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佑羽

(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坠落，像心里的沉重，耳边是嗖嗖的风。

    我的“冰魂”与佑刃的“凝风”砰砰相击，各提步息，一路从崖顶打到崖底。

    直刺、横扫、两柄利刃铮然相撞又弹开，擦出朵朵火花。我们的眼里是不顾一切的疯狂。我要捣碎他的退避，而他……又想斩断我的什么？

    我们终于缓缓坠落在谷底，峡谷间吹拂着清爽的风，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潺潺流淌，清澈得辨不清深浅。心里，一片清凉湿意。

    “佑刃。”我蹲在河边轻轻撩起水花：“我们也自创一套刀法吧，就叫‘玄灵’，以我们体内的气息相合为基，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急欲找寻一些东西作为我与他之间不断的牵连。我当然不是自私得要他一直一直爱我，不求回报，即便我爱着懵洛。我很清楚，我可以接受他去爱别人，可以祝福他未来可能的幸福，可是……我希望他依然是我的朋友。

    我的脸停留在山谷间唯一的一小片阳光里，稍稍虚起双眼凝视他沉默的脸。他站在离我一米外的距离，斜斜垂首俯视着我。他浓黑幽深的双眸接触我的目光，似乎有些不自然，想要移开，却又无法移开。

    他是小心又谨慎的男人，一瞬的冷漠就能将他击退，让他退避三舍。这常常让我觉得维系我和他之间的那条线，隐约而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崩断。他不是我的血亲，没有亘古不变的血缘，有的只是瞬间就会消散的淡淡倾慕。或许也正因为这样随时可能失去的感觉，才让他的呵护与疼惜显得尤为珍贵。他是第一个让我意识到“长久”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愿意相信的人。

    此时此刻，他站在一片阴影里，面无表情得看着我。他的眼神平静而清明，一波一波漾过细碎的忧伤、难舍的迷恋，而眼底却是关于丢失的，歇斯底里的痛楚。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很残忍，我这是在逼他选择，逼他就范。逼他站在卑微的位置给我永远的守护。可是我，丝毫不能等待。我无端的矛盾源于心底最深的恐惧。这感觉就像有人扼着我的喉咙，我却不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什么，不知道该防御还是攻击。沉溺在随时可能窒息的恐惧里手足无措。

    来自“绝底”的本能又一次勒紧我的心，十年来，我习惯了由自己决定别人的爱与不爱，甚至决定别人的生死，我强迫自己先知先觉，从来容不得丝毫落后。而眼前这样的未知让我无所适从，如果他突然离开，我要怎么适应？我必须现在就知道答案，马上、立刻，再多一秒都不行！

    想到这里，我募得一愣，自嘲得摇了摇头——原来，我的心始终不曾完整。可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缺憾而强傲着别人的选择？

    “算了。”我扯起一抹轻松的笑容，我决定不再看他的眼睛，既然无法阻止自己本能得剥开他眼里的防卫，那就……不看了。我转过头认真挑弄清冽的河水：“佑刃，你觉得我们应该谈谈么？就像妈妈说的那样。”

    良久，我感觉到他的脚步走近一些，却毫无意外得听到他的回答：“不。”

    我的手顿了顿，更深得浸入水中来回晃动：“好，那就不谈。你……随时可以走，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所以……”我拼命控制自己不要抬头看他，可是灵觉却传来他心里细微的伤感。我的心随之一扯——佑刃，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我究竟该自私得圈固你，还是潇洒得放开你？我不是要赶走你啊，绝对……不是。

    我站起身来面向他，心里的焦躁阵阵席卷，我避开他的双眼讪讪笑着：“呵呵……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赶你走……只是想说……你是自由的。”我更尴尬得抓了抓头撇开脸，“哈哈，我真是个强势的女人啊，连这种话也要先发制人，好像这是恩赐似的……哎哟，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炼羽。”他清润沉磁的语声轻轻颤出我的名字，一瞬间扯紧我的心，紧得像要用力挤出水来，所以眼泪又一次无声滑落。我背过身去抹了抹脸颊，继续顾左右而言他，“那个……真不好意思……我大概要得忧郁症了，呃……忧郁症是一种精神病，就是……”

    他毫无征兆得紧紧拥我入怀，瞬间停止了我的胡言乱语，却从我的心里挤出更多泪水。我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扑扑的心跳。这一刻万籁俱寂。

    “炼羽。”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明明是这样心碎，却又偏偏充满抚慰，“无须多言。你的心意，我明了。”

    我顺从得躲在他轻颤的拥抱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暂时什么都不用想。我喜欢他的怀抱，一种毫无贪念的安全。

    “对不起。”我轻轻抽噎几下，浓浓的鼻音：“我有些急功近利吧？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怕稍一拖延你就会不见。我不是要逼你，我知道应该给你时间和自由选择的权利。只是……我无法静止下来，不闻不问得等着你的留守或者离弃。我怕突如其来的失去会让我无法自持。对不起，我爱懵洛，可是我也很贪心得想要留住你的呵护。对不起，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自私的人。对不起……”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却始终未置一词。良久，久得我的骨架都要散了，他却意外得，说了或许这辈子最长的话，他说：“炼羽，正如门主所言，你必要学着按捺与等候。我心中自有决议，此刻却不愿顺应你任性的追问而道出。我自会给你答案，时日亦会。你可愿耐心以待？”

    “炼羽，你我曾有相似经历，我知你心中急躁不安。万事急欲出手了结，无法顺遂，无法安守，不敢失了先机。这一切我皆明了。”

    “炼羽，你曾道你我一同挥别过往，现下，你可愿随我一同熄灭心中承习已久的焦躁？”

    他温和得近乎柔美的语声在我的心上漾起一波波的震荡——原来，一贯退避的、缄默的、留守在阴影里不予置喙的佑刃，早就看到我心里的弊端。他不是不想告诉我他的决定，而是在用他的方式教我松开自己的心里时刻紧绷的弦。他这是……在为我治疗么？

    他轻轻转过我的身子，我看到他的眼中意外得一片豁然，他扬起温柔的笑容，“我自然愿意与你共创‘玄灵’刀法，另有……”啊！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一定是！佑刃，这块木头，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窃笑：“说了不谈，怎又长篇大论？”

    我嗤得笑出声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不得了，太阳从西面出来了，惜字如金的佑刃大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还会逗人了！”未待他眼底的温柔褪去，我再次躲进他结实的怀里：“佑刃，谢谢你。”

    虽然说了暂时不给我答案，可是既然一起共创刀法，就代表他……至少，暂时不会离开我吧？我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思考我们的‘玄灵’，哦不，佑刃提议刀法的名字不要这么直接，应该唯美一点，他为它起名——“佑羽”。嗯，庇佑……炼羽么？

    碍于技能上的区别，“佑羽”不可能像“离舞”那样两个人并驾齐驱。主要还是借用玄息与灵气的相容性，取自“离舞”和“绝唱”的精髓，发挥灵术的速度和玄咒的广域。

    上次那个大冰盘虽然让人触目惊心，可是听说那些人都没死，杀伤力不大。但是如果用“灭”来相合的话，恐怕不止杀人，更是成片的湮灭，就是连灵魂都打散了。打击范围似乎又太广了点，寒末和初离一向很反对随便湮灭死魂。所以……我用什么咒术配合他的“玄弑”比较好呢？我绞尽脑汁，脑子里一片混乱，最终长叹出声：“哎……到底是我不够聪明还是理论知识欠缺？”

    设计刀法之余，我的课程变得更紧了。不仅仅是因为到了更高的级别，更是为了……抵御懵洛吧？

    我已经可以平静接受这个现实了，可还是有些无奈——懵洛，你在那个世界不小心杀我一次，在这里，又要杀我第二次么？

    一晃眼又是三个月过去，懵洛始终没有出现。初离一面安慰我说他总会来找我，又似乎不太忍心看到这残忍的对立。

    我和佑刃的“佑羽”刀法终于有了些进展。我决定把“玄弑”那一招作为终极技能，前驱小战役的话完全可以分别发挥。“绝唱”也是三招十二式，在我看来几乎就是山寨版的“离舞”，式式相应，又招招相克，区别就在于一个念咒一个挥舞。这样看来果然还是“离舞”比较实在，格挡出招两不误。所以……

    “破！”随着我一刃指出，佑刃的咒语刚好念完，紧接着“凝风”一扫——“砰砰砰……”

    “不行，我还是慢了点……”我检查山壁上炸出的痕迹，“时间差太短，应该分成两股咒力，我的‘破’实施近身小范围攻击，你要等第一排人倒了再灭第二排嘛！”

    佑刃有些无奈得看着我，“何以如此？若同时出手，岂非共杀？”

    “不不不……”我摇了摇头，“这样会造成子弹浪费的！”

    我把咒力比作子弹是因为……我的‘破’就像手枪，而佑刃的‘玄碎’更像是机关枪。呃……其实也有我能力不足的原因，换了初离来挥这一式，估计能变成火箭炮……

    “佑羽”的精髓，我负责近身，他负责远程。虽然看上去可能是我比较辛苦，可是——近身击杀是我的老本行啊！

    至于“灵动”一招中，我的“幻”对应佑刃的“玄音”，呃……其实就是让人心神震裂的魔音，同样是我使近距离的人群倒戈，他让远距离的敌人自动缴械投降。

    “炼羽。”佑刃为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佑羽’皆为以寡敌众而设，若对方仅孤身一人，又要如何？”

    我一愣——孤身一人，是指懵洛？是啊，我该怎么用我和佑刃的刀法去对付……懵洛？

    入夜，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初离敲了敲门，走到我身边：“蕊儿想什么呢？”

    我晃过神来，傻傻回答：“我是在想……懵洛练到哪级了，怎么还不出山？以前我就打不过他，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初离面容一滞，我迅速捕捉到她眼中稍纵即逝的犹豫。“妈妈，你们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

    “没有……”她讪讪一笑，藏起眼中略带担忧的心疼：“你和佑刃的刀法练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的指点？”

    “嗯……”我果然很没出息得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现在我所设计的都是群攻，可是如果是单挑……就不知道怎么发挥了。”

    “群攻都可以，怎么单挑就不行了？”她拉过凳子坐在我身边，“蕊儿解说一下。”

    我把现有的设计告诉她，她满眼笑意频频点头：“蕊儿真不错，接触灵术才半年多就能融会贯通。”

    “可是这样的确不适合单挑啊，如果遇到像你和爸爸这么变态的敌人怎么办？”我单手支着下巴，想象那恐怖的场景。

    她温柔得摸了摸我的头，“蕊儿受‘离舞’与‘绝唱’的局限太大，现在的‘佑羽’最多只能算两者的结合，不如，创出新招试试？”她见我苦思冥想的模样，忍不住提示道：“‘玄裔’的精髓虽然是广域攻击，但是也有很多迅疾的近身战术，就像他们的瞬间移动，只需要一个手结，不用长咒，甚至……可以不用武器。”

    “啊！”我脑中灵光一现：“也就是说，我和他可以像忍者一样，迅速移转，对敌人前后夹击，轮流攻击和防御。还有玄灵合璧的结界也是一大亮点，上次借了箭，不知道能不能一样凝固咒力再反弹回去！”

    “嗯。”她扬起盈盈笑意点了点头：“蕊儿真聪明，一点就通。需要实战演习的话我可以奉陪。”

    “呵……呵呵……”我抽了抽嘴角：“还是等我们再练熟一点吧，直接对付你这样的重量级有点恐怖。对了……”我眼光一亮：“我们可以一起出任务啊！找几个坏人当靶子不是正好？”

    我又看到她眼中轻微一颤，这一次，我决不能再让她成功回避：“妈妈……”我阴下脸，郑重得看着她：“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懵洛已经出手了？”

    她神色一滞，沉吟片刻，终于面色凝重得点了点头：“最近的确有几起案子很像是他干的，几处案发现场有他的气息。但他躲避很快，我们的人始终没机会和他正面交锋。看来……”她有些为难得扯了扯嘴角：“他升级挺快的。”

    我心里一紧：“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

    “蕊儿……”她几乎是讨好得看着我：“等我们确定他目前的实力和心理状态了再带你去找他好不好？如果那几件事情真的是他做的，那么……他的确投奔了空塚。”

    我有些不祥的预感，事情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几件案子是什么？”

    她犹豫片刻，终于不再隐瞒：“差不多半个月前，‘初末门’在方安城、临峰城、引城的三处接任点分别遭到袭击，更有‘消灵散’出现。虽然下手不重，但是留守接任点的门徒绝非泛泛，可以躲过他们的灵觉和结界而造成小规模爆破，显然是对‘初末门’的挑衅。这也是空塚最喜欢做的事，发掘一切机会用‘玄裔’向‘灵祉’挑战。”

    “确定……是懵洛？”虽然我心里极不愿相信懵洛真的会和我们的敌人站在一边，可是……我非常清楚他的能耐。就算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我的每一个身法手段都是他教出来的，可我依然毫无知觉得中了他的埋伏。无所不能的懵洛几乎每次出任务用的手段都不重复，一度让我觉得他像真正的魔鬼一样捉摸不透。所以……如果他成为玄主，无论他目前的“玄裔”练到什么程度，他要做的事，一定可以做到。

    毫无意外得，我看到初离极不情愿得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担忧从她幽井般的双眸中一浮而现：“蕊儿……”

    “放心吧。”我打断她的话：“妈妈，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斗不过他。所以如果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我……不会去找他。”

    她点了点头：“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我看着她走出房间的背影，心里反复自问：“做出那个承诺的时候……心虚么？”小说屋 www.xiaoshuoge.info