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霓裳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帘卷清风，秋叶扫愁绪，不过转眸间，三日匆匆而过。

    这三日清浅待在清秋苑足不出户，除了每日午时前后，碧衣阿桓会从墙头跃进来，嬉笑着和她说些有的没的，解解乏子，其他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闲暇消遣。

    然后清浅并不觉得无趣，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知道，这几日不过是最后的风平浪静罢了，一旦明日黎明降临，她无处躲藏逃避，便是风起云涌之时！

    用过了午膳，清浅将阿桓藏在卧房内，之后唤了小鸾来，吩咐小鸾去叫人请公羊翊过来一趟。小鸾应承着去了，清浅款款回到厢房内，但见阿桓像只大螃蟹似地，趴坐在桌案边，正在把玩一只银质的杯子，嘴角好看的弯起。

    但见沈沐桓一袭碧衣如柳，白皙的皮肤衬着青涩的眉宇，如画的眉眼精致的无可挑剔。这样子的少年与其说是闯荡江湖的少侠，倒是更像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清浅来了兴趣，笑着敛袖坐下，看着阿桓轻声道：“我让你从正门进来，认我做亲戚，你如何不照办？”

    “师傅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做裙下之臣！”阿桓放下手中的杯子，义正言辞道。

    清浅闻言，“噗——”的一口茶水喷出来，于是无奈的擦拭了唇边的水渍，牵强笑道：“所谓裙下之臣，指的是为了妖媚女子而放弃前途的无主见昏君，我不是惑主的祸水，你不是成大事的君王，何来此说。”

    “哦，”阿桓怔了怔，也没有一丝不好意思，摸了摸长发，重新趴回了桌案道，“总而言之，我乃一代大侠，不能做欺蒙他人的坏事！”

    “好罢！”清浅也懒得多作劝服，斜睨了阿桓一眼，“那你近日夜晚都住在何处呢？”

    沈沐桓悠悠的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随口答道：“本少侠漂泊在外，当然是风餐露宿，先暂居大宝寺内——”

    “大宝寺？”清浅蓦地一惊，立刻正色道，“你怎会住到那里去了？”从前几次看，大宝寺就算与凤仪国的皇族没有牵连，至少也是为朝廷效命的场所之一，高塔宝寺不比穷乡僻壤的荒废庙宇，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去住的！

    “是那日酒栈的白衣哥哥让我去住的，”阿桓不当一回事的笑笑，“他武功虽较我弱之，但是气派大得很，那里的和尚们个个看见他都点头哈腰的。”

    又是段琉宸！

    此人究竟是谁！从清浅来到这世上，那一袭月华白衣便不离左右，从大宝寺到灵郡再到清秋苑，以至于连阿桓在内，都被段琉宸掌控在手心！此人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清浅只觉事事都迷雾重重，不仅仅是前路漫漫看不清，眼下出现的几人也各自扑朔迷离，令她次次措手不及。

    “阿桓——”清浅急急的说道，然而刚刚说了两个字，厢房外便响起了敲门声，但听小鸾的声音清冽道：“苏姑娘！公羊大人在前厅等着了，你快去吧！”

    清浅眉头一蹙，对阿桓安排道：“你先躲在这里，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我去去就来。”然后稍稍收拾了一下，便离去了。

    阿桓撇了撇嘴，有些无趣的重新趴到桌子上，开始算着时日。他离开桃都山不过一月有余，就觉着俗世实在没意思，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身体如何，可是不到一年又不能回去，真是闹心呢。

    ……

    清浅来到前厅的门廊，整理了一番仪容，同时又暗暗提醒自己沉住气，不要和公羊翊多说无谓的争论。然而跨进前厅时，她还是微微怔忪了一下。

    但见前厅正中多出来了一道丝绸屏风，屏风上是用上好的丝线绣成的牡丹图，手法精致，艳而不俗。而更令她惊异的是，屏风上挂着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很美的衣服，不知道是用什么布料做成的，但见衣裳窄袖宽襟，如湖水澄澈的青蓝色泽恍如天成，一眼看去流光溢彩。层层叠叠的裙裾上，缀满了粉白色的流苏和晶莹剔透的珍珠，宽大的衣袖处也做了银线编织处理，看得出整件衣服制作流程甚是复杂和精细。

    倘若在前世，这也定是一件要价奇高的衣裳，更不论在眼下的古国了。

    “这是澄湖流觞霓裳衣，明日你便穿它进宫去。”但闻冷冷的男声从屏风后传来，清浅这才始觉公羊翊的存在，但见紫衣男子从屏风后踱了出来，眼神一如既往的疏离淡漠。

    澄湖流觞霓裳衣。

    澄澈湖波荡碧天，婉约流觞舞玄水。

    清浅确然喜欢这件衣裳，雅致高贵，但是公羊翊的口气却让她很不舒服，仿佛是施舍她一般。清浅知道皇宫乃是重地，她既非朝廷要官，也非宫廷命妇，没有合适的宫装，然而身着便服总是不妥，尽管这些日子她在清秋苑所穿的衣裳，较之大宝寺已是奢侈了百倍，可是进宫总是显得不稳重了些。

    “嗯，”清浅不动声色，算是答应了，然后话题一转问道，“那段琉宸究竟是谁？”

    “不要直呼其名。”公羊翊果然知情，只是淡淡的看着清浅，“这不是你可以喊的名字。”微风过堂，吹动公羊翊的紫色衣摆，但见衣袂翩跹如烟如幻，使公羊翊看起来有如凡世谪仙，脱尘不染。

    清浅习惯了公羊翊的善变，她不是没见过他大发雷霆和手足无措的模样，料想公羊翊再怎么故弄玄虚，在她苏清浅面前也是白纸一张，并不放在眼里。但见清浅自嘲的一笑，欠身道：“多谢宰相大人慷慨赐衣，小女子不胜感激，明日便进宫面圣，至于换魂后小女子婚配于谁，不日再做决定，可好？”

    这番话听着恭敬有加，然而话中有话，公羊翊自然听的明白，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你若按照约定走下去，那么我答应你的事，便会办到，你放心就是。”

    什么事？清浅一头雾水，蹙了蹙眉，公羊翊见状明白了清浅已“失忆”，便接着道：“换魂成功后，我便会让笃怀跟着主持学佛法，往后便让他做大宝寺的主持，我堂堂当朝宰相，言一出行必果。”

    天！看来这苏清浅还真是爱弟情深，不过想来公羊翊也是将笃怀当做了手里的棋子之一，一旦需要要挟“苏清浅”，更好下手而已！想明白了这一层，清浅不由得更是鄙视公羊翊，她本来也挺可怜公羊翊失去了恋人，但如今见公羊翊为了自己的前途和爱人，便将苏氏姐弟极致的利用，那些许怜悯也就烟消云散了！

    “嗯，那就好。”清浅也无心多说，脑海里浮现笃怀可爱的脸，倒也舒坦了几分。

    公羊翊这次匆匆说完正事，便急急离去了。清浅让小鸾等婢女把霓裳衣拿了下去，自己则再次回到了厢房。

    但见弥漫着浓郁熏香气息的房间里，阿桓正趴在桌案上，一脸憨态的沉沉睡着。清浅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将之推醒，忽然发现阿桓襟口里的皮肤露出一块疤痕。她上前一些，透过少年因趴睡而坦开一些的襟口——尽管此举很是不雅——发现少年的锁骨乃至看不见其下的胛骨处，都有着深深浅浅的乌紫疤痕，触目惊心！

    而且细细看去，那些疤痕已有了一些年月，尽是消散不去的疤印了！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