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悬崖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蕊儿，怎么了？”初离一回来就感觉到异象，在我的结界外轻轻叫我。

    我蜷缩在床角，无力得收势结界让她进来。心里依旧被不知名的难过狠狠勒紧，更要命的是，当我缩在被窝里肆意流泪，心里一次次漾起佑刃的声音：“炼羽，莫怕，莫怕……”

    “妈……”我抬起头，满面的泪痕让她倏地一惊。

    “怎么了蕊儿？发生什么事？”她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把我揽进怀中：“那两个小子欺负你了？”

    满身的伤痕已经在灵气的调和下痊愈，可是我的心却千疮百孔。我蜷缩在妈妈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妈，炼羽是谁？”

    她的手臂明显一滞，这让我很不安。沉默片刻，她问我：“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

    我仓惶得看着她：“你也听过？你认识她？你知道她在哪里？”

    她捋了捋我的头发：“蕊儿别急，我的确听过这个名字，就是刚才在皇城里，你呢？知道她什么？”

    “是懵洛和佑刃，还有……梦里。”我不知道怎样解释自己的心情，有些艰涩得开口：“炼羽，似乎是扎根在他们心里的人。可又似乎……我说不清……”

    “噢……”她意味深长得应了一声：“皇上前两天微服出巡，路上捡了个从流域千逃婚来的女子，叫‘尹云-炼羽’，暂时安置在皇城外不远的客栈里，我正打算去探探究竟，蕊儿要一起去么？”

    我募得一阵低落——原来，真的有这个人，真的……与我无关。她是流域千人，他们也都是，这样一切才顺理成章。也许她是为了他们才逃婚，也或许……他们的记忆因为某种原因被改动。总之，无论如何……他们的呵护，终究要还给她。

    “让他们一起去吧。”我忽然有些苍凉：“我答应过佑刃，为他寻找炼羽。”

    初离抚了抚我的脸，眼里是柔和的心疼：“傻孩子，或许只是同名同姓呢？这个世界充满假象，很多事，只能相信自己的心。”

    相信……自己的心？可是我的心，比我的思维更迷茫，更混乱。那我又该相信谁？一个念头嗖得穿过大脑，我凝视着她的眼睛，既惶惑又期许：“妈，有没有可能……我才是那个炼羽？”

    她一愣，又轻轻把我带进怀里：“别胡思乱想，蕊儿。你是我们的孩子，几乎连前世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别的身份？只是……十三年前那次昏迷，让你的命盘变得不稳。或许就是那时……无意间造成了混淆。”

    “没有前世……是什么意思？”我怔怔得问她，心里最后的侥幸都被泯灭，一片无望。

    “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初打算怀你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动用了神息，亲自聚合灵气凝成你的灵魂，所以你从身体到灵魂，都是崭新的。”她的语调很柔和，却在我心里漾起一波波的惊诧，她顿了顿，继续说：“在冥界，每个冥神都是这样出生的。因为那里掌管六道轮回，一定程度上，也被撇开在轮回之外。况且……眼睁睁看着一个陌生的灵来当自己的孩子，有些别扭，不是么？”

    我抽了抽嘴角，感觉自己像是他们捏出来的面人：“那……我也是神么？”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们不能以冥神真身生下你，所以你没有神籍。”她抓了抓头，讪讪道：“其实我们也没有啊，冥父成全我们的时候已经消了我们的神籍，也不能随便动用神息。咳……其实……有灵气就足够了，不是么？”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并没有为了自己是不是神而烦恼，只是有些难过——前世是没希望了，这一世一共十六年，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只是寒蕊。

    “爸爸呢？”我换了话题：“他没和你一起回来？”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回避：“嗯，他在外面办事呢。蕊儿累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噢。”我无心深究，闷闷得说：“我去找他们两个，带他们……去见她。”

    “东北两面部属基本已经摸清，材料已经发回去了。刚才我联络上了九……”我来到懵洛的房门口，他压低的语声戛然而止，结界有一丝浮动。

    我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无力分辨，轻轻得敲了敲门，直到他们将我迎进。

    “我知道炼羽在哪里，跟我走。”我没有看他们的眼睛，低着头说了这一句话，呆呆得等着回应。心底某处发疯一样的祈祷——不要答应，不要去，不要见她！

    可是，灵觉告诉我，他们在听到“炼羽”这两个字的时候，连同浑身的气息都随之一震，剧烈的狂喜像海啸一样在他们心里灭顶席卷。

    “炼羽……？”懵洛的语调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百转千回，几乎带着哽咽一般的颤抖。

    我的心紧了紧，咬着下唇，只挤出一个字：“嗯。”

    佑刃疯了，我知道。虽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可是他的心，被强烈的冲击瞬间震得粉碎。我合下双眼，轻轻告诉自己——该结束了，敌人终究是敌人，永远……不会是朋友。

    妈妈先一步走进“炼羽”的房间，在里面张开结界与她聊了很久。我们三个在门外闷闷得等着，沉默，再沉默。

    他们无心关切我的情绪，我知道。懵洛从来没有像这样焦躁不安，他小幅度得来回踱步，双眉紧锁，走几步又觉得有些窘迫，刚一停下又下意识得挪开步子，丝毫无法安静下来。而佑刃，虽然乖乖得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可是他的手却分明秫秫颤抖，双拳紧握又松开，松开了又紧握。

    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极为不解，他们必须立刻得到一个答案。可是，我……已经有答案了。

    终于，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两个人却忽然沉寂，似乎谁也迈不开这第一步。初离走到我面前，意味深长得向我眨了眨眼：“蕊儿，注意安全。”

    “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注意安全？

    她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回去再说吧。”

    那两个人还在犹豫不决，像是等着最终裁决一般，明明急不可耐，却又莫名得胆怯。

    我摇了摇头，一步踏入。看到炼羽的一瞬间，忽然对妈妈的话有了一丝恍然——她蜷缩在墙角秫秫战栗，眼神和四肢仓惶得无处安置，像是一个惊魂未定的疯子。

    这是——镇魂咒的后遗症。妈妈对她施了镇魂咒，然后告诉我“注意安全”。这只能说明……她不可信。

    “炼羽？”我在她眼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语声轻柔，“没事了。”

    可她还是吓到了，紧锁的身体明显一颤，抬起头来的一刻，双眼是被洗涤一般的空洞。我忽然有些不忍，抬手轻轻按着她的额头释出灵息为她调和：“没事，没事……放松。”

    她干涸的双眼终于溢出泪来，像是个被吓坏的孩子，面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无声得抽噎，泪水像失了阀门一般源源淌下。

    我看着她清秀可人的脸，似乎的确和我有几分相似。而她此刻在我面前，无助又脆弱得凝噎，几乎让我生出一丝心疼。

    “懵洛，佑刃！”我抬起头高呼门外那两块木头：“还不进来？！”

    炼羽听到这两个名字，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又略带欣喜得看着门外，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同伴。

    “你在干什么？”懵洛一把打开我贴在她额头上的手，看着她满面的泪痕，心疼得蹙了蹙眉，又转身问我，“是你干的？”

    我勾了勾嘴角，冷笑，除了冷笑没有任何表情能盖住心里的苦涩——本尊在此，岂容我作祟？

    他不再看我，温柔无比得把她横抱上床，为她拭去眼泪：“炼羽？”

    她死死得瞪着懵洛的眼睛，又期许，又回避，像是在确认敌友，她需要帮助，更怕求来的还是伤害。我看不到懵洛的眼神，可最终，她点了点头。

    “没事了，不要害怕。”懵洛勾起一丝轻柔的笑意，这一笑，几乎能把人心融化，却也能……让我的心瞬间冻结。

    他——找到了心底的她。那我……还算什么？

    “炼羽。”佑刃站在门边轻轻念出这两个字，轻薄得一触即碎。我看到他的眼里，是近乎求救一般的疯狂，仿佛只有她存在，世界才存在。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本来已经是两男一女的奇怪组合。而我这个外人，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傻乎乎得压着心里的纠痛，看着他们重逢团聚？

    从知道她的消息的一刻起，这两个男人，就几乎没有再正眼看我，所以……我还要留在这里自取其辱么？

    “我先走了。”我几乎无声得动了动唇，心底依旧发疯一样得渴望他们听到，并且对我说再见、路上小心、等下还要回去。

    可是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这感觉，会像是失恋一样？明明只认识了两天的人，却偏偏像痴缠一世。更可悲的是，我是一个……连前世都没有的人。

    回到房间的时候一只雀灵停在我手上：“我去找你爸爸，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可能几天后才能回来，门中的事情暂时由你负责。还有……一定要小心。”说完这些话，它噗得一声化成一张符纸静静飘落——这是妈妈留下的式神口讯。

    我苦涩得扯了扯嘴角——小心什么？他们两个么？他们……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吧。

    看来我错了，两天后，当佑刃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一时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又仓惶又欣喜，甚至有些莫名的恐慌。

    他一如既往得沉默，静静得看着我的眼睛，深黑的双眸依然沉稳又柔和，不易察觉却也不容忽略的疼惜与不忍，更深层却闪现出一丝……愧疚。

    他依然在挣扎，为他的仇恨，以及命定的敌对。既然，我不是炼羽。

    “你回来了。”我带起嘴角，一时不知说什么，想要问问懵洛在哪里，却又难以启齿。

    “玄主……仍在照料炼羽。”他主动的回答轻轻击上我心底的柔弱，可是我……已经麻木了。

    “嗯。”我点了点头，“她还好么？”

    他没有回答，走近一步，只说出两个字：“你呢？”

    我的心倏地一软，不可置信得看着他的脸，尽管他的黑眸中依然存在着一些我无法读懂的回避，可是，关切是真的，疼溺……也是真的！

    心里一阵暖意，终于释然——就算没有过去，也可以创造未来吧？无论我们之间的惺惺相惜出自于怎样的阴差阳错，那终究……是缘分。

    “我在自己家里好吃好喝，当然好啊！”我带起明朗的笑容，自然得握起他的手：“来，我们玩个游戏！”

    初末谷间某一块料峭的山壁上，光秃秃得没有丝毫杂草。妈妈在上面随意得安了疙疙瘩瘩的小石块，又从崖顶挂下几条绳索，说这是“那里”的游戏——攀岩。她告诉我在那里这可是有钱人玩的项目，考验身体平衡能力与体力。

    我拉着佑刃来到这块山壁前，带起一条绳索：“还是封闭气息，从这里爬上去，看看谁爬得快！”

    他有些不解得仰起头，看到我的姿势瞬间恍然：“好。”他勾起嘴角，带过一根绳索，一抬腿，直接跨上。

    “等等！”我邪恶得勾了勾嘴角，“为了防止作弊，我们相互封闭气息，只有对方才能解开，同意么？”

    悬崖峭壁，平时用“破空”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得它高，可是封闭气息纯以体力的攀爬……还真是艰难的事。

    我两只手紧紧攥着绳索，停在一小块只够一只脚尖站立的石头上喘息，抬头看看佑刃，他早就超越我一大段距离——他可是第一次玩这个啊，真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能这么好！

    “蕊儿姑娘……”他在整个悬崖三分之二的高度停下，低头笑笑得看着我，那笑容里有淡淡的窃喜，像个胜利的孩子。

    我的心里有一瞬间的触动，随即向他高呼：“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这就追上去！”

    一步，两步，三步……手脚并用，磨破了也不顾。忽然……啪……

    可能是我跨度太大，脚下的石头忽然……断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我双手拽着绳索，整个身体被悬空在峭壁上，左右看着，竟然一时没有适合踏脚的地方！为什么每次和他玩，倒霉的都是我！

    “蕊儿！”佑刃一声惊呼，摸索着往下向我靠拢：“莫怕，稳住身形。往右，右脚边有踏脚之处！”

    我低下头，呼呼……从来没有恐高症的我在这一刻却一阵晕眩，根本看不清他说的落脚点在哪里。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小，磨破了皮的手掌火辣辣得疼。我试图向右边挪动，两只悬空的脚仔细得搜索着适合的石头。

    “啊！不行！”手一滑，落下半米距离，我的心高高悬起，砰砰直跳：“佑刃！救命啊！”

    老天，我堂堂少主加公主，怎么会有这么丢脸的一刻！灵息还在封闭期间，这样的高度跌下去，一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啊！

    佑刃拼了命得往下赶，几乎是直接倚着绳索滑下，嘴里不断高呼：“蕊儿，坚持！”

    手越来越疼，手臂越来越无力，我再次摆动身体向两侧搜索生机，忽然，绳索带动我的手撞上了一块尖锐的突起，“呲……”我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一松手……

    意外得，落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懵洛。

    他面无表情得带着我缓缓下坠，直到在崖底站稳。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的心，因为一瞬间的靠近，因为他的胸膛，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是不是……要震碎了？

    可是……我根本不是他的谁。

    “哈哈……哈哈哈……”我讪讪得抓了抓头，避开他如炬的眼神：“又是你，你真是我的大救星……”

    他站在我面前粗重得喘息，强抑着心里的怒气，最终，没有对我发火，只是冷冷得背过身去：“不会再有下次了，希望你不要再这么不自量力。”

    我抬了抬头，佑刃还在悬崖上挂着，焦急得往下移动，想要确认我的安然，我向他大喊：“我没事！你小心一点！”

    懵洛瞥了我一眼，又一破空向上，把他也“摘”了下来：“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么？”

    佑刃有些心虚得避开他的眼神，悄悄打量我，用口型问我：“没事？”

    我点了点头，继续无辜得站在原地，我们两个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等着长辈训话。

    他冷冷得看着我们，眼底轻微的酸楚又浮现出来，最终还是带着冷若冰霜的语调：“解开气息吧。没事的话，我走了。”

    我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他桀骜的背影，为什么显得这么寂寞，又苍凉，又无望。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