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重逢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    “洛熏！”我一个激灵，几乎是用飞一样的速度跑到他身边：“人员都招齐了么？”

    “是，少主。”他冷静得回答。

    我摸了摸下巴：“我去吧，你在殿内守着，有事直接派探灵通知我，可以么？”

    “这……”他似乎有些犹豫，不知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自己照顾不好总部。

    我向他扬起一抹鼓励的笑容：“没事的，门主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回来，不过半天工夫。”

    又是因为那些该死的“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刚才起，我的脑子里就不断嚎叫：去引城，去引城……

    是要去见那两个人么？懵洛……和佑刃？我反复念叨这两个名字，忽然额头一阵胀痛。

    “炼羽……”嗯？是谁的声音？潺潺清泉一般趟过，沉磁悦耳。我抬头看了看四周，又摇了摇头——在我的结界和我的灵觉范围里，完全不可能有谁能躲过我的视线。

    可是，那声音又是从哪来？“炼……羽？”是人名么？好像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我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站着的一排门徒，十二人。

    “出发吧。”我揉了揉额头，向他们扬起嘴角，“这一次，一定要抓住那两个捣乱的家伙！”

    引城的站点位于城池中心地带，是一幢自带后院的两层店面房，起名“初之初”，喻意一切开始的地方。附近的街道在白天里自然是人群熙攘，幸好现在已是深夜，整个城市像是安睡中的孩子，静谧无声，除了远处偶尔一两声啾啾的猫头鹰叫声。

    我在站点附近张开结界，调整强度。对外开放，对内封闭。也就是说，外面的人可以进去，但是进去……就出不来了。

    提深灵觉，暂时没有危险。我简略得部属了一下巡视事项，一头扎进二楼的客房。额头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使我不得不思考……那两个名字。

    我本能得感觉到有什么正呼之欲出，却不知是福是祸。

    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几天，用式神和爸爸妈妈保持联络。他们对我并没有太大的担忧，一来，万一有什么事他们可以瞬间赶到。二来……经过十几年的修炼，我好歹也成了半个神啊！

    期间我还去黎府看了我的“外公外婆”。他们是妈妈的养父母，妈妈八岁的时候被黎府的二夫人收养，也是在这个地方认识了爸爸。

    外公黎承威已经年近八十，老态龙钟，精神倒还不错。他拉着我问东问西，还招呼下人准备了一桌好菜。我想着等搞定了“玄裔”那帮人，得让妈妈爸爸好好回来聚聚。

    来到引城的第七天，又是黄昏落幕。我送走一天之内最后的金色，轻轻叹了口气——等待的日子变得急不可耐，心里隐隐深藏的莫名悸动在每一天的夕阳中、每一次默念那两个名字的时候蠢蠢欲动。

    忽然，灵觉一动——来了！

    还没有见到人影，甚至没有听到声音。只是感觉到来自于那两个人的气息，就让我的心一阵轻颤。那两个人……应该也是吧？我清楚得感觉到靠近结界的时候他们有一瞬的犹疑，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得闯了进来。

    门徒早已精确部属在宅子内外的每个角落，就等着瓮中捉鳖的一刻。

    我坐在二楼正对后院的房内，从窗户中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心里有一丝雀跃与期待，突突跃动。咳……好吧，我承认自己少女怀春，对帅哥心驰神往……

    两名黑衣男子轻巧得落在后院中央，我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却看清了他们手中散发淡淡玄光的武器——锥型窄剑和乌金大刀。

    我意识到自己有些轻敌，这次和我一起来的十二名门徒，都是门中级别段位比较高的。可是眼下看来，他们似乎完全无法与那两个黑衣男子抗衡。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那两个人！

    高端的隐身术和隐匿术，这是“玄裔”的专长，就算用咒的时候凝咒器物，甚至宿体本身都会发光，却可以做到肉眼不可见。

    可是我……“看”得很清楚。

    我感觉到门徒个个深催灵息，既然视觉无法定位，只能凭借灵觉随机出咒碰撞。

    懵洛，我看清了那个金发男子，白皙的肤色，冰蓝的双眸，生冷的轮廓。他轻轻抿着双唇，躲闪灵咒的身形快得几乎让我无法捕捉，长及腰间的金黄直发随着每一次侧身回转轻轻扬动，几乎让我炫目。因为身在我的结界中，他们自身的结界有些受阻，不过这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惊惶，他只以身法幻动，不仅保全自己，更有多余的时间为身边那个叫佑刃的男子挡开所有攻击。

    而佑刃，小麦色的皮肤、黝黑深邃的双眸，苍劲的轮廓……虽然没有懵洛那么惊艳，但也绝对是个帅哥啊！咳……好吧，这不是重点。他手握大刀抵在胸前，口唇开阖。我知道那是他在咏咒，“玄裔”的高级技能必备步骤。

    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协作默契无间，一个迅疾抵挡、一个安心咏唱，丝毫没有犹疑，百分百的信任。这样的组合让原本在速度上稍逊于“灵祉”的玄术变得毫无破绽。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百味杂陈。我合下双眼细细品味自己莫名的情绪，是欣慰？是感动？甚至有些……嫉妒？还有隐隐的一丝孤独感，好像自己成了被孤立和被遗忘的那一个。

    忽然……一切奇怪的念头都停止了，我悠闲的观察也停止了。心像是被瞬间射中，骤然一阵冰凉又一阵滚烫。只因为……懵洛抬起头来，看着我。他冰蓝的双眸，静静得凝视我。这一眼，像是穿透了几个世纪，从遥远的万亿光年之外直达我心底最深的记忆。

    尽管，我依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记忆。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在颤抖。我的心，带动我的身体，秫秫战栗。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他的眼睛，会这样难以自持？他的脸，明明从没见过，却偏偏这么熟悉，这么熟悉，熟悉得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却怎么也不会忘记。

    我几乎想要伸出手，在严密尘封的灵魂深处再搅动一下，再翻倒一下，或许就能得到答案。我清楚得意识到，那所有无法解释的事，都与这个人有关。可是……

    砰……佑刃出招了，我的结界瞬间被击破。四周的门徒受了玄息波及，暂时失去战斗力。他们两个张开结界，刀剑合璧凝成一团光球，竟然……指向我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眼神是一致的仇视，灌注了冰冷的杀气。随着玄咒的光球越凝越大，也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我终于接受这个事实，我错了，他们不是我丢失在时空记忆里的谁，而是……我的敌人。

    我无意识得抬手抓了抓脸上的轻痒，竟然……是一滴泪。

    我是……怎么了？心里为什么这么空落落得委屈？明明知道他们一个是玄主，一个是玄裔传人，分明就是冲着初末门来的。可是在他们的杀咒瞄准我的时候，我却这么难过，难过得……甚至不想抵抗。

    我知道这样很奇怪，可是我没有任何动作，无力得睁着不知还有没有继续落泪的麻木双眼，痴痴得凝视那两个人的眼睛。我想……唤醒什么？唤醒我自己，还是他们？

    就是在这样的过程里，我开始注意到那个叫佑刃的男子。他墨黑的和瞳孔一个颜色的深眸中，似乎轻轻颤过一丝微乎其微的不忍。只那一丝，像是在他眼中引起了爆破，轰然一炸，变成近乎疯狂的矛盾和不解。

    他先一步收回大刀，光球瞬间消去一半。

    我的心，隐隐作痛。无论是看着他，还是继续向我瞄准的懵洛。

    “怎么了？”懵洛侧过脸，有些不解得看着佑刃。

    佑刃似乎有些颓丧，摇了摇头：“我，无法做到。”

    “为什么？！”懵洛干脆回过头，“没事吧？”

    “无妨。”他又摇了摇头，“稚子无辜，何况灭族之时她仍未出世，我等不应以她泄愤。”

    懵洛的手稍稍收势力道，语声却有些生冷：“她是‘灵祉’传人，初末门少主，杀了她也是师父的夙愿。”

    “不。”佑刃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我……不愿。还望玄主恕罪。”

    “算了！”懵洛冷哼一声，继续念咒向我瞄准。他不像佑刃那样正视着我的眼睛，甚至……没有看我的脸。这是不是代表，他也害怕自己会动摇？

    一秒，两秒，三秒……

    我合了合眼——懵洛，我不能死。

    砰——！一声巨响，是玄咒碰撞结界的声音。

    我几乎与他同时发力，在玄咒之光射出的一刻张开双层结界，近身弹开咒力，广域恢复对他们的禁锢，结界掠过他们的一刻同时消去了他们的隐身咒——我不仅不能死，更不能……放你们走！

    “各位，上！”我一声高呼，受了内伤的门徒接收到我释出的灵息，稍稍恢复了元气。他们个个从草丛中跃出，向着后院中央放出定身咒。

    我一个破空跃出窗外，稳稳得降落在他们面前，稍稍带起嘴角。随着懵洛应激的出剑，我身形疾动虚晃躲开，眼神瞬间对视，一咒定身！

    佑刃见懵洛失手，举刀向我挥起。我看到了“绝唱”。

    为什么……又是这么熟悉？我的心，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轻轻抽动，盖过所有危机感，所有委屈的……喜悦？

    我……喜欢这个人么？在曾经的某个时光里，如果真的不是因为被谁弄乱了轨迹，那只能说是……宿命。

    我在他的连续出击下丝毫没有抵抗，任凭他发光的大刀一下下擦过我的结界。他的眼里，是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矛盾，一面不忍心杀我，一面又……非杀不可？

    终于，我的结界破了。懵洛也挣脱了咒术。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我的身体忽然被一阵力道推开，重重得摔倒在地，却躲过了佑刃致命的一击。

    我听到懵洛无意识得脱口而出：“发什么呆，找死？！”

    一瞬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像是石化一般。我倒在地上，懵洛站在我身边，佑刃手中还提着刀。我们三个，在这样诡异的战斗中，堪堪停住，旁若无人得，不可置信得相互打量。

    懵洛，当我近距离得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中了镇魂一般，他冰蓝的凝视席卷过我整个灵魂，心里某些东西轰然碎裂。

    “懵洛？”是佑刃不解的语调，这样近距离得听到，又让我心底一震——如潺潺清泉一般，沉磁悦耳的声音，就算只听过一次，也绝对不会忘记。

    “咳……”懵洛有些尴尬得抓了抓头：“你说得对，她的确是无辜的，算了……”

    我嗖得从地上站起，一步冲到佑刃面前：“我们见过吗？你认识我吗？你听过‘炼羽’这两个字吗？”

    砰……是他手中的黑色大刀轰然坠地的声音。他愣愣得凝视我的眼睛，深黑的双眸秫秫颤动，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不靠任何咒术，读出他眼中层层分界的惊诧、怀疑、矛盾、甚至带着莫名的痛苦。

    这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共鸣。

    “炼……羽……”他开启颤抖的双唇，几乎无声得念出这两个字，带着苦涩又心碎的意味。我能感觉到这带给他的震撼远远胜过我，几乎要把他逼疯。

    “咳……”懵洛忽然痛苦的闷哼一声，蹲下身去紧紧按着额头。我一怔，身体几乎脱离大脑的指挥冲到他身边：“怎么了？头疼么？”

    他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得看着我的眼睛。我从他冰蓝的双眸里，看到了和佑刃一样的不解和错愕，还有那种……和我一样的，宁可翻倒灵魂也要找到的答案。

    “懵洛……？”我试探着叫了一声，他在我面前，凝视我的脸。这让我的心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甚至是……幸福感。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我只能确定，这一切再不仅止于猜测，我一定……与他们有关！

    “懵洛。”我又叫了一声，心里强烈的冲击几乎让我晕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眼神却固执又……眷恋得停在我的脸上。这一幕，也很熟悉。

    咚——心里一坠。眼前一阵黑蒙，翻出奇异的场景。懵洛，他穿着奇怪的衣服，被捆绑在金属十字架上，无力又破碎。他的身体上有一道道青蓝色的电光穿过，他痛苦得痉挛抽搐，双眼却桀骜又贪恋得看着我。他开口：“羽……”

    “懵洛！”随着佑刃一声惊呼，我晃过神，发现他已经晕倒在我面前。

    我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窃喜——我晕眩了，幻觉了，可是至少……没有那么丢脸得晕倒吧！

    “呵呵……现在怎么办？”我讪讪一笑，仰起脸看着佑刃：“我们暂时不要打了，跟我回去吧？在你死我活的决斗之前，似乎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你说呢？”

    他的瞳孔在我的笑容里骤然一收，随即也抬手按住额头……

    “呃……”我赶紧上前将他扶稳：“你可别晕了，还得帮我一起把他弄回去呢！”我试探性得伸手抚上他的脊背释出灵息：“虽然玄灵两派向来势不两立……可是‘灵祉’的治愈是百无禁忌的！”

    他的身体猛地一紧，不知是要反抗还是惯性。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源源纳入他的玄息，一阵温暖融合。于是……我又无法冷静了。

    为什么？为什么和他的气息互溶，会有这样浑然天成的契合感？为什么仿佛很久以前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为什么我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这样欣然欢喜于他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为什么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带着久别重逢的激越？

    我是……“炼羽”吗？

    不！我是寒蕊，从小到大，都只有这一个名字！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