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以为，我还会嫁给你吗？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我看着自己的手，失魂落魄，他本来也未曾与我有半分恩情，你又何苦再来践踏？

    这场政治婚姻，这么些年，这个宫里，还有谁没有看透吗？他三拜九叩向我父君求娶王姬，而我父君将我千里远嫁给了他。一开始那些年，他确实对我很是温柔款款，情意绵绵，他替我种植了满园芬芳，修建了和家乡一模一样的寝宫。为了博我一笑，他带我上山打猎，湖上泛舟。他每回下朝，总是飞奔着回宫看我，满脸真挚的喜悦，像个憨厚的小孩…… 一年又一年，他是那么爱我，那么疼我。那么威武高大的男人，躺在我臂弯熟睡的时候，脸庞安详宁静，干净温和得如同幸福的小孩子。

    岁岁年年的恩爱缠绵，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不知不觉之中，我爱上了自己的丈夫。可惜，我父亲却不能真的万寿无疆，他比我们预料的早死了很多年。我父亲一崩，他的神情立即冷了下来。宫里，也多了无数莺莺燕燕。那个时候，我终于回过味来，他千里迎娶的不是我，是我的父亲。只是没有想到，我父亲死得太早了！

    我那个时候，还年轻气盛，怒气冲冲跑去质问他。他揽着那个绿衣美人，锦袍微微滑落，裸露出印有艳红吻痕的肩膀，满脸凉凉的笑，又有些讽刺，又有些无奈，反问我：“我娶你，本是为了一方平安。早知道你是个兵灾祸水，你以为，我还会娶你么？”

    那些吻痕，如鲜血的符咒，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咬着牙，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泪水流往深心，我心里一片冰凉。

    早知道你会这样待我，你以为，我还会嫁给你吗？我还会千里迢迢孤身远嫁给你吗？

    有时候在黑夜里，像梦魇……像魔鬼……他忽然出现了，一身血腥味。他会重重啃咬我的脖子，啃伤我的肩膀，将我弄醒。我拼命反抗，他却牢牢钳住我，他把我抵在卧榻上，沉静而有力地压下我的反抗。他撕裂我的长袍，和我翻滚厮打……重重地压下……刺痛难忍……就像在战场和人厮杀一般。

    “姬筠，我恨你！”

    “是吗？现在谁不恨你？”

    他毁了我的一生，他却冷漠笑着，眼角眉梢都是嘲弄和冷蔑。这样荒谬的日子，梦魇一般。我安慰自己，我要忍，说不一定，明天我哥哥就来救我了；我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很快，齐军就来了；忍忍我就习惯了，只需要忍一忍……忍一忍……再忍一忍。

    可是，真的忍无可忍，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真的快忍不下去了。我一次次在梦中哭醒，睡觉必须点着灯。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孤单地呆在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孤寂之中，是那么的可怕。

    不管我怎么哭泣，怎么绝望地嚎叫……怎么样歇斯底里摔东西，我那顶天立地的父亲，我那疼爱我的哥哥，我的夫君……都没有人来和我说一句话，没有人来救我。所以，我还是必须忍，我要忍，忍忍我就习惯了……

    蒙斛有一回带着一些高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偷偷混入宫，问我：“王姬，我们回齐国？”

    我点点头。

    我收拾收拾了不少金银珠宝，嘿嘿，即使我到时候不愿意再回齐国，也够在市井生活了。日子像这样荒诞无稽，谁要在这里和这个神经病干耗着？我可以逃去南方楚国……我也可以逃亡美丽的吴越……远离这些破事，远离这些贱人。我们悄悄翻墙出宫，却被姓姬的带人逮住了。当着我的面，他亲自把蒙斛狠狠打了五十板，打得半死，边疆充军去了。

    蒙斛被打得那么狠，三十来岁的蒙斛，瘫倒在地上，久久昏迷不醒。有武士来拖他的身体，就像拖一条死狗一般，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

    我的蒙斛，我的侍卫长，从小保护在我身边的蒙斛！蒙斛比我大十一岁，我从八岁起就无法无天，经常跑出宫玩耍。父君无奈，选送了当年的“齐国第一勇士”蒙斛在我身边做侍卫长，这些年，连我也没有打过蒙斛！姬筠是个王八蛋，他居然打了蒙斛五十板！我诅咒他不得好死，我要把他千刀万剐，我诅咒他的祖宗十八代！

    姬筠的刺客潜行去了晋宫，他的刺客和他本人一样卑鄙无耻，花样百出。可惜晋君自己的武功就很好，而且姬弘的侍卫们也身经百战，洛宜阳虽然有勇有谋，也只刺进了不致命的一剑，随后被乱刀砍死。

    国君派去的刺客功亏一篑，反而彻底激怒了敌国。一年又六个月之后，边疆战况越发吃紧。守边的田将军带着二十万的军队，叛逃回了齐国。暨国上下沸腾了，贵族和平民越来越不满，都在要求诛杀君夫人。王都和边疆的子民怨声载道，有群臣联名上书，要求处斩君夫人。众怒难犯，国君下旨，同意处斩武姜。

    我被绑在刑场上，穿着囚服，一头长发凌乱，污秽地拖在地上。凭良心说，我这辈子没有穿过囚服，也不知道上身效果怎么样。囚服太宽大，颜色也丑，这个样子这么难看，下了地狱，怎么对得起那些说我是“倾国祸水”的冤魂哦？

    好几个大臣监斩，姬筠压根儿不在。一国之民沸沸扬扬，向我身上扔臭鸡蛋和烂白菜，恨不得都扑上来，咬我两口肉。那看押的狱卒见众怒难犯，连忙攥着我的衣领，用力扇了我好几个耳光，再堂而皇之踢了我好几脚，算是为民除害！

    “好！”围观的老百姓伸长脖子，跟鸭子望天一般，猛烈喝彩。

    看戏的这样捧场，唱戏的当然把戏唱到家。于是狱卒再接再厉，狠狠再揍了我几拳。拿刀柄拼命砸我的头，拿刀鞘砍我的四肢，打得我满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好多金星星。

    谢天谢地，我头好晕，双耳鸣动，眼前发黑，什么都快不知道了。我在晕倒之前，高兴极了。被砍头的时候，就不会痛了吧？谢谢你！

    谁知道，一盆凉水浇来，把我浇醒了，奶奶的！他们需要我清醒着听判决书。我在心中骂骂咧咧，问候监斩官的祖宗十八代，也问候姬筠的祖宗十八代。有机会的话，老娘要把姬筠千刀万剐，要把暨国的太庙一把火烧得干净，把太庙所有的牌位全部摔碎。

    我的脸上糊满了臭鸡蛋，头发上全是脏水，脸也肿的不行了，形象估计好不到那里去了。臭鸡蛋、脓血和烂菜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鼻无比，嘴里有无法言喻的强烈恶心。我终于忍不住，弯腰呕吐，也不知道是吐出来的什么，又红又黄。我吐啊吐，一直吐，吐到吐无可吐……搜肠刮肚，只有吐出黄黄的水一样的东西。

    最后，监斩官宣布行刑，我在刽子手的刀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雪白的刀身上，倒影着一个丑陋无比的女人，披头散发，污秽狼狈，血水和呕吐物沾染在囚衣和长发之上。我对着刀身咧着嘴一笑，刀身里面的女人也对我一笑。这是姜璃吗？那个号称九州七国第一美人的齐国王姬吗？

    这个死相太难看，以至于我都不怎么想死了。王都老百姓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看我会不会像妲己一样，现出九尾狐的原型来。

    我也好奇，有点期待死亡。我也想看看，看自己死了，会不会露出毛茸茸的尾巴。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