文帝说,如果律法连陛下都可以遵守的话,那天下就没有人敢违背律法了。
张释之不仅说,他还做。
太子刘启和梁王违背了宫卫令,张释之弹劾了太子和梁王,汉文帝摘帽致歉,薄太后亲自下懿旨特赦,特赦意味着太子和梁王有罪,而非大臣有罪,这件事才算是过去。
汉文帝遵守律法,律法得到了普遍遵守。
翰林学士们由衷的希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先秦就提出来的主张,有天能够实现,哪怕是部分实现,即承认是有罪的,即便是通过各种手段逃脱了律法的惩罚,但承认有罪,已然是巨大进步。
第二个,则是一种幼稚的幻想:农民的儿子是天子,天子的儿子是农民。
这个畅想,其实就是希望天子,能够把自己的目光,看向最广大的生产者和劳动者,让自己的阶级认同,更加靠近劳动者,这样在制定政策的时候,最起码会知道百姓的苦楚。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很多时候,朝廷的灭亡,不是没有办法了,而是统治阶级完全无法共情最广大的生产者和劳动者,完全割裂,导致才苍生内心的怨气,已经到倾覆天下的地步,但君王仍然一无所知。
当皇帝的阶级认同越靠近劳动者,那么一些根本性的、路线上的问题,皇帝甚至会比大臣们更加清楚。
万历维新中的大明,就处于这种奇怪的状态里,皇帝的阶级认同,从来不加掩饰的靠近劳动者。
万历维新的驱动力,已经从吏治,转变为了改变生产资料归属和生产关系改变,官厂、身股制、还田、均田、营庄、垦荒等等,都是在工农领域,在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的重大变革。
第一句勉强实现,但第二句很难。
陛下对太子的培养是很成功的,但太子是天生贵人,虽然才十一岁,但已经在很多方面表现出了天生贵人的特点,太子做不到像他父亲那样,毫不掩饰的靠近劳动者。
第三个畅想,使奸人不能擅无穷之福利,而善士不挂不赦之罪辜。
人的贪欲欲壑难填,希望制度的设计,可以让这些奸诈的肉食者们,不能夺取无穷无尽的福利;
而一些善良的人,无辜的人,却被这些肉食者依靠权力、身份、地位为难,附加了太多的无辜之罪。
冤枉你的人啊,往往比你还清楚你究竟有多冤枉。
其实这第三个畅想,就是对公正的向往。
翰林学士们希望大明在万历维新中,通过更多的制度设计,来完善制度,做到这一点,在‘公平、公正’上,更进一步。
事实上,大明正在这么做,潞王殿下虽然是混世魔王,为了为难羞辱一些肉食者,发明了公审的制度,对一些肮脏和丑恶,进行了完全的公开审判。
时至今日,公审制度,正在逐渐成为大明律执行合法性根本之一。
公开的、公正的、公平的律法执行办法,是第三个畅想实现的重要途径。
朱翊钧让邸报转载了这一篇《文明:公》的文章。
二月十七日,殷正茂下葬了金山陵园,位列万历维新功臣榜第四,仅次于王崇古之下,作为开海的柱石,殷正茂魂归大明,守护着大明继续向前。
皇帝给殷正茂赠了吕国公,恩荫了殷正茂长子次子的后人,为尚宝丞,不视事,谥号文襄,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曰襄。
文襄公这个谥号,是皇帝钦定的,而礼部给的谥号则是荣靖,这也是美谥,但和文字开头的谥号,差了不止一个级别,礼部觉得殷正茂这一生,都未曾入文华殿参与机要,这第一个文字,有些不合适。
朱翊钧直接下了旨,不准内阁封驳。
内阁封驳皇帝圣旨的权力,是非常非常有限的,皇帝听还跟你商量下,皇帝不听,直接下旨,礼部也只能遵守了。
殷宗信带着盈嘉公主去了金山陵园为父亲守孝二十七天,躲避朝中的风雨。
皇帝的第二封圣旨,殷宗信随天子一起南下,驻跸松江府后,和巡抚一起赴任吕宋的圣旨,没有被封驳,但朝中的反对意见很大。
阁臣有两位不同意,大臣二十七人,有近半数还是坚持认为,殷宗信作为驸马留在大明稳妥。
凌云翼作为次辅不同意。
吕宋不是云南,云南比较穷,但吕宋很富有,南洋更富有,吕宋具备反抗朝廷的基本财力,哪怕是把殷宗信的封地放在元绪群岛,也不能再放在吕宋了。
沈鲤和高启愚再商量后,他们还是不同意,二人态度一致,以祖宗成法反对,祖宗成法只是理由,根本原因和凌云翼是一样的,有的时候,忠诚与否,不是殷宗信自己本人能够决定的。
朱翊钧召见了凌云翼、沈鲤、高启愚到通和宫御书房内。
“坐坐坐,不必拘谨。”朱翊钧手里放着一大堆的考成册,他抓紧处理完手中的一页,用书签放好才合上,颇为感慨的说道:“朕把先生的活儿揽到了自己的手里,才知道先生的不容易。”
“这考成法,事情是真的太多了。”
张居正年轻的时候,做制度设计有点没轻没重。
等到年纪大了,咬着牙还能做,但一场重病,导致他真的撑不住了。
考成法,对百官进行考成,需要把一个政令,分解成各衙司的具体任务,这是一个统筹安排的工作,如果任务分配存在极大的不公平、不公正,就会造成官吏们对考成法的不满,导致政令无法推行。
做统筹安排,这本身就很难了,还要考虑到层层施压、层层加码的情况。
统筹安排,其实和熊廷弼在石见银山搞得指令经济非常的类似,张居正大病初愈后,算力完全不够了,人老了就得服老,精力不济就是干不动了。
而且随着万历维新进程的推进,大明国事变得更加复杂。
其实到了万历十六年左右,张居正就已经到了需要开府建衙增加算力,让统筹安排更加合理。
可大明自有国情,早就废了宰相制度,张居正不能开府建衙,又硬撑了四年,到万历二十年十月,终于是撑不住了。
别说张居正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年人,就朱翊钧三十岁正值壮年,面对这些千头万绪、包罗万象的复杂问题,也是非常头疼。
“元辅为了万历维新,鞠躬尽瘁。”凌云翼非常佩服张居正,这个统筹安排的活儿,还能让多数人都认为合理,凌云翼自问,自己真的干不来。
鞠躬尽瘁,堪称对一个臣子最高的评价了。
“申阁老颇具才能。”朱翊钧带着几分欣慰的说道:“若非申阁老辅弼,朕光是处理考成事务分配,都要忙一整天,更遑论去操阅军马,批阅奏疏。”
申时行入阁后,就已经接手了张居正之前的工作,但他毕竟初入中枢,处理这些事儿的经验不足。
朱翊钧主要负责把关,其实这也是关闭廷议的原因,保护申时行,要给申时行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去积累经验,成为合格的首辅。
“考成法必须要做做减法了,不能事必躬亲,适当的向下放权,很有必要。”朱翊钧和凌云翼谈到了考成法再改革。
考成法好用,但之前一直在做加法,做减法,就是把指令变成计划,朝廷要抓大方向,而不是大方向小方向一起抓。
一来,朝廷根本不可能完全抓住所有的小方向,朝廷要做的是抓稳大方向、抓主要矛盾,解决主要矛盾;
二来,朝廷根本抓不准所有的小方向,朝廷大臣们对地方诸事了解不多,朝廷的自以为是,往往给地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像赵光义搞的《平戎万全阵图》,搞的大宋军兵驻扎到了河里,还必须驻扎,否则就是不忠。
就像徐州府在过去,总是要面临保漕运还是保民生的抉择,过去的徐州知州、万历维新后的徐州知府,只能保漕运,不保民生,毕竟权力只对权力来源负责。
但刘顺之把这个窗户纸捅破后,反而把问题解决了。
就像鼎工大建,层层加码,最后导致一些鼎工大建被迫赶工,出现生产事故和生产质量较差的问题。
朝廷事事都想抓在手里,反而事事抓不稳。
过去考成法对百官做指令,是没办法,维新先治吏,满朝文武天下百官,没有几个循吏,不做指令根本无法让国家机器正常运转。
万历维新已经二十一年,指令变计划,就成了顺理成章、顺势而为。
“申阁老这些日子经常去宜城侯府请教元辅,这些日子已经打算对考成法做减法了。”凌云翼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元辅知道考成法要做减法,但他还在内阁,这考成法就做不得减法,这做减法的事儿,只能让后来者做。”
张居正是威权人物,威权人物最重要的就是威权不允许挑衅,甚至他自己本人都不能,考成法是维新根基之一,张居正自己不能变,只能由后来者变。
申时行已经在写奏疏了。
“殷宗信赴任吕宋之事,凌次辅两次反对,朕宣次辅前来,就是询问次辅意见。”朱翊钧正襟危坐,开始和凌云翼讨论殷宗信赴任之事。
“陛下,吕宋养了五个水兵营,五个步营,这是三万营兵而非卫所军兵。”凌云翼斟酌了一番,他讲了一个数字,三万营兵。
大明军兵制度是双轨制,以太祖高皇帝创建的军屯卫所制度为核心的卫所军兵,耕战一体,亦军亦农;以及嘉靖以后,以义募客兵为主的营兵制。
营兵是职业军人,营兵的存在,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仗,并且为了打胜仗,训练十分辛苦,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营兵是需要朝廷进行安置的,这些人脱离了军队,是没有任何社会生产能力的。
而卫所军兵不打仗就是农户,只有打仗才会被征召。
三万营兵,这已经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了。
要有三万营兵,最起码要有三十万的壮丁,才能遴选出如此多的营兵,而要养得起这三万营兵,每年光是俸禄支出就要六十万银,而军事装备、维修等等,最起码也要一百二十万银以上。
吕宋能养得起这么多的营兵,而且还游刃有余,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吗?!
“陛下,黔国公府当年领的是军屯卫所,时至今日,黔国公府带的兵马依旧是卫所军兵,而非募兵营兵。”
“西南营兵都由刘綎将军率领,经过万历九年的俸禄改制,这些营兵的俸禄是由朝廷直接发放的。”沈鲤立刻补充了自己的意见。
皇帝要参考云南旧事,对吕宋进行王化,那殷宗信就不能再领这三万营兵,而是军屯卫所。
沈鲤在奏疏里一直说的祖宗成法,表面是驸马都尉不能任事,实际是营兵和卫军之间的区别。
高启愚看二位阁老都说完了,才开口说道:“陛下,殷宗信和盈嘉公主感情极好,殷宗信把三个儿子都放在了大明教育,殷宗信不会背叛,但下面的人怎么想,那就不一定了。”
“陛下,就比如臣当年在南京主持乡试,给的题是《舜亦以命禹》。”
高启愚现身说法,告诉了陛下,有些时候,黄袍加身这种事,不被其本人意志掌控。
当年高启愚搞出来的乱子,弄得张居正非常被动,为此张居正驱逐了高启愚,甚至高启愚被张居正百般为难,不是皇帝护着,高启愚早就被张居正收拾了,他两次用命做筹码,才换得了仕途的更进一步。
高启愚继续说道:“而现在,国姓爷久镇吕宋,就这十个营的参将,号称十虎,即便臣在京师,依旧听说过伏龙徐桢,镇海王虎的威名。”
“这十虎,都是国姓爷的心腹,这也是驸马能够顺利掌控吕宋总督府的根本。”
殷正茂将殷宗信召回马尼拉,殷正茂病逝后,殷宗信立刻完全掌控了整个吕宋,因为这十虎可谓是忠心耿耿,全都支持殷宗信总督,甚至不客气的说,殷宗信这个武夫,更对这十虎的胃口。
伏龙徐桢,镇海王虎,分别是伏波营和乘波营的参将,这二人,在南洋经历大小战阵一百五十多阵,百战不殆,百胜将军。
而这十虎,全都出身于当年广东平倭的客兵营。
高启愚琢磨了下,总结性的说道:“陛下,如果这般下去,恐怕明日之吕宋,就是今日之倭国了,还是朝廷自己培养出来的心腹大患。”
高启愚说话有点过于直接了,但他要做独臣,就要把话讲的如此明白。
“诸位所言有理,容朕缓思。”朱翊钧召见大臣议事,就是为了听取大臣们的意见。
这也是朱翊钧力保王崇古、张居正身后名的目的,如果连张居正都被反攻倒算的话,大臣们就要放下谏言情结,尊重大明命运了。
凌云翼顶着皇帝的怒火,和沈鲤、高启愚等人联合起来,反对陛下的圣旨,而且是两次,是建言献策,责难陈善的忠诚骨鲠,绝非违逆佞臣。
他们三人清楚的知道,只要是真心为大明好,而且言之有理、言之有物,陛下会良言嘉纳,并且会像汉文帝容忍张释之反复忤逆一样,容忍他们这些不同的声音。
陛下是霸道,不是好坏不分。
他们三个人谈到的理由,绝非在指鹿为马,更不是危言耸听,这都是必须要考虑到的问题。
“陛下,是臣去找殷宗信谈的,殷宗信说,国姓爷在临走的时候,曾说过,如果不行,就让宗信回到大明做驸马。”凌云翼面色严肃:“陛下,臣去广州府的时候,国姓爷还在广州抗倭。”
“国姓爷对臣有提携之恩,而且他留下的五百客兵,是臣平定瑶乱的定海神针,没有这五百客兵做庶弁将,瑶民之乱,臣不知几时方休。”
“国姓爷留下了如此遗言如此安排,显然是也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但是他无力改变,也不能改变。”
殷宗信不懂,殷正茂能不懂?
这么下去,大明和吕宋迟早有一天兵戎相见,若是大明和吕宋总督府打起来,他殷正茂就不是推运维新第四功臣,而是大明国朝的国贼了,大明无论输赢,都得把他的坟给刨了,开棺鞭尸。
不过,不用陛下去做挫骨扬灰的恶人了,因为棺椁里,本就是骨灰。
殷宗信说大臣们给他传话,是为了他好,这些传话,真的没有恶意。
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敲动着,良久之后,他的手指停下,看着三位阁臣说道:“无论如何要给国姓宗信留下一个营,三千客兵还是有必要的,否则他这个吕宋总督,就没人把他当总督了。”
“其次,要对剩下九营进行换防,南洋水师、旧港水师、吕宋水师要进行换防,将领也要进行轮换。”
“各营守备、千总、把总、庶弁将等,都要到松江大学堂海事学堂进修,总兵和参将,要到讲武大学堂进修。”
“巡抚、三司按上一旨办,仍然照旧建立,再加一条,各铜镇镇守,三司、巡抚举荐,由朝廷任免。”
朱翊钧对上一道旨意,进行了四条补充,试图解决凌云翼提出的问题,吕宋有可能存在的暴力失控。
三千客兵真的已经很多很多了,凌云翼有三千客兵,敢带着客兵进京勤王,因为这些职业军人,可以短时间内扩军到三万,甚至更多。
再少,就没人把殷宗信当盘菜了。
“陛下圣明。”凌云翼、沈鲤、高启愚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站了起来,拱手说道。
第二次反对的时候,凌云翼、沈鲤其实已经做好被陛下训斥,甚至被罢免的准备了,但陛下还是那个陛下,没有因为张居正离开了权力中心,就变得固执己见起来。
“没有什么意见,内阁拟旨来看。”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朕思考问题,也是有偏私的,是不全面的,所以才需要臣工辅佐,你们说得对,朕当然要听。”朱翊钧笑着说道:“坐坐坐。”
“朕看这个翰林学士写的文章极好,也给诸位看看。”
朱翊钧对大臣们分享了他对文明·公这一篇的看法,在他看来,大明读书人终于像个读书人了,而不是整天胡说八道的怪东西了。
高启愚是翰林院话事人,这篇文章他早就看过,甚至他还对里面内容进行了修改,最后三个畅想,就是他主笔加上的,翰林们谈了过去、谈了现在,没谈未来,高启愚给补上了。
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
万历维新是继往开来,不是鼎革,不是改朝换代,所以更加需要获得过去身、现在身和未来身的三花聚顶,万历维新才不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大梦。
高启愚赶忙说道:“陛下,理当如此,臣让翰林们学矛盾说,谁学不好,就把他们赶出去,治得好矛盾说,自然不会像万历初年那样,胡说八道、胡搅蛮缠了。”
在高启愚看来,翰林学士的改变,跟他关系不大,是矛盾说的地位不断提高,逐渐成为了大明第一显学后的必然。
高启愚只是压制了一些半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老骨头,就有了如此大的效果。
这是大明大兴文教的成功,陛下振武,但从来没说过不兴文。
万历十年到十五年,这五年是维新最危险的时候,是守旧派反攻倒算最凶猛的时间,是维新派老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关键时刻,南衙选贡案就爆发在这个时间段。
过了万历十五年,就是维新成果收获的时间了。
“黎牙实说泰西连个公厕都搞不明白,是这样吗?”朱翊钧有些疑惑,这黎牙实越来越像士大夫了,整天说些谗言。
“去年只有葡萄牙使者到访,使者抱怨,自从徐璠逝世,鲜花之城的里斯本,又变得恶臭了起来,连安东尼奥都受不了,但又无计可施。”高启愚斟酌了下回答了这个问题。
真不是黎牙实进谗言,是真的整不明白,因为纵向的积累不足。
中国的公厕制度最早要追溯到西周,那时就在营建路厕了,路厕,就是路边的厕所,如果商周同源成立的话,那公厕的制度要更早,甚至要到商朝了。
但甲骨文里都是祭祀的内容,这些生活制度记录就很少了。
以西周算,到大明已经有了三千年的历史,粪便处理,已经产业化,堆肥甚至催生出了粪霸这个行当,捡粪、掏粪的人,被称之为采蜜人。
徐璠把整个葡萄牙管理的井井有条,是他本人的才能,他死后,他建立的那些制度,很快就被瓦解了,里斯本再次臭气熏天。
安东尼奥为此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没有什么用,除非皇帝给他派个和徐璠一样能干的长史,给他做国务大臣,否则这鲜花之城,恐怕就是昙花一现。
安东尼奥仰仗的汉士族,倒是有些用,但效果不大。
“咱们是怎么处理的呢?”朱翊钧问起了高启愚,大明城镇卫生管理办法。
高启愚对答如流,城镇卫生管理是大明礼法之一,他详细解答了规章制度后,觉得又太空洞了。
他稍微思索后,才说道:“朝阳门外杨柳街口,有个修鞋匠叫何老三,是山西人,十年前入京,那时候他才十三岁,长得倒是很周正,但一条腿瘸了。”
“腿瘸了,行动不便,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他就在厕所旁,搭了个窝棚,因为没有他住的地方,他就靠着这个窝棚修鞋为生。”
“挨着厕所,又臭又乱,这生意自然是好不了。”
“王希元做顺天府丞的时候,把朝阳门外八十一条街进行了整修,那时候何老三连个窝棚也没有了。”
“杨柳街公厕,翻修的时候,京师第七工兵团营第六营二十三旗不忍心,就在公厕旁,用边角料,盖了半间房给何老三住。”
“后来何老三住在公厕旁,负责公厕的洒扫,交接公厕粪便给粪车,一车粪给何老三36文大钱。”
“这有钱,立刻有人来抢,粪霸们要何老三交钱,何老三一个瘸子,哪敢不交?18文交了三年多,突然就不用交了,因为粪霸们被顺天府抓走,送南洋种植园做管事去了。”
“大前年,何老三因为修鞋手艺好,在旁边又起了一间房,撑起了修鞋摊,几条街的人都找他修鞋。”
“去年火房的更夫给何老三介绍了个婆娘,这婆娘死了丈夫,带着俩闺女,被夫家赶出去,无处可去了。”
“去年,何老三有了一个大胖小子,街坊邻居们都在百日的时候,去给了份子钱,好生热闹,何老三生活又有了奔头,他想让孩子们都有学上,就越发勤快了。”
“陛下问臣,为何泰西连个公厕都弄不明白,臣回答不上来,但若问臣为何大明能弄明白,臣只能说,大明人心是热的,不是冷的。”
高启愚为何知道何老三,因为陛下经常去朝阳门五凤楼看人间烟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明京堂百官,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观察对象。
陛下的阶级认同靠近穷民苦力、靠近最广大的劳动者,那官僚们要么把皇帝干掉,要么调整自己的阶级认同。
显然皇帝真的很难干掉,那只能调整自己的阶级认同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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