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旧事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拉扯，旋转，无边无际。我和懵洛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像是握着自己的生命。

    终于，我们坠落在一片……滂沱大雨中——悲剧啊！

    “这是在哪？”我们四处张望了一下，最终无奈得发现，我们是在一片宽阔的草原上，四周完全没有躲雨的地方。装模作样得用手遮挡了一下之后，终于作罢。

    “我也不知道！”他大声回答我，试了试玄息，我也提了提灵觉——嗯，很好，没有受阻。

    远处跑来一个人，同样淋在雨里。我们正要上前询问，却在看清他长相的一刻瞬间惊呆——空塚！

    这时候的他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岁不到的样子。也没有我见到他的时候那么瘦，总体来说，长得还算正常，挺清秀的小伙子。

    他站在雨里四处张望，我心底冷笑一声——死心吧，这里没地方躲雨！

    “要不要……躲起来？”我悄悄得对懵洛说：“咳……我是说……隐身。”

    “不用。”他蹙了蹙眉，有些头疼得抚了抚额间：“他应该看不到我们。”

    “呃？”

    他在我错愕的表情里轻松一笑：“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了。历来玄主交接时可以在玄神之尊中留下一段时光片段，用来完成最后的嘱托。进入这段时光的人只能做到听和看，并不会被这里的人发现，也无法改变什么。通常这个技能的触发需要特殊的契机，可能是宿主濒死、或者是需要求助的时候才会发生。可是……”他顿了顿，看了看我的手：“没想到，空塚设置的触发条件，竟然是‘灵祉’的触摸。”

    我讪讪笑着：“他又要搞什么花样？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淋着雨看看他年轻时的样子？”我一个疾步来到空塚面前，在他面前大做鬼脸——果然，他看不到我！真可惜，我也碰不到他，否则一定扁死他！

    懵洛哑然失笑，拉过我的手臂：“别闹，看下去。”

    不久，有一个女孩从草原另一边赶来。她很聪明得……撑着伞。

    呃？这女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我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佑刃，正巧他也略带诡异得看着我。啊！对了！她和我有那么一点点像！

    “月夕……”空塚焦急得往前走了几步，我注意了他的眼睛，还不至于像枯井一样的双眸中，闪着几分喜悦，几分轻痛。

    “空塚，我早已向你言明，你我之间，全无可能。”被叫做月夕的女子有些不耐得撇开眼：“我明日便要嫁为人妻，此番乃你我最后一见，你莫再纠缠。”

    啊哈哈！我心里狂笑不止——说得好！空塚，你就吃瘪吧！

    “为何……”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我青梅竹马，我自幼待你有心，何时亏待于你？为何你偏要嫁初子那灵祉少年？仅因我乃玄主之身？若是如此，我可为你放弃玄主之位！”

    我一惊——初子？初子？！这不是我外公的名字么！什么情况？空塚是我外公的情敌？啧啧啧，空塚还挺深情啊。

    “我待你无意，仅以友相待。”她摇了摇头：“空塚，我并非介怀玄裔，玄灵之争虽是由来已久，在我看来却为无意之事。嫁于初子，乃因我待他有情，男女之事，勉强不来。”

    “我究竟何处不及他？”空塚激动起来，一把攥起她的手，带落了她的伞。好吧，这下大家都成落汤鸡了。

    “并非不及。”她有些无奈：“他为人亲善，愿以自身之力助人，与我不谋而合，此为缘定。”

    他一震，猛得抬高音量：“我亦可如此……月夕……月夕……”我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竟然……强抱她！这可是在古代啊，古代啊！

    砰——终于，他的兽行被一张符纸震开。我看了看来人——应该是外公！

    “月夕，没事吧？”他略带焦急又温和得打量着她，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私会情郎而动怒。转而向空塚摆开架势：“月夕虽是与你青梅竹马，却并非两情相悦，你又何苦强求？”

    “我与月夕之事，何事轮到你置喙？”空塚暴怒，玄咒之光在手中凝起。

    初子抓出符纸，首先释出灵息——蒸干……我忽然无比崇拜初离，那时无论是灵祉还是玄裔派系，都没有人想到将武器和咒术凝结。所以在这样的大雨里，明显靠符纸出咒的灵祉吃亏！而初离发明了“离舞”，正是完美得解决了这个问题啊！

    转眼两个男人已经缠斗起来，眼前的空塚显然还很嫩，其实我外公也并不强大。两人出了几咒，初子暂时落后。月夕一看趋势不对，也赶来出手帮忙。她是个单纯的灵媒，其实没什么攻击力。

    进化论啊进化论，经历过无数场大战的我，看着眼前的小战斗，像是在看过家家。

    空塚毕竟已经成为玄主，再嫩也强过我雨中抵抗的外公外婆。片刻之后，那一对苦命鸳鸯几乎没有了招架之力。

    就在这时，四下卷起一阵强烈的灵息，强大得胜过我和懵洛，并且——很熟悉！

    救兵来了，而这个救兵……我顿时瞠目结舌，竟然是寒末！

    他毫不犹豫得甩出几张符纸，空塚瞬间倒地痛苦不堪。我凑近看了看，倒抽一口冷气——爸爸啊，你下手也太狠了，割裂符和焚身符并出。不过……干得好！

    我怔怔得看着扶起初子和月夕的寒末，长相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真不愧是“年龄不详”的怪物。

    “竟敢伤我末子挚友，你可愿受死？”他冷冷得站在空塚面前，以绝对的俯视看着他痛苦蜷缩的身形。

    噢……那个时候，他还叫末子，还不认识我妈妈，年龄……我抽了抽嘴角——至少也有八、九十岁了。

    “咳……”空塚一声闷哼，倔强得站起：“今日你等以多敌寡，乃是亲善之人所为？”

    “哼……”末子冷哼一声：“玄主之力不过如此。以此便要夺人之妻，真是笑话！”

    空塚顿时愤怒得浑身发抖：“我本有意使玄灵两派化敌为友，眼下……恐是无意。”

    我一惊——原来空塚也有过这个想法？怎么可能！

    “无须劳玄主费心。”末子冷冷得捻起一张符纸：“化敌为友？玄主尚且无能，玄裔人又有何能耐与灵祉人抗衡？我灵祉不屑与你结友，今日，我便废了你这祸害，以免你再生事端！”

    “不！”月夕忽然惊恐得大叫：“末子先生，他亦为心善之人，并无害人之心，请饶他一命！”

    “噢？”末子看了看她，嘴角勾起一丝玩味：“要活命亦非不可，除非……”他转了转眼珠：“玄裔幻形向来闻名，不如，玄主大人幻成狗来逗我一乐？”

    空塚不可置信得看着他嘲讽的轻笑，眼底的怒火燃了又熄，终于……我知道他一定想着保命要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总之……他真的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哈哈哈！”我忽然觉得末子的笑声有些刺耳，他大笑着走近那条“狗”：“不错，今日便留你狗命，日后再敢侵扰他夫妻二人，绝不轻饶。滚！”

    空塚是真的作为一只狗，“滚”了，因为末子不忘在他转身的一刻狠狠得踹了他一脚。

    说实话，我有些难以接受——的确听说过当寒末还是末子的时候，有过一段猖狂不羁的岁月，可亲眼所见还是触目惊心。那时的他，这么高傲、自负、对别人不屑一顾得羞辱，简直像个蛮横的市井流氓。

    我瞥了始终缄默的懵洛一眼，他双手紧攥成拳，眼底露出一抹恨意。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空塚要在我触及水晶球之后让他看到这一幕，他早已料到，有一天懵洛心中对他的崇敬和尊重会在以往的记忆中动摇，而如果我能从他手中碰到“玄神之尊”，就代表那一刻已经到来。

    于是他让他看到自己曾经带着怎样美好善良的远景成为玄主，又坚持着一份纯洁的爱情。而这一切，他之后所做的一切极端复仇的行为，都是在末子脚下所受的屈辱造成的。

    那时的末子，一心只为保护初子和月夕，却促成了日后这么多祸端。而这又……怎么解释？是报应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

    “懵洛……”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知道吗，我就是不想让你面对这样的抉择，才决议离开。”我看着早已无人的草原，倾盆的雨线在我眼前唰唰垂落，像是一卷珠帘，却不知是要遮挡这无情的现实，还是人心的变丑的过程。

    “就算你知道一切，哪怕恢复记忆。”我幽幽得说：“你对空塚的感情，我对空塚的仇视，它们都生生横亘在我们之间，勒出深深的沟壑。我是不想让你为难，才……”

    我的脖子又被他扼住——懵洛，你就不能换一种和谐一点的方式来表达感情么？

    他眼底好不容易平息了得愤怒和惊恐又一涌而上，冰蓝的双眸深深直视我的眼睛，倔强的唇紧紧抿起，良久，才挤出几个字来：“你又要离开我，是不是？”

    我猛地释出灵息弹开他的钳制：“不！我只是要你选择，空塚，还是我？”我走近他因为惊诧而微微颤抖的身影：“懵洛，面对现实，你要爱我，这就是无法逃避的抉择。也许在你看来这是他的悲鸣和哭诉，而在我看来，这是他的手段，他堵上性命，全心全力得要拆散我们，你愿意站在他这边，还是我这边？”

    “羽……”他有些无奈得靠近。我急退一步向他大喊：“给我答案！”

    他嘴角一勾，一个疾步贴近我的身体，紧紧圈我入怀，压下……他的唇。这是……阔别了多久的吻？依然如此炙热，如此狂烈，带着绞碎整个世界的疯狂和蛮横。

    时间，在这个幻境，或者这个吻里悄悄静止。

    “这就是我的答案。”他轻轻一退，眼角带着挑逗的笑：“刚才你说故事的时候，怎么跳过了最经典的第五个阶段？”

    我心里猛地一震：“懵洛？！”

    他不置可否得耸了耸肩：“也许是雨太大了，洗干净了我的脑袋。总之……”他凑近我的脸，蓝眸转深：“羽，我都……想起来了。”

    我不可置信得瞪大双眼，又长大了嘴，愣神三秒之后，终于爆发出狂喜的尖叫：“啊！！懵洛！”我紧紧拥抱他：“你真的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嗯。”他圈住我又蹦又跳的身体：“傻瓜，有史以来最无敌的‘绝底’教官，是这么好骗的么？无论以什么理由，伤害过你的人，我……绝不原谅。”

    原来……我真的多虑了。我的心，顿时被一阵从未有过的暖意包围，一层一层，扩散向每一个细胞。它们异口同声得说着——这就是幸福。

    “不过……”他话锋一转，置空眼神：“不管怎么说，空塚已经死了，这些年他也的确对我不错。我想……是这里的气息唤醒了我的记忆，他决定在这里把弄丢的时光还给我，或许是因为……他想要我代替他，完成最初的，被磨灭了的心愿。”

    我愣愣得看着他，良久，更深的喜悦从心底迸发：“懵洛……你……不再单纯得负面思考问题了，这是空塚的成就吗？他让你变得……愿意接受美好了？”

    他扬起一抹无比轻松的笑容：“也许吧。羽，是你说的，我们要借此机会忘记以往的黑暗，在这里重新成长。我想，我们心里的扭曲，也该痊愈了。”

    “嗯！嗯！”我用力点头，止不住的笑容，也止不住感激的泪。

    “可是……”他顿了顿，我心底忽然冒出一阵寒意。果然：“你这个笨蛋！遇到问题只会退缩和逃避，毫无章法得乱来一气，丝毫不用计谋，哪里像我的炼羽？‘绝底’精华都去了哪里？啊？！”

    “呵……呵呵……”我向他傻傻得笑着：“好怀念啊，懵洛教官……”

    他眼神一滞，忽然敛起面容，把我紧紧按回怀中：“羽，你知道失去你让我有多痛么？你这个笨蛋，怎么舍得让我一次一次这么绝望？这一次，我死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你也……不许再离开我！”

    “你也是笨蛋。”我在他怀里窝心得笑着：“下一次如果我再乱发脾气，你要比我先妥协，先低头。如果我一气之下跑开，你要先来找我，不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虐，因为……如果看不到你，我一定比你更难过，更伤心，知道吗？”

    “好，我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我，不管我们吵架的时候说了什么，事后都不能当真，就算要赌气出走，也不能避而不见。我来敲你的门，你一定要开，否则我就躲在角落里自虐，跟你比比到底谁更伤心，更难过……”

    我嗤嗤笑出声来，推开他轻垂几下：“肉麻死了，琼瑶大叔！”

    呃？什么时候……雨停了？脚下……平整的草原成了零星的草地。抬眼……啊啊啊啊啊！！整整一圈人围着我们掉鸡皮疙瘩！

    “我们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我郁闷得羞红了脸，“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他轻笑一声，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那段时间的长短不是由我控制的。”

    我嘟了嘟嘴：“讨厌！让这么多人看着我们玩肉麻……”

    他敛起神色，向在场所有玄裔人：“玄主夫人不希望听到再有人提起今天的事，你们都懂了么？”

    周围一片齐声回答：“是，玄主！”

    “鸢霏。”他看了看躲在角落里嫉妒得仇视我的小女孩，几乎没有感情得说：“如果你非要认定我们曾经恋爱过，那么……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分手。以后，也不许你再打扰我怀中的女人，明白？”

    她怔了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纵身扎入水潭。

    “佑刃。”懵洛又转了方向，面色亲和：“虽然我已经都想起来了，也想起了你以前……跟我争羽。不过……”他调皮得扬了扬眉：“我们还是好兄弟。只要……你只做她的知己。”

    佑刃的眼角带过一丝不易察觉，却很真诚的笑意：“是，玄主。”

    “所有人听着。”懵洛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我看了看他的脸，嗯，倒是很有王家风范。

    “‘绝底’试炼现在结束，并且永不再提。”众人个个长嘘一口气，他继续说：“还有，玄灵两派从今日起，不计前嫌，化敌为友。无论你们愿不愿意，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适合自己的灵祉人修炼‘佑羽’，年终考核。”

    我听到一声声不可置信的惊叹，心里忽然冒出一丝寒意——懵洛啊懵洛，你什么时候也习惯直来直去了？树大招风。这么久的僵持，哪是区区一句话能解决的？你就不怕被人暗算？

    他似乎察觉到我心里的顾虑，嘴角一勾，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枚轻吻：“相信我，没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办到的。现在……”他深情又专注得凝视我的眼睛：“去找我未来的岳父岳母，商量我们的婚事，好不好？”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