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硝烟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我不知道初离和寒末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里，恍恍惚惚，两边的风景被极速拉扯成一幅颜色变换的线条画。

    一个多小时过去，我觉得，我又要吐了。空气强烈的吹拂让我根本无法开口询问，只好勉强张开结界维持自己的呼吸。

    以这样的速度，一个多小时……都要跑到外国去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忽然，拉着我飞奔的人猛地停下，毫无征兆得急刹，连缓冲都没有，刹车线都不留！我砰得一下撞上她背后……轻软的结界。

    “妈……咳……咳……”我粗重喘息，拼命压下胃里的翻腾感，值得欣慰的是，这样长时间的疾步，终于让她和寒末也出现了一点点正常人该有的呼吸加快。

    “不要说停就停啊！”我匀整呼吸，看了看懵洛，他浑身被空塚的结界划出的伤口已经痊愈，脸色却是和我一样的惨白，一次次强压平静得深呼吸，眼神却丝毫没有瞥向我。

    “离儿，要战么？”寒末走到初离身边，两个人并肩拦在我眼前。我终于觉察到气氛有些凝重，侧脸掠过他们的身体往前一看，眼前的景象瞬间让我惊呆。

    什么叫硝烟弥漫？什么叫兵荒马乱？这就是了！

    五百米外，几千个穿着流域千战甲的士兵正在对我们脚下的城市进行大规模进攻，他们手握长矛和大刀扫荡着每家每户，火光熊熊，碎瓦满地。老弱妇孺在恸哭，男人们，从少年直到中年，但凡有一点力气，都在拼死抵抗。他们用所有具有攻击力的物品，铁锅、石砖、菜刀、木棍、桌椅、火棍……无比顽强却又无比孱弱得保护着自己的亲人。

    青壮百姓很快在战圈附近被聚集起来，手中各有一柄剑。有几个人长剑直指向天，站在人群中放声高呼：“誓死抵抗，保卫天檐，保卫家园！”

    底下的人声声回应，响彻云霄。这是发自心底的怒吼，他们一边吼着一边冲入战圈，一次次被砍倒又站起来，带着深彻见骨的伤，支离破碎的身体继续拼杀，不气绝不停止。就算人数敌不过、就算武器拼不过，他们也……决无妥协！

    我认出了发起高呼的人，是初末门人。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门徒都借着“初末门”在江湖中的口碑，肩负起了安定民心鼓舞抗战的责任。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的血液，一点一点沸腾，心里的怒火轰然滔天。一只手已经不自觉得握紧“冰魂”。

    我一步上前与初离并肩：“妈，还等什么？”

    她显然也已经怒不可遏，紧握的双拳秫秫战栗，我从来没有在她眼里看到这样毁灭性的仇恨。可是：“蕊儿，灵术不得参战，这是规矩。”

    “规矩？！什么时候了还讲规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烈火：“那就不用灵术！”

    我举起双腿奋力奔跑，因为不用疾步，这短短几分钟显得无比漫长。呲……呲……几个先驱士兵在“冰魂”下一刃封喉。

    离战乱中心不足百米，我抬起左腕，瞄准、射击……那满脸狰狞的士兵，得举着长刀要砍向眼前抱着婴儿的女人。噗得一声，长韧钢索尖端的倒钩贯穿了他的脖子，深深没入面前只剩半面的墙。

    我用力按下“回收”键，被急速的收索连带出更快的速度，顺手抽出五枚暗镖，精准得送入五人的眉心。

    终于进入战圈中心，士兵们终于发现我的危险，一拥而上。

    没有炫动的招式，没有多余的走步，我紧握“冰魂”，每一个弧度都精准到位。我遵守“规矩”，没有结界，没有灵觉。甚至我的眼睛不用看，大脑不用思考，像是最熟稔的本能，完全不用多余的意识。

    敌人以四人四人的数目在我脚边倒下，我丝毫没有思考还有多少人蜂拥而来，因为懵洛告诉过我——单人对战多人时，缩短眼光，无论后方还有多少补给，无论被多少人围攻，能威胁到自己的……只有前后左右四人。

    我的身体被溅满了热腾腾的血污，我却感觉不到湿气，满心的杀意盖过了身体的触觉。当然我也被割了几刀，可是我……感觉不到疼痛。

    “噗”得一声，我回头正要落刀，却发现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没有了头，血液几乎是以直冲的形势从他的脖子上喷涌而出。等他终于缓缓倒下，我看到了懵洛的脸。

    他一步闪到我身后，兵刃声随即响起，还有他愤怒的语调：“发什么呆！找死？！”

    我立刻反应过来继续手上的动作，毫无意识得横斩直刺，心里却……有些感动。懵洛，这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呢。

    我和他相互隔开两米距离，可以相互照应，也不影响彼此的动作。可惜像那种背靠背式只攻眼前的温暖姿势完全不适用于我们，因为近身杀术中，背后出击也是必备技能。

    越来越多的尸体在我们周围堆叠，越来越多的血溅湿我们的衣服。我无意间瞥见懵洛的身形——几乎完美的身法，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右手握着“冷锥”自然不用说，他的左手……竟然在另一边徒手击杀。他的手臂好像先知先觉一般，轻巧得躲过所有利刃，扼腕、刺喉、或者仅仅一拳都能让人瞬间倒地。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近身杀术终有一天可以青出于蓝，看来……我错了。

    身边围攻的人渐渐稀疏，好像被关了开关的龙头，没有人再拥上来找死。我杀完最后一人，顿了顿，意犹未尽：“呃？这就结束了？”

    “小心。”懵洛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这一次倒是贴上了我的脊背：“他们要用箭。”

    我一惊，果然……战圈外突然出现一排整齐的骑兵，个个手握弓箭拉足了弦。“铮……”

    少说也有五十多枚弓箭向我们两个飞射而来，我和懵洛没有丝毫犹豫，后背紧贴默契回旋，扫落第一批利箭顺势向两个方向侧滚，双腿用力一冲，没入流域千人与百姓持续的战阵。

    弓箭手稍一停滞，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冒着误伤的危险继续放箭。我嘴角一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他们犹豫的瞬间，我和懵洛分别从两侧极速掠近，一面躲闪一面前冲——弓箭的优势在于远程，只要靠近，这帮骑着战马优哉游哉的人就等死吧！

    随着一阵马嘶，马队中央的两名士兵跌滚而下，自然……就没了命。旁边的人一看，个个急拽缰绳想要调转方向，我顺势来到马后，懵洛也已经到了我的身边。

    我们相互使了个眼神，默契得向两边疾奔，“冰魂”一路带过马尾，不致命，却……很疼吧？可怜的马儿。

    一瞬间所有的战马都扬蹄高嘶，四处狂奔。马疯了，当然骑兵也没用了。他们一个个跌落下来，有几个没来得及放松紧拽缰绳的手，被拖了一路。

    不得不感叹，千万不要低估民愤！就算他们有几千个人，可是整座城池的壮士源源不断得齐心冲杀，怎么可能比他们弱？！我放眼向战圈，流域千士兵已经半数覆没。剩下那一千多个显然也已经乱了心神，想撤退，却又不敢。

    为什么不敢？因为……首领还在！

    我看了看三百米外骑着战马一身盔甲的大将，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呃……他的头呢？

    噢……是寒末。他是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的？

    天檐百姓见到敌军首领已死，更是振奋了气势，个个高呼：“滚出天檐！滚出天檐！”更狠绝得投入厮杀。

    这下……他们真的可以撤退了。最终剩下的士兵不足一千，不知是最外延的谁先起步开溜，随后是他身边的人，逃跑的念头像巨浪一样一波席卷向战圈中心，击碎所有人心里最后的坚守。

    逃，落荒而逃，屁滚尿流……我们没有放过任何一次追杀的机会，直到剩下几百人如丧家之犬一般跑远。

    一切停止了才觉得不敢相信，我竟然……参与了古代战争？！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一片萧杀寂寥。

    初末门徒缓缓向初离聚拢，寒末也一个疾步回到了我们身边。四下的百姓终于放下武器，各自奔向自己的家，有人喜极而泣，有人伤痛欲绝。此起彼伏的哭泣在我的心里一针针刺着——梵焰，你有罪，你该死！

    “你们几个继续留在这里，安抚民心，安置百姓，治疗伤者，安葬死者，收集武器保持备战状态。”寒末冷静得向几个门徒轻声嘱咐。

    “是，门主。”他们得令四下散开，没有多余的语言，清理现场的动作驾轻就熟。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第一次了？

    “妈，这里是天檐南部吧？”我的语声有些悲凉。

    她点了点头：“嗯，只有南部的防御最为薄弱，已经被攻克了好几个城市，现在外延几个城市已经沦陷，虽然也有门徒暗中围护民心，但始终无法驱逐数十万大军。这个城市叫‘图月城’，刚才这样的入侵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她叹了口气：“虽然勉强守住，却失了一大半战斗力。”

    我们没有再说什么，释出灵息为百姓疗伤，忙里忙外直到入夜才算告一段落。

    又一天过去，还有一天……我心里暗自打算，忽然一个激灵——我还没有告诉他们！

    “妈！快走，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拉起她向北一路飞奔，身后跟着不明所以的寒末，懵洛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依然沉默。

    直到找到了一家像样的客栈入住，我才张开结界拿出了那份“合约”。

    初离细细阅读合约上的内容，表情一松一紧，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还是扬起赞许的笑容：“蕊儿去翼邦就是为这件事？”

    “嗯。”我点了点头：“虽然这份合约看上去德斯科占了很大好处，不过……目前也只好这样了。”

    她顺手把羊皮纸递给寒末：“你去一趟皇城交给皇上，不过……”她顿了顿：“还是要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无。”

    寒末点了点头，一闪身就没了身影。屋内少了个人，顿时静了静。我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却一时开不了口。

    初离见我一脸迷茫，摸了摸我的头：“蕊儿累了吧？先睡吧？”

    我摇摇头，看到懵洛还是一脸木然，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想了想，还是解了主要疑惑：“为什么爸爸没有一开始就跟你一起去救我？我的‘冰魂’怎么会在他手里？”

    初离从袖口中摸出一块玉坠——正是我脖子上的那一块！她伸手为我戴上：“空塚拿了你的冰魂派人送到我们身边，又把这块融了你我灵力的玉坠放在‘玄清谷’引我们去。他在那里下了埋伏，为的就是一边折磨你，一边困住我们。”她嘴角轻轻一扬：“还好蕊儿聪明，我感觉到了你探灵中所指的方位，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和你爸爸才分头行动。”

    我一怔：“他下了什么埋伏？”

    她的眼中似乎有些不解：“你爸爸说，那里另有一份‘玄主之力’张开的结界……”

    我的余光瞥见懵洛轻微一震，叹了口气：“那应该是懵洛的，空塚控制了他的那份‘玄主之力’，所以现在……他随时可以有双倍实力。”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瞥向懵洛的眼中有些柔和的疼惜：“他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我讪讪一笑走近懵洛：“他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啊！只不过受了空塚的监视，当起双重间谍而已。现在既然已经摆明立场，他也就不用演戏了。”我靠近的一刻，懵洛异样得闪了闪身子，躲开了我想要搭上他肩膀的手。

    我长长叹了口气——这家伙，还在生气？生死考验都过了，还气什么啊！

    “蕊儿。”初离唤醒我的神思：“最近梵焰的举动有些奇怪，调走本来可以攻下南侧的部分兵马向北聚集，又逼迫九王爷出手，甚至起了口角，两军从原本的协作变得有些对立，是你干的吧？”

    我点了点头：“是啊，梵焰真是个蠢货。”

    “你对他用了摄魂咒？”

    我摇了摇头，眼神空洞，不知道是因为困了，还是因为想到梵焰，心里有点……苍凉：“妈，我的摄魂咒没那么厉害。梵焰他……向来就是一个宁愿活在海市蜃楼里的人，无论是天檐害死他爹的假象，还是……我爱他的假象。稍微给点诱/惑，他马上就头也不回得钻进去，八匹马也拉不回残忍的现实。”我叹了口气：“他太懦弱，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不知道为什么，初离看着我的眼中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那种心疼，和看着懵洛的时候一样。沉默片刻，她为我展开床铺：“早点睡吧。”

    我乖巧得点点头，忽然一个激灵：“妈！佑刃被关在流域千皇宫的天牢，你快去救他！”

    她眼神一凝，有些为难：“现在天檐需要我们，空塚不知道准备了什么奸计，我们不能浪费时间去和他纠缠。”

    “难道就让佑刃等死？”我激动起来，几乎恳求得看着她：“妈！那是佑刃，是佑刃啊！我们跑了，空塚只剩他一个人质，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我想起空塚用来折磨我的咒术，心里的恐惧又攀升上来：“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救他！如果你不去……”

    “你是不是又要不自量力？！”一直在旁边发呆的懵洛猛一拍桌面走到我面前，冰冷的蓝眸底下怒气轰然喷发，几乎要灼伤我的脸。

    “我……”我一时语塞，看到他的手掌紧握成拳秫秫战栗，又缓缓松开，粗重得呼出一口气，转身……还好，他只是回了他的房间。

    初离叹了口气，她眼底莫名的心疼更浓了一些：“蕊儿，先睡吧。如果德斯科没有违反约定，那么流域千皇宫很快就会被攻破，佑刃不会有事。”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