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国书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呜呼哀哉，可惜天不从人愿，坏人总是死不绝！有晋国使节和齐国使节纵马狂奔，急冲到了刑场，宣布国书。国书的内容，就是暨国如果杀了齐国的王女、晋国的君夫人。破城之日，暨国王都所有子民等着陪葬。王女、君夫人有任何好歹，王都所有的子民都等着受十倍的罪。

    行刑官一哆嗦，连滚带爬来给我松绑，将我放了回去，那个打我的狱卒直接晕倒了。

    我被打得昏昏沉沉的，只想瞌睡，瘫软在自己的卧榻上。在一片昏暗中，半睡半醒，似乎有人在替我治伤，粗暴地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我本来想继续睡下去，无奈有人用力按着手臂，伤口像被扎着千万根钢针，刺痛无比，怎么也睡不着。

    一个娇细的女声愤愤地说：“真是个祸水，偏偏不能杀了，还得治！气死人了。你说，真有破城之日吗？”

    “嘘，小声点。晋君强横，闾国都被灭了，暨国和闾国差不多大，你说呢？你轻点！你没有听国书上说吗？她将来是晋国的君夫人，啧啧。看人家这一辈子，不是做王姬，就是做夫人。命真好！”

    “红颜祸水，干脆在她的脸上划几刀。看晋君还要不要她！反正我也没有家人，豁出去了，就算为民除害！”

    我一丝力气也拿不出来，神识一片混沌，侠女！你忠肝义胆！你们愿意划就划吧，最好给个痛快。你们以为我成为你们的君夫人，靠的是脸哦？你们以为，我很想当这个君夫人啊？

    我这一生，目标明确，准备做个快乐的寄生虫，寄生在最强者的身上，被人保护着，狐假虎威地嚣张。谁知道，阴差阳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害虫，慢慢吞食着一个国家，人人喊打，万众唾骂。

    怪天怪地怪姬筠，都怪我自己，怪自己害人害己，怪自己水性杨花。怪我当初没有坚决地杀了那个家伙，还真的让他授琴，对他也狠不下心肠。我就是活该啊，眼看着一个火坑熊熊燃烧，我左躲右躲，最后还是跳了。

    我闭着眼，轻轻呼吸，吸气稍微重点，就疼得眼前一堆金星直冒。

    我感觉到，那个拿着匕首的女人蹲在我的面前，冰凉的刀锋贴在我的脸上，匕首微微颤抖着，她有点带着哭腔说：“我有点不敢啊！国君会不会杀了我？”

    有一个低沉黯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会！还不快滚！”

    两个脚步踉踉跄跄往外跑去。

    呸！又来装好人！今日要不是齐、晋两国的国书，我早就身首异处了，或者被人活活打死了。你现在来装好人，是不是太晚了？

    畜生！畜生！畜生！

    我继续装睡，闭着眼睛。指尖微凉，触摸在我的脸颊上。我的脸青紫一片，被他一摸，有些刺痛。我忍着，不愿意张开眼，不愿意和他说话，更不愿意醒来。

    “阿璃，阿璃。”他黯哑的声音在唤我，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过我的脸颊。那熟悉的粗糙的手，我曾经多少次亲吻过，它曾经多少次拂过我的皮肤，而如今却那么讨厌。

    我装着睡，我希望我能再晕过去，我真不想听到这个畜生的一点声音。本来我还想装着打呼噜，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打呼噜是什么声音。所以我忍住了，只有静静地呆着。

    他坐在卧榻之上，将我的头轻轻抱住，放在他的腿上，沉默无语。

    他搞什么鬼哦？我被他挪动身子，我的头剧痛，不过我依然咬着牙，不说一句话。他抚摸着我的脸孔，整理我的额发。他妈的，要卖弄你的温存体贴，去找你的莺莺燕燕去，到我这里做什么？怎么，今天有敌国国书来了，你还想对我陪陪罪不成？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绝不会原谅你的！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老娘要把你千刀万剐，要把暨国的太庙一把火烧得干净。

    过了至少也有一两个时辰，我固定着一个姿势，脖子都麻木了。管他的，我微微翻了一个身。额头上的一个大包，碰在他腿上，差点把我痛得诈尸起来。本来我还有点迷迷糊糊睡着了的趋势，现在彻底睡不着了。不过，我依然装着睡觉的样子。人就算在昏迷之中，也应该有翻身的动作吧？就算睡觉，也能皱眉吧？

    他把我放在卧榻之上，自己躺在我的身边。他的呼吸从上方喷在我的额头上，我能感觉到他是俯着身子在凝视我。

    真恶心！

    “阿璃，你爱我吗？”

    爱我吗？你爱我吗？我爱你吗？我心中一片迷惘。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闭着眼睛。这短暂的温柔，不过像水中月，镜中花，迟早会消散。我一动不动，由着他眼中的泪水滴在我的脸颊上，我的心底发寒，心中有复杂难辨的伤感，五味陈杂……我的眼眶一片酸涩。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愿意杀了他？他骗了我；他破坏了我美满的姻缘；他冷落我；他打我；他摔我；他放任他的臣民打我，杀我……

    他已经坐直了身子，大声喊道：“来人！”

    脚步声纷至沓来，姬筠厉声下令：“侍卫们，如今齐、晋两国的国书你们也看到了。国内外想杀掉君夫人泄愤的人太多，希望你们为全王都的千万百姓考虑，以死护送君夫人顺利回齐都。”

    众侍卫齐声呐喊：“诺！”

    他用三床锦被将我裹住，我被裹得好热，我努力忍耐着闷热。我听见他吩咐侍卫们，连夜送我回齐国。我听到了蒙斛的声音！蒙斛，我的侍卫长！我那个胆小怕事却又忠诚不二的蒙斛！我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姬筠细细嘱咐侍卫们，最近想杀了我泄愤的人很多，要避开那些关口。我现在受了伤，禁不起马车剧烈颠簸，要用锦被裹着，就会好受很多。

    过去的一幕幕回现，回忆令我越来越难受，伤心得发抖。是谁从大海之中冒出头，为了我的十六岁生日；是谁在小巷子堵住我，不顾性命地吻我；是谁一年又一年教我练武，带我围猎；是谁在漫天火光之中跃上了我的驿馆；是谁带着我踏偏了暨国的山山水水……我在锦被里不停哭泣，不知所措。

    我的哭泣声越来越大，我终于在被子之中流泪。我恨姬筠，我没有办法不恨他！如果没有他，我的一生不会这样可怜，我的夫婿害了我的一生。如果没有我，如果我没有和晋候有一段情，也许一切不会这样糟糕。我害了暨国，也害了我的夫婿。眼泪从我脸颊上大滴大滴滑下去，流进我的嘴里，又苦又涩，我哭得都快发不出声音了。

    蒙斛在路上告诉我，这件事，也许一开始是出于晋候的激愤。在齐晋结盟那一刻，就是彻底的政治联盟，根本没有回头路。齐国几十年前就想吞并暨国，这次绝不会放过机会的。至于晋国，晋候向来言出如山，不可能会回头呢。

    他说得没有错，我回到了齐国，拿自己的性命威胁自己的哥哥，威胁他隔断晋国的军队。我用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刺了深深的伤口，从小到大那么疼我的王兄姜钰却根本不为所动。

    我苦苦地哀求王兄。他说，也许前八年，我不那么匆忙嫁出去，连道别也不和他道别的话，他也许还会听我的。现在，物是人非，我死不死的，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